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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徐清麥一下子醒了過來,點燃了旁邊的油燈:“怎麽了?”
月亮道:“花枝子的丈夫生了重病,她本來想要求您給他看病,但是昨晚聽了您和阿史那将軍的說話,她便不敢來了……”
徐清麥這才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花枝子正好聽到了自己對阿史那社爾說自己只醫老幼婦孺,不醫突厥士兵,所以就沒有再來找她。
月亮咬着下唇,她知道現在來求徐清麥實屬冒昧,但花枝子的确太可憐了。她的家人在年初的雪災都遇難了,一個小兒子也被餓死了,丈夫生了重病,現在就只剩下她和女兒還能幹活,撐起了整個家。
徐清麥嘆了一聲:“那我明日給他看看。”
她說那句話其實只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畢竟她是大唐的官員。拿着大唐的俸祿,當然不能為了敵軍診治。否則被她治好的突厥士兵轉頭又跑到前線去殺唐人,那她心裏肯定不會踏實。
不過,像是花枝子的男人這種情況,看看也無妨。
第二日,阿史那社爾本來要拔營離開,結果徐清麥又跑去看病了。
阿史那社爾倒是無所謂,但默啜和卡麗的臉色卻變得極不好看了。
默啜頂着巨大壓力出列:“社爾王子,可賀敦還等着徐太醫去雲中城救命呢!”
社爾斜斜瞥了他一眼:“義成公主身為突厥的可賀敦,突厥子民生了病,她理應一視同仁、心懷慈悲,豈能因此而遷怒你等?”
說完又諷刺的笑了笑:“放心吧,若是可賀敦正因為此事而怪罪你們,我自然會一力承當。”
默啜擡頭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周圍牧民們臉上隐隐的憤怒和嫌惡之色後,便立刻将喉嚨裏的話給吞了下去。社爾王子這是給可賀敦在挖坑呢。
徐清麥早已離開,沒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花枝子男人的病情的确讓她生出了些許興趣。
他整個人看上去臉色黃黃的,窩在床上一點精神也沒有。據他說自己每日都能感覺到上腹部疼痛,幹不了力氣活,根本也彎不了腰,而且也吃不下什麽飯,日常覺得腹脹。
這個症狀倒是有點像是肝病……徐清麥思忖着。
“你把衣服脫了,我檢查一下。”她囑咐道。
牧民沒想到她忽然讓自己脫衣服,愣了一下。就連草原上的女人也沒有她膽子那般大。
部落首領早就圍了過來,用突厥語不耐煩道:“神醫讓你脫衣服就趕緊脫!長生天在上,有神醫來為你看病是你的福氣!”
花枝子立刻給自己丈夫脫了衣服。
徐清麥毫無懼色,也毫不拘束,讓他躺平上手按壓他的腹部,一番探查下來,她隐隐覺得這應該像是肝硬化的症狀,肝部腫大壓迫了臨近的器官,所以出現了很多臨床上的症狀。比如壓迫膽管就容易引起梗阻性黃疸,臉色才會這樣黃得像是藤黃紙一般。
“喝酒嗎?”她問。
牧民點了點頭。在草原上哪個男人不喝酒?而且還必須要烈酒才夠勁,不然抵抗不了冬季的嚴寒。
徐清麥搖了搖頭:“酒雖好,少喝一點為妙。”
她在猶豫要如何對病人和花枝子解釋這個病,肝硬化即便是在後世也屬于很難治療的疾病,尤其是終末期患者只有換肝才是最有效的途徑。
但是她心裏也有着疑惑。
後世國內的肝硬化大多是因為乙肝病毒引起的,但主流的觀點一般認為乙□□于十九世紀的歐洲。徐清麥對這方面沒什麽研究,但是在悲田院工作這麽久,接觸了許多各地的病人,她的确沒有遇到過肝硬化患者。
那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酒精。
牧民們的确是喝酒的。
可在周自衡還沒有釀出高度數的白酒之前,他們喝的酒酒精度數并不高,形成酒精肝的概率說實話沒那麽大。
所以在病因這方面,徐清麥還有些無法确定。只有确認了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這時候,她聽得身邊的老婦人輕輕的感嘆了一聲:“長生天在上,我記得之前的阿贊就是同樣的病,才十幾歲就回到了長生天的懷抱。”
徐清麥敏銳的聽到了她的話。
她皺起眉頭:“十幾歲?”
說話的老婦人正是首領的母親,她已經六十多歲,在草原上已經算得上是高壽,見多識廣。
她想了一下:“的确是十幾歲。不僅僅是阿贊,我這一生之中就見過好幾個類似的病例。”
老婦人将自己見過的病例告訴了徐清麥。
十幾歲的孩子不可能就患上酒精性肝病,而且這老婦人說的病例裏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徐清麥原本提筆想寫湯方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這更像是地方病的特點。
草原上有什麽地方病嗎?她開始在腦海裏搜索曾經看過或者是聽過的一些資料,最後眼睛一亮。
“是了,應該是這個,都對得上……”徐清麥喃喃自語道。
她曾經聽本科室去邊疆牧區支援的副高提到過,全世界的牧區都會高發包蟲病!這是一種人畜共患的傳染性疾病。如果是肝包蟲病,那呈現的症狀就和肝硬化有些相似。
“其實是一種蟲子……”她拿起紙筆對在場的人解釋,“它是一種寄生蟲,人的肉眼不可見。這些蟲子寄生在動物身上,蟲卵随着糞便排除,然後污染了草地、水源。如果人誤食了,那就會寄居在人的身體內,然後造成髒器損傷。”
旁邊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還覺得有些惡心:“蟲子?”
一想到居然是因為蟲卵,而自己的體內也可能有着這種蟲子的存在,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而且這種蟲子的潛伏期有很長,可能長達十幾年才會發作。”徐清麥嘆了口氣:“所以水一定要燒開後再喝。包括手還有餐具都要盡量消毒到位。”
阿史那社爾在長安生活過,自然知道那時候徐太醫就一直在推行勤洗手的政策。不過他的騎兵們四處征戰,在緊急狀态下往往就是有水直接喝,根本沒時間燒,一時之間面色有些難看。
花枝子急急地問:“神醫,可還能治?”
徐清麥搖了搖頭。
花枝子的身形搖搖欲墜。
“最好的治療方式莫過于做手術。”徐清麥連忙解釋,“但這樣的手術是需要嚴格消毒和幹淨衛生的環境的,我也需要有人配合。在草原上做不到。”
首領敏銳的問:“神醫的意思是在其他地方可以做到?”
“在長安大概率可以。”徐清麥篤定道,“所以有機會的話,你去長安吧,到時候去悲田院找我,我自然會安排。”
她嘴角微不可見的向上勾起,大大方方的對着首領和其他所有人道:“包括諸位,若有什麽不舒适的地方,也完全可以去長安求醫。我們悲田院中接待了不少病患都是胡人,即便是我大唐皇帝陛下,想必也會很歡迎諸位的到來。”
阿史那社爾本來沉浸在蟲卵的惡心和郁卒之中,聽到她這樣說,又看到首領以及部落裏其他人頗有意動的表情,忍不住扶額苦笑。
這位徐太醫還真是見縫插針吶!
徐清麥還不忘加上了最後的砝碼:“況且,我們太醫寺中已經成功研制出了痘瘡疫苗,只要接種過的人,一生都會免于痘瘡之苦!”
“痘瘡!”
“痘瘡?!”
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痘瘡的威名可不僅僅只限于中原地帶,草原上同樣曾經見識過它的巨大威力。
首領的母親忍不住向前了一步:“神醫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徐清麥面不改色,“此事由藥王孫思邈孫道長一手督辦,親自試藥,包括我本人也都試了,的确是真。到時候想必大唐子民都能享受到這個福利。”
老婦人一下子就跪了下來,熱淚盈眶:“長生天在上!”
這是神跡!
月亮偷偷的在徐清麥耳邊道:“我的小叔叔,就是死于痘瘡。”
且不說大家如何震動,将徐清麥更加視為神明的使者。但既然此時動不了手術,阿史那社爾還是按照原定的行程朝着雲中城進發。
他與徐清麥駕着馬并排行走。
阿史那社爾看着她纖秀挺拔的側顏,贊嘆道:“在下曾經聽聞徐太醫在朝堂上舌戰群雄,如今一看,口才端是了得。”
在那一刻,他清晰的察覺到了首領和那些部落勇士們對長安的向往。
徐清麥莞爾一笑,回過頭來:“當一個人說真話的時候,別人自然能夠感受得到其中的力量。我之所言都發自真心。阿史那将軍,您不如也考慮一下?”
阿史那社爾一愣。
徐清麥認真道:“如果您帶着突厥人歸順大唐,我可以請求陛下針對你們做一個醫學項目,包括大規模的義診以及專項地方病的診治等等,甚至還可以申請到一筆專門的資金。如何?”
包括江南的血吸蟲病,她也打算用這樣的方式來治理,專項專治。
阿史那社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一次竟然沒有顧左右而言其他,反倒是在半晌後低低說了一聲:“徐太醫,此事須得待我細細考慮。”
徐清麥能感受到自己胸腔裏的心砰地跳動了一下。
她眼睛閃閃的:“那就靜候将軍的佳音。”
……
“今天不能再走了,得要找個地方紮營了。”向導看了看天色,對身邊的人道。
周自衡和李崇義帶着一衆金吾衛在向導的帶領下已經深入草原快一旬了。草原極大,牧民們往往群居在一起就形成了各個部落,散落在這片遼闊的天地之間。
有的時候,往往跑一天都看不到一個人,如果不是向導帶着,他們早就迷路了。
周自衡雖然心急,但也知道在這兒必須得聽向導的,不然就容易出問題。
他點了點頭:“那就這樣,紮營吧。”
他們這一路偶爾能從過路的牧民口中得知阿史那社爾的軍隊的消息,只是一直都還沒趕上。但有了一個可以追蹤的切實的目标,心中便能覺得踏實。
實在不行的話,就找到雲中城去!
如今已經是十月,夜晚已經變得寒冷,大家燃起篝火,安排好了崗哨,這才在簡單的帳篷裏睡下了。條件簡陋,霜寒露重,偶爾還能聽得狼的嗥叫。
但周自衡并不在意,李崇義和金吾衛們都是軍伍出身更是習慣了——大家都知道白天任務繁重,晚上要抓緊時間休息好才能恢複體力。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周自衡被李崇義推醒了。
“醒醒,有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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