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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0章 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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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0章 大祭

    華枝春/文

    吉時将至, 各房人齊聚在祠堂前,按年紀排位,魚貫入內。

    容老夫人有意給三房作臉, 這回開堂上名辦得極為鄭重, 一切的儀程都按年末時的大祭來辦。

    容家大爺二爺皆不在,只有容寅站在容老夫人左下首, 領着底下一衆男子。

    老夫人站在中間當主祭, 容寅陪祭,容家在家的男孩只有五少爺容令修和六少爺容令衡,二人一個獻爵,一個捧香。

    楚氏則領着一幹女眷站在右側,仆婦們拎着獻盒送到堂外,由隊伍最末尾的容令惜起, 将一只只供菜食盒向前傳遞。

    容家的女孩兒們挨次雙手接過,直傳到老夫人手中, 供到神臺上。

    容老夫人喪夫三十年, 由她主祭三十年。自她主祭的那日起, 除了媳婦們, 容家的女孩兒們也一樣要站在祠堂中傳祭盒。

    等容老夫人先拈香下拜,衆人再一齊下拜。堂上廊下只有衣料簇簇, 環佩輕響聲。

    拜過祖宗, 請出容氏族中年長尊長上前。

    請族譜, 開筆,上名,一氣呵成。

    朝華站在女眷中間的位置, 恭身肅立。

    她目光所見,是兩個中年仆從請出族譜, 長者一雙老手緊握狼毫,将保哥兒的大名錄在了容家三房容寅殷真娘的名下。

    狼毫筆尖收筆的那一刻,朝華知道自己沒有動,因耳畔步搖明珠紋絲未響,但她又覺得自己确實肩松腰舒,長出了口氣。

    千日造船,一日渡江。

    保哥兒被帶進祠堂,他從沒見過這麽多人,目光不斷去找姐姐,見姐姐站在中間,就想邁過去找她。

    容寅上前牽住了他,将他帶到堂前,指着牆上祖宗的畫像告訴他:“給老祖宗們上香。”

    在家裏排演過好幾回,保哥兒看見姐姐在人群裏沖他微微笑,他不那麽慌張了,接過線香,像模像樣的跪下去。

    等他手中那柱香插進了香爐,青煙升騰,祠堂四面響起恭賀聲。

    容老夫人颔首微笑,大伯母輕聲吩咐:“把賞錢都發下去罷。”

    老宅的下人們人人有賞,宅中歡欣之聲洋洋溢溢。

    保哥兒小手一溜滑出容寅掌中,跑到朝華面前,緊緊攥住姐姐的手。

    他輕聲問:“娘呢?”他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娘。

    “保哥兒想娘了?”朝華眼角揚起,伸手摸摸保哥兒的頭,“等見過了親戚,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保哥兒點點頭,人太多了,他想回家找娘。

    容寅聽見保哥兒要找娘,今日頭一回笑了起來。

    容令惜走上前來,她往日是家裏最小的,整個家中都沒跟她同齡的孩子,這會兒對保哥兒端起姐姐的樣子來:“八弟,我是你六姐姐,你要不要到我屋裏玩?”

    離開宴還有一會兒,等會容寅還得帶着保哥兒見客認人,保哥兒年紀太小,這會兒該找個清淨的地方看要不要出恭,是不是肚餓口渴。

    朝華先對六妹妹點頭:“那就麻煩六妹妹和周姨娘了。”又看向保哥兒,“你想不想去玩?你想去就跟六姐姐去罷。”

    令惜本也不足年歲到外面交際,她牽着保哥兒:“我屋裏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好多好玩的,我們去玩好不好。”

    保哥兒想了想,害羞點點頭,牽着六姐姐的手跟她去了,阮媽媽和保哥身邊的大丫頭銀竹瑞露緊緊跟在後頭。

    朝華是姐妹們中最年長的,由她領着妹妹們到花廳去,跟大伯母一起接待來觀禮的親眷太太姑娘們。

    剛一進花廳的門,就見楚家二位夫人坐在廳中。

    兩家本就是姻親,又還有結親的打算,這樣的大事,容家下了帖子,楚家自然要到場來恭賀。

    朝華大方上前,向楚大夫人楚二夫人行禮問安。

    楚大夫人笑盈盈對朝華道:“恭喜恭喜。”她還像上回一樣,備下一份厚厚的賀禮,看見朝華時仿佛根本沒發生過朱姨娘那件事。

    朝華也見好就收,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會窮追着一個朱姨娘不放。

    于是兩邊和樂,楚大夫人道完喜又笑看向容令舒:“令舒過來陪我坐,我聽說你爹娘來信了?”

    令舒慢慢走過去,坐到了楚大夫人身邊:“是,爹娘送了些山東特産來,我已經撿出幾份預備分給幾位妹妹。”

    她一到堂前便垂眉順目,哪還有剛剛在屋裏快語活潑的模樣。

    只有楚二夫人知道自己吃了算計,眼看大房得意,心中那口氣難平。

    可家中的婆母已然發了狠話:“你已經攪和了一場,要是在四郎的婚事上再鬧騰,我可不容你。”

    楚二夫人只得忍氣吞聲。

    自容家姐妹們進門起,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落在朝華的身上。今日大祭,容家姐妹們都穿一樣服色,連發飾簪環也都一模一樣。

    容朝華一身祭紅色金邊衣裙,打頭第一走進花廳,簾栊掀起時,簡直燦然生光。

    楚二夫人忍着心頭對大房的火氣,笑着同朝華說話:“朝華真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更好了!”

    眼角的餘光瞥都沒瞥永秀一眼。

    楚二夫人也說不準自己到底是惱大房還是惱羅姨娘,又覺得羅姨娘她癡了心發夢,又覺得被她一攪到底是順了自己的意。

    只她自己得不着容家女當媳婦,偏叫大房挑了個更好的!

    朝華站在楚二夫人身前,将她臉上既要又嫌棄,百般變色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略跟她說了兩句話,就去招呼起別的姻親。

    容家二房在餘杭的姻親和容家相熟的舊友們也紛紛上前來誇獎恭賀,朝華一一還禮,陪坐寒喧。

    永秀亦步亦趨,跟在朝華身後。

    看着姐姐獨當一面的模樣,她愈加低了頭,反而有親戚們說:“永秀大了,以往就數她最愛笑愛玩,今兒倒是半步 也不離開她姐姐。”

    朝華側身看了眼永秀,依舊持着笑意,轉身大大方方對各位夫人們道:“永秀也快要十五了,将要及笄,自然就穩重了。”

    永秀倏地擡頭,猝不及防露出震驚之色,百靈趕緊上茶遮掩過去。

    這回大宴,姻親們來的十分齊全,聽到朝華說永秀将要十五,彼此互望一眼,心裏都明白過來。

    這是家中主母病着,長女主事,她自己親事艱難,反而在替妹妹謀劃呢。

    楚氏剛替老夫人招待完了族中年長的老妯娌們,進門聽到這句,笑着接口:“可不是,過些日子永秀的笄禮,還要請各位來觀禮。”

    并不因永秀庶出,就把笄禮糊弄過去。

    既然提起這一茬,來的親戚們自也得送些禮給永秀,永秀一一行禮道謝,在花廳中呆了好一會兒,等前面擺開宴,她這才能歇口氣。

    百靈扶着她坐到山廊邊的花樹下,從荷包裏取出個小瓷瓶,倒出枚仁丹送到永秀口中:“方才好險,姑娘差一點兒就露出來了。”

    永秀咬開仁丹,舌上薄荷味直沖鼻尖:“我知道,只是……”只是沒想到姐姐竟一點兒也不記恨她。

    百靈嘆了口氣:“姑娘如今既都明白了,那也別再別扭了,六姑娘的例子就在前頭擺着。想想六姑娘打小都沒見過二老爺幾回,咱們老爺總是疼愛姑娘的!”

    永秀輕輕點頭,往後就各歸各邊,姨娘那邊她也不會丢下不管,爹姐姐和嫡母也一樣要孝敬。

    永秀咬咬唇:“等回去了,你去問甘棠讨幾個花樣子來罷。”也問問嫡母喜歡什麽,她好親手做了送去。

    百靈喜笑顏開:“诶!”可算是好了,姑娘可總算是想通了!

    朝華也在等前面擺宴,等客人們都入了席,她看了眼令舒。

    令舒淺吸口氣兒,跟朝華到梢間,讓丫頭守在門口,鬼鬼崇崇的樣子讓朝華看了就想笑:“你這樣一看就是在作賊。”

    令舒氣得臉上微紅:“我是在替誰作賊?”說着咽了口唾沫,“都辦好了。”

    她打小就沒少使喚兩個弟弟,用他倆用得極為順手。

    兩兄弟又都還是淘氣愛玩鬧的年紀,爹娘都天高皇帝遠的,膽子就更大了。

    一說要讓他們倆留住沈聿,容修笑道:“四姐姐放心罷,不用咱們留他,楚六哥正留他呢。”

    沈聿收到了請柬當然要來。

    他誤以為容寅是殺父仇人,呆在容家那段時間,容三爺待他如子侄,而他少不了有虛與委蛇的時候。

    如今容家三房有喜事,他自然要到場恭賀,以全其情。

    回帖送出去,就将容家送來的彩頭盤了一遍,挑出些黃金讓白菘到山下金店兌換了銀子。休沐日時,他親自下山,到硯齋中挑了一方端硯。

    沈聿知道容家必有許多親戚朋友送上名貴禮物,但這方硯已是他手頭能拿出來最合适的禮物了。

    白菘哀聲嘆氣:“公子!好容易容家又把東西送回來,咱們可算不愁上京的盤纏錢了,這一出手又花了大半!”

    眼下已是數米而炊,還這樣花用,省闱之後如何上京城啊。

    沈聿看兩個書僮一臉精打細算的模樣,對他們道:“省闱得名,書院會送考。”不僅送考,落腳地也是京城的餘杭商會。

    餘杭富庶,商會會館吃住都不差。

    白菘蘆菔一聽,臉都泛起來光來,終于不再念叨家計艱難,公子還把餘下的幾十個銅板給了他們,讓他們切點醬肉加餐。

    楚六上回已經問過沈聿為何對容家三房的事這樣開心,沈聿當時答道:“容世叔甚是厚待我,他有了嗣子,我自然高興。”

    這回他見沈聿上心,也不再多問,只是玩笑道:“你送這方硯臺,倒不如把你用過的筆送幾枝去。”

    如今書院上下都知道有個妙筆生花的沈聿。

    萬松書院按“天、地、玄、黃”分班,沈聿頭一個月只上了五天學,就被分到了天字班。

    有好些黃班的學生找到楚六,想托楚六偷拿幾支沈聿用過的毛筆給他們。

    餘杭城學風盛行,學子們考試之前去各個寺廟拜香散心求考試順利都是尋常事,年年考前寺廟裏的文昌殿前都長滿了考生。

    一樣是求順利,這些人便想要一支沈聿用過的筆。

    楚六實在覺得好笑,被他們纏不過,對他們道:“沈兄對筆看得極嚴,數着數的用呢。”

    越難拿的,反而越多人想要。

    沈聿發現自己常常找不見毛筆,幹脆就在書桌右上角貼了張小白條“金不換,筆換。”

    毛筆中最便宜的那種一文錢一支,讀書人稱這種筆為“金不換”,沈聿自小到大用的都是這一文一支的金不換。

    貼上這張條子之後,他桌上不僅不少筆,有時還會多出幾支來,寫字時再也不會沒筆用了。

    別人都換筆,楚六先還渾不在意,他差的是筆嗎?是沈兄一日一日的苦功。

    他自覺如今已經算是刻苦用功,連原先的朋友們都說他像變了一個人。

    等見過沈聿是怎麽讀書的,才知自己的用功不過是錦繡公子哥兒們口中的“用功”,也用自己的筆換了支沈聿的筆。

    沈聿看着那只玉管狼毫,直言:“楚兄這只太貴了。”

    “那你就多給我幾支,越禿的越好!”他把沈聿那些寫禿了的毛筆整排挂在書桌前,想偷懶的時候就看一眼。

    還真的一天比一天學得更久更晚,苦讀了小半個月。

    家裏帶去的蠟燭一下消耗得快了,書僮回去取蠟燭。祖母母親聽說他天天點燈熬蠟的讀書,一氣兒送上山一箱子蠟燭,還擡了七八只攢盒上山來。

    管事的一樣樣說:“這是老太太給的人參丸,這是老太爺賞的筆墨,這是大夫人給參須參葉茶,這是二夫人預備的參膏……”

    臊得楚六面紅耳赤,發起公子哥的脾氣來,除了蠟燭一概都不要。

    “回去回去!全拿回去!”

    丢了這麽大的臉,楚六放假也不想回家,拉上沈聿來赴宴散心。

    沈聿道:“已經道過賀了,此時回去還能夜讀。”

    ……

    “沈兄,你就當是讓我歇口氣成不成?”說不定宴上還能看見三妹妹!

    楚六竭力勸說:“容家這宅子是好幾代傳下來的,園中那座打唱臺就連我們家都沒有。”

    世人都說楚家的半湖春畫舫多麽富貴奢華,其實容家只是不顯擺出來,不像畫舫入湖,人人皆知。

    “那垂檐全都镂金錯彩,四面镂花雕的《八仙過海》《子儀獻壽》《穆桂英挂帥》……容家極少開宴,就是我也沒見過幾回,沈兄來都來了,豈能不飽飽眼福?”

    沈聿不為所動。

    楚六繼續說道:“兩面水閣長廊,一邊坐女眷,一邊坐男賓,唱戲的時候環音入耳……”

    沈聿心中微動,他還未答應,容家五公子和六公子湊了過來:“正是正是,沈兄和六哥都留久些,今兒請的班子極有名氣的!”

    到底怎麽有名,容五容六也說不出來,二人一樣是大家出身,但祖母嚴厲,他們倆在讀書上比楚六用功得多。

    家裏少開宴,在學中也不怎麽玩鬧,只是性子活泛些。

    沈聿的目光在容修容衡兩兄弟的臉上打了個轉,兩人叫楚六叫得親熱,但目光卻是望向他的。

    他微一沉吟,那兩兄弟就互換眼色:“我們倆還想請沈兄去我們的書齋瞧瞧,再去園子裏頭轉轉,我們還有收的琴棋篆刻,園子裏水廊上刻着全本的《白蛇傳》呢!”

    沈聿還不表态,容五容六又說:“假前先生給的功課,我們已經寫完了,想跟沈兄探讨探讨。”

    沈聿明白過來,是容家有人要見他或是要看 看他?

    是長輩?長輩只需把他叫過去請安就是。

    沈聿眸光微亮,難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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