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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寒(四)
    小寒(四)

    細柳總覺得有一個人虛握着她的手, 很輕的觸碰,那麽溫暖,讓她忍不住想要回握, 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 劇烈的疼痛貫穿了她整個睡夢,她有一瞬似乎隐約聽見了一聲低吟,但她聽不清,無邊的昏黑裹挾着她。

    夢外的人牽着她的手,她漸漸不再做夢了,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一股瘋狂的,傲慢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裏橫沖直撞,它仿佛在尖銳叫嚣,不屑于她這副血肉身軀,踐踏她的神魂, 撕碎她的筋骨。

    它就蟄伏在那裏,以一雙陰寒的眼, 始終深深地凝視着她, 仿佛只要她有一刻的軟弱,它就會露出它尖銳殘忍的獠牙,毫不猶豫地吞噬她, 也毀滅自己。

    細柳不敢有分毫松懈, 她已經習慣在每一個難捱的夜裏與她身體裏的東西進行着某種你死我活,卻又不得不相伴而生的對抗, 它厭惡人,可它需要人的氣血, 細柳厭惡它,可她始終不能将它趕出去。

    身體冷得好像渾身都裹在冰雪裏, 她覺得自己快麻木了,可總有一點溫度順着她的手掌蔓延而來,微末的一點而已,可她是久渴的旅人,她緊緊依靠着這一點的溫度,與身體裏的那個東西煎熬對峙。

    耳邊沙沙的聲音漸漸清晰,細柳還沒睜眼,手指先動了一下,一個本能地回握的動作,僵硬又遲緩,卻沒握住任何,睜開眼,她近乎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空空如也。

    沒有人牽着她。

    床沿映着跳躍的燭火,被角被人掖得很整齊嚴實,仿佛從未有人坐在這裏過,窗外綿綿細雨,下個不停。

    難道是夢?

    細柳分不清,她沒有幾個時候可以清楚得記得自己夢到過什麽,醒來之後什麽就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清醒了點,她掃視了一眼這間陌生的屋子,不遠處挖了一個淺坑,裏面柴火燒得正旺,釣鈎上的那只銀壺裏水燒開了,水氣沖出壺口發出響亮的“嗚嗚”聲。

    很快,開門聲響,伴随着輕盈的步履聲,是銀鈴铛碰撞的清音。

    細柳擡眸,只見那少女十三四歲,一身藍布裙,綴滿銀飾,正是那苗地來的雪花。

    雪花本是要去取下那只亂叫個不停的銀壺,不經意往竹床上望了一眼,雪花愣了t一下,随即驚喜道:“姐姐,你醒了!”

    “怎麽是你?”

    細柳開口,嗓音喑啞。

    雪花趕緊跑來她床前,将她額頭上的巾子拿下來,說:“回燕京這一路上姐姐也沒個清醒的時候,自然不曉得這些事。”

    “你和陸公子被人追殺,幸好我與阿叔及時趕到。”

    雪花解釋了一句。

    “這是……在京城?”

    細柳有些恍惚,她努力回想,憶起江州山野,暴雨如傾,一柄長刀貫穿那少年的肩骨,她猛然擡眼:“他呢?他怎麽樣了?”

    雪花反應過來她在說陸雨梧,便道:“姐姐放心,大醫已經給他看過傷了,大醫說,他在江州耽誤了救治,又一路舟車勞頓的,但只要他內服外用好好地治,是可以治好的,就是可能會慢一些。”

    說到這裏,雪花想起來江州那夜,她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我和阿叔就不應該讓他一路背着你,他一直一聲不吭的,我們還以為他傷得不重……”

    細柳怔怔的,她隐約想起月白風凜的夜,那少年将他的外袍攏在她的身上,背着她走,明明是被人追殺的狼狽情形,她卻還記得他轉過臉來,喂給她一顆糖山楂。

    雪白的糖霜沾染他的指間。

    像雪。

    後來昏黑濃影中,數把冷冽的刀光襲來的剎那,他又俯身将她護在身下。

    再後來,她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清醒,她已經置身燕京,在這間陌生的屋中。

    細柳強撐着要坐起身,雪花立即扶她靠在床柱,她的手很僵硬,筋骨像才接續起的一樣,手指還在發腫,忽然觸碰到被子底下一樣冰涼的東西,她一頓,将那樣東西拿出來,燈燭映照她手心的一只玉兔。

    它雕工樸拙,如果不是耳朵還算像樣,誰也分辨不出它是一只晶瑩剔透的兔子。

    “好醜的兔子。”

    雪花也分辨了一會兒,才從它的耳朵判斷出它的物種,然後評價道。

    細柳收攏掌心,擡眸:“他在哪兒?”

    “陸公子在你床前守了一天一夜,半個時辰前,确定你真的平安無事他才走的,”雪花轉過身去,将叫累了,濺出沸水來的銀壺取下來,倒了一杯熱水,混了些冷的,端給她,“他好像有很要緊的事,也不知道大醫給他的丸藥他按時吃了沒有。”

    那果真不是夢。

    細柳看着自己的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坐在這裏。

    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黑透了。

    大醫為了壓制住細柳體內的蟬蛻忙了很久,舒敖為了幫忙也是沒睡過覺,直到細柳頸體內的蟬蛻漸漸安靜,他們才算松了口氣,陸雨梧一走,他們便各自去補覺了,只剩一個早補過覺的雪花在照顧細柳。

    雪花不過是出去舀一碗粥的工夫,回來便見細柳穿戴整齊,坐在桌前将一碗湯藥一飲而盡。

    這一場對抗,是她暫且壓倒了蟬蛻。

    不過是短短的一天一夜,她手腳筋骨便已經得到一些恢複,她甚至可以下地了。

    自小玩毒蟲的雪花看着她,心中一邊感嘆着蟬蛻的神奇,一邊又不由地佩服起細柳的意志,大醫說,常人,是絕不可能使天生傲慢的蟬蛻暫且偃旗息鼓的。

    “大醫說你的手腳這段時間都會又疼又麻,還是要好好卧床修養,何必急着起來呢?”雪花上前将清粥放到她面前。

    細柳不覺得餓,但為了讓自己能夠多些氣力,粥還是要吃的,她手臂上還纏有夾板暫不能卸,這也方便她活動了一下發僵的手,捏起來湯匙,淡淡道:“卧床修養只會讓這我身骨頭更加安于恬逸,不但不會好,還會生鏽。”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我卻還沒問過你,你們為何要救我?”

    雪花眼珠轉幾下:“大醫與紫鱗山主是舊識。”

    細柳吃了一口粥,擡起眼簾注視她。

    “真的。”

    雪花說道。

    大醫與山主是否為舊識,細柳不清楚,但她敢肯定這雪花與舒敖絕不是因為這一層關系才趕到江州救她。

    柏憐青要殺陸雨梧,那一定是山主玉海棠的授意。

    雪花與舒敖若真是因為山主才對她出手相助,那麽他們一定不會救陸雨梧。

    但細柳并不打算再問下去,反正這個雪花也不會實話實說。

    她很快吃完了粥,雪花收碗的工夫,只見她給自己一雙手纏起來細布,用力屈握了幾下指節便往門外去,雪花大驚:“細柳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去?”

    “散步。”

    細柳淡吐二字。

    正值宵禁,哪裏是什麽散步的好時候?但今夜的燕京城中注定禁不住浮動的人心,冷雨下了兩天了,到此時也沒個完,陳府裏燈火昏暗,陳宗賢坐在一片陰影裏,那戶部侍郎王固披雨而來,見一張椅子旁擺着半碗冷茶,不由道:“陳次輔才見過客?”

    昏黑陰影裏,陳宗賢的聲音裏裹着深深的疲憊:“一位久別的故舊來看了我一眼。”

    陳平将冷茶撤下去,又給王固上了一碗新茶,王固卻坐不住,來回踱了幾步:“我已經查過了,那幾個人從江州來,是東廠的人在一路保着他們,否則他們絕不能活着來到京城,更沒可能将那血書攤開在您家門口……”

    “曹鳳聲。”

    昏黑陰影裏,陳宗賢的聲音裹着深深的疲憊:“他還真是什麽事都要插上一腳。”

    “次輔,如今最要緊的,是陸雨梧活着回來了!”

    王固回過頭來,他并看不清陳宗賢的神情:“那個小子到底命大,江州您家裏被他攪得一團亂,他這趟回來,只怕是……”

    何止是将他的家裏攪得一團亂。

    陳宗賢握着圈椅扶手的那只手一緊,他是昏了頭了,不然怎會由着自己的夫人留着周昀的舊物。

    陸雨梧是因為那串玉菩提才去的江州。

    他無比在乎周家的案子。

    “如今因為清吏的事,那些個貫會吃家底混日子的世家勳貴急得跳腳,陸證苦了他們的子孫,卻包庇起自己陸家子弟,他們如何能答應?原本咱們暗自使力,讓這些怒火中燒的貴人們去鬧,鬧得越大越好,”王固說起來也是一肚子的悶氣,滿頭都是包,“可聖上病着哪!病得起不來,哪裏能聽到他們一點兒聲音呢?聖上無力明斷,這朝中大事小事全都攥在他陸證一人的手裏!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陸家,”王固越想越氣,“一老一小,老的還在朝廷裏翻手雲覆手雨,小的就已經開始替他的祖父拔釘子了!”

    也不怪王固氣得一點大燕閣臣的樣子都沒有,這段時日,陸證為了修內令将朝廷上下攪得亂糟糟,雖說他的門生也有一兩個被陸證提拔上去了,但王固心裏卻是極難受的,若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門生,那還算是他的門生,可如今卻是陸證将人提上去的,那門生,還能算是自家門生嗎?他們心裏究竟是會繼續感念他這個恩師,還是會更感念将他們往青雲階上領的陸證?

    這一切都是要看人心的,可人心,哪有那麽容易看得清楚呢?一旦有了芥蒂,哪怕分毫,也難再純粹。

    無論是陳宗賢還是王固,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應對陸證的這招瘋癫臭棋,無論是從陸家子弟身上下手,還是從那些世家勳貴身上下手,他們的暗自操縱也算爐火純青,火是拱起來了,也的确給陸證添了不少麻煩。

    陸證悄然按下他陸家人所犯的事,正中陳宗賢與王固的下懷,可是幾番借題發揮下來,那些勳貴們倒是嚎幹了嗓子,一個個跳得老高,卻架不住建弘皇帝因病而避見任何人,有些能走關系的,會收買人心的,哪怕有乾元殿內侍的路子,也被坐鎮乾元殿中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曹鳳聲給按下,沒個幾天,就什麽路子都死了。

    陸證串通曹鳳聲蒙蔽聖聽,他們這些人就像是亂拳打在棉花上,氣都生生憋到了自己的肚子裏。

    “陳次輔,自前任首輔趙籍,您的恩師被陸證與曹鳳聲那個閹賊所害後,咱們白蘋日漸衰微,若不是您咬着牙堅持下來,後來更是得聖上信任,登上次輔的位置,又提拔我入閣,這內閣便是他蓮湖洞的內閣了!”

    夜雨淋漓,王固痛心疾首:“他陸證是鐵了心要趁聖上病重之際打壓你我,削弱白蘋!咱們無論如何要想想辦法,絕不能讓他得逞!”

    陳宗賢神情t沉沉:“那些勳貴當中也不都是吃幹飯的,有些人只是老了,卻不是沒有年輕時的那些手段了,如今有人比你更急,陸證他這樣目中無人,總有鐵板幾塊,他一腳踢上去,只有傷筋動骨的份。”

    “那……江州的事?”

    王固看向他。

    “陸雨梧見過了陸證,證據就都到了他的手裏,”陳宗賢閉了閉眼,外面雨聲雜亂,不斷敲擊着他的耳膜,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來,“我什麽也做不了,這回,是我栽了。”

    陳宗賢遲緩地擡眼看向一側的那張椅子,那裏有一碗冷茶被陳平撤了,他腦中回蕩着喝過那碗茶的人坐在那兒時說的那句話:

    “焘明兄,守宮求生,則斷其尾,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潮濕的雨氣撲入門來,陳宗賢心肺生疼,天邊雷聲隐隐,飛火閃爍的剎那,一枚飛刀刺破雨幕而來——

    “老爺小心!”

    陳平大喚一聲,反應迅速地朝前撲去,以藏在衣袖裏的鐵護腕一抵,飛刀釘入斜側木柱中。

    王固看着擦着他衣襟嵌入柱子上的飛刀,胡子抖啊抖,一雙眼睛吓成了鬥雞眼,腿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倒。

    陳宗賢驚魂未定,往門外看去,檐下燈影與天邊飛火交織,冷暖兩色中,一個黑衣人落來院中。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漆黑的鬥篷,又遮擋了面容,沒有人看得清她的臉,她手裏提着一柄雁翎刀,刀鋒雨露如滴。

    “來人!”

    陳平跑到門口,大喝一聲。

    一時間,靜伏暗處的數人從黑暗中顯露身形,那為首的彪形大漢是個使長槍的,他腦袋中間禿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兒藏着,這會兒頭頂積蓄起來一圈雨水,他抖了抖,雨水都鑽入他為數不多的頭發裏。

    陳宗賢看衆人将那黑衣人圍住,他一手撐着扶手站起身,對陳平道:“讓人送王大人從後門走。”

    “陳次輔……”

    王固看向他。

    “守元,你先回去吧。”

    陳宗賢對他道。

    王固有點感動陳次輔這個緊要關頭還不忘讓人送他回家,但又想想自己不來這趟不就啥事沒有嗎?他麻利地跟着幾個人往後面去了。

    “閣下深夜來此,所謂何事?”

    陳宗賢走到門口,站在檐廊底下。

    那黑衣人卻根本不開口,她手中雁翎刀一擡,那陳平護在陳宗賢身前,喊那禿頂的男人:“費聰!”

    原是死在江州的那個費愚的兄弟。

    費聰一揮手中長槍,領着人迎上去,黑衣人身影靈動,躲開合圍而來的刀光劍影,她提刀翻身一劃,割破二人喉嚨,再借着他們殺來的刀劍一躍,避開費聰的攻勢,一個旋身出了人牆,飛身直逼陳宗賢。

    陳宗賢被陳平擋在身後,連連後退幾步,險些被門檻絆倒,他匆忙擡首,只見那黑衣人手中刀逼近,那刃光閃爍的剎那,費聰一把長槍勾住她刀鋒,槍頭一轉,往下朝她腰間打去。

    黑衣人及時收刀後退,與那費聰纏鬥,長槍對刀,自有一種天生的優勢,費聰一挑,一刺,招式爐火純青,不必近身,盡可直逼黑衣人要害。

    無論是從內勁還是招式來看,費聰都比費愚要厲害得多,黑衣人屏息凝神避開他的一刺,尋準機會,一個騰躍近身,擡刀在費聰身上劃了一道口子。

    費聰吃痛,反應迅速後退數步,手貼腰側将長槍轉了一圈,趁黑衣人仰身躲避之際,他槍頭挑破她衣袖,卻沒觸碰到血肉,竟然勾出來竹片夾板,掉在地上。

    “上!”

    費聰一聲令下,又是數人一擁而上。

    那黑衣人提刀貫穿一人的胸膛,很快又抽刀劃向另一人的脖頸,她的動作很快,幾乎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快,費聰在人牆後以長槍或挑或刺,将她逼退幾步。

    她轉了轉手腕,在一片濃影裏緊盯住那費聰,幾步正欲往前,她卻驟然發覺那檐廊底下擋在陳宗賢身前的陳平正在朝某處招手示意。

    她一眼看過去,幾個家仆正在摸索着幾座石燈。

    有機關。

    她很快反應過來,往前的步履一頓,猛然轉過身,踩踏幾人肩背借力而起的剎那,院子左右兩邊利箭層出。

    她飛身踏上檐瓦。

    “追!”

    陳平在底下大喊。

    費聰當即領着一幹人追去。

    黑衣人才出陳府院牆,恰逢外頭不遠處正街上一架馬車徐徐而過,雨幕當中,她隐約瞥見車蓋底下燈籠上的一個“陸”字。

    馬車後一行青黛衣袍的侍者随行。

    她立即飛身掠去,陸青山察覺有人接近,他反應迅速去摸劍柄,卻見那人揭下鬥篷,解下面紗,露出一張脫塵的臉。

    陸青山拔劍的手一頓,那黑衣人已幾步鑽入了馬車。

    陸骧正在與公子說話,忽然鑽進來個人吓了他一跳:“誰啊?!”

    簾子半開,燈影照着她的臉。

    陸雨梧眼底浮出驚愕:“細柳?”

    細柳解下身上濕漉漉的鬥篷,她鬓發未濕,一柄沾血的雁翎刀扔在他腳邊,聽見外面的動靜,她手指抵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停車!”

    外頭一道粗犷的聲音響起。

    是那費聰領着一幫人走近,他一雙陰鸷的眸子将這馬車打量一番,最終将視線定在陸青山身上:“方才有賊人闖入我主人府中,我等追出便只你這馬車路過……”

    “你待如何?”

    陸青山冷聲道。

    “自然要檢視過,才肯放心了!”

    費聰說着,手一揮,一行人一擁而上,馬車後的侍者立即扔傘持劍迎上去,陸青山拔劍去抵費聰手中長槍。

    “青山,宵禁之時,不宜動武。”

    陸雨梧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

    兩方人霎時僵持起來,陸青山冷冷睨着那費聰,一劍橫在胸前,費聰嗤笑了一聲,道:“裏面的公子既是個知理的,那麽便讓某看上一眼又有何妨?我不握兵器就是!”

    他說着,倒也真的撂下長槍,随即繞過陸青山,跳上馬車,一只手才掀開簾子,他被一腳踢中胸膛,一個後仰摔下馬車。

    冷雨噼裏啪啦地往臉上拍,費愚悶咳幾聲口擡起頭,只見一位身着淡青圓領袍的年輕公子從中出來,居高臨下,如磬的嗓音泛着寒意:

    “憑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上我的馬車?”

    不遠處,陳府大門中有人出來。

    昏黃燈影間,陸雨梧側過臉,陳宗賢就立在不遠處的石階上。

    雨聲淅瀝,兩人目光一織。

    明明看不真切,但陳宗賢卻好似被那少年沉冷的鋒芒一刺。

    風雨晦冥,只這一眼,

    他看着那馬車上站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經的陸證,看似一副文人弱骨,亦藏其鋒刃在身,淩厲非常。

    陳宗賢走入雨幕當中,在馬車前站定:“原來是陸公子,今夜我府中進了賊人,他們追來不見人,這才冒犯了公子。”

    “賊人?”

    陸雨梧負手而立,揉撚着這兩字,他随即擡眸,“都說陳閣老清廉,卻不知您府中到底有什麽惹得賊人觊觎。”

    陸雨梧神情深邃:“您江州老家他們守不住,如今京城府中他們也守不住,依我看,陳閣老該好好管教您府中家奴才是。”

    陳宗賢臉色陡然一變,臉頰肌肉微微抽動。

    陸雨梧看了一眼那在雨地裏滾了一圈的禿頭費聰,他朝陳宗賢微微颔首:“雨梧一時無狀,還望陳閣老不要挂心,若無其他事,這便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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