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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021
容巡的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
夏漁看過去, 只能望見他不停發抖的背影。想到先前傅松聲的反應,她推測他可能也對甘家姐弟的話感到憤怒——新人最容易被情緒左右。
那沒事了。
她收回視線,低頭做事。
那邊的容巡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回頭看,這間辦公室裏暫且只有他和夏漁。後者正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沒有太過在意他。
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感到遺憾, 容巡緩和了一下情緒, 他把板凳扶正, 坐下來倒回去重新聽。
倒帶,前進,如此反複。
整理完筆錄已經過去很久了,容巡敲敲夏漁的桌面, 把東西放在她的桌子上, 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夏漁:?
今天怎麽這麽沉默?
唉, 新人就是容易被感情左右。
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沉重嘆息一聲, 給予他精神安慰。
容巡:“……”
雖然知道她肯定會錯了意, 但算了。
傅松聲走進來就看到這兩人奇怪的姿勢,乍一看跟拍結婚照似的。
“整理完了嗎?”
夏漁把筆錄遞給傅松聲,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整理好了。”
傅松聲一看這字跡就知道不是她做的, 他也沒說什麽, 把本子夾在腋下,說:“走吧,去和孟扶搖聊聊天。”
進去時,孟扶搖正低着頭坐在位置上。
傅松聲給孟扶搖倒了一杯茶才坐下, 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
孟扶搖捧着茶杯,思考着該如何開口。但傅松聲打斷了她的思考, 他把那只錄音筆放在她的面前,點擊播放。
“先不急着說,你聽聽這個。”
孟扶搖起初不解其意,直到聽到了“孟清溪”三個字,她猛地抓住桌子的邊角,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那個女人被周朋抓着頭發拖了出去……”
“我好像聽到了拳頭砸在身體上的砰砰聲……”
“後面又沒有了聲音,因為我太害怕了,不敢去看。等過了很久,我的腳蹲麻了,往前一撲,以為會被發現,結果原地只有我一個人。那個女人和周朋他們都不見了……”
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孟扶搖咬緊牙關,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話,她一字一頓地說:“就為了這種事,就為了這種人……”
孟清溪無疑是善良的,她連強.奸犯的女兒都能夠接納,願意給這個強.奸犯的女兒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甚至會因為自己利用了這個罪犯的女兒而感到愧疚,她救下毫不相幹的孩子也是理所當然。
可她的善意沒有得到回報。
她悄無聲息地死了,被她救下的孩子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下落,讓她孤零零地被埋在泥土之中,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父母奔波,而這個孩子卻享受着榮華富貴,用無辜之人鮮血澆灌的榮華富貴。
“就為了這種人——”
孟扶搖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傅松聲起身,歪頭示意夏漁和他一起出去,給孟扶搖留下一個單獨的空間。
透過玻璃,夏漁看到孟扶搖同樣在不停地聽着那段錄音。
“容巡也是這樣诶。”她有所感嘆,“一模一樣的舉動。”
傅松聲打開筆錄,随口問:“什麽一模一樣的舉動?”
夏漁把辦公室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的同時,傅松聲也發現了不對勁。
一個人的情緒變化會反應到方方面面,筆錄上的字跡從一開始的工整有力慢慢變得沉重,仿佛要戳破紙張似的,一次比一次用力。
傅松聲頓在原地,片刻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他夾着筆錄大步往前走,回到辦公室。
容巡正在打電話,聽內容像是在和金燦燦聯系。
不久前,有同事通過監控,發現了幾輛可疑的車輛,疑似是犯罪嫌疑人用來運屍體的車。
金燦燦帶隊去調查了。
雖然孟扶搖像是要招供,但是僅憑口供是無法定罪的。他們不僅要收集她的有罪證據,也要收集她的無罪證據。
傅松聲聽了一耳朵,正要轉身離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身後探出來。
夏漁納悶:“你堵門口幹嘛?”
“抱歉。”傅松聲讓出了一條路,“之前和你們一起調查的是陳寄書?”
見夏漁點頭,他給陳寄書發了個消息,對夏漁說:“你整理一下筆錄,把它們構建成一個線性敘述的完整事件。”
說完,他就找陳寄書了。
果然,新人只有被壓榨的份。
夏漁再次看向容巡,對方這次婉拒了她。
容巡:“你要學會獨立。”
夏漁:“?”
行吧。
夏漁拿出筆,調出自己的刑偵日志。系統已經自動把這些事件排了序,她只需要加點修飾詞,把這些片段連起來就行了。
她一邊寫一邊對容巡說:“我下次不帶你玩了。”
容巡沒有被她威脅到:“沒有下次了。”
夏漁:“?”
您最近是不是有點杠?
轉念一想,這應該是容巡經手的第二個案子。時間跨度長,死者都該死,真正的受害者死去多年無人知曉,剛出學校的他或許在同情犯罪嫌疑人。
唉,年輕人就是這樣。夏漁老神在在地搖頭,還是安慰一下他吧。
夏漁放下筆,問坐在她對面的容巡:“你知道蘇格拉底嗎?”
容巡果然被她的話吸引。
夏漁緊急搜索了一下蘇格拉底的生平,而後對容巡說:“他被判處死刑後,面對友人學生的勸說,為了維護法律的權威,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坦然赴死。這說明什麽?”
容巡扯了扯嘴角。他已經能夠猜得到她下一句會說什麽了,無非是他們抓捕情有可原的犯罪嫌疑人都是為了維護法律的權威,他們沒有錯。
沒有得到回應,夏漁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說明法律維護的不是正義,而是秩序。犯罪嫌疑人被判有罪,但不代表她有錯,錯的是為非作歹的人渣與不夠完善的法律。”
“我們應該從中吸取教訓,改變現狀,讓類似的悲劇不再發生。”
容巡終于擡眼看她。
和最初對她的印象一樣,如今的他依舊覺得她有一股清澈的愚蠢。
就像是現在這樣,根本不懂他的情緒,非要對他輸出一大堆道理。
笨拙到好笑。
但确實安慰到他了。
“這是最後一次。”
容巡接過她的筆。
夏漁果斷讓位。
她在心裏誇贊自己,居然會有這麽會說話的一天。
*
二十多年前,孟清溪被拐賣到友善村,三年後生下了孟扶搖和徐鵬。
十多年前晚,孟扶搖逃跑了。随後,孟清溪去偏僻的地方埋鑰匙。恰巧聽到了甘宏富和周朋的密謀,為了保護甘以蘭,她被兩人殺害掩埋。
幾天後的元宵晚會,知道一切的甘以蘭跑來看情況,目睹周朋縱火并嫁禍給羅文。
兩年前,考上大學的孟扶搖出國,一年後改頭換面跟随甘宏富回國,潛伏在他身邊。不久後和羅文有來往。
上個月,徐老三和徐超被殺害,葉風和徐鵬不知所蹤。
本月3號,甘宏富被殺。5號,他的屍體被發現。
5號-6號,周朋被殺害。6號,他的屍體被發現。
這就是事件的脈絡了。
所有事件一覽無遺,許多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
孟清溪埋的鑰匙是什麽?甘以蘭既然那麽害怕為什麽還要去看縱火現場?孟扶搖遇到了誰決意複仇?誰幫她做的假身份接近的甘宏富?她又怎麽遇到的羅文?
最重要的是,是誰動手殺的人?在哪兒抛的人頭?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傅松聲看了一眼整理的脈絡,拿着它走進了審訊室。
此時的孟扶搖已經平複了情緒,兩位警察沒有催促她,她很平靜地開口說:“她的屍體是我檢驗的。”
孟清溪的死亡時間超過十年,檢驗起來特別麻煩,孟扶搖花了很多時間才檢驗出來:孟清溪的骨頭碎裂,被多次擊打導致血管堵塞破裂。但她真正的死因不是因外力作用導致,通過多方面的檢驗,确定她的死因是窒息。
也就是說,在被毆打後,孟清溪還有氣,如果這時候能得到救治的話,她說不定能活下來。
但是沒有,孟清溪緊接着被埋進了安樂鎮後山,片刻後急劇缺氧窒息而死。
“挖掘前後,我都拍下了現場的照片,她身上的衣物、周圍的物品都好好收集起來了。”孟扶搖表情木然,“就放在我名t下的一處房産裏。”
傅松聲看向玻璃,玻璃後面的姜興生會意,領着人去調查。
接着他轉回頭,問:“你是怎麽知道孟清溪被埋在安樂鎮的?”
孟扶搖又閉口不答了。
“換一個問題,誰幫你做的假身份?”
這個身份以假亂真,要不是夏漁突發奇想去驗她的DNA,恐怕誰也不會懷疑到安妮頭上。
孟扶搖保持沉默。
原本以為打開了孟扶搖的心防,沒想到關鍵問題她是一個不答。
傅松聲也有些束手無策。他看向同為女性的夏漁,示意她來。
夏漁自認為懂了他的意圖,她問孟扶搖:“你難道不想抓住那些人販子嗎?”
孟扶搖果然有反應。
夏漁繼續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會不顧一切地找到那些人販子,千刀萬剮也不解恨,得好好想想折磨人的方法。”
傅松聲:“……”
理是這個理,但是攝像頭還開着呢。
“找到他們談何容易。”孟扶搖沒有被迷惑。
人口販賣有時候會涉及到財政和政治利益,他們的隐藏性非常高,幾乎留不下證據。
“我會找到他們的。”
铿锵有力的語氣響起,孟扶搖看過去,說話的女人蓬勃自信,聲音清透,觸及到了她的靈魂。恍惚之間,她好似看到了年輕的孟清溪。
“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夏漁說,“這就是我來這裏的意義。”
既然是游戲,那就一定能夠通關,不管是什麽犯人她都可以将其繩之以法。
“我需要想一想。”孟扶搖還是妥協了,“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傅松聲颔首,“如果想好了,可以敲擊桌面提醒我們。”
兩人走了出去,看到守在外面的人,傅松聲示意可以先換班。
随後他問姜興生:“姜哥,羅文來了嗎?”
姜興生點頭:“來了來了,在另一間等着你呢。”
傅松聲又換了間詢問室。
和孟扶搖一樣,這次的羅文變得異常平靜。
傅松聲直奔主題:“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羅家失火案的真相。”
“呵呵呵。”羅文笑了,“真相……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都知道是甘宏富幹的,苦于沒有證據罷了。
“警官,甘家的財産會被沒收嗎?”這個問題他很想知道。
傅松聲沒有回答。
羅文明白了他的态度:“我就知道。”
保險起見,傅松聲給羅文放了一遍錄音。
片刻後,他忽然問了羅文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和孟清溪的關系怎麽樣?”
“……”
羅文回想,當年他還是個淘氣的孩子,在村裏人見人嫌,但孟清溪不一樣。雖然大家都說她腦子不清醒,讓他們少和她說話,可每次遇到她,她都溫溫柔柔的,望着天空目光神采飛揚。
羅文很喜歡她,所以總是和她的“兒子”徐鵬一起玩耍。
“如果活下來的是她,我們家肯定會得救的。”
“那麽,村子裏的事情,你有沒有在福利院說過?”
羅文不明白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不過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說過。我剛去的時候整天哭鬧,見着人就談我的曾經,仿佛這就能掩蓋我是一個小可憐的事實。”
“最後一個問題。”傅松聲直直看向他,“你認識孟行之嗎?”
這個問題在他的意料之外,羅文的呼吸亂了一瞬,很快他擺出茫然的表情:“這個人,是誰?”
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傅松聲起身,示意羅文可以走了。
羅文沒有動,他看向牆壁,問:“孟扶搖……還不能走嗎?”
握着門把手的手一頓,傅松聲緩緩回頭:“看來他沒有告訴你,現場發現了孟扶搖的指紋。”
聽到這個消息,忘記否認的羅文幾乎失聲:“怎麽可能?!”
傅松聲:“為什麽不可能呢?”
回過神的羅文匆匆別開眼睛,“……我是說,孟扶搖怎麽可能是兇手?”
“那誰可能是?”
“我不知道。”
聽不懂對話的夏漁持續發懵。
幸好姜興生也沒有聽懂,他感嘆:“傅隊你對孟扶搖和羅文的态度截然不同啊。”
“對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态度。”傅松聲慢慢回答,“孟扶搖很緊繃,她已經陷入了自我厭棄,這個時候需要鼓勵和安慰她。”
還有一句話傅松聲沒說,他其實很擔心孟扶搖的精神狀态,懷疑她有可能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原來如此,她就說怎麽怪怪的,夏漁如獲至寶,記下來以後用。
“對了,鑰匙找到了。”姜興生拿出一個物證袋,“挺好挖的,就埋在面上,沒費多少功夫。”
他很慶幸友善村沒有修路,當然,也多虧他們去的地方夠偏,沒人挖地。
傅松聲接過,這是一把生鏽的鑰匙,看不出來有什麽用。
“根據甘以蘭的說法,我們把那附近的土地都挖了一遍,你猜我們找到了什麽?”姜興生背着手,神神秘秘。
傅松聲面無表情:“甘宏富的罪證?”
姜興生一臉“你怎麽知道”的震驚,“不愧是咱們傅隊,一猜就準。”
“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你還有別的可以讓我忽略你裝神秘的東西。”
“……”
唉,傅隊別的都好,就是不喜歡開玩笑。
姜興生拿出另一個物證袋,裏面裝着半截腐爛的袖套。
傅松聲拿過一看,袖套上沾着血跡,而在其中,又有幾根毛發。
“血跡是孟清溪的,毛發是甘宏富和周朋的。”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姜興生經手了太多的案子,見過太多的受害者,沒有一個能像孟清溪一樣令他惋惜。
她在被單方面毆打的時候還不忘記留下證據,并且能夠在兇手的眼皮子底下埋起來。
她真的非常非常聰明。
也足夠努力了。
傅松聲也沉默了。
難怪這麽多年了,孟扶搖和羅文依舊對孟清溪念念不忘。
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忘記。
“啊?可是孟家父母不是挖過一次嗎?這兩樣東西應該被發現了啊。”
夏漁忽然發出疑問。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記錄,确實是挖過的。
“……”
傅松聲又來氣了:“是甘家那兩姐弟。”
和時刻注意周圍的甘宏富他們不同,躲在灌木叢裏的他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孟清溪的動作,所以他們把這兩樣都挖了出來。
就是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又把東西放進去的。
“你和陳寄書再去一趟甘家。”傅松聲說,“他們絕對還隐瞞了東西。”
姜興生也氣了,立馬點頭:“好。”
真是對這兩姐弟無話可說。
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傅松聲接着問:“可疑車輛呢?”
“嗐,除了車子本身,牌照什麽的全是假的,裏面也是幹幹淨淨的。”姜興生服氣,“你說他們怎麽那麽小心呢。不過也有發現,據說發現了幾根毛發,送去化驗了,結果還沒出來。”
傅松聲察覺到異樣,但是他找不出哪裏有問題,恰好容巡來找他說孟扶搖想好了,他只能先按下疑惑。
還是那間審訊室裏,孟扶搖還在猶疑。
傅松聲把裝有鑰匙的物證袋放在孟扶搖的面前,“你認識這個嗎?”
孟扶搖的目光凝住,再開口時聲音哽咽了:“是地窖……那天晚上我是從地窖被放出來的……她應該是偷了鑰匙……不想我太早被發現……”
她說不下去了。
孟清溪為了能讓孟扶搖跑遠點,也為了萬無一失——萬一孟扶搖被發現,這把鑰匙還能接着用——她把鑰匙埋在了回去的路上。
誰曾想會遇到甘宏富。
耐心等着孟扶搖整理好情緒,傅松聲問:“所以你是從哪裏得知孟清溪被埋在安樂鎮的?”
孟扶搖終于開口了:“機緣巧合之下,我和一個男人做了DNA檢測,發現我們兩個有親屬關系。”
那個男人找到她時,她覺得難以置信。但看到他和自己有些相像的臉,她意識到他有可能是孟清溪真正的兒子。
果然,他确确實實是孟清溪的兒子,孟行之。
“我告訴了他她的事情,當時他比較穩定,還說要去找爺爺奶奶。”
但僅僅是一天後,他突然又找上她。詳細詢問了她關于孟清溪的事情。
最後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說:“是他們害死了她。”
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出的結論,他推測甘宏富和周朋一定參與其中。
之後他帶來了羅文,給兩人做了一番推理,兩人也理清了關系。
再之後,他們以友善村為中心,向四周挖掘,最終在安樂鎮找到了孟清溪的屍骨。
孟扶搖的話說到這裏就結束了,接着她轉而回答另一個問題:“為了t能夠得到确切的消息,我出國整容,等待一個機會。至于假身份……”
她頓了頓,看向夏漁:“夏警官,光明的背後是黑暗,和平市的水很深。”
傅松聲皺眉,她的言下之意是和平市存在着手眼通天的人物,想要給她做假身份、把她送到甘宏富身邊都是輕而易舉。
但是這和夏漁有什麽關系?
夏漁還以為孟扶搖說的是她很難将罪有應得的犯人繩之以法,她拍拍胸脯,保證說:“不管是誰,只要他有罪,我都會将他逮捕歸案。”
為了顯示她話語的真實性,她指着傅松聲說:“就算是傅隊或者容巡,我都不會手軟。”
她猶豫了一下:“我頂多親自送他們去監獄。”
傅松聲:“……”
謝謝你啊。
孟扶搖微怔,她難得笑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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