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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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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碼頭上的張大娘就一個人, 也忙的腳不沾地,她這裏的甜鹵子比較少,大多數人都選的那鹹口。

    幹了半天的苦力, 這些人累的都是滿頭大汗, 要上那一碗加了蒜汁調味的果凍豆腐, 吃的是渾身舒坦, 連暑氣也解了不少。

    “太爽了!”

    “有些像涼粉,爽口。”

    胡大強嫌那一碗果凍豆腐沒吃夠, 又要了一碗, 問能不能回頭再把碗還回來。

    後頭有人笑話他, “莫不是你家那潑皮被抓了起來, 你敢給你媳婦買吃的了?”

    這也是王家村的, 胡大強也不惱,只怕張大娘知道了他和胡二強的關系,生氣了不賣給他。

    張大娘真這麽想了, 又聽着話音不像,就多問了幾句。

    “那潑皮早就惹了不少事, 我們村早就想把他趕出去,人也忒不是東西,大強這樣好的人也被折騰的夠嗆。”

    又說起王錘子和王大廚家被潑了大糞的事,一家子人急的在那裏跳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再看胡大強那有些不自在的小表情, 張大娘眼珠子一轉就猜到幾分,心裏覺得這人仗義,也多虧了這些人幫忙, 給他的果凍豆腐就盛得滿滿的,還讓他吃了再來。

    金娘子聽說了, 也為張大娘感到高興,“這下子,那家人怕是再也不敢來鬧事了!”

    張大娘點頭,剛才賣果凍豆腐的時候,這金娘子也來幫了一會兒忙,想了想,她就給金娘子也盛了一碗果凍豆腐。

    金娘子早就眼饞了,她先用牙齒輕輕的咬了一口,這果凍豆腐要比那黃豆做出來的豆腐更要彈一些,雖然不知道果凍是什麽,但覺得這名字真是十分貼切。

    “我看你得找個人幫忙了。”金娘子把那果凍豆腐吃完,碗還給張大娘,張大娘就在桶裏清洗了一下,又放在了桌子上。

    張大娘也覺得得找個人幫忙,今兒個又是賣東西,做肉夾馍,又是給果凍豆腐調味,還要洗碗,真是累得她頭暈腦脹。

    金娘子就問她可有合适的人選,若是沒有的話,她就把自家的閨女帶來。

    張大娘不太想用外人,況且這件事情需要和林春燕商量一下,就沒立刻答應。

    金娘子有些失望,更讓她失望的是張大娘家裏也沒個男娃娃,不然以他們兩個人現在的關系,還能說說親。

    她家倒是有男娃娃,不過比林春燕林桃紅都要小上一些,怕張大娘瞧不上,也怕自個兒的兒子去張大娘家裏入贅,就沒提這些事。

    碼頭上的宋娘子早之前就注意到了擺攤的張大娘他們,周邊的人少不得總是提起他們,說賣的新鮮吃食有多好。

    宋娘子也好奇的往張大娘那邊看過,對她賣的吃食很是好奇,總想說買些嘗嘗,可天天要忙着做魚肉羹,倒也沒顧得上。

    今兒個聽說他們又拿了新鮮的吃食,那些來碼頭搬貨的人都跑去嘗了,光看他們那樣子,就知道那新鮮的吃食味道,定然是不錯的。

    在她旁邊是一做面條的大娘,從前那些碼頭的人還會來她家吃上一碗面,來的人不多,但也能顧得上買賣。

    可自從這張大娘來這裏擺攤之後,那些個人就不愛來她這裏買面條了,只要花上一兩文錢,配上自家帶的窩窩頭就能吃的又飽又香,何苦來花那四五文錢吃一碗面?

    這賣面條的沈大娘,早就看張大娘他們不順眼,時不時就盯着他們這邊看。

    這不巧讓她知道了一件事,這張大娘的閨女手藝不錯,聽說還能做席,前段時間就去給賣馄饨的金娘子家做了一次席面。

    聽說這林春燕最拿手的就是那拆魚羹,席面上就被搶光了。

    沈娘子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宋娘子,被張大娘賣的那樣紅火一刺激,就把這事同宋娘子說了。

    宋娘子一開始不信,一邊的眉毛微微挑起,“我家這魚肉羹可是祖傳的,我也在這邊賣了快有十來年,還沒見過能做出來一樣的,大娘快別瞎說,讓人聽了去,指不定會給那小娘子帶來麻煩。”

    沈娘子見宋娘子不信,一拍大腿,“這事可不是我先說的,是那金娘子村裏的人說的,這事可是真的,他們村的那李員外都特地請了那小娘子過去做拆魚羹。”

    說的如此一板一眼,這宋娘子也不由信了幾分,她還沒如何,旁邊幫着她打下手的那小娘子快言快語的說,“定是偷學了我家宋娘子做的魚肉羹,怎地如此不安好心!”

    宋娘子聽了這話,眉頭卻微微的皺起來,不太高興的看着那口出狂言的梅子,“這話可不能再說傳出去了,還以為我有多輕狂!”

    那梅子吐了吐舌頭,不再提剛才的事情,只也看向碼頭的張大娘,在心裏想着宋娘子會如何做。

    宋娘子也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辦,她和別家不同,雖然出了嫁,但是男人早早死了,她和沒嫁也沒什麽兩樣,如今還住在娘家隔壁的屋子。

    他們家兄弟姊妹不少,只她這魚肉羹做的最是地道好喝,奶奶就力排衆議,讓她來這碼頭上賣魚肉羹。

    回頭還得和奶奶商量一番。

    好不容易等人少了,林春燕和林桃紅也能喘口氣,果凍豆腐還剩這些,說不得一會兒就能買的幹淨。

    糖畫老大爺就等着這個機會呢,見人少了,讓旁邊的糖水老大爺幫着看一下攤子,自個兒走到了林春燕他們跟前。

    林春燕見他過來,先和他打了招呼,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想着卻是等會兒賣完了,還得去一趟雜貨鋪子,再買幾個篦子。

    秋天陽光好,得趁着這個時候多曬些野果幹,到了冬天的時候,那些曬好的果幹,不管是沖茶還是拿出來當零嘴,都是極好的東西。

    糖畫老大爺踟躇了一下,才開口,“剛才我嘗了那果凍豆腐,甜口的果然很好吃,只是我看你們那鹵子用的是蜂蜜,怕是不大夠用吧?”

    林春燕的動作停了一下,擡着眼看着糖畫老大爺,“可是呢,那蜂蜜是我們村裏一人送來的,原也不多,就是為了嘗個鮮。”

    “那用麥芽糖怎麽樣?”

    林春燕立刻就明白了這糖畫老大爺的意思,往他身後的攤子看了看,笑着回,“那大爺您的麥芽糖可是怎麽賣?”

    老大爺就等着這句話,說了個價錢,這麥芽糖是從糧食裏熬出來的,價自然要比小麥貴。

    若是放在以前,林春燕肯定不會考慮,可如今她要正經做這個生意,少不得就要用這麥芽糖。

    林桃紅在一旁聽了直咋舌,“怪道那一個糖畫就要賣上兩文錢,原道是這麥芽糖竟然如此貴。”

    從前她也不是沒有買過麥芽糖,可從來沒有想過一斤要值多少錢,乍一聽可不就被吓了一大跳。

    糖畫老大爺生怕他們不買,且林桃紅那眼神一直看向林春燕,分明是覺得林春燕能做出來。

    不僅如此,一旁的糖水老婆婆也虎視眈眈,他們就是做糖水的,家裏也不缺那麥芽糖,只是不曾往這方面想,讓這糖畫老大爺鑽了個空子。

    “你們要是買的話,我再便宜一些。”

    糖畫老大爺趕緊說,生怕被人搶了去。

    最後商定好價格,糖畫老大爺才算放了心。

    糖水老婆婆和糖水老大爺難得沒有互相擠兌,一起同仇敵忾的看向糖畫老大爺。

    “巴巴的讓我看了攤子上的東西,原道是替自己掙前程去了。”

    糖畫老大爺忙拱手讨饒,幾個人在這裏擺了多少年的攤,互相擠兌幾句,也就放下這事。

    剩下的東西沒賣完,林春燕卻不打算賣了,林桃紅還差異,“今兒個如何走得這樣早?”

    “我想着去打聽些事。”

    才過了兩日,也不見那王錘子再來擺攤,不知道王英娘怎麽樣了。

    那姑娘是個心眼好的,兩次都來給她送了信,一次更是救了她的命。

    回去了她也沒敢和張大娘聲張,她嘴上是個沒把門的,怕她出去亂嚷,再讓王英娘的日子不好過了。

    可這不代表不惦記,總得過去看看。

    林桃紅是略知道一些的,聽了林春燕的話,也就沒再說什麽,兩個人背了簍子一路打聽。

    還沒到王家村,就聽了消息,說是那王錘子因為坐了牢,家裏欠了債,要把他家那小娘賣給李員外家。

    若是當普通丫鬟也還好,那何大娘為了賣個高價,竟想讓那王英娘去當李員外的通房,對王錘子他們卻說是,那李員外要娶了王英娘,兩頭糊弄着。

    聽了這個,姐妹兩個都震驚不已,那李員外家他們也是去過的,李員外已經快有六十歲,頭發都花白。

    這時候人普遍沒那麽高壽,六十已經算是一腳踏進了棺材,把王英娘賣給他去做通房丫鬟,能得了什麽好?

    “這也太不是人了些!”林桃紅皺着眉頭,“難不成那王英娘不是她娘親生的,何苦這麽作賤!”

    林春燕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朝鎮上跑。

    “大姐兒,你這是要去哪兒?”

    林桃紅急忙在後面跟上,扯了一下林春燕的袖子,“咱們不該往這邊走。”

    “就咱們兩個小娘,去了又能如何,說不得還被打一頓!”

    她得去找孫捕快,王錘子見了官坐了牢,最怕的還是官差了。

    兩個人到了衙門門口,卻沒找着孫捕快,另一個王捕快卻是在的,說孫捕快今兒個休假。

    王捕快有公務在身,林春燕只好問明白孫捕快家的地址,又把背簍裏剩下的一些吃食塞了過去,算是謝禮。

    那孫捕快在的村子正好在他們青山村和王家村的中間,上次送王英娘的時候,姐妹兩個也是路過的。

    又快走到那村裏,打聽了兩回才找着了孫捕快的家。

    倒也很好找,他家的房屋蓋的要比別人敞亮一些,用的也是泥磚瓦。

    領他們來的婆子啧啧稱奇,林春燕敲了門,她也不着急走,眼巴巴的等着看熱鬧。

    十裏八村誰不認識孫捕快,這家有兄弟兩個,一個在鎮上當衙役,另一個是走镖的,手裏都有不少錢。

    只這兩人性格也古怪的很,到了如今誰也沒有娶親,他們那老娘眼睛都快哭瞎了。

    林春燕不理會那婆子在想什麽,心裏只惦記着趕緊去救人,敲了門便在一旁等着。

    “會是誰來?”孫捕快正半卧在炕上,桌子上放了幾碟小螃蟹和豆幹,吃的是津津有味。

    他不耐煩開門,讓自家兄弟去,“這些吃食可都是我帶來的,回回你都吃上不少,合該你跑腿。”

    兄弟兩個玩笑幾句,孫捕快的兄弟孫安元就起了身,一開門見是兩個陌生的小娘子,先愣了一下。

    旁邊的婆子見他們這樣,以為是有什麽狗血的劇情,先了林春燕一步開口,“人這兩個小娘子是找你大哥的,莫不是你大哥在外面幹了什麽混賬事,讓人家兩個找上了門。”

    這話說的實在是難聽,孫安元看了林春燕一眼,就朝那婆子拱手,“大娘可不要這麽瞎說,我們兄弟兩個的名聲不打緊,人家小娘子清清白白的很。”

    屋裏的孫捕快聽到動靜,趿拉着鞋出來,聽到那婆子的話,一時覺得尴尬和憤怒。

    “大娘,你要若是無事做,便去把你那成天在賭場裏鬼混的兒子尋來,何苦用那話說這小娘子。”

    那婆子讪讪的,她嘴上是個沒把門的,最喜歡說閑話了,鄉裏鄉親的就沒人不知道,往日裏也是沒人敢同他們來往的。

    只不巧,林春燕病急亂投醫,胡亂找了人來領路,就找到了這婆子。

    孫捕快又朝林春燕他們拱手,“讓兩個小娘子受委屈了。”

    “這倒無妨。”林春燕混不放在心上,眼睛裏透着幾分急切,“只是不知道孫大哥,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

    孫安元把地方讓了出來,讓他們兩個人進去,大門卻敞開着,他也在院中坐下。

    孫捕快一聽那聲孫大哥便知道定是有事的,從前還叫他孫捕快呢。

    “你且說來聽聽,可是那王錘子一家又來找事?”

    林春燕就把王英娘救了她的事情說了出來,“方才聽了好幾個他們村的人說,他們家就要把王英娘賣給那李員外,她這樣一個小娘子,以後還如何有活路!”

    林春燕把來意說了,因為着急,額角上都出了一層汗,“只想着請您和我一道過去,把那王英娘救出來。”

    孫捕快沉思了一下,“去倒是能去,只是咱們又不是人家生身父母,這事衙門也管不着,怕是不能如意。”

    “她那老子娘都不是個什麽東西,既然願意把英娘賣給李員外,自然也肯賣給其他人,只把她先從苦海裏救出來才是。”

    孫捕快聽懂了她這言下之意,不由詫異挑挑眉,倒不想着林春燕竟然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如此這樣,我就和你們走一趟。”

    孫捕快還特地回屋換了官服,手裏拿了刀,光那樣子就能唬住人。

    孫安元也換了身衣裳出來,說了跟他們一道去。

    林春燕自然巴不得去的人越多越好,朝他們福了身,謝了又謝。

    林桃紅沒聽明白他們之間打的什麽啞謎,只跟着一道去了,還沒走近,就能聽到院子裏的吵鬧聲。

    “你這賤蹄子,我如何作孽生下了你,早知道就該早早的把你淹死在尿桶。”

    “何苦與她廢話,但拿了繩子将她綁了去,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邊。”

    說話的聲音又尖又細,分明就是那何大娘。

    王英娘被逼得無法,拿着剪刀的手都在發抖,那些個污言穢語,聽的多了也就不往耳朵裏去,不知道怎麽的,她的腦海裏卻出現了林春燕的那句話。

    “你想換個活法?”

    林春燕好像就站在她的身邊,正朝她緩緩的伸出了手,那天回來之後,她就反反複複的在回憶這句話。

    後悔過,迷茫過,不知所措過,到了如今要被當成四腳羊賣出去的時候,還是在想這個事。

    王英娘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那樣的機會,她也想像林春燕一樣,光明正大的挺直着身子活,沒有打罵,沒有斥責。

    一滴淚爬在她的眼眶上,王英娘的手一抖,剪刀就劃了上去,硬生生将一截頭發剪了下來。

    何大娘更氣,覺得今兒個王英娘像是要反了天,就要上手去奪那剪刀,門突然一下子被推開。

    林春燕快走幾步,到了院子裏,就見何大娘正在搶王英娘手裏的剪刀,她那三個兄弟在一旁冷眼旁觀。

    王英娘只覺做夢了一般,不然林春燕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見有人沖進來,王錘子吓了一大跳,剛要呵斥,看見身後跟着的孫捕快和孫安元,到嘴的話就打了個磕絆,臉上重新堆了笑容。

    “原來是孫捕快,還說要請您去吃酒,不知是什麽風把你們給吹來了,快快請進。”

    孫捕快不理他,只把目光放在那王英娘身上,看得出來這小娘子是挨了打的,頭發淩亂不已,身上也有幾個泥印子,地上還有些散亂的頭發。

    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這一輩子都是不興剪頭的。

    怕是這小娘子被逼的實在沒了活路,說起來也是可憐的很。

    王錘子見他的目光在王英娘身上打轉,倒在一旁唉聲嘆氣,“生了個孽障,替她尋了個好前程,她偏要鬧起來,還把頭發也剪了,說要去當姑子,我們這當爹娘的,如何不着急。”

    又看向那林春燕,眼睛裏全是憤恨,“不知這林家小娘來是做什麽,難不成又看上我家大郎,想嫁過來?”

    林桃紅一口呸了過去,原只覺得王英娘可憐,見了如此情景,地上那繩子分明就是要把她捆了去,只覺得心口一片發涼。

    那剪了頭發的剪刀,就在剛剛何大娘上去争搶的時候,不知道刺傷了哪裏,上面還有些血跡。

    王英娘一直沒有哭,從她知道自個兒被賣到了李員外家開始,就這樣一副表情。

    只有在看到林春燕的時候,才有些反應。

    何大娘開始還說是要把她嫁過去,她又不是三歲小孩,随便一打聽就知道這事是哄了她去的。

    當了通房丫鬟,還是那一個可以當她爺爺歲數的人,她還有什麽活路,不若就剪了頭發當姑去,也能幹幹淨淨的活着。

    可連當姑子都是不能的,王英娘只覺心內一片凄凄涼,想着不若還是上了吊,或者投了河,也好過讓人這樣折辱。

    她正想着如何掙脫他們跑出去尋死,就見林春燕推門進來,人一時都是麻的,反應了半天,才知道看見的不是個幻景。

    先前剪頭發的時候,王英娘就想,如果是林春燕的話,她會怎麽做。

    會不會覺得她投了河,是個沒本事能耐的。

    再确定那不是個幻影,是真的林春燕來了,眼淚再也沒辦法忍,嘩啦啦的往下流。

    林春燕見王英娘這副慘的樣子,心裏也是難受的緊,有些後悔今兒個來晚了,只先上前看了她的傷勢。

    那剪刀捅傷在胳膊上,傷口挺深,血一直呼啦啦的往外冒。

    “走,我帶你去我家。”

    林春燕拉着王英娘的手,那邊何大娘卻不放人,扯了嗓子喊有拐子。

    “這丫頭是我生的,我如何處置她,就是官老爺來了,也說不出個一二。”

    何大娘說完,有些洋洋得意,覺得總算占了理。

    “你要是強行把人帶走,我也去告了官府,讓你去蹲大牢。”

    那三個兄弟還想上前來拉拉扯扯,被孫安元直接擋了回去。

    孫安元是常年走镖的,身高體大不說,人站在那裏就是一副讓人心生畏懼的樣子,王大郎三兄弟自然不敢上前如何。

    王英娘扯了扯林春燕的袖子,腳步卻不再動,回頭看了一眼何大娘。

    她不能連累林春燕,即便林春燕說的讓她換一個活法,是那樣的吸引她。

    自從生下來她記事起,家裏的活全都是她在幹,人還小的時候,累的連翻身都困難。

    何大娘卻永遠不滿意,只一味的責罰。

    也有好的時候,會拿的話哄她,讓她在家好好幹活,以後給她多些嫁妝。

    何大娘見王英娘不走了,更是得意洋洋,“你且快來,等到了那邊,不用幹活不說,還能日日吃香喝辣,也是我疼你才這樣。”

    王英娘沒理會,只說,“娘既然定要讓我去,我也只得把這條命還給你。”

    說完就掙開林春燕的手,要往那井邊撞,她是真的要赴死,原本還有些遺憾沒見着林春燕,如今見到她倒是再也沒什麽遺憾,所以力道大得很,也許下輩子她能換一個活法。

    電光火石之間,站在他們身邊的孫安元攔了一把,才只讓王英娘額角碰了個血窟窿。

    何大娘和王錘子吓了一大跳,孫捕快在一旁涼涼的說,“咱們雖然不禁止人口買賣,但是這把兒女逼死的事情,官府确實管的。”

    王錘子可不想再去蹲大牢,只拿了眼瞪何大娘。

    何大娘已經把錢收了,用來把他們這一家子贖出來,剛才也是一陣後怕,要是人真的死了,她拿什麽去給李員外?

    “造孽啊……”

    幸好人還沒死,她還能再送過去。

    剛這麽想着,那王英娘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見自個兒還活着,又要掙紮着往井邊撞。

    是真一點不想活了。

    何大娘這才真的後怕起來,嘴裏罵罵咧咧,要是把這丫頭送到了李員外那裏,她再尋死覓活,倒把李員外給得罪了。

    “那可是四貫錢呢!”何大娘小聲的嘟囔,如何也不願意放棄這塊肥肉。

    孫捕快在一旁虎視眈眈,就等着要把他們拿去關大牢,王錘子不敢再鬧下去,只說錢收了沒法。

    “一貫錢,死契,我出。”

    何大娘聽了這話,趕緊去看林春燕,和她讨價還價來,“那李員外家給的可是四貫錢!”

    “那是王英娘好的時候,如今磕破了頭,怕是看病都花不止這個數,且我又不需要通房,價格哪裏能一樣!你愛賣不賣,不賣且就算了。”

    剛起了個頭,林春燕已經冷冷的把眼睛橫了過去,“反正與我又沒什麽關系,一會兒她真的投井死了,你們且就跟着去官府吧。”

    何大娘一聽着急起來,真怕錢不落砸在自個兒的手裏,她還得給王英娘看病抓藥。

    只是讓她吐出來那麽多錢,心裏猶豫不定。

    孫捕快在一旁冷冷說,“你們且好想想,若是真要把她送到李員外家,她這樣尋死,可就把人李員外家得罪了,以後你們哪裏能讨得好。”

    又說,“我看就簽了那死契,也不用再給人看病抓藥,回頭我和那李員外說一下,也不關你們的事。”

    何大娘和王錘子對視半天,最後王錘子咬牙,“兩貫,再少不能有!”

    “只一貫錢。”

    林春燕也咬死不松口,“一個好的丫鬟也不過才三四貫錢,我還要拿了藥給她看,也不知能不能中用。”

    扯了一會兒皮,最終多加了五百文,林春燕當着孫捕快的面就讓他們簽了死契。

    從此王英娘再和他們家沒一點關系。

    王英娘從始至終都是愣愣的,說不出來話。

    林桃紅卻在一旁聽的跳腳,幾次想插嘴都被林春燕給攔住,等着那死契簽成了,才長嘆一口氣,“回頭看娘怎麽說你!”

    她身上沒帶那麽多錢,一旁的孫安元又借了她一些,幫着去找了板車,一塊将王英娘拉到鎮上。

    臨走的時候,王家這些人連包裹都不讓王英娘收拾,活像丢了什麽髒東西似的,何大娘還往地上啐了一口,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王英娘這才覺得能透了氣來,心裏并沒有什麽失望難過,只一陣輕松,眼前一黑,卻是暈了過去。

    幾人快走到了鎮上,先去了醫館,給王英娘看了看,确認只是撞傷,敷了藥好好休息就能好,林春燕才松了口氣。

    又朝孫捕快謝了又謝,留了一些小吃食當謝禮,還說會盡快還錢。

    孫安元不以為意的擺手,“我也不急用,什麽時候有了閑錢再還。”

    王英娘這時醒了,只是雙眼有些麻木空洞,林春燕怕她心裏難受,便把剛才說的那些話解釋了一番。

    “不是說咱們不值錢,或者是拿了那錢來衡量,只是我手頭也沒那麽多現錢,故意說了那話來壓價。”

    王英娘這才看了過來,掙紮着起來,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林春燕跟前。

    “燕娘不用說,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既然買了我去,我以後定當牛做馬的,好好報答你們。”

    好不容易拉她起來,又說要帶她一塊回家,“不用再說那些什麽當牛做馬的話,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少不得也要讓你幫忙幹活,我不是說要帶你換個活法,你且往後看。”

    王英娘松了一口氣,只要讓她幹活就好,反正死也死過了,以後到底怎麽樣,就像林春燕說的,且看了去。

    還能比如今再差到哪裏?

    最起碼,不用在去給李員外做通房丫鬟。

    林桃紅因為生氣,一路上都沒個話,王英娘可憐歸可憐,她也是想救的,偏見了林春燕對她那樣好,心裏就不舒坦。

    孫捕快和他們分別的時候,又提到他們家房契的事情。

    “若是可以,回頭還是讓你們村裏正寫的文書,拿到鎮上,我幫你們過了戶。”

    過成女戶,那房子和地就真成了他們娘三個的。

    這的确是為他們着想,林春燕因來到這裏之後,只顧着掙錢,哪裏知道什麽過戶的事情。

    又認真道了謝,心裏頭已經在想着得做些什麽來謝他們,這孫捕快的确是個仗義人,可幫了不少忙。

    連他那兄弟也是個不錯的,手腳大方的很。

    等推着王英娘到了碼頭,張大娘先唬了一大跳,林桃紅在一旁已經快言快語的把那事說了。

    “我都同大姐分辨了半天,她偏要把那王英娘買了回來!”

    那可是整整一貫五百個錢,得賣多少個東西才能掙來!

    張大娘心裏也是有氣,點了林春燕的額頭,忍了又忍,“你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這麽大的事也不同我商量一下。”

    “實在當時情況緊急,再晚去一會兒,英娘怕是命都沒了,到底救了我一回。”

    張大娘悶悶不樂,只覺心都在滴血,念着是在外面,到底閉了嘴。

    等趙懷子來了,他們辭過孫捕快,帶着王英娘回了家。

    今兒個掙了不少錢的高興心情蕩然無存,張大娘即便回了家,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進了門就開始摔摔打打。

    林春燕忙着給王英娘鋪床,張大娘也不說上前搭把手,只在那裏盯着王英娘看。

    “我們家可是不養閑人的,你這傷再養兩天,後院裏多的是活,要是偷了懶,回頭不給你飯吃。”

    王英娘自是起來磕頭,說了些保證的話。

    林春燕把她架起來,“咱們家都是一樣的人,不過是在土裏刨食吃,不興這樣,你且安心在這裏住下。”

    林春燕讓她躺下休息,王英娘看着屋裏收拾的幹淨明亮,竹簾子随着風吹動倒是有一股清香吹來,把她滿心的疲憊都吹散了。

    迷迷瞪瞪的,也就睡着了。

    林春燕去了竈間,她打算做些吃食,感謝一下孫捕快兄弟兩個,再把錢還了去。

    張大娘也不進來,只立在門口,“她既救了你,你也幫了她,這便算完,全當家裏添了個苦力,只下次可別那樣沖動,王錘子哪裏是那樣好相與的。”

    倒是沒有再提錢的事。

    林春燕回頭給了她一個笑臉,知道張大娘是擔心她,這人從來是這樣,就是為了她好的話,說出來也硬邦邦的。

    好在林春燕也摸清了她的脾氣,這事是她做的莽撞,又把要立女戶的事情說了出來,“我想着人孫捕快幫了咱們大忙,等把那板栗炖雞做好了,也送些過去。”

    張大娘胡亂的點頭,腦海裏只有那立女戶一道聲音,要真的是立了女戶,以後就和林家沒關系了。

    “你二房三房的兩個叔叔能同意?”

    “先說了與他們聽,咱們掙錢越來越多,保不齊哪天就有了什麽事,到時候咱們再被攆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她沒說的那樣清楚,可張大娘卻也明白,林春燕這是怕林老爹突然回來。

    “呸!”張大娘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東西要是還敢回來,看她不得拿大棒把他打出去。

    可又覺得林春燕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林老爹連抛棄妻女都做的出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他們在鎮上擺了攤,保不齊就會有誰告訴了他去。

    想到這裏,她也顧不得去管王英娘,忙去找了林二叔說這事。

    林桃紅卻還是看王英娘不順眼,屋子總共就這麽一個,多了一個王英娘,先是得把炕勻出來一些,又要把櫃子也勻了出來,哪裏都讓她窩心。

    王英娘只躺了半日,就說身上好了許多,要起來幫忙幹活。

    林春燕已經把板栗炖雞做好,香味飄的哪裏都是,趙懷子和趙沐陽過來端的時候,差點當場掀開就吃了。

    林桃紅先前因為怄氣,沒幫着過來剝板栗,見做好了,見想過來掀了蓋子吃,被林春燕一下子給打落。

    “這是要送人的,你且跟我一道去一趟。”

    林桃紅不悅,“早上還說這板栗雞是留下來咱們自己吃,偏那個來了,連個雞也吃不着了。”

    她說的聲音大,是要讓王英娘聽到了,林春燕皺眉,“往日裏哪裏少了你的吃的,且我給你留了一些湯汁泡飯,你要是實在想吃,明個再買只雞來給你炖上。”

    林桃紅漲紅了臉,“我哪裏是想吃那雞,買雞不用花錢嗎?咱們手裏多花了那麽些個錢,買板車又到猴年馬月。”

    說着就覺得委屈,竟掉了幾滴淚來。

    林春燕嘆氣,“錢是重要,不過擺幾天攤子,多忙活幾日就能掙了來,可好生生的人死在咱們面前,之前還救了我,你能看下去?”

    林桃紅張口結舌了半天,甩了簾子出去,也不說來吃飯。

    張大娘去的也不順利,林二叔覺得張大娘這是生分,看不起他們,在那裏呼哧呼哧喘氣,只不松口。

    林二嬸把她送了出來,說了會勸林二叔,“他就是個犟種,冷不丁的和他說了,怕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大嫂也別着急,回頭我勸勸他,等反應過來,這事也就成了。”

    林二嬸在心裏直啧舌,大房越來越出息了,連立女戶的事情都能想到。

    兩個人都沒提三房,張大娘累了一天,便不想去看李氏的臉色,回了家拿看湯汁泡飯,又聽說林春燕要去還錢,怕路上不安全,就跟着一道去。

    孫捕快的老娘在家,她是個脾氣爽利仗義的,不然也不能樣了孫捕快兄弟兩個這樣的性格。

    聽了一回那事,見了林春燕就誇她是個仗義的娘子,說那王英娘也是個有大義的,又拉着張大娘說話。

    兩個人脾氣倒相投,張大娘聽了那些個誇獎,嘴上合不攏嘴,心裏那點不高興也消散了不少。

    林春燕把板栗雞放下,就把錢拿了出來。

    孫安元不急着要,讓她不用着急給。

    李大娘也說,“他一個光棍,走镖掙得可不少,你不用急着還。”

    “若是沒有,就先欠着了,既然有了,哪裏能不給。”

    孫安元見她誠心給,這才收了。

    李大娘看着林春燕,心裏止不住的可惜,要不是歲數小些,過來當她兒媳婦正正好。

    人模樣先不說怎麽樣,就這品行差不了。

    更別說那手藝了。

    板栗雞端來之後,兄弟兩個腳步都移不開了,掀開就是熱騰騰的香氣,裏面香菇豆幹板栗一應俱全,那雞也被炖的軟爛。

    旁邊還配了餅子,烙的軟呼呼的,配着板栗雞湯汁吃,香的很。

    “我是個手藝不好的,兄弟兩個從前就總自己下廚做飯,不過味道也就那樣,後來你們擺了攤子,家裏見天就有了這些吃食,滋味好的不行。”

    李大娘又招呼他們留下來吃飯,張大娘說在家吃過了,沒往那板栗雞上看一眼。

    孫捕快忍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和他們說起女戶的事情,讓他們也別心急,辦好了只管來找他。

    “不過你們日日去鎮上擺攤,沒個男人護着不行。”孫捕快見多了為財殺人打劫的,“到時候哪裏哭去。”

    “那賣魚肉羹的宋娘子,也是我們村的,日日還有人送了來,就是怕路上有人打主意。”

    張大娘被吓住了,一旁的孫安元也這樣說,“如今世道看起來太平,可背地裏腌臜事也不少,是得注意些。”

    孫捕快把他們送到村口才回,張大娘和林春燕就商量起來,“得找個人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那懷子叔如何?”

    “一日兩日還行,時間久了,他也是要上山打獵的,怕是不行。”

    且到底不是自己人,用起來也不是很安心。

    光給那板車錢,一日就要出六個銅子。

    “不若就找二郎哥?”

    張大娘想了想,有些記恨林二叔不同意他們過女戶的事情,只含糊說,“再看吧。”

    到了屋裏,林桃紅已經睡下,竈間那放好的一碗飯不知道被她什麽時候吃了,唇邊還留着些殘渣,卻在那裏裝睡。

    王英娘在另一邊躺着,兩個人隔了能有一條河寬。

    林春燕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洗漱完躺下,很快就沉了夢鄉。

    林桃紅卻沒睡着,支了半個身子看過去 ,見林春燕距離王英娘比較近,心裏又吃起味來,偏也要靠過來,挨着林春燕才罷。

    第二日一早,王英娘就起來把水燒好,沒找到米在哪裏,就也沒做飯。

    林春燕一邊梳頭一邊讓她歇着,“就算是幹活,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總得養好了傷。”

    “沒事了。”王英娘摸了摸額角,“哪裏就那樣嬌貴,從前也碰過的,睡一晚上就長好。”

    林桃紅被他們吵醒,先瞪了一眼王英娘,冷哼一聲,“就你會讨巧。”

    說完,騰騰去了廁所。

    林春燕寬慰王英娘,“你別往心裏去,她就是這個性子,回頭我再說她。”

    王英娘搖頭,“沒事,自來家裏多了個人,總是要慢慢習慣才好。”

    往日裏在家,她哪天不挨打挨罵,都已經習慣了的,林桃紅只是對她冷嘲熱諷,卻不曾半點打罵過他。

    林春燕從櫃子裏找了自個一件衣衫,先給了王英娘穿,她來的時候,可是什麽都沒帶。

    “只先湊合了,今個我去扯了布,回來給你做一身。”

    林桃紅用了牙粉刷了牙,一進來就聽了這話,更是生氣,把簾子一甩扭頭就走。

    她幹了這麽長時間,林春燕都沒說給她買新衣裳,憑甚那王英娘是才來的,就要給她買。

    果然這王英娘一來,就把林春燕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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