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衣最近很少跟她的間諜搭檔聯系, 因為霧火情報洩露的事,地星一直沒有放棄找那名間諜,雖然并沒有參與霧星情報卻是真間諜的兩人也不得不低調慎重些。
自從解庚被沙提北部統領找到後明衣就再沒跟他聯系過, 她在等解庚的消息, 相信他帶給自己的會是好消息。
剛入初夏這天,明衣在外巡邏完回基地的時候, 看見烏秀背對着她站在遠處的淺海邊,夕陽餘晖拉長他的影子, 顯得無比寂寥。
讓明衣看得不悅。
他一個人在那自閉什麽呢。
明衣停下飛船, 下到沙地朝烏秀走去。
烏秀正站在海邊發呆, 他其實很喜歡海, 也喜歡下水深潛,此刻他褲腿卷起到膝蓋, 赤腳踩在潛水感受着那冰涼的觸感。
遠方夕陽餘晖是大片橘紅,驚心動魄的美,恍惚間喚醒他大腦最深處的記憶, 海水分隔出高高的水牆這不可思議的場景仿佛是在夢裏才會出現,而當時除了他以外還有人在。
但記憶的模糊與不可思議的場景讓烏秀無法相信那是真實的, 更像是夢。
他正發着呆, 忽然察覺有人靠近, 警惕回首, 見是明衣後那瞬間的緊繃散去, 像是渾身豎起毛的大狗又放下了警惕。
讓明衣看得都忍不住想伸手順兩把毛。
她盯着烏秀說:“你在想什麽?”
“什麽都沒想。”烏秀搖頭, 視線轉回海面。
明衣低頭看他卷起的褲腿和站立的位置, 随口一問:“喜歡水?”
烏秀卻一驚,呆呆地看着她。
明衣發現她竟然說中了也有點驚訝,“想要下去游兩圈?”
烏秀搖頭, 低頭看下方漂亮的藍色,“得随時待命,不能下去。”
明衣萬萬沒想到阻止他下去玩水的會是這種理由。
這段時間地星六翼神十分高調,常常出現在不同的戰區,軍部正向有猜測的外界進行反駁,告訴他們地星的六翼神駕駛員仍舊十分健康。
很快就要公開烏秀是新的駕駛員這件事。
明衣蹲下身,伸手沒入水中攪了攪:“當六翼神駕駛員不開心嗎?”
“沒有不開心。”烏秀說,但也沒有很開心,最初的新鮮勁過後,好像怎麽樣都無所謂。
明衣卻聽出這話的意思,若有所思道:“不想當駕駛員啊。”
她看了眼烏秀,發現他站着得仰視,于是不開心道:“你蹲下。”
烏秀默默照做,蹲下身歪頭看她,聽明衣問:“你想當什麽?”
這話問得很有耐心,對明衣來說很難得,甚至讓烏秀覺得有點溫柔,安撫了他此刻憂郁的情緒。
這個問題烏秀也問過自己很多次,所以早有了答案,但從沒有人別問過他。
也沒想到第一個問他的會是明衣。
“想當個普通人。”烏秀蹲在她身旁低着頭,像只乖巧的大狗,“不用艱苦訓練,能偷懶睡覺,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必時刻維持軍姿站得筆直的普通人。”
也不用時刻活在他人的監視中,背負着帶了人命的血債,與交好的朋友相處也帶着負重感。
就算被父母責罵也甘願。
不用擔心變故會讓他一輩子都困守在某個地方,沒有他人的命令許可就無法離開,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着,懷疑猜測你是否有叛國的心,然後被送上洗腦檢測臺,痛到骨頭都要碎裂後才被允許下來。
也許很多普通人都在羨慕他。
是軍校優秀學員,能抗能打,懂得那麽多,還是初代機甲的駕駛員,生活那麽酷炫有趣。
可烏秀同樣羨慕、渴望成為他們那樣。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明衣問。
烏秀怕她笑話,會覺得他沒有責任感,也許還會嘲笑他是個膽小的家夥,于是悶着沒答。
“飛艇也有海,很漂亮的海,什麽紅海黑海藍海五顏六色,你喜歡什麽它就是什麽顏色,到時候随便你玩,你想玩多久玩多久。”明衣雙手輕捧起冰涼的海水又灑開,“想當普通人也行,你也可以更有野心些,反正人是會變的,等你當夠了普通人就會想要別的。”
烏秀聽得雲裏霧裏,信息量太多一時間不知道該注意哪一個才好,他選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飛艇星它不是已經自毀了嗎,就算有海也看不到。”
“自毀是誰說的?第二宇宙那些謊話連篇的人你都信,表面說毀掉了消失了背地裏掘地三尺都要找出來,再說全宇宙的海水都是相連的,只要我用——”明衣說到這忽然頓住,海水從她指縫中流瀉發出輕微水花聲。
烏秀眨巴着眼看她,“用什麽?”
明衣也扭頭眨眨眼問他:“我剛說什麽?”
烏秀老實回答:“全宇宙的海水都是相連的,只要你用——用什麽?”
全宇宙的海水都是相連的。
水。
明衣伸手捧起海水,想起還藏在深海底的頭骨,以及那座有着機械頭顱的海島,哪怕相隔不同宇宙,它們都有着與飛艇星最緊密的聯系,與之同生共死。
“只要把與之相連的那部分力量喚醒,就能找到。”明衣若有所思地站起身看向遠方,“趁天還沒黑,我得去趟海中島。”
那是當初巴特羅星海□□時兩人所待的小島,烏秀問她:“去那幹什麽?”
“找東西。”明衣剛走了沒兩步又回頭看他,“既然你不想當駕駛員那就跟我一起去。”
烏秀還不知道找什麽就被明衣拉着走了,他也沒拒絕,只是說:“軍團怎麽辦?”
明衣:“讓梁羿天想辦法。”
收到明衣綁架初代駕駛員消息的梁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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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衣開的是私人飛船,無論哪一方面都非常精良,最誇張的是裏面還有各種娛樂設施,烏秀看了看,心裏估了個價,問明衣:“你買的?”
她這一兩年是賺了多少?
明衣:“梁羿天的,他母親是地星首富。”
烏秀:“……”
正在執行降落的明衣又補充道:“首富的事他要我保密。”
你已經說了啊!烏秀有點想笑,卻想到自己怕是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錢又笑不出來。
明衣這會的心思可不在錢不錢,她從飛船上下來,看着沒什麽變化的海島沙灘,那巨石上的紅花依舊,戴着水下頭盔的機械頭顱也安靜陪在巨石旁邊。
“看這個機械頭顱你能想到什麽?”明衣走到巨石邊彎腰将機械頭顱從頭盔裏拿出來問烏秀。
烏秀:“智械,機器,克隆仿生人。”
第二宇宙有很多這種東西,他們用于戰争、勞動,實驗,部分藥物和實驗能對他們産生如同人類一樣的影響,卻不被承認是人類。
明衣将機械頭顱放在巨石紅花中,伸手敲了敲它的頭:“島上有很多這種東西,我們得把它挖出來,找到還活着的那一個。”
還活着的?烏秀左右看了看,先不說這島有多大,這玩意只剩個頭還能活?
烏秀一邊拿鏟子在沙地裏挖挖挖,一邊問明衣:“如果這裏有飛艇星的東西,軍團早就挖過了。”
明衣:“他們不知道。”
烏秀納悶:“那你怎麽知道?”
“等我找到了再告訴你。”明衣走到海邊,這會天已經黑了,兩人的行動全靠飛船的光照。
烏秀認真挖着,好不容易偷懶發呆的時間用來在這挖地,結果還真如明衣所說,挖出來一個又一個機械頭。
冷硬複雜的機械線條堆砌出的肌肉骨架,無論怎麽看都不是一個人類該有的形狀,可整體在視覺上又無一不在告訴你,這是一顆人頭。
烏秀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麽,捧着一顆沾滿砂礫的頭顱說:“這些是……飛艇星的……死亡軍團嗎?”
“你認出來啦?”在海邊踩水的明衣回頭,“怎麽想起來的?”
挖地導致渾身是汗的烏秀擡頭朝海邊的明衣看去,從開始到現在她就在那邊海水區域走來走去,或者停留着凝望遠方,像是在找什麽。
她表現得這麽認真,認真得像是在醞釀什麽大事,讓烏秀壓根不敢說來一起挖吧為什麽是我一個人在挖這種話。
明衣回頭見烏秀望着自己發呆,擡手晃了晃,叫他:“烏秀!”
烏秀這才回過神來,別過眼去片刻後又看回她,指着腳下挖出來的機械頭顱說:“飛艇星的死亡軍團,帶着黑色戰盔,被稱作看不見臉的死神,在最初飛艇星壯大遭到比之力量強大數倍的星國攻擊,卻被這支軍團全滅,但始終沒有影像流出,後續與聯盟的戰鬥也沒有出現,所以沒有太多人提起,據說這支軍隊是不會死的。”
不會死是因為他們全是智械嗎?
烏秀有點好奇,蹲下身在那機械頭上敲了敲,“死亡軍團是智械組成的嗎?”
明衣不答反問:“你認同智械是生命的一種嗎?”
烏秀沉思數秒後搖頭。
“那就是。”明衣無所謂道,“因為不是生命,所以沒有生死。”
“如果是智械,只剩一個頭的程度也還能有用嗎?”烏秀一鏟子下去,又挖到一個,“而且昭明的死亡軍團怎麽會只剩一個頭埋在這。”
明衣:“因為飛艇星的東西不能被發現也不能落入別人手裏,又沒有太多時間,只好匆忙隐藏一下。”
但只是一部分,很大一部分還在飛艇星上。
烏秀盯着挖出來的新機械頭顱緩緩蹲下身去,伸手将它撥正,像是被燒焦的黑漆腦袋,纏繞着數不清的焦線中心正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明衣沒有回頭,體內的能源力量卻感到共鳴變得活躍起來。
烏秀這瞬間都忘記問明衣怎麽知道飛艇星的秘密,眼前閃爍着微弱光芒的存在占據了他此時的所有注意力。
竟然真的會有。
“哦,你挖到了啊。”在烏秀試圖叫明衣過來時,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身邊正彎腰将發光的機械頭顱拿起來。
烏秀望着明衣朝海邊走去的背影問:“挖到了就怎麽樣?”
是不是該上交軍團這話被他吞回去,莫名覺得說出來肯定會被明衣兇。
明衣将機械頭顱放水裏清洗着,嘴角一直挂着抹似有似無的笑。
烏秀:“放水裏洗沒問題嗎?它防水嗎?”
天真的話語落入她耳裏,逗得明衣沒忍住笑出聲來,“得洗幹淨才知道它将來會長成什麽樣啊。”
烏秀意外的好奇:“長成什麽樣……怎麽長?它還會長大嗎?”
明衣借着水流将海底深處頭骨中的力量轉移到這顆機械頭顱中,平靜無聲的醞釀着一場風暴時抽空看了眼身旁的烏秀。
他雙手撐着膝蓋半彎着腰,目光好奇又純粹地看着她手中的機械頭顱,卻不知何時視線落到被夜風撩起的發絲,關注點被拿着機械頭顱的人吸引。
明衣似乎在跟他說着什麽,烏秀耳邊是細細的風聲,聽不見她的話,強迫自己仔細去聽,屏蔽了所有雜聲,落入耳裏的是一聲又一聲——咚、咚、咚。
“找到了。”
明衣眼看機械頭顱微弱的光亮變得越來越明顯穩定,能源力量連接了整個宇宙所有生命所在,在浩浩宇宙星辰與虛無之地中喚醒了沉睡的星球。
停靠在星球邊緣的戰艦們亮起光源,守在星球中心的黑甲士兵們睜開了眼,在烈火與廢墟之中回應來自遙遠的主人的召喚。
烏秀看見明衣笑了。
他也終于找到了,為什麽看着明衣時心跳這麽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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