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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徐清麥這句話是半調侃半真心。
此時的突厥和大唐,或者說胡漢之間并非簡單純粹的對立關系——當然,它的開頭得要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五胡亂華,十分慘烈。但在糾纏了那麽多年之後,經過北魏拓跋、北周宇文等等原本以胡族建立但卻漢化的小朝代後,在很多地方,胡漢雜居已經成為了常見的事情。
比如,大唐就生活着許許多多的胡人,而長孫、宇文這樣的姓氏原本就屬于鮮卑。拓跋也改為了漢姓“元”。而粟特人更是在長安與西域左右逢源。
在這一點上,大唐是個很開放的朝代,這也給它蒙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
就好比這一次雪災,據徐清麥所知,從四月份開始,就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居住于邊鎮附近的草原部落,這裏面也包括了突厥的,攜帶着人口和財物歸順了大唐,請求大唐的庇護。
在她被綁之前,朝會的一大議題就是如何安置這些胡族。
所以在話剛說出口後,徐清麥忽然就覺得這事其實是可行的。
阿史那社爾顯然也是心神一震,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緊盯着徐清麥,片刻之後才玩味的一笑:“徐太醫這番話,讓我倒是覺得你不是被綁來,而是自己主動來充當使臣的。”
“我不過是覺得這些牧民也是可憐人罷了。即便是突厥人,也擁有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權利。”徐清麥見他沒生氣,膽子更大了幾分,“可阿史那将軍真覺得,劼利可汗如此行為真的是帶着突厥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嗎?”
阿史那社爾滿嘴苦澀。
是的話,那就不會有那麽多部落和王帳離心了!今年開始的叛亂真的是一茬接一茬。
“既然如此,阿史那将軍何必助纣為虐?”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您既然讀過史書,那便知道,大勢所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如想想,如何讓突厥的百姓們活得更好,如何讓這天下變得更加昌明。”
阿史那社爾嘆了一句,真心實意的道:“徐太醫若是不去做太醫,去做說客想必也會出人頭地。”
徐清麥盈盈道:“您過獎了。”
她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人不能逼得太緊,不然容易産生逆反心理。
兩人在邊走邊聊,不遠處的默啜和卡麗臉色都很難看。他們這段時間被禁止接近徐清麥身邊。身在阿史那社爾的軍隊當中,兩人也不敢造次。
卡麗沉着臉:“不能再繼續和社爾王子待一起了。徐太醫對他有恩,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這可是他們丢掉了十幾個兄弟才從長安綁回來的人。
默啜也點了點頭,但卻很苦惱。
社爾王子與義成公主本就是隐隐對立的格局,可不敢指望他能聽他們的話。而且社爾王子可也不是什麽和善人,雖然不是一言不合就砍人,但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對頭也不少。
默啜和卡麗這幾日根本不敢多言,就是怕社爾直接一怒之下将兩人砍了。
“也只能先暫且這樣了。”默啜無奈,“靜觀其變吧,到時候再伺機行事。”
另一邊,阿史那社爾和徐清麥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以有事為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內。他的幾個親信正在指揮着騎兵們搬運補給,順便也給部落裏幹點活兒。
看到他的臉色不豫,似乎充滿了憂思不由得開口問道:“王子何事憂愁?”
阿史那社爾便将徐清麥所說對幾人說了。
幾人面面相觑,然後有人開口:“王子心中是怎麽想的?”
阿史那社爾茫然:“我也不知道。”
那人便又道:“王子說不知道,那其實內心也已經有所動搖。那屬下便直言了。此次打草谷,可汗誰都不派,單單派您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麽,王子想必也心知肚明。”
其餘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點頭。
一人重重哼了一聲:“自然是想要削弱王子手下的力量,最好我們這些擁護您的人能夠死在戰場上!”
有人輕輕咳了一聲,但所有人都沒有提出異議或者是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可汗并非雄主!”那人搖頭,他年紀已大,眼睛中閃過睿智,“王子也該早做準備了,連突利可汗都與可汗離心,上了降表與大唐。汗國吶,分崩離析似乎也是不可避免之事了。”
阿史那社爾擰起眉頭,指了指東邊:“那位就是雄主?”
屬下行了一個禮節:“您曾與那位接觸過,或許您心中自然有着答案。”
阿史那社爾沉默了下來。
那一年在渭水河畔,李世民忽然出現在山崗上那一道被金光照射着的身影,他直到現在也都沒有忘記。想必那些随軍一起出征的部落首領與勇士們也是如此。
阿史那社爾在渭水之盟後曾在長安停留了一段時間,他這才知道原來那時候大唐的皇帝陛下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假如他們能夠再前一步,說不定就成功攻破長安城了。但那時候,所有人都被唐皇的氣勢給吓住了,沒人想要和他為敵。
這樣的一個人和自己的叔叔相比……
阿史那社爾忍不住失笑搖頭,根本就沒什麽可比性!
可投靠大唐的話,真的會是突厥,會是自己的一條好出路嗎?
阿史那社爾這一下午加上晚上都沒有睡好。
第二日,到了他們要離開的日子。阿史那社爾打算先将徐清麥送回雲中城去,他不放心默啜和卡麗帶着她回。
“你們現在人手不足,草原上的天氣瞬息萬變,還有着游蕩的野獸,實在是太過危險。”阿史那社爾對默啜道,“若是徐太醫在半路出了什麽意外,就算是殺了你們也無濟于事。”
默啜壓住自己喉嚨裏的一口老血,但敢怒不敢言,同時內心深處又覺得他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算了算了,最重要的是徐太醫能回到雲中城。
就在大部隊即将啓程的時候,月亮忽然從外面沖回來,整個人看上去驚慌失措,指着外面喊道:“救命啊!快來救命啊!巴魯被狼咬傷了!”
月亮與巴魯這些部落裏的小孩子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去附近玩耍,卻邂逅了前來捕獵的狼群。最後,他們好不容易騎着馬逃了回來,但為他們殿後的巴魯卻被咬傷了。
巴魯被他們擡了回來,他趴在馬背上已經人事不省,衣服濕噠噠地黏在了腿部,甚至還能看到一滴滴的鮮血從褲管的東西流下來,滴在了草地上。
巴魯的父母哀嚎一聲,立刻撲了上去。
看到這個血量,徐清麥比他們反應還快。
“快讓開,我看看!”
巴魯父母這才想起來,如今部落裏來了一位神醫,立刻朝着徐清麥下跪磕頭:“徐太醫,求求您救救巴魯!”
徐清麥早就沖到了巴魯的面前,掀開他的袍子下擺一看,小腿受傷的地方被人用撕下來的布條給胡亂包紮了一下,但血并沒有止住,已經将布條給全部染紅了,濕漉漉的。
月亮邊哭邊說:“我給他綁了一下,但還是流血,止不住!”
“快将他放下來,找一個平坦的地方。”徐清麥指揮在場的男人們。
阿史那社爾擔憂的問:“怎麽樣?”
巴魯是月亮的弟弟,首領的小孫子,很機靈的一個小孩。
“傷到了小腿的動脈。”徐清麥的臉色有些凝重,“不過還好不是大動脈,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不過,這個也要待會兒看情況。”
傷到大動脈的幾分鐘就沒了,根本等不到送醫。在悲田院的時候來過一個傷到小動脈的的患者,恰巧她在,但即便如此,待她縫合了血管後便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她沒多做解釋,沒時間。
雖然只是腿部的小動脈,但也要争分奪秒。
徐清麥的箱籠并沒有一起被綁過來,她只能在系統裏兌換了基礎的手術刀以及生理鹽水和手術線——這得仰仗于現在有悲田院這個刷分利器,她的積分一直都不怎麽缺。
“燒一堆火,然後給我拿一罐子酒來,越烈的越好。我還要繃帶,随便布條也行。”
已經沒時間再進行細致的消毒和準備工作了,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部落裏的人都行動了起來,去找徐清麥要的東西。
她将刀子迅速的将衣服和布條全部割開,裸露出小腿的傷口。巴魯的小腿上可以明顯的看到狼的利齒在上面留下的痕跡,深深的貫穿型傷口與嘶啞型傷口交錯,十分可怖。
巴魯的母親眼淚簌簌掉下來,又不敢出聲,只能默默跪下,祈求長生天的保佑。
徐清麥先在血管上方做了一個加壓的包紮,然後直接用大量的生理鹽水沖洗傷口,然後清創,血管是極容易感染的,需要特別注意。
好在巴魯的血管并沒有太破碎的傷口,否則去掉一段的話很可能張力不夠連不上。
周圍很快就安靜下來。
阿史那社爾看着徐清麥就這樣不顧髒污地坐在草地上,俯身下去聚精會神的給巴魯縫合着傷口,姿勢一動也不動。她的手上滿是血污,做的事情更是駭人——拿着針線在人的骨肉皮膚裏戳來戳去,扯着血管,傷口可怖。
但當陽光從雲朵縫隙間投射下來,勾勒出她金色的輪廓時,阿史那社爾覺得自己看到了長生天的使者。
她降臨在人間,在人間行走,每一步都在傳播着仁慈與光輝。
阿史那社爾心中的天平忽然一觸,隐隐發生了某種傾斜。
同一時間,劉若賢也正在縫合着傷兵的傷口。
醫帳內,躺滿了剛從戰場上送下來的士兵。和悲田院安靜的整潔的手術室不同,這裏充斥着病患的痛苦哼聲、喊叫聲以及呻吟聲。
以劉若賢為首的部分外科醫學生,正在經歷他們的第一場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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