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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周自衡是在徐清麥給平陽長公主動手術的前一日到達石頭城的。
他與楊思魯剛一下船,就看到了坐在馬上的李崇義。
他正朝這邊揮手:“周十三!”
周自衡輕笑着走過去:“怎麽就這麽巧?”
“巧什麽巧!”李崇義拎着馬鞭,咧嘴笑開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可是都在這兒等了兩日了,總算是等到你了!”
周自衡感動地挑起眉,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兄弟!”
李崇義下一秒就問:“快,嘗嘗你從長安帶回來的辣椒醬!”
周自衡:“……敢情你就是為了這個才等在這兒?”
李崇義哈哈大笑,快活極了:“自然是和你開玩笑的。快上馬!我們已經回江寧縣喝酒去,那邊已經備下了筵席,給你接風洗塵!”
所以在當天,周自衡并沒有去東山渡,反倒直接從石頭城騎馬回了江寧縣。接風宴上,縣尉、縣丞、趙卓等人都在,還有江寧縣甚至是整個潤州府的世家們也都有人出席。
這當然是因為周自衡去了一趟長安回來後升官了。司農寺丞掌管整個江南道的屯田暫且不提,中書省補闕的職位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若說江南的這些士族們在幾年前可能還心思浮動,對遠在西北的朝廷并沒有幾分誠心,但自從李世民登基、渭水之盟後便一個個的開始向着長安表忠心了。據李崇義所知,一些世家已經開始派自己的嫡系子弟們往長安而去了。
“我本來是想說就咱們幾個喝喝酒就行了,結果不知道從哪兒走漏了消息,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李崇義悄聲對周自衡道,他也很無奈。
周自衡輕笑一聲:“無妨,遲早也要有這一場。”
他這次回來免不了會比之前多很多應酬,對此早有預料。
升任了潤州都督府長史的趙卓看到周自衡與楊思魯之後十分激動,不住的拍打着他的肩,簡直高興得話都說不完全了,一直在念叨着:“好,好……好!”
他當時接到旨意的時候,大醉了三天三夜。
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仕途到頭了,沒想到就在認命準備養老的當頭來了件這麽大的喜事!因為有功而升職,這在他所認識的那些老夥計裏面可是頭一份!
太有面子了!
“不過,還是你厲害!”趙卓滿眼欣賞的看向周自衡,誇贊他是少年英才之後又立刻說道:“這也是你應得的!只能說只要是千裏馬,就一定會遇到伯樂。長安城裏的那群人終歸沒有眼瞎。”
只有和周自衡共事過的人才能體會到他那與年齡以及外表并不匹配的能力。
趙卓之前還沒這麽深的感觸,但自從去了潤州都督府後他的感受可太深了!只能叫做,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周自衡忙謙遜了兩句。
其實他還挺感慨的,可能是因為王朝初建,一切都欣欣向榮,人的精氣神也不同。他一路來遇到的幾位上官,趙卓、崔善為、房玄齡都是不錯的——當然,将前兩者與後者相提并論好像是給他們提咖。但趙卓雖然無能了些,卻不嫉妒賢能,崔善為雖然圓滑虛僞了些,卻也願意幹些實事。
他笑對趙卓道:“到時候一些事情還需要請趙長史牽頭。”
比如潤州這邊的一些水利工程,肯定是要請都督府來出面的。周自衡初步想要以潤州為示範,如果取得了成功,再将這個模式推行到江南道其餘的州城。
趙卓愣了一下,瞬間笑得更歡了:“沒問題,十三郎到時候盡管來找。”
又和其他人寒暄了一番之後,周自衡才與李崇義返回到江寧縣的宅子裏。薛大早已經提前過來,囑咐之前留在這裏的幾位仆人将房屋打掃好又燒了熱水。
所有人都離去,他與李崇義便坐在花園的亭子裏喝着酒。
“你們這一去,我一個人留在江寧縣也甚是無趣。”李崇義道,“若不是有磚窯這攤子事,我就和你們一起回了。”
周自衡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言不由衷,笑道:“你若是真回了,恐怕才會後悔。王爺和陛下可都表揚你了,說你在江寧縣做得非常好,就連幾位相公也都贊同。現在正好過了寒冬,你将江寧縣的房屋情況好好的巡查一番,然後寫個折子再送到朝廷去。”
他給李崇義出主意:“折子要這樣寫,先拿出往年的數據來,因為房屋不保暖凍死多少人,受災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為雪将屋頂壓垮而死亡或者受傷的……再附上今年的數據,一目了然。”
李崇義和他們厮混已久,對他這些新鮮詞很熟悉了,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上下左右的審視着周自衡。
“周十三,還得是你!”他啧啧兩句。
周自衡淡然一笑,頗有深意的對他道:“我現在負責的雖然是屯田,但各處的水利灌溉卻是相通的。今年我打算把江寧縣和潤州的幾個灌溉工程做一下,你跟不跟?”
這種大的灌溉工程都是要征民夫的,光是屯田可搞不了,得需要當地的主官一起協助配合才行。
李崇義琢磨了一下,一拍大腿:“跟!當然跟!”
周自衡這人辦事靠譜,跟着他不吃虧。
他笑道:“你是不知道,你們回長安之前,我還特意拜托我長安的兄弟和朋友照拂一下你們……”
其中有宗室子弟也有公卿之子,反正都是在長安城裏橫着走的公子們。結果,兩個月後他收到了好幾封信,一個個紛紛表示,周十三與徐四娘兩位哪需要他們照拂?他們已經成為了長安城中的風雲人物。
李崇義十分好奇,周自衡與徐清麥到底在長安城做了什麽。
于是,兩人一邊喝一邊聊,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入睡。
第二日,周自衡簡單安排了一下家裏的事情,便帶着薛大騎馬去了東山渡,見到了孫思邈與劉神威,這才有了之前的對話。
周自衡沒想到他們的麻沸散居然研制成功了,十分驚喜:“當真?進行到什麽程度了?”
孫思邈撫須,顯然也是有些得意的:“試驗過幾次,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待到再改進一下再說。”
問題在于深眠的程度還不夠,而且時間長短與劑量之間的聯系也還沒有完全掌控。孫思邈與劉神威都覺得需要繼續研究下去才行,現在這東西還拿不出手。
但即便如此,周自衡依然很震撼:“這才多久的時間啊?而且就您二位參與,簡直太厲害了!”
這就是藥王的實力嗎?
孫思邈剛才有點小得意,現在被他一誇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矜持的笑了笑,恢複了雲淡風輕的高人風範。
周自衡想起一事,連忙道:“道長,那玻璃工匠我已經帶到江寧縣了!他會制造那種純淨無色的透明玻璃,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把工坊用起來了!”
孫思邈十分高興:“那咱們現在就去玻璃工坊看看?”
看他的神情簡直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今天就能燒出玻璃來。
周自衡忙道:“再過一兩日,今日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
孫思邈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他這幾日肯定事情多,便叮囑他:“那你可要記得。”
“一定一定。”
辭別了孫思邈與劉神威,周自衡又去了釀酒作坊與手工皂作坊,見了王一方和趙阿眉。先是肯定和贊賞了他們這段時間的付出與成果,然後聽了他們的工作彙報。
王一方的比較簡單,他手上現在其實也就一個釀酒作坊,就往城裏賣賣酒,迫不及待的想要周自衡擴大産能,将寒玉漿能賣到更遠的地方去。
“沒問題!”周自衡爽快的答應下來,“現在去收些存糧吧,擴大産能。待我有空再來多釀幾個口味。到時候你再與康家和陸家聯系。”
他現在忙死了,不可能自己再花心思在這個上面,索性就和手工皂一樣,找康有德以及陸存中來替自己賣好了,反正大家也合作習慣了,算是知根知底。
沒想到王一方急了:“郎君!咱們完全也可以組建一支商隊跑跑蜀地嘛!”
西北是康家的地盤,而江南人不喜烈酒,陸家估計會沿着海運販去朝鮮新羅一帶,或者是西南的那些夷族那兒。這些都是需要大資金和渠道的。但往楚地、蜀地一帶,他們可以自己做啊!
組建商隊而已嘛。
周自衡聽了他的話,在桌上敲了敲,看向他道:“你想要自己做?你覺得你能組建起這樣一支商隊?”
王一方思考片刻,咬咬牙:“小的覺得可以!只要郎君信任小的,小的一定能把那兩個地方給吃下來!”
周自衡一拍手,欣然同意:“行,那我就交給你去做!要錢或者是要人,你盡管提。中途的事情我也不插手,我只要看到最後的結果!”
王一方臉上露出笑容,大聲應下:“是!”
周自衡心想有自己的商隊的确是方便很多,而且利潤也更大。這一段時間看下來,王一方不錯的,有主觀能動性,也有野心,而且辦事還老道。他願意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至于另一邊,趙阿眉的手工皂作坊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年後,她已經對作坊裏的所有人宣布了徐清麥的決定,而陸家的作坊已經在動工了。他們也沒有麻煩的另選他址,就在周家的園子附近挑了一塊地方,兩家挨着。陸五郎的原話是,既然這邊什麽條件都成熟了,那就別再換了。
當然,根據李崇義的線報,其實是陸五郎怕建在姑蘇會遭到陸家其他幾房的觊觎……
總之,東山渡的人對此表示非常開心。
“鎮上的雇工基本都選擇了去陸家的作坊。”趙阿眉道,“還有之前幾位簽的死契的工人,有三位願意去,現在只有齊玉留下。”
所以現在手工作坊等于是解散了,只剩下趙阿眉、齊玉還有田阿婆。田阿婆的丈夫就是當時的門房,在水匪攻進來的那一晚死在了這裏。
趙阿眉補充了一下:“還有之前縣城裏善堂的幾個孩子,阿莞和另外幾個小孩。他們說如果娘子與郎君還願意要她們,那他們希望能夠繼續留在園子裏幹活。”
“當時,四娘是希望你們幾個能夠去長安的。”周自衡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們自己的意願如何?如果去了長安,那邊的護理培訓班的确是個機會,如果考上了,能夠進入到太醫院的悲田院中去,說不定以後還能進入太醫院。”
等于能混個大唐醫學系統的編制。
趙阿眉撓撓了頭:“齊玉和阿莞沒意見,但我的話,其實我還是更願意當管事。”
她對醫學并沒有太大興趣。而且幾個人都覺得現在郎君這邊的釀酒坊和玻璃作坊重新開起來,肯定需要一些老人來幫忙,所以她們想要先留在江南幫幫忙。
周自衡一愣,笑了起來:“也行,你們現在過去估計也趕不上第一波了,那不如再從長計議。”
有老人參與肯定會更好。而且玻璃作坊的一些精細活也需要她們這樣心靈手巧的女工。
周自衡将玻璃工匠安置在了園子裏,經過了幾個月的突擊培訓,那西域匠人已經能講一些簡單的官話。他便将其交給了王一方和孫思邈,看後者已經迫不及待要拉他去讨論試驗了。
處理完東山渡這邊的事情,又在家中休息了一日,周自衡就要恢複到正兒八經上班的日子了。
他現在是司農寺丞,按理來說應該待在長安的,歷來并沒有司農寺丞在地方辦公的先例,所以也就沒有相應的官署。吏部曾經問過他要将官署設在哪兒,周自衡便選了江寧縣的潤州屯。
這裏他熟悉,也更方便。
吏部自無不允。
現在的潤州屯與之前相比,已經煥然一新。原本的屯副朱十安在他兄長朱九齡死後,過了沒多久便被趙卓揪了個錯,從屯副的位置上趕了下去,朱十安也沒有再出仕,據說已經回到了姑蘇的本家。而跟着他的陳琰,知道大勢已去,花了重金,又嫁了自己的一個女兒,攀上了其他路子,轉到越州那邊的一個小縣去當了縣丞。
現在的潤州屯,屯副是楊思魯。屯正趙卓高升後,原本司農寺應該是要指派一位新的屯正過去的,但想到周自衡後續要在潤州屯待着,便索性讓它空置了。
所以現在的潤州屯,等于全在周自衡的掌握之中,很方便他行事。
周自衡一大早用了早膳,慢悠悠的騎着馬到了屯署。
他一進門,就被眼尖的小吏與幾位掌固看到了:
“周寺丞!”
“周寺丞!”
大家紛紛與他見禮,臉上的神情十分激動。
這位周寺丞可是傳奇人物,在屯裏前面一年無人問津,但忽然就一飛沖天。如果說原本的那些老資格的掌固們對他還不以為然,但自從甲字屯收了糧之後,大家對他便只有佩服的。
大家都覺得他這個寺丞的位置是實至名歸!
周自衡還見到了齊武。他這才想起來,這個憨厚的漢子也拿到了自己該得的封賞,從屯戶搖身一變,成為了潤州城的一名掌固,還得到了一大筆賞賜。
齊武看到他之後異常的激動,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要給他磕頭:“小的要多謝周寺丞!若不是周寺丞,小的,小的……”
他的語氣哽咽,說不下去了。
若不是周寺丞,恐怕他還在過着屯戶的日子,每日擔心着今年的存糧夠不夠吃,明年怎麽辦,孩子生病了怎麽辦,麻木地過完自己這一生。可現在,他當上了吏目,還拿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錢財,這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周自衡連忙扶他起來:“你現在的一切是你用智慧換來的,你要多謝你自己才對。”
是齊武在種地的時候還能調動自己的腦子來想着如何改進農具,他該得的。周自衡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後面推動了一下罷了,擔不起他這樣的重謝。
看到齊武開心離開的身影,楊思魯認真的對周自衡道:“若不是寺丞,即使齊武做出了完整的曲轅犁,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一切,所以他的确應該多謝你。”
周自衡淡淡一笑。
可能只有徐清麥能理解他的這一份誠惶誠恐了。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歷史上發明曲轅犁的農人沒有留下姓名,也沒有得到封賞,如今齊武的經歷似乎是彌補了歷史上的一個小遺憾,這讓他覺得十分安慰。
他擡腳往裏走去,一邊走一邊對楊思魯道:
“安排一下,下午就去甲字屯看看。春耕馬上就要開始了,今年的事情比去年可要多多了。”
“是。”
“等從屯裏回來,咱們再來看看第一季度的計劃有沒有什麽需要調整的。”
“是。”
“還有林十五,這少年郎不錯,也把他給調過來在屯裏做個小吏吧,現在會識字又會種田的人正是我們急需的。”
“明白。”
楊思魯提醒他:“寺丞,晚上還要去都督府赴宴。”
周自衡停住了腳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咱們早點回。”
哎,等忍過去這段時間就好了。
就在周自衡頭疼來請自己赴宴的帖子實在太多而時間不夠的時候,遠在長安的徐清麥也收到了一堆拜帖和邀約。一些是之前就認識的,朝堂上也見過的,一些人她根本都不認識。
她的神色驚恐:“你不會說這些全部都是給我的吧?”
薛嫂子在一旁含笑的點了點頭:“是的,都是給娘子您的,而且都是這兩天裏收到的。”
徐清麥的臉直接垮了下來:“……”
之前周自衡在的時候她還挺願意去一些筵席上玩一玩,反正有他在前面擋着她只需要負責吃就行了,但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了,社恐屬性就開始冒出頭了。
她看了看這些拜帖,從裏面挑選出來幾份:“這幾個是必去的,其餘的都先給我推了罷。”
“是。”薛嫂子看到她皺成一團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娘子,您是不知道現在您的名氣,可是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就連她這種平日只是偶爾會出去一兩趟而且還從不在外面停留太長時間的人都能聽到街頭巷尾對“神醫徐四娘”的讨論。
在一旁逗着周天涯玩的阿軟也點頭:“到處都在說娘子呢。我看啊,娘子的名氣過不了多久就要傳到”
徐清麥本來還好奇外面都把自己給傳成了什麽樣子,但想起之前在江南的那次,只差沒把她傳成是觀音坐下童子了,便乖乖地住嘴都不打算問了。不過,想到系統對于名氣度的認定,她對現在這樣的場面還是感到挺開心的。
她看向阿軟:“你的字認識多少了?”
阿軟嘿嘿一笑,挺起胸膛,有些小驕傲:“有五百多個了。”
徐清麥這段時間忙,都沒過問她的學業,聞言驚詫道:“那還不錯啊!應該能通得過初試了。”
再過兩天就是太醫院護理培訓班的考試了,這個結束後,緊接下來就是太醫院的招生考試。
阿軟之前說要考慮——她懵懂地知道娘子是為了自己好,但是又對未知的未來感到恐懼,真的是考慮了很久又在薛嫂子等人的勸導下才決定去報考那個什麽護理培訓班。
也是因為徐清麥說了一句:“手術室護士的重任,我交給你才放心。”
阿軟她了解,最重要的特質是忠心耿耿,而且任何事情執行起來從來不打折扣。徐清麥覺得悲田院手術室需要有這麽一個護士看着。
當她終于決定下來後,徐清麥便将她的賣身契還給了她,還去衙門裏做了見證。阿軟現在是自由人的身份。
阿軟為難又不舍地看着周天涯:“我離開後,誰再來陪小娘子玩啊?”
薛嫂子便建議:“還是去找幾個年歲小一些的小姑娘吧?小娘子喜歡和姐姐們一起玩耍。”
“好,先這樣吧,你去找人,找到後帶過來我看一下。”徐清麥颔首,“待再過兩三年,她也可以去上學了。”
到時候可以建個小小的女學,從幼兒園開始,把周天涯給扔進去。
周天涯正開心的玩着自己的玩具,看到母親看着自己,便對她露出來了大大的笑容,全然不知自己母親心中正在轉着什麽樣的算盤……
過了兩日,太醫院的招生季便拉開了序幕。
打頭陣的便是護理培訓班的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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