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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楊武手上和腳上都帶着鐐铐,跟随着獄卒走到最前面的審訊處。
這裏是每個囚犯都害怕的地方,四周的牆壁上油燈泛着慘淡的光,映照着整齊排列着的刑具。牆壁上和地上還有積年存留下來的血跡,發黑的、鮮紅的,混合在一起。
有獄卒正在用水桶沖刷地面,顯然這裏之前發生了點什麽。
楊武被喚了進來。
牢頭正靠在自己寬大的椅子上,拿着大的蒲扇正在悠閑的扇着風。這牢裏面其實不熱,但就是空氣不流通。看到楊武來了之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
“坐。”
楊武有些驚訝,不過他向來豪爽不羁,即使是進了這牢獄也沒要死要活,坦然的一屁股就坐下了。
“牢頭喚我前來所為何事?”他譏诮道,“可是我砍頭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
牢頭點了點頭:“是定下來了,就在三日後。”
楊武心裏咯噔一聲,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甚至輕松了一瞬。他颔首道:“也好,總算是有了個結果。”
牢頭看向他,忽然道:“但也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從砍頭變成絞刑,留個全屍,你可願意?”
楊武狐疑看向牢頭,淡淡一笑:“牢頭有什麽條件不妨一起說出來?”
“只需要你在這份文書上畫押即可。我知你識字,自己看吧。”
楊武拿起那份文書從頭開始看起,卻是越看越驚訝。這份文書乃是一個叫做解剖倫理委員會所出,只要他願意在死後捐給太醫院做解剖教學用,就可以将原本的斬刑改為絞刑。
太醫院也同時出具了一份承諾書。這份承諾書裏寫道,在解剖教學後太醫院将對他的屍體恢複原狀,并且事後安葬在太醫院的一塊公共墓地裏,日後還會每年進行統一的祭祀。
“看到了吧?最後還是全屍下葬,而且太醫院每年還會給你上墳供香火,這可比席子一卷給送到城外的亂葬崗裏去好多了。送到那兒,最後是被野狗吃掉還是被野狼吃掉那就不得而知了。”牢頭用蒲扇指了指那文書,“我勸你吶,就簽了吧。這牢裏的其他人,我還不給他這個機會呢。”
楊武本是軍中一員,戰争結束後他回到原籍,因為發現村中裏正欺壓自己的母親與妻子,讓她們含冤而終。他憤而拿刀去找裏正算賬。裏正和家中人橫行霸道慣了,豈會将他放在眼裏?最後的結果就是,楊武殺了裏正一家。
複仇在現在的社會中其實是被寬容的,但楊武殺紅了眼,不僅殺了裏正和他的兒子們,還殺了裏正家中三個才幾歲大的孫子孫女。這下,律法就不能容他了。
他是自己去縣衙裏自首的。
牢頭對楊武個人的遭遇是有些同情的,而且他的處刑正符合倫理委員會的需要——那些罪大惡極、惡貫滿盈被判了酷刑的,不允許更改處死方式。
再有很重要的一點,倫理委員會認為必須要死囚犯自願才行。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覺得死囚也有人權——現在就沒這概念——他們只是畏懼流言,即便是經過那場辯論,他們贊同解剖一事于醫學有益,于百姓健康有益,也依然隐隐擔心自己在歷史上落得和王莽一樣的下場。所以盡量在這些方面做得更周全一些。
楊武看過了這兩份文書,皺眉問:“太醫院要屍體解剖有何用?”
牢頭随意回答道:“據說是了解人體構造,促進醫學發展之類。我也沒聽懂,但就是有用就是了。”
楊武淡淡一笑,咬破自己的手指,毅然在文書上摁下了一個鮮紅的指印:“既然如此,簽了又何妨?我這條爛命還能有點用,挺好。”
牢頭挑起眉,想說什麽但最終也沒說出口,最終只是嘆了一聲,揮了揮手:“去吧。”
三日後,楊武在東市口狗脊嶺被執行了絞刑。他死後一個時辰,屍首便被解了下來,運去了升道坊。
半個時辰後,徐清麥将會在這裏進行一場解剖演示。
畫師早就來到了現場。
他的工作是在現場用畫筆記錄徐清麥的解剖現場,這些畫稿将會拿回宮,讓李世民與其他重臣們閱覽。
早上出門的時候,畫師如喪考妣,只覺得自己倒黴透了。這破差事兒怎麽又輪到他了?!而且,今天可不是簡單的對着畫來描摹內髒圖,而是要親眼看着徐太醫解剖一具屍體。
他很擔心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挺過去。
畫師在解剖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發現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解剖館位于醫學院內,它由一個教學演示廳以及一個學生解剖教室組成。它的隔壁就是醫學院的手術教室,因為結構比較複雜,所以它也是最晚才改建完工的建築,基本上只保留了原本建築的外牆和屋頂。
演示廳是一個環形的劇場式的設計,窗戶十分敞亮,此刻已經全部打開,光線透進來,也很通風。演示廳的中間是低一些的臺子,而周圍的座位按照從低到高依次分布。這當然是徐清麥給到的圖紙,據說給了工部不少的靈感。他們正在給宮裏翻新一個看百戲的小殿,覺得這個設計或者能派得上用場。
還有解剖教室與悲田院的各種排水排污的管道設計,徐清麥都給他們提供了不少的想法。原本工部對于建造悲田院一事并不怎麽放在心上,匠人們也都不怎麽願意來。但現在卻不同了,幾位負責建造房屋宮舍的大匠們都争着來這裏,覺得可以看到更多的新東西。
此時,太醫們和一些争取到了觀看資格的醫師們魚貫而入,依次落座。
大家對這個演示廳顯然都很好奇。
針科的博士只覺得眼前一亮:“咱們上針灸課也可以在這裏演示嘛。”
他的同僚沉默了:“……這上面的臺子可是躺死人的。”
姚菩提在旁邊聽了,呵呵笑道:“不急,另外的一間公開演示教舍已經正在修了。到時候所有科都可以用。”
待到所有人都入場之後,有小卒将屍體從裏間推到了臺子上,場中立刻安靜了下來。
徐清麥站在臺上最中間的位置,劉若賢與莫驚春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邊,他們将在這場演示中擔任她的助手。
他們都穿着統一的手術服,戴着口罩。
“諸位,今日大家聚在這裏,是為了大唐第一場公開解剖手術。”徐清麥對所有人道,此刻,她感覺到了自己皮膚下血管裏的一些戰栗感,“今日解剖手術的發現與結果,将會驗證之前人體解剖構造圖的真僞,也會驗證現在所使用的生理課的教材是正确還是謬誤……
“之前我與一些同僚曾經就其中的一些知識進行過争吵、辯論。但不管結果如何,任何科學真理的真僞,都不是由一個人主觀說了算,而是由現實存在的客觀事實與規律說了算。
“我一直認為,檢驗真理有三個标準,一為實踐,二為科學實驗,三為準确缜密的邏輯判斷、推理和驗證。”
她的話語回蕩在這個環形的演示廳內:
“今日,我們進行的便是實踐,很榮幸能與諸位一同見證。”
徐清麥講完後,在心中為臺上躺着的這具屍體默哀了幾秒。不管他生前犯了什麽罪,但此刻他正在為大唐醫學的進步做貢獻。
“姓名:楊武,年齡三十七歲,男性,身高……”她冷靜地将這具屍首的個人信息告知一旁的書記官。
書記官由一位太醫博士擔任,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氣來搶到這個位置——這個位置離手術臺最近,可以無阻礙觀看。
而場中的其他人正在回味着徐清麥剛才的話。
“實踐、科學實驗、邏輯判斷……”有人在心中不住的點頭道,“确實如此。”
盡管現在并不存在什麽科學世界觀,但是太醫們對此的接受度卻非常高——他們均行醫多年,最清楚什麽叫做客觀存在無法改變,那就是病人們生了什麽病就是什麽病,并不是不承認或者是掩耳盜鈴,這個病就不存在或者是會變成其他的病。
而侯遠道和其他幾位被挑選出來觀看這次解剖演示的學生們卻又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中。
“真理不是由一個人說了算……”他喃喃道。
另一位學生崇拜看向徐清麥:“徐太醫在課堂上也經常和我們說不可迷信權威,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聖人尚且會犯錯,更何況是常人呢。”
就連好奇溜達到這裏的史官也正在奮筆疾書,認真将剛才那段話記錄下來:“有意思……”
不過,這些小小的竊竊私語在徐清麥劃下第一刀的時候就全然消失了。
那畫師立刻閉上了眼,以為自己會看到鮮血四濺的血腥場面,但忐忑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并沒有,頓時心裏放下了一顆石頭。
其他人替他問了出來:“為何沒看到血?”
“屍體是不會飙血的,只有活人才會。”徐清麥一邊進行着解剖一邊回答道,今天只需要解剖胸腹,她選擇了T字切口,“人死後,血液基本都集中在靜脈,動脈是空的。而且,這具屍首已經有幾個小時了。所以,血只會平靜地流出來,而不會飚出來。”
這個臺子上有水槽,直接通到地下的管道裏。
她指了指屍體上出現的一些斑塊:“因為失去了神經內分泌的調控,血液中的一些物質便會向下滲透到皮下,從而形成屍斑。”
大理寺過來的一位資深仵作忍不住道:“我聽說一些老仵作可以根據屍斑的深淺來判斷受害者死亡的時間。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徐清麥颔首道:“的确是因為這個道理。我的師門中,有專門配合官府進行案件勘探而解剖屍體的醫生,被稱為法醫。”
“法醫……”
“我們繼續。”徐清麥沒時間和他繼續探讨這個問題,而是持刀開始了自己的講解:“我們在解剖胸腹時遇到的第一組骨頭便是第一肋骨……”
她在解剖的過程中,每到一個階段便會暫停一下,然後喊下面的人組隊上前來細看。這樣以來,時間一直在延長,到了打開胸腔,看到了心與肺時就已經花了一個多時辰。
到胸腹全部解剖結束,所有人都依次上前看到了所有胸腹的內髒分布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刻。
她花了将近三個時辰來做這場解剖演示。
在旁人看來,她站着全程持刀,面對這具屍體與各種人體內髒器官全無懼意,面對所有人的疑問也往往能夠給出讓他們滿意的答案,只覺得此女定非凡人。
畫師一面忍受着對人體的害怕和恐懼一面下筆飛快的在畫紙上畫出了各種場景和結構,因為時間足夠,他甚至還單獨畫了一張低頭持刀的徐清麥。
畫的時候他佩服不已——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啊!就連山上的母老虎都沒她可怕!
這幅畫後來因緣際會流傳到了民間,甚至被人當成可以祛除疾病的菩薩神像給供了起來,這卻是他始料不及的了。
徐清麥的這場公開解剖演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往日那些針對她的人體內髒解剖圖以及生理課的質疑在經此一役後全部銷聲匿跡,大家都認可了她所拿出來的這些東西。甚至有很多大夫埋首在了一些古籍醫書裏,試圖用新的知識來诠釋和更改一些傳統醫學的理論。
在場的那些太醫博士和醫師們都紛紛寫信給自己家族中或者杏林中的朋友。
對于杏林中來說,這是一場巨大的聲勢浩大的地震。很多理論被颠覆,很多新的理論也在被醞釀。
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理論什麽的他們并不懂,他們感到震撼的是解剖本身——這件事逐漸慢慢地傳了出去,在民間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覺得不可接受,但更多的人已經接受了手術和外科,現在想想,解剖也不是那麽的難以接受。
“我就問你,你要是病了,現在只能手術,那你到底做不到?”酒坊中,有兩方正在争吵,“你對着佛祖發誓,你到底做不做?”
那人漲紅了臉,他覺得自己到時候估計還是想要挽救一下的。
“做手術就做手術,可解剖終究有違天和!這去見了泰山府君,恐怕都不得安寧。”
“那你敢讓一個對人體結構全然不通的大夫來給你做手術嗎?”支持派戰鬥力驚人,聞言嗤笑一聲,“想必你是不敢的。而且,都是死刑犯了,想必作惡多端,還想着死後安寧呢,我看他們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百姓們的善惡觀念總是如此樸素,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都叫好。
“行了,你們都別争了。又不是所有死刑犯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我和你們說,我一個堂哥的舅舅就在太醫院,他說啊……”有人将太醫院對同意将自己屍首捐出去做解剖的死刑犯開的條件一說,一聽又是自願又是集中安葬和每年祭祀等等,就沒人說話了。
現在人的執念就是死後有沒有被妥善安葬,有沒有人給自己上墳。顯然,這些舉措都成功的戳到了他們,頓時觀感就不一樣了。
剛剛那人嘟囔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然後就閉嘴了。
良久之後,有人發出一聲感慨:“徐太醫……徐太醫可真是……”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形容詞,“實在是太彪悍了!”
簡直就是猛士!
這句話頓時又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
“是啊,太彪悍了,她就一點都不害怕嗎?”
正在和人一起喝酒的許昂打了一個寒噤,想起了當時在船上,徐清麥拿着手術刀對着自己的模樣,帶着些許醉意嚷嚷道:
“她可比母老虎厲害多了!泰山府君手下的惡鬼看了她都得避退三舍!”
于是,這事情傳來傳去,竟然以“徐太醫是多厲害的一個女人”作為高潮,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而且事情越傳越變樣,傳到後面已經變成了徐清麥原本是泰山府君手下的鬼将,青面獠牙,三頭六臂了,這些一聽就是扯淡的話但現在偏遠之處的老百姓們卻還真能相信。甚至,還有不少人對周自衡報以同情,覺得他肯定是生活在徐清麥的淫威之下,有苦說不出來。
周宅內,柳氏都抖了幾抖,一直在想自己之前沒有得罪過這個兒媳婦吧,莫名有點恐懼呢。
這些流言甚至傳到了宮中,讓李世民和長孫皇後開懷笑了好久。
“哎喲,我們青面獠牙的徐太醫來了啊。”李世民看着來給長孫皇後看診的徐清麥笑道。
徐清麥無語:“……”
她的表情讓長孫皇後也忍俊不禁起來:“不單單是青面獠牙,還三頭六臂呢。”
徐清麥幽怨地盯着這帝後倆口子,合夥來找她尋開心了是吧。
不過,這份幽怨也就是她配合這倆露出來的,實際上的徐清麥并不在乎這些流言,反而還高興得很——百姓們能把事情重點放在這個上面,說明解剖這件事已經沒有其他的讨論度了,他們已經能夠如常的接受了。
特別好。
李世民笑過之後,恢複原本的表情,威嚴問徐清麥:“徐卿,真理不是以某個人說的算。那朕呢?朕為天子,一言九鼎。朕所說的話難道不是真理嗎?”
顯然,他也聽說了徐清麥在解剖時的發言。
徐清麥不卑不亢:“陛下,您所說的話是敕令,是旨意,甚至可以是律法,卻唯獨不是真理。”
李世民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他久經沙場,又是帝王,在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是很可怕的,百官中的不少都因此而渾身發抖。李世民察覺到了這一點,為了讓百官們能夠直言,他一般都是以和顏悅色來示人。此時展露威勢,原本是想要吓一吓徐清麥,沒想到她卻絲毫不懼。①
“陛下,只有客觀存在的才能被稱為真理。”徐清麥認真道,“比如,馬就是馬,鹿就是鹿。昔日,趙高指鹿為馬,但鹿也不會因為趙高的行為而變成馬,這就是真理。陛下若想要違背真理,自然也可以運用權勢,讓天下所有人都違心認為鹿就是馬。只是,這将付出無比大的代價。”
李世民原本只是想要吓吓她,沒想到卻收到了一通谏言,心裏是又開心又懊悔。
開心是連大唐的太醫都是正直勸谏之人,何愁大唐不興盛?懊惱則是因為他剛剛才在顯德殿聽了魏徵和王珪等人的一番勸谏,本來是想要來麗正殿輕松一下,順便讓皇後安慰一下自己的。
沒想到又聽了一通……
長孫皇後含笑看着他,眼神中的促狹顯而易見:讓您故意去吓她!
李世民扶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腦殼疼歸腦殼疼,該認的還是得認的:“徐卿此言讓我警醒,切不可如先秦一般,做出指鹿為馬,蒙蔽真理的事來。”
待到徐清麥回到家後不久,宮裏面的賞賜便來了。一個是表彰她第一次解剖手術,一個便是因為她的直言勸谏。徐清麥表情淡然,實則心中雀躍。
沒想到勸谏真的可以收到賞賜诶!
之前聽說陛下對谏官們特別大方,左一筆打賞右一筆打賞,從來不含糊。
拿到賞賜的徐清麥決定下次她還勸!
不過,當她打開系統,看到知名度從之前的65%一下子上升到了75%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氣得咬了咬牙——上次做個開顱手術都只漲了10%!
可見輿論傳播的重要性。
不過,漲了終歸是好事。
她估摸着等悲田院開業之後,這個知名度還能再漲一漲。而且,在悲田院開業前,太醫院還會組織一次大規模的下鄉義診作為學生們的實踐活動,如果成功了的話,還能作為每年的定期活動。
總之,這個知名度暫時是不用愁了。
待到她領完賞賜,送內侍出門後,薛嫂子又告訴了她另外一件喜事,江南送過來的東西到了。
徐清麥饒有興趣地去翻看了一番。
慣常的那些自然是手工皂、烈酒、還有周自衡自己做的各種醬料和腌菜類。不常見的有江南的時鮮,比如幾個月前曬好的春筍幹等等。
但最讓她驚喜的卻是一面玻璃鏡子以及一整套的玻璃器皿!
“他們做出玻璃來了?”徐清麥脫口而出。
“這鏡子實在是,世所未見的奇珍!”薛嫂子和劉若賢等人圍着鏡子啧啧稱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容貌。
徐清麥則是對那套玻璃器皿愛不釋手,試管、培養皿、燒瓶、量杯……他這是攢了一整套的實驗器材給自己啊!
宮中。
李世民看着內侍剛呈上來的望遠鏡,眼中充滿了好奇。
望遠鏡是和送給周府的東西坐同一艘航船來的。
在磨出了鏡片之後,孫思邈與薩曼還有周自衡與齊武四人窩在玻璃作坊裏待了幾天,薩曼負責燒玻璃,齊武負責木匠的部分,孫思邈和周自衡負責出靈感,居然真的把望遠鏡給折騰出來了!
李崇義提前給家裏寫了信,李孝恭十分重視,派了專人和護衛在碼頭上守候着,讓碼頭上人還以為是有什麽大人物要靠岸。
一拿到望遠鏡,他便直接送去了東宮,正好和出宮的徐清麥錯過了。
“這就是周十三郎和崇義在信中所說的望遠鏡?”李世民問。
他們在信中寫了即将進獻一種神器,但是卻又沒有明說是什麽樣的神器,李世民只當是年輕人誇大其詞,看了後也之就是笑了笑,并沒有太怎麽放在心上。
李孝恭卻知道得更多一些,他将望遠鏡的蓋子打開,遞給李世民:“陛下去外面看一看,便知道到底是不是神器了。”
李世民饒有興致的把玩這小東西,望遠鏡,望遠鏡……他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可是我想象的那樣?”
李孝恭賣關子:“陛下一看即知。”
李世民走到殿外,略有些焦急的步伐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将望遠鏡舉到自己的眼前,透過望遠鏡向前看去。
不遠處宮殿屋頂上的脊售赫然映入他的眼簾,那只蹲着的狻猊活靈活現,如銅鈴一般的眼睛似乎正在瞪着自己,他甚至可以看到它的鬃毛因為風吹日曬已經出現了一個小缺口。
李世民放下了望遠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向那個方向看去。他的眼神不錯,但此刻也只能看到那個方向有蹲着幾只脊獸,根本看不清那些脊獸的表情和細節。
李世民又舉起了望遠鏡。
放下,舉起,放下,舉起……
李孝恭:“……陛下?”
有點玩上瘾的李世民放下望遠鏡,無比興奮地對李孝恭道:“神器!真的是神器!這東西若是用在戰場上,必然讓我大唐如虎添翼!”
他都可以想象,大唐的軍隊出征突厥,斥候人手一只望遠鏡的場景了。
打仗講究的是先機,是掌握信息的全面性,有的時候看到的提前一點,多一點,甚至可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尉遲敬德、侯君集等人都召入宮來,讓他們見識見識這樣的神器。然後忍不住感嘆,剛才給周府送過去的賞賜還遠遠不夠。
“沒想到周十三在農事之外,竟然還能給到朕這麽大的驚喜,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周自衡給李世民寫了一份奏疏,上面寫了望遠鏡的制作方法,讓他交予将作監去制作。當然,透鏡的制作方法并沒有交出去,而是從江南運來了一些成品。
李世民覺得單憑這一條,就足以将他的爵位再往上提一提。
李孝恭搖頭道:“陛下,此時并不是封賞他的好時候,臣以為,望遠鏡一事還需要暫時保密才好。到時候才能成為出其不意的一招。突厥在長安眼線衆多,該防的還是得防。”
李世民眯起眼:“堂兄說得對,的确應該保密。這件事,便交予堂兄來負責,如何?”
李孝恭:“臣,領旨!”
李世民欣慰對他道:“這件事崇義做得很好,反饋及時而且安排周到。我聽說他在江寧縣做得有模有樣,深得百姓信任。不錯!這才是我們李家的好兒郎!”
李孝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到時候陛下可別當着他的面誇他,臣怕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
……
周府。
随着東西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周自衡的一大疊信,徐清麥先将日期最近的那一封拆開看了,然後立刻喊來薛嫂子。
“将最裏面的那個箱籠打開來,那是郎君給小娘子做的禮物。”
待到東西被擺出來後,周天涯也在她的兩個小侍女的陪同下從花園裏“探險”回來了。周天涯還差四個月就要兩歲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原本小豆丁的模樣,高了,頭發更加濃密,五官也逐漸長開了。
穿着繡娘給她做的小小襦裙,紮着兩個包包頭,一路從花園裏跑進了正院。
她身邊的小侍女焦急地喊:“小娘子,慢點兒!小心摔着!”
徐清麥輕笑搖頭:這小丫頭,超級頑皮,可半點沒有文靜的樣子。不過她覺得挺好,平時也随便她在家中亂跑,嚴禁薛嫂子等人拘束她,只是讓她們盯着別摔着磕着。
“娘親!”周天涯跑到徐清麥的身邊,一頭紮進她懷裏,抱着她的小腿,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是誰給我送禮物了?是阿耶嗎?”
她說話早,如今已經可以人順利交流無障礙了。
徐清麥看着她的臉,只覺得心都要化了。這小家夥,完全繼承了父母長相優點,是個絕對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的親媽濾鏡,只覺得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最可愛的孩子。
她将周天涯抱了起來:“對,是阿耶專門給你送回來的禮物,你去看看。”
周天涯立刻便掙紮着要下來去看自己的禮物,徐清麥硬是在她臉上親了好幾下,這才放她下來,急得她哇啦哇啦大叫。
周自衡給女兒送的玩具多種多樣,一看就是時不時想起後吩咐木匠去做,然後一樣一樣攢下來的。有木制的全套過家家的工具,小碗小碟小鍋小茶具等等,甚至還有小桌子和小房子、木雕的小狗小羊小兔子等等。又有一套玻璃燒制的棋子,燒成了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樣式,非常漂亮,大小也剛好合适,不會被小朋友誤吞。
至于其他的小物件,七巧板、魔方、木制小弓箭和小寶劍等等更是一大堆。
周天涯看得眼花缭亂,嘴都合不攏了。
薛嫂子一邊幫周天涯收拾,一邊笑道:“郎君可真是有心了。小娘子,你喜歡小弓箭還是小兔子?”
周天涯眼珠子轉了轉,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她覺得這些東西都很好,實在是難以抉擇。最後,索性張開雙臂将所有的東西都攬入到了自己懷裏:
“一定要二選一嗎?我都想要……”
徐清麥哈哈笑起來,将東西全都收到了她自己的游戲房裏:“這些都是你的,你不需要做選擇。既然想要,那就都拿着!”
她可以喜歡騎馬射箭,也可以喜歡過家家刺繡,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自己喜歡。
周天涯高興極了,在游戲房裏玩瘋了。一會兒揮着自己的小寶劍,一會兒去玩過家家,端着一個小酒壺和一個小茶杯裝成倒茶遞給徐清麥:
“娘親,喝茶。”
徐清麥接過來,仰起頭假意喝下:“好喝!再給娘親來一杯。”
周天涯高高興興的又跑回去了,徐清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享受着難得的母女相守時光。她有的時候是覺得自己虧欠周天涯的,自己太忙,有的時候兩三天都見不到她的面——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了,走的時候她還沒醒。
可是,她依然得到了周天涯完全的愛。
她會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的靠過來,然後摸着她的臉确定了一下是娘親之後,窩在她懷裏繼續呼呼大睡;她會像旋風一樣跑過來,說一句“娘親,我好愛你”然後用彎成月牙的眼睛看着她;她會留着自己吃了後覺得很好吃的糕點,化了也要帶回來讓她嘗一嘗……
小孩子的愛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
晚膳時,徐清麥特地讓廚房做了周自衡寄回來的粉幹。
這些粉幹是周自衡閑暇時讓廚房做的,後世南方都愛吃粉,用上好的稻米浸泡然後磨成米漿,再蒸煮、擠壓等等工序制成的。他曬得極幹,這樣可以保存很久,只是浸泡的時間也需要長一些。
浸泡軟之後,在滾燙的木耳雞湯裏燙一燙,再放點小青菜,爽滑柔軟而且吸夠了味,周天涯第一次吃就兩眼閃起了小星星。
“好吃!這也是阿耶做的嗎?”
“是呀。”
周天涯完全不吝啬贊美:“阿耶真厲害!”
徐清麥莞爾一笑。還好周自衡教導出了薛嫂子這麽一位優秀學生,薛嫂子又調教了出幾位廚娘,否則她一個人留在長安恐怕就連現在的飲食都适應不了。
現在周家的家宴是有些名氣的。就比如隔壁的宋國公蕭瑀,平時避嫌不會過來,但是她若是宴請同僚們在家吃飯時,他必然也會來湊個熱鬧,有時候還要搭上歐陽詢。
徐清麥給自己的碗裏挑了兩勺周自衡寄過來的香菇肉醬,辣椒的香味噴薄而出,周天涯皺了皺小鼻子使勁嗅了嗅,眼巴巴看過來。
“你別想,小孩子暫時還不能吃辣。”徐清麥斷然絕了她的念想。
周天涯的嘴巴嘟起來,被徐清麥取笑:“可以挂一個油瓶子上去了。”
周天涯:“真的嗎?那我要試試!”
徐清麥:……閨女,倒也不必什麽都想着試試。
母女倆用完膳,又在游戲房玩了會兒,洗漱完之後就到了睡覺的時間了。
周天涯小小的身子窩在徐清麥的懷裏,看着床帷外的月光,忽然軟軟道:“娘親,我想念阿耶了。”
徐清麥柔聲問她:“你還記得阿耶嗎?”
周自衡離開長安的時候周天涯才滿一歲多一點,現在她都快兩歲了。對于這樣大的小朋友,已經是她人生中的一半歲月。
周天涯努力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不記得樣子了,但是我喜歡阿耶。”
阿耶會經常給她帶禮物過來,而且都是她喜歡的,還會給她寫厚厚的信,她時不時就要翻出來讓娘親念給她聽。
徐清麥親了親她的額頭:“那明天你給阿耶寫信。”
自從周天涯表達流利了一些之後,徐清麥便讓她用口述給阿耶寫信,她來記錄,最後再讓周天涯自己拿筆随便畫個什麽在上面,或者是摁個小掌印在上面,也算是他們父女之間的小樂趣。
周天涯重重點頭:“明天我要畫朵花花。”
“行,你想怎麽畫就怎麽畫。”徐清麥哄她,“睡吧睡吧,已經不早了。”
又過了兩日,徐清麥便啓程要去義診。
看着她收拾行囊,周天涯在一旁哇哇大哭:“我也要去!我不要和阿娘分開!”
徐清麥有些為難,若是去春游或者是去其他的城市帶着她倒是無妨,但是這次是去的地方很偏遠,路坎坷而且條件極差,她是不敢帶着周天涯一起去的。
不過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處于分離焦慮的階段,很難哄。
徐清麥最後使出了殺招:“這幾天你先去城外的莊子上住一住?那邊現在正在裝水車呢,可好玩了。而且杏子和葡萄也都熟了,麥子也快熟了,又好吃又好看。上次娘讓莊頭給你挖了一個小游泳池,還可以玩水。
“你還可以約着兩個小姑姑一起去玩。”
他們在城外的那個莊子,因着周自衡不在,今年在農事上也沒有太做什麽折騰,只是和往常一樣種了麥子,然後加種了幾畦辣椒。
自從将手工皂的秘方賣給康有德和陸存中後,他們各自的手工皂作坊都轟轟烈烈建了起來。按照之前的約定,每一季拿一次分紅,至今為止徐清麥已經拿過了一次分紅。因為産量終于上去了,分紅數額十分豐厚。
她現在總算不怎麽缺錢了。
于是便讓徐二娘找人将莊子修葺了一番,打算天熱或者天冷的時候可以去莊子上住一段時間。遠在江南的周自衡通過書信積極地參與到了莊子的改建工程裏,并貢獻了一部分圖紙。現在那莊子像模像樣,尤其是戶外建了一個有點類似于阿拉伯花園風格的小游泳池,以及木制的兒童游樂場,別出心裁,但放在什麽風格都有都能見到的大唐,卻奇異的并不覺得突兀。
周天涯上次去的時候還沒有建完,但已經非常向往了。此時一聽說可以去莊子上玩,立刻就不哭了,開始歡呼起來:
“我要去,我要去!”
看這架勢,恨不得徐清麥今天就走,她馬上可以帶着小姑姑們去莊子上了。
徐清麥:……這無情無義的小混蛋。
她收拾好行囊,讓人去了一趟興道坊找柳氏,問問她願不願意帶着兩個女兒一起去莊子上住。還是要有個長輩帶着更穩妥一些。
柳氏在長安城待着也覺得悶熱,正想着要去哪兒消暑一下,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她問傳話的侍女:“你們娘子這次又要去多久?”
侍女恭敬道:“娘子說許是半個月左右。”
“啧,這太醫院離了她真是不能轉了。”柳氏哼哼一聲,終究是沒再說什麽,“你回去和你們娘子說,讓她收拾好小娘子的行囊,我們後日便出發。”
“是。”
柳氏對夏媽媽道:“她也就是要找我幹活了才能記得起我。要不是看在小天涯實在可愛的份兒上,我才不搭理她!”
夏媽媽笑道:“你這話從何說起?我看四娘子對您可是尊敬有加,上次您身體有恙,她可是把太醫令都請過來了。不過四娘子是朝廷命官,您千萬不要像要求其他兒媳這樣要求她。”
柳氏嘟囔:“朝廷命官,了不起啊!”
不過,徐清麥也并非柳氏唯一的兒媳,而且終歸每個月只見一兩次,遠香近臭,矛盾也就少了很多。徐清麥的名頭在外面也挺能給她撐面子,所以柳氏嘟囔了幾句,便也放下了,開始操心要帶什麽衣物和東西去消暑。
第二日,徐清麥早早起了,和劉若賢莫驚春帶着行囊趕到了悲田院。
天還只是蒙蒙亮,但帶隊的太醫博士基本都到了。升道坊人頭攢動,大家對于這一次的義診都十分興奮。
這一次的義診是徐清麥在院內的集議裏提出來的:
“太醫院主要針對的是皇宮、官員等等,而悲田院針對的則是長安城以及附近城池裏的居民,可那些散落在鄉鎮和山村裏的貧苦百姓們卻是沒人管的。”
她很早之前就想要開展義診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時間。這次正好巢明與錢浏陽等人商議要讓醫學院裏的學生們更多的參與到實際診治中來,徐清麥便順勢建議了。
一位太醫監皺眉道:“可那些本來也不在太醫院的診治範圍內。”
部分人也颔首,對于徐清麥提出的這個建議感到有些訝異:“為何卻要如此大費周章的去為這些庶民診治?”
徐清麥心中嘆口氣。階級之見真的是如同山一般——問話的這幾位太醫她平時也有接觸過,絕對不是什麽惡人,屬于在路上看到乞兒會扔兩枚銅錢,發生天災了會在自己門口施粥的人。但是在面對“義診”這件事的時候,依然會表示出不理解。
因為庶民的醫治,是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他們從未想過自己畢生所學的醫術在有朝一日會和這些“庶民”發生什麽聯系。
徐清麥也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扭轉他們的這種觀念。
她大義凜然道:“自然是為了宣揚陛下和朝廷的仁心仁德。如今陛下實行以王道教化治世,咱們太醫院也得要跟上才行。咱們走出去,給窮苦百姓們看看病,這便是對朝廷政策最好的宣傳了。”
說完後她還不忘看看巢明:“太醫令,您說是吧?”
巢明眼底深處泛着笑意,點點頭道:“徐太醫說得是。如今亂世已過,太平年間有太平年間的規矩。陛下對咱們太醫院十分重視,那咱們也得拿出本事來為陛下分憂解難。”
他環視了一下在場的諸人;“有多大的位置就擔多大的責任做多少事,但反過來說,做了多少事便能占多大的位置。與諸君共勉。”
巢明的話可謂是深意十足,那些原本還有些不快的人若有所思。
對啊,陛下既然心懷百姓,那他們便也心懷百姓。
不就是義診嗎?簡單啊!反正那些學生們也的确是該走出去歷練歷練了,誰在學醫的時候還沒經歷過這樣的階段呢?
還有幾個人了然地看向巢明和徐清麥:難怪他們受到陛下寵信呢,這揣摩聖意的本事還是厲害啊!啧啧……自己要學的地方還多着呢。
于是,集議上幾乎全員贊成了義診的事情。
會後,徐清麥和巢明聊到這個事情,巢明忍不住搖頭:“醫者若是只有一身好醫術,卻沒有憫民之心,卻也算不上是什麽大醫。”
依他所見,太醫院裏的很多人只會投機取巧,逢迎上意,卻是愧對自己所學的醫道。
“如今的陛下是賢明之君,逢迎上意尚且能做出一些實事。可日後呢……”巢明與徐清麥也算是很熟悉了,他對其語重心長輕聲道,“若是一位無能昏庸之君呢?”
徐清麥迅速的看了一下四周,見無人才松了一口氣,語氣中含着責怪:“太醫令,您這也太……”
巢明呵呵笑道:“我自然有分寸。”
充分表明了對她的信任。
徐清麥思忖一番,道:“您也不用太過憂心,等到下一代成長起來了,各處悲田坊也都建立起來了,自然就能者上弱者下了。最關鍵的,還是需要建立起更好的環境。”
說不定到時候太醫院真的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演變成“衛生部”了呢。
巢明看向她,忽然呵呵一笑:“到時候,這些就是你要考慮的問題咯。”
徐清麥一怔,一下子就意識到巢明這是将自己作為接班人來說的這話,一時之間情緒複雜。
“您還年輕着呢。”她并不覺得欣喜若狂,反倒是鼻頭一酸。
巢明笑着搖搖頭:“年輕是不年輕了,不過再給你們撐幾年還是可以的。”
夕陽下,一老一小悠悠地走下了廨舍臺階。
義診既然已經通過,便以極快的速度通過了中書門下的審核,以及李世民的批準。李世民龍顏大悅,在朝堂上對太醫院誇了又誇。要知道,太醫院出去義診,代表的可是朝廷!
對天下百姓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值得大書大寫的事跡!
而其他重臣們也都覺得之前改革太醫院制,那麽窮還給他們撥了一筆錢的舉動是很值得的——人家是真幹活啊!
為此,李世民專門從左金吾衛中撥了一隊護衛給到太醫院,保障他們在外面的安全,又從自己的內庫裏調出了布帛以及金銀若幹作為賞賜。
聖旨到達太醫院的時候,每個人都開始振奮起來,原本因為覺得辛苦而頗有微詞的人也都閉上了嘴巴。
最終,太醫院決定将三百個醫學生以及五十個護理生分為五路,每路由兩個太醫博士、幾個醫師和幾個醫工帶領,再搭配一隊金吾衛,從不同的方向出長安。
徐清麥與嚴雪文作為唯二的女太醫博士,正好可以作為搭檔,帶領其中一路。
嚴雪文表示沒問題,平陽長公主的複健可以暫時交由她的助手負責,只是半個月而已,她走得開。
他們要去的路線是出了長安之後沿着澇水往西南方向走,去鄠縣一帶。這一帶在去年的時候已經剿匪結束了,安全有保障,正适合開展義診。
升道坊前,徐清麥與嚴雪文騎在馬上,看着全數到齊的學生,與金吾衛派來的将領點了點頭,朝前一揮手: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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