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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從前有一個林翠香也就罷了, 只不過偶爾過來,可這王英娘就不同了,天天在他們眼皮底下晃悠。
且這王英娘又是個慣會讨巧的, 沒見才來一天, 就早早的起來燒水, 偏把她顯得又懶又饞。
林春燕不知林桃紅這些小心思, 見王英娘真沒什麽事了,就把竈間輕省的活兒交給了她。
王英娘聽了, 神情有些發愣, 好半天才說, “就這樣交給了我, 那可都是秘方。”
“什麽秘方不秘方, 你也看到了,不過多花了些功夫而已,且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也沒什麽好瞞的。”
林春燕想了想又說,“也不讓你白幹, 我娘和我那妹子幹活都是能領月例的,我也給你發錢,你自個攢着,以後不拘想買什麽,手上都松散。”
王英娘聽了, 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掉,剪頭發的時候她沒哭,想着去死的時候她也沒哭, 聽了林春燕這話,她卻是哭了。
這是把她當個人看, 還想着以後她怎樣過活。
王英娘撲通一聲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頭,“燕娘,我也不說別的,這條命既然是你救得,我自然願意當牛做馬,再不會背叛了去。”
林春燕把她拉起來,又說了一通安慰的話,留她一個人在家,又交代有事去找隔壁趙娘子,他們才去擺攤。
趙娘子見他們家來了陌生人,早就爬上房頂看了半天,回來還和李鐵牛說,“也不知那人是誰,留了她大白天的一個人在家。”
李鐵牛渾不在意,“定是人家親戚,你老見天的上房頂,盯着人家家裏看什麽,還不趕緊下來。”
趙娘子這才不甘不願的扭着腰下來,又借故去買東西,敲了林家的門。
林桃紅一整天都沒理會林春燕,就是林春燕和她說話,她也不吭聲,倒讓其他人稀奇不已。
糖水老婆婆笑着問他們,“這是生了什麽嫌隙,竟鬧了這一天的別扭。”
“卻也沒什麽,拌了嘴而已。”林春燕不欲多說,賣完了東西,就領着林桃紅去成衣鋪。
林桃紅使性子,“我想去那胭脂鋪子。”
林春燕若駁了她,她就再也不要理她了。
林春燕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心思,來到這裏之後,倒還從來沒有逛過,就領着她去了最近一家的胭脂鋪。
林桃紅撇撇嘴,倒也沒有再生氣,她是知道林春燕的打算的,王英娘畢竟是救了她的命,只從前兩個人就不對付,又花了那樣的錢,一時沒有拐過彎來。
成衣鋪子的夥計見了他們,卻也沒有因為他們穿着打補丁的衣裳而看輕,把他們迎了進去,還說店裏進了些新鮮的胭脂。
林桃紅是個愛俏的,見了那些東西就挪不動步子,看看這個想買,看看那個也想買。
先前領他們進來的夥計只負責引路,到了這裏之後是個小娘子招待他們,這娘子說話口齒伶俐,拿了好幾個出來讓林桃紅用,還誇她用了顏色極好。
林桃紅左照照鏡子,右照照鏡子,哪個也舍不下。
“大姐,你瞧我抹上去之後,是不是好看了不少?比那杏花又如何?”
林春燕認真給她挑了一盒,也誇了幾句,“這個抹上去比較自然,也不用你拿自個兒的錢,我來替你買。”
林桃紅聽了更美滋滋,不料一聲輕蔑的嗤笑傳來,一穿紅着綠的小娘子被人扶着從樓梯上下來,水蛇一樣的腰扭來扭去,好不風流。
林桃紅漲紅了一張臉,覺得被看輕了去,也不知這人身份,不敢貿然上去吵架。
林春燕卻一眼認出來這裝扮的風流的娘子身邊的丫鬟,卻是他們同村的梨花。
梨花也認出了他們來,一張小臉變得煞白,在和林春燕的眼神碰到的那一刻,流露出幾分求助了。
她是不想讓林春燕上前相認,林桃紅沒明白,就要叫破出來,虧得林春燕拉了她一下。
“咱們趕緊去買成衣吧。”
就要避開,那水蛇腰的小娘子卻不依不饒起來,用帕子輕輕捂着嘴,“今兒個真是不走運,原想着好好逛逛,竟見了那不上臺面的人。”
連那剛才給他們介紹賣東西的小娘子也遷怒了,耀武揚威一番,卻不見林春燕停下腳步。
錢姨娘只覺一口氣反手在了胸口,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梨花的臉上。
姐妹兩個踏出去的腳步就頓了一下,卻也沒有回頭再看。
出了胭脂鋪子,林桃紅才往後張望了一下,神色有些怔怔然。
趙娘子不是說,梨花在外面過得很好,每月的月錢都拿了回來,還有額外的賞賜。
竟過的是這樣的日子,連一個姨娘都能随便的吆五喝六,說打臉就打臉。
林春燕扯了林桃紅的袖子,“咱們先去買衣裳。”
眼見着天就涼了,他們娘三個身上的衣裳都不是特別厚,得買些厚的穿,再給王英娘添兩身換洗。
這錢自然是從公用的裏面走,林春燕也不心疼,讓林桃紅先挑自個兒喜歡的。
林桃紅還從來沒來過這成衣鋪子,即便從前張大娘手裏有個錢,也是買了布回家自個兒做。
林春燕卻打量着那些棉布,想着得在做床厚被子,冬天了還不知如何冷,只靠着那層稻草,怕是過不了冬。
這些幹草鋪在床上之後,和草鞋一樣,都讓林春燕很驚奇,原以為會很不舒服,卻不曾想越穿越得勁。
那幹草不僅防潮,到了冬天也能保暖,好些個人家,沒有厚衣裳厚被子,都是靠着幹草過冬的。
林春燕現在手裏有了錢,除了預留出來買板車的,買上新棉花是綽綽有餘。
總不能天天當鐵公雞,除了掙錢一毛不拔。
林桃紅挑花了眼,早忘了早上和林春燕吵架的事情,拿了幾種樣式讓她幫着選。
林春燕就給選了一身翠綠色的衣裳,到了冬天裏面也能續上棉花,在外面罩着穿。
“這顏色新鮮,你也能壓得住。”
林桃紅忍不住嘴角往上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問林春燕要挑哪個。
她把剛才的那件粉色的衣裳遞過來,“要不大姐穿這個吧。”
林春燕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姐妹兩個只差了一歲多,身量其實差不多高的,衣裳是可以一塊穿。
林春燕卻沒讓她得償如願,只挑了件橘黃色的,給王英娘挑了一身杏色的。
林桃紅不高興,“怎麽偏給她挑了那樣的顏色。”
林春燕又換了幾種,林桃紅都不如意,林春燕幹脆讓她自個兒來挑。
“你也是事多,不過一個顏色,穿什麽不一樣。”
林桃紅偏就覺得不一樣,挑來挑去,最後只選了和她那翠綠色一樣的。
這樣,也就不會誰比誰好看了去。
林春燕有幾分恍然大悟,原道這兩天一直不高興,是吃醋了。
再給王英娘挑東西,林春燕全都比着林桃紅的來,拿了一模一樣的,林桃紅才不說什麽。
要不然總覺得王英娘的那個好。
兩人順便給張大娘也挑了一件,沒讓她來試,如今她看銀子看得緊,斷然不舍得買。
又問起布來,最便宜的是那種純白的棉布料,因為沒有染色,價格就便宜了幾文錢。
林春燕想到之前看過的挑染布的視頻來,要了那幾尺的略微有些發黃的棉布。
林桃紅不理解,“這東西買了回去,只怕也白放着,怎麽能穿出去?”
“你且等着。”林春燕和她賣了個關子。
等回了家,看見那些買回來的衣裳,張大娘哎呦一疊聲地連叫。
“這可花了多少錢去?”
“也沒多少,都挑的便宜的買。”
林春燕把衣裳給人分了,見王英娘如此不安,寬慰了幾句,又見她連晌午飯都只喝了些清水,一口也沒動那竈間的東西。
“倒是隔壁那趙娘子和幾個村裏人,來買了些吃的,我按你之前說的價給的。”
匣子裏果然放着幾個銅板,那些人見了王英娘,自然問東問西,想打聽她是誰。
王英娘也不知道自個該怎樣說,林春燕對她極好,說是丫鬟,卻是把她當姐妹來對待,就含糊了幾聲。
那些個人哪裏是那樣好糊弄,回去都還想,這林家三個母女還真發達了不成,連丫鬟都能買。
林桃紅已經喜滋滋的去換上新衣裳,張大娘嘴上說着不喜歡,到底把那衣裳拿到了屋裏。
林春燕也讓王英娘去試一試,叮囑她以後晌午的時候定要吃飯,“不然怎麽能幹這麽多活。”
林桃紅試好了衣裳過來,見竈間屋內哪裏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眼睛閃了閃,到底沒有再對王英娘冷嘲熱諷。
王英娘在再三的勸說下,最終也去試了那衣裳,卻是正正合身,人看起來倒是精神不少。
“就穿這個吧,從前那身也扔了,哪有小娘子穿打滿補丁的衣裳。”
張大娘沒吭聲,卻在看到王英娘什麽都沒吃之後,也心軟了幾分。
她卻沒去試,剛才抱怨了半天,如今抹不開面子,把自己架在了空中,不上不下。
不過氣氛卻好了起來,林春燕就把之前摘的野葡萄拿了出來。
“大姐兒,你要做什麽?”
“給那匹白布染個色。”
說來那白布,張大娘又生起氣來,倒還不如換了成衣,還能穿出去。
林春燕懶得理她,把野葡萄皮剝了之後,放在一個盆子裏,把汁皮搗碎,裏面加了水,上鍋開始煮。
家裏其他三個人都等着看,張大娘之前也聽說有人用過這法子,在那裏說風涼話,“洗兩回就掉了色。”
林桃紅一聽就露了幾分失望的神色來,也不再看熱鬧,去竈間撿了些吃的,坐在院子裏吃起來。
王英娘一直在旁邊打下手,到葡萄皮煮的顏色呈現綠色的時候,林春燕加了一些白醋,那綠色的水一下子就變成了紅色。
王英娘一時驚的張大了嘴,林春燕把棉布放入了鍋中,煮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把明礬又加入了其中。
再等了一刻鐘,布上面的顏色慢慢的從紫色變成了灰綠色。
林春燕把布撈出來,拿到院子裏清洗,顏色又變成了淡淡的紫色,直接搭在了晾衣杆上。
林桃紅把田螺殼扔在一旁,跑過去看,見那布的顏色變成了紫色,驚得張大了嘴巴。
“娘,你快來看!”
張大娘趿拉着鞋出來,她腳上的這雙拖鞋是趙玲蘭姐妹幫着做的,林春燕那時候和他們說了那樣式,兩姐妹就動手做了出來,一人給送了一雙。
張大娘一開始還很嫌棄那拖鞋,嫌這鞋沒有後腳跟,怪裏怪氣的,等穿了幾次,覺得舒服起來,一回來就會換上。
她出來看了看,見随風飄動的紫色的布,也和林桃紅一樣,睜大了眼睛,母女兩個活脫脫一個模樣。
見他們這樣,就連王英娘也笑了出來。
“我的乖乖呀,果然真的染出來了,燕娘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張大娘說完,眼珠子一轉,林春燕不用去想,就知道她想說啥,趕緊打斷,“這可不能拿去賣,哪裏有那麽多野葡萄皮,不過自家用罷。”
張大娘皺着眉頭,哎喲一聲,覺得能賺錢的東西太多了,偏偏林春燕都不同意去賣。
這丫頭怎麽就非要和她唱反調。
這塊布挺大,林春燕就想着做成厚被子,改明兒了得再去買些棉花來。
他們兩三個都不擅長女工,若是王英娘沒來之前,林春燕就打算讓趙玲蘭姐妹幫忙,回頭給他們算了工錢。
如今也不用再找人,王英娘的手藝就不錯,說買了棉花就開始動手。
晚上這頓也不能簡單的吃,幹了一天的活,就指着這頓飯,林春燕去後院摘了些新鮮的蔬菜去了竈間,王英娘幫着打下手,比林桃紅幹的好多了,林春燕也能輕省些。
他們今兒個做的是小雞炖蘑菇,雞是在鎮上買的,花了幾個大錢,也算是為王英娘接風洗塵,彌補一下昨個沒吃上板栗雞的遺憾。
從看到那雞開始,張大娘就開始流口水,伸長脖子往竈間看了好大一會兒,見雞肉已經炖上,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裏面的蘑菇,豆幹,青菜都傳來了香味,她也覺得一天的疲勞消散了不少。
過日子不就是這樣,磕磕絆絆,卻也有溫馨的時刻。
“紅娘,你可不能偷吃,再把嘴燙破的話,晚上就別吃飯了。”
張大娘正感嘆着,就見林桃紅悄悄摸了進去,連筷子也不用,從鍋裏拿了雞肉就要往嘴裏放,她趕緊呵斥一聲。
這孩子說了多少次也不聽,那手那嘴不知是不是鐵做的,看見吃的就這樣。
林桃紅被說了,臉上一紅,小聲的嘟囔着,“哪裏就那樣容易燙破,再說喝些薄荷飲子不就得了。”
到底沒有直接放在嘴裏,拿着那塊肉吹了吹放進嘴裏,很快就眯起了眼睛。
林春燕見她這樣,就知道那肉已經炖的軟爛,讓王英娘把柴火撤走,再悶上一會兒,就能開飯。
張大娘在竈間也不走,使勁的吸着鼻子,卻和林春燕說起來要請二郎的事情。
也是孫捕快的話,讓她心裏害怕起來,昨個兒沒答應,今兒個卻想明白了。
林春燕就問,“娘可舍得給那工錢了?”
舍得那是不可能的,可這事非要親近的人來幫忙不可,不然掙的那些個錢,早晚會被外人知道了去。
林翠香幫着他們做小蝦,三郎又幫着弄螃蟹,對他們掙多少錢多多少少是了解一些的。
二郎力氣大,又不是個多嘴的性格。
“既然如此,娘你就先和二嬸透個氣,看她願不願意。”
“那你說每天給他們多少個銅板合适?”
現在光碼頭上的橡子豆腐,一天就能賣出去五六十文錢,再加上豆幹小螃蟹這些,進賬快有一百來文。
林春燕盤算了一下,就說,“每天給三十個銅板?”
張大娘的工資也就是五十個銅板,聽說要給出去三十個,臉又皺了起來。
“這也忒多了些,我看給二十個銅板就差不多了,碼頭上那些幹苦力的一天也就這個數,咱們這活可比那幹苦力的輕省多了!”
怕林春燕非要多給,張大娘說完這話,扭頭就去外面找林二嬸。
快出家門,還回頭警告林桃紅,讓她少吃這些,她回來還得吃飯呢。
林二嬸剛從地裏回來,如今家裏的竈間也常常沒有個空閑,院子裏擺着幾個大缸,裏面養着小蝦小螃蟹。
這些她平日裏都是不敢碰的,林翠香和三郎都寶貝的和什麽似的,再說這些都能換成銅板,全家人恨不得都供起來。
剛休息了沒多會兒,聽到外面傳來張大娘的聲音,林二嬸忙抹了一把嘴,從床上下來,趿拉着鞋去開門。
“大嫂你來了,快進來。”
還以為是要說女戶的事情,“我已經說動了幾分,再過兩天,保準能成。”
“行。”
張大娘跟她當了這麽多年的妯娌,也是知道她性格的,并不和她說那些彎彎繞繞,只問她家二郎願不願意來給她打個下手。
“活倒是不累,就是人要機靈一些。”張大娘說的頭頭是道,林二嬸在一旁都聽呆了。
張大娘竟然讓二郎跟着一塊兒去擺攤?
哎喲,老天爺呀!
張大娘才說了一天給個二十文錢,就見林二嬸的眼圈便紅了。
這是嫌少?張大娘不确定起來,剛要再添上個四五文,就見林二嬸一把過來拉住張大娘的手,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天就能掙二十塊錢,那一個月可不就快六百文錢了!
兩個月就是一貫多錢!
這可比在地裏刨食強多了。
張大娘見她不是因着給的少而哭,心下松了一口氣,“上次那王錘子來我家鬧事,多虧了你家二郎,這不我們一缺人,就想着你們家。”
林二嬸如何不知是因為這件事情,那林春燕眼見着是個有出息的,他們家別的沒有,倒是有一把子力氣。
何況林春燕又是她看着長大的,年歲和林翠香又差不多,哪裏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人欺負。
果然好人是有好報的。
“那等會兒二郎回來了,我就讓他去家裏學你們,自家侄子,你該怎麽使喚他就怎麽使喚,若是有那不懂的,或做的不好,該說說該打打!”
林二嬸把眼淚一抹,拉着張大娘的手就說起來。
“二郎是個好的,又那麽大孩子,我怎地會打?”
兩個人說了一番話,林二嬸拉着張大娘的手不放,非要留她在家吃飯。
張大娘惦記着竈間的小雞炖蘑菇,就說回家還有事,讓二郎回來了去尋她,腳步匆匆的又走了。
看着她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完全沒了之前的萎靡不振,比林老爹在的時候還要活得像個人,林二嬸的心裏不是沒有羨慕。
沒了男人,竟然也能這樣好過。
小雞炖蘑菇的香味已經飄了出來,趙娘子使勁聞了聞,怕自家小兒又要啼哭,只從櫃子裏找了一塊布,給他遮住了鼻子。
但那一塊薄薄的布如何能頂用,香味還是源源不斷的往他們鼻子裏鑽,趙娘子幹脆帶着小兒去了村中閑逛,只盼着回來的時候,那香味能散了。
卻不料讓她得知了一件大事。
原是那趙懷子昨個從林春燕這裏拿了板栗雞回去,趙沐陽興奮地上竄下跳,只等着開吃,那趙懷子卻拿了一個碗,自個兒動手撿了些肉,蘑菇板栗,把那碗堆得尖尖的才停。
趙沐陽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眼睜睜看着趙懷子拿着那碗肉往村裏走,心情就好比張大娘多花了錢,刀割似的一樣疼。
這趙懷子也是個大膽的,拿了那肉就往孫娘子家走。
這孫娘子是個寡婦,拉扯着一個孩子長大,人長得倒是貌美。
不過那孫娘子家,可還有一個婆婆在世。
村裏之前就有風聲傳來,到底沒人當真,可這端了肉過去,性質就不一樣。
趙懷子因為命硬的風聲,沒哪家願意把小娘子嫁過來,何況還有一個拖油瓶的侄子。
他經常上山打獵,有一次上山的時候,恰好碰到被蛇咬的孫娘子,便把人給背了回去。
孫娘子守寡多年,風評一直很好,趙懷子就動了心思。
孫娘子見他為人可靠,又有手藝,也有那個想法。
張大娘出去找了一趟林二嬸,短短一段路的功夫,也聽說了這事,回來就和他們說。
“這要是兩情相悅,如何不能在一起?”林春燕也聽得入神,跟着問了句。
“可惜,那孫娘子卻是有個婆婆的。”
林桃紅和林春燕都有些生氣,“難道這婆婆不同意,還讓孫娘子一直為她那兒子守寡?”
張大娘見兩個閨女都這樣生氣,夾了一個雞肉放在自個兒的碗裏,故意賣了個關子。
雞肉香噴噴的,連那湯汁都十分的入味,放了蘑菇之後,香味更是提了一個層次。
就是不知道那板栗炖雞是不是也這樣好吃,看來還得在上山多打些板栗回來,聽說能一直放到冬天。
想着冬天回來的時候吃上這熱乎乎的板栗,張大娘就覺得渾身都充滿幹勁。
見林春燕和林桃紅還在說那婆婆不好,連王英娘也附和了幾句,張大娘把雞骨頭扔給小黑,才說起來。
“倒也不是她那婆婆攔着不讓嫁,之前還主動給孫娘子說了門親,只是孫娘子沒看上那人。”
“那是為何不讓嫁給趙懷子?”
“她婆婆嫌趙懷子命太硬,怕孫娘子嫁過去了,不得善終。”
林春燕常迂了一口氣,原以為這婆婆是個惡人,沒想到竟然也是一心為了兒媳考慮的。
“惡婆婆自然有,可孫娘子的這個婆婆,也是個命苦的,孫娘子嫁到他們家也有十來年,早就處的和母女一樣,沒那麽多龌龊事。”
趙懷子大張旗鼓的給孫娘子送了那板栗雞,孫娘子心內有些惱怒,怕村裏人說閑話,也怕自個兒婆婆生氣。
可想着這板栗雞拿回來,能給婆婆和自個兒的孩子補補,她就也沒推辭。
等趙懷子一走,孫娘子就和她婆婆解釋了幾句,怕老人家不高興。
李婆子卻沒預想的那樣生氣,只是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趙懷子大張旗鼓的送來,就是因為着急了。
原想着讓孫娘子和這趙懷子偷偷處着,哪怕兩個人有時候半夜出去,她也只做聽不見。
誰知,這趙懷子還是不知足。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讓孫娘子和孩子把肉吃了,看孫娘子說,“你也別怪我,我這是怕你也被他給克了,孩子已經沒了爹……”
孫娘子知道自個婆婆什麽意思,思索了片刻說,“我會和他說清楚的。”
二郎自從被舅舅家的表妹拒絕之後,成日裏耷拉着腦袋,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
今個照例從地裏回來,卻見林二嬸等在門口正翹首以盼,見他回來,忙往前走了幾步,“可算回來了,快進來。”
二郎只嗯了一聲,并不是特別高興,林二嬸見他這個樣子,就錘了他後背一下,“你犯得着這樣嗎?天底下好女娘多的是,咱們村子那麽多好娘子,你偏看不着。”
二郎不想和林二嬸說這話,兩個人說不到一塊去,見他又要往屋子走,林二嬸趕緊說了正題。
“剛才你大娘來了,說他們擺攤子需要人手,問你願不願意去?我已經替你答應了。”
林二郎的腳步就是一頓,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又有了之前比較活泛的樣子。
“大娘真的找我去幫忙?不是娘去找的人家求來的?”
“你這孩子也忒啰嗦了,愛信不信。”
林二嬸真的生氣了,扭身往屋子去,不再理會二郎。
二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卻是扭身就往村西跑。
他跑的氣喘籲籲,卻不覺得累,好像前方正有什麽好東西等着他一樣,而他只需要奮力的往前奔跑。
到了門口,二郎扶着膝蓋喘了一會兒氣,聽着院子裏時不時傳來的說話聲,剛才沒想過的事情,又一下子湧在了他的心頭。
好在小黑聽到了動靜,一直朝門口汪汪,林春燕就去開了門。
“二郎哥你來了,我娘正等着你呢。”
二郎傻乎乎的跟着林春燕進了院子,傻乎乎的坐在板凳上,直到手裏多了一碗薄荷泡的飲子,他才回過神來。
張大娘看他這副傻不愣登的模樣,心裏就有幾分後悔,這樣子能跟着她去擺攤嗎?
不過好歹是自個兒的侄子,為人也老實可靠,還有一把力氣,大不了就好好的讓他學一下。
林春燕三個人一邊幹活一邊看着張大娘問二郎說話,二郎有的知道怎麽回答,有的卻傻乎乎的搖頭,看的三人都忍俊不禁起來。
林桃紅最後憋不住,捂着肚子樂了好大一會兒,直樂的張大娘一直瞪她。
還是林春燕上前解圍,把炖了半天的小雞炖蘑菇往他跟前推了推,“二郎哥還沒吃飯吧?留在咱們這裏吃一頓,一會兒再讓我娘好好的和你說一說。”
二郎想要拒絕,到嘴的話卻沒說出來,就被那一盆冒着香氣的小雞炖蘑菇吸引了過去。
他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這時天光已經微微有些暗,他們為了省油燈,都是在院子裏吃,帶着些許涼意的風吹過,把那香味帶得更遠。
張大娘和林桃紅還在繼續吃,野雞肉雖然沒有家雞肥,但炖的時間長了,也別有一番滋味。
更別說裏面的蘑菇,十分的勁道有味,連那雞湯都格外好吃。
林二郎一開始還有些生疏,可眼見着張大娘他們不把他當外人,漸漸的也放開來,夾着一塊雞肉,細細的在嘴裏品味。
不得不說,林春燕能把攤子支得這麽大,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
他心裏還有幾分惶恐,怕自個兒做不好了,到時候張大娘不用他了。
吃飯的時候說起,二郎就一直在保證,語氣十分真誠。
好在張大娘也是看着他長大的,沒說幾句就換了話題,說起這毛栗子和蘑菇來。
天氣越來越冷,山上的蘑菇菌子這些都不如之前多了,找的時候要費勁不少,林春燕卻還堅持日日上山,趁着這個時候,再多采一些。
這頓飯吃完,二郎才回家去,手裏還拿着林春燕給他們家帶的東西,有各種腌菜,田螺螃蟹這些,不拘多少都能換個口味。
林二嬸和林二叔兩個人都等在家裏,飯吃的也不香,林二叔往日裏覺得,二郎比較穩重可靠,可這時候又巴不得他機靈一點。
就連林翠江和三郎也沒去睡覺,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說着小話。
三郎有些不開心,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好事會落在二郎身上,那可是一天二十文呢!
他得養多少小螃蟹才能養這麽多!
終于把人盼了回來,林二嬸也忘了傍晚時候發生的争吵,一進門就問他怎麽樣。
二郎吃的肚子渾圓,把帶回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咧開嘴笑了笑。
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事情錯不了,林二嬸也不緊張了,聽着林二叔在那裏問他話,眼睛卻瞟向帶回來的東西。
不得不說,現在大房是真的會做人。
這些個東西放在鎮子上賣,也值不少錢呢。
林二叔沒有拉着二郎說多久的話,讓他早早的歇了,二郎卻遲遲的睡不着,在心裏一遍遍的過着,明個兒到了碼頭應該怎麽賣。
林二叔回來屋,林二嬸故意說,“大房這幾個人也不容易,況且實在照顧了咱們些,咱們也得記着人家的恩情。”
林二叔揮了揮手,“別在那裏繞彎子了,我如何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沒轉過彎來,既然他們想立女戶,咱們就順了他們的意。”
三房那裏,自然有他過去說,林老三再聽他媳婦兒的話,對他這個當哥哥的也還是比較看重的。
林二嬸拍手大贊,自是睡下不提。
林春燕他們把東西收拾好,自是洗漱要睡下,林桃紅晚上喝多了水,半夜又起來去上廁所。
今個兒晚上有月光,林桃紅迷迷瞪瞪的從廁所出來,正要爬回屋子裏睡下,卻見張大娘屋前點了燈,有一道長長的影子投下,看起來倒不像張大娘。
林桃紅大着膽子往前走了幾步,卻聽吱呀一聲,那門竟然從裏面打開了。
“有鬼啊!”
林桃紅只看了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披頭散發的,唇上塗的特紅,還抹了胭脂,在顴骨處暈開兩大坨,吓得林桃紅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這動靜把林春燕他們吵醒,兩個人趕緊出來,就見張大娘把燈舉在面前,正低頭去拉林桃紅,林桃紅吓得連連往後縮。
“你這丫頭又在發什麽瘋?”
張大娘拉不住人,幹脆也不去管,見林春燕他們出來了,還和他們兩個抱怨,“這丫頭越發沒個章程。”
“娘。”林春燕叫了一聲,“你先把那燈從你眼前放下,照着你那張臉慘白慘白,才把紅娘給吓着。”
林桃紅見他們兩個出來,先跑了過去,拉住林春燕的袖子,悄悄探了一腦袋出來。
這時她也看清那人是張大娘了,只不過穿了今兒個白天剛買的新衣裳,臉上又抹了些胭脂,把燈放在眼前,看起來就有些可怖。
張大娘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裳,嘴上雖然說着不喜歡,可一個人回了屋子,看着那衣裳,還是滿心的歡喜。
都多少年了她都沒穿過新衣裳,倆女兒還給她買了胭脂,她想着左右睡不着,就起來試了試。
出了這樣的烏龍,倒是讓她不好意思起來,揮了手讓他們趕緊去,自個兒到了屋子裏,卻也忍不住笑起來。
林桃紅被吓着了,一邊拍打着身上的衣裳,剛才跌倒的時候粘了好些個土,一邊擠在林春燕身邊,要挨着她睡。
林春燕推了半天都沒推開,幹脆随她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郎就去了村東的後山,昨個吃小雞炖蘑菇的時候,聽張大娘和林春燕說起那毛栗子和果幹,他就留了心。
不曾想,一大早來村東後山的,還有趙玲蘭姐妹兩個。
趙鈴蘭姐妹這幾日都會來村東的後山這裏,把能找到的毛栗子全撿了回去。
他們知道林春燕愛吃這板栗,而且這些毛栗子能做出來好些美味的東西。
就說那板栗餅,姐妹兩個吃了一回之後,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想着再多撿一些毛栗子,萬一林春燕用着了,眼看着就要中秋了,那板栗餅子要是帶到鎮上賣,肯定賣的好。
見了林二郎來,趙鈴蘭姐妹兩個也只是和他點了頭,雖然小時候還一塊玩過,但畢竟男女有別,還是不能來往的太親密了。
林二郎撿了半筐的毛栗子,又找了些核桃。
這些核桃和專門種植的核桃不一樣,殼是又厚又硬,裏面的核桃仁也小,還有些發澀。
但因為是從山上撿的,大家對這些核桃也很寬容。
林春燕則帶着林桃紅去了他們這邊的山上,趙杏花已經拿着撿好的菌子在山下等着他們。
林桃紅正懶懶的打個哈欠,現在天沒之前亮的那麽早,可以多睡一會兒,可她偏就睡不夠。
見趙杏花來的如此早,林桃紅打哈欠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趙杏花也朝他們笑了一下,把那籃子遞過去。
林春燕喜歡她為人幹淨爽快,她撿回來的木耳菌子都是在小河邊清洗過的,收拾起來非常的方便。
林春燕就遞了一個銅板過去。
見林春燕他們的背簍裏還有野梨這些,趙杏花就問要不要她摘的這些。
“要。”
一看到這個,林春燕就興奮起來,這分明是野生的猕猴桃。
這些個東西,她怎麽就找不到呢。
看來還是山太大了。
見林春燕這個反應,林桃紅在一旁不理解,“大姐兒,這個東西忒難吃了些,特別的酸,根本就不能吃。”
林春燕卻覺得這野生猕猴桃是個寶貝,“回去了你就知道怎麽吃了。”
林桃紅一想林春燕的本事,就不再懷疑,見那趙杏花把銅板收好,小聲問林春燕,“大姐兒,你說她長得這麽漂亮,為什麽就不願意去給人當丫鬟小娘呢?”
林春燕斜睨林桃紅一眼,反問他,“那你如今為何不想去了?”
“我這不是長得沒那杏花漂亮,要是我長那樣漂亮,定是要去的。”
說完又想起了被人随便打巴掌的梨花,心裏面也覺得沒什麽意思,按下這話不再提。
來山上砍柴的柳娘子,見了他們這些小娘,回頭就在大樹下說閑話,“也不知道一個個的是怎麽了,見天的往山上跑。”
“誰說不是。”旁邊有人附和,“從前讓我家那兩個女娘上個山,他們總推三阻四,說山上有蛇蟲不愛去,可近來也不知怎麽的,見天的就往山上跑,也不見帶什麽東西回來。”
狗蛋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家那兩個也是這樣,反正家裏活計也沒那麽多,讓他們玩去,以後嫁了人,哪裏還有這樣輕省的日子。”
衆人想起沒嫁人之前的日子,好似漫長的像上輩子一樣,都有些懷念般的笑了笑。
一進門,先看到了地上的毛栗子和綠油油的野生核桃,林春燕眼睛就亮了起來。
果然還是人多力量大,單憑他們姐妹兩個,要撿多長時間才能撿這麽多的東西。
見林春燕喜歡,林二郎也咧開嘴笑了笑,幫着一塊給毛栗子剝皮。
林春燕把猕猴桃拿了出來,先嘗了一口,那猕猴桃的滋味已經熟透,汁水往下流。
林桃紅見狀也拿了一個吃,酸的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張大娘看了看,“這東西得早些吃了,怕是留不住。”
林春燕把案板支在院子裏,“不用着急,我就把這些猕猴桃做成水果幹。”
王英娘一聽說她要做新鮮吃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湊了過來幫忙打下手。
林桃紅見她這樣就撇嘴,就沒見過這樣上趕着去幹活的。
那猕猴桃先被林春燕切成厚一點的片,之後又放了一點鹽,一勺白醋,用水将猕猴桃浸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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