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秀平靜的心終于起了點點波瀾。
他望向女人的驚愕目光中倒映的是對方驚喜的神色, 女士邊擦眼淚邊說着抱歉，“沒想到會在今天收到這樣的消息，有些激動, 不好意思。”
“沒事。”烏秀聽見自己輕聲說, “恭喜你。”
女士破涕為笑，右手放在小腹輕輕摩挲着：“其實我想要孩子很久了, 但我身體不太好，醫生說我這體質懷孕很難, 所以這孩子來得很不容易。”
烏秀安靜聽着, 手中拿着筷子卻遲遲沒有動作, 只注視着女人的面容。
“是那天……陪你一起從船上下來的男人嗎？”他問。
“他是個很好的人。”女士說到這人時面容變得更加溫柔, “遇到他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因為遇到這個人而變得幸福，所以是幸運的事。
烏秀看着她, 覺得母親說得沒錯，如今讓她開心快樂的不是曾讓她崩潰的叛國者，也不是眼前無法相認的兒子。
包括他在內, 都是會讓母親傷心難過，打破她平靜幸福生活的存在。
烏秀已經有了覺悟。
也許他連今日這一面都不該來見。
這頓飯沒吃多久, 烏秀本就掐着時間與她見面, 所以菜還沒上完就有“侍者”過來提醒他時間到了。
烏秀站起身道：“我該走了。”
“這麽快嗎？”女士有些驚訝, “可是你什麽都還沒吃……是不是我話太多所以讓你……”
“不是。”烏秀搖頭, 輕聲安撫, “是有任務。”
女士垂首道：“很感謝你今天抽出時間來見一面, 地星有你這樣的存在實在是讓人安心很多。”
她擡頭朝烏秀露出一個笑容：“希望我的孩子未來也像你一樣, 是個勇敢的人。”
像他一樣嗎？
烏秀搖頭，直視女人的雙眼，認真道：“我也希望他是個勇敢的人, 能保護你，但絕對不要像我一樣。”
女士愣住。
烏秀別開視線繞過她随着侍者離開，頭也不回。
回到基地坐上戰艦離開時烏秀看見了站在下方空地的尉裘，他望着戰艦離開的方向，仍舊是淡漠的神色，讓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什麽。
也許旁人不知道，可烏秀總能将他的心思看透。
**
霧星，安全區，駐紮軍團臨時戰略據點。
地下審訊室的氣溫比地面還要低幾度，但審訊室裏的人卻穿着單薄，汗與血混雜在臉上滴答墜落着，被關在這裏面的都是與霧星叛黨相關。
比如幫助叛黨獲取信息的記者或是民衆，觸及間諜行為又死不松口，所以至今沒法離開地下審訊室。
以及今天剛被關進來，準備與叛黨進行軍火交易武器販子。
交戰中死了兩個，一個重傷失去意識，剩下兩個正在接受審訊。
駐紮軍團花了點時間後從這兩人口中得知他們的只負責運輸交易，供貨上家是安格瑪組織，而霧星叛黨是直接與安格瑪聯系完成交易。
明衣踩着淌水的臺階下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審訊室，走廊兩旁的鐵牢單間狹窄又暗淡，奄奄一息的人躺在地上曲縮身子，被束縛的人則高聲謾罵招來看守者的一頓訓斥，她随便掃了兩眼，徑直朝走廊最裏面走去，與剛從單人審訊室出來的高子煜打了個照面。
高子煜見到她一愣。
明衣眯着眼問：“你怎麽在這？”
“還有點事來重新問一問。”高子煜回道，“你怎麽過來了？”
“我也有點問題想知道。”明衣繞過他朝裏走去。
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早已是鼻青臉腫，臉上血跡模糊，呼吸變得很輕又緩慢，活着的每一秒都很艱難。
他一只眼睛已經睜不開，另一只發腫的眼睛眯着條細線，艱難的從血水中看清來到身前的人。
明衣彎下腰靠近他臉側，在武器販子眼中她逆着光，後方燈光太過耀眼刺激着他的視線模糊不清，只能聽見女人的聲音在問：“與你們聯系交易的是那個獨眼男人嗎？”
武器販子覺得耳邊的聲音像毒蛇纏頸般充滿危險，窒息感又變得嚴重。
他艱難地搖頭。
明衣垂眸看着他，“知道他是誰嗎？”
武器販子還在掙紮猶豫。
明衣瞥了眼站在門口的高子煜，身子再往下壓了壓，聲音輕飄飄地落在他耳裏：“他們想要的是叛黨的消息，對你的處置多半是關幾年，也許熬過幾年後還能出來，但如果你不告訴我滿意的答案……你這輩子在我離開時就會結束。”
那只細長的眼裏掠過恐懼與求饒，武器販子艱難地開口，斷斷續續道：“阿、阿奇……格裏爾的……顧、顧問……”
格裏爾是叛黨名單上的主要人物之一，也是這次武器交易的一方，他們的任務目标，黑桃1。
格裏爾的顧問，阿奇。
解庚這膽小鬼跑來摻和霧星的事幹什麽。
幫助叛黨奪權？想在霧星這種鬼地方定居？
明衣沉思着站直起身，聽見高子煜探頭看過來說：“隊長他回來了，荀嘉薇受傷了。”
“怎麽傷的？”明衣面不改色地轉身，兩人一同朝地面走去。
高子煜邊走邊說：“他們趕往埋伏霧火的地點，卻發現東西已經提前被帶走，敵人似乎得知我們的行動所以更換了地點，在最後一個目标點時遭到叛黨的伏擊，手臂中槍，不算太嚴重。”
明衣眨眨眼，看不出情緒波動，高子煜看她一眼，略微壓低嗓音道：“軍團又增派了一批人手，烏秀也在其中。”
她瞬間想起之前與梁羿天的對話。
在已知霧星有安格瑪組織涉及交易的情況下地星不會讓六翼神的駕駛員再次踏進危險區一步。
但如果這個駕駛員是烏秀就難說了。
烏秀與安格瑪的關系太過微妙，地星也想要趕緊切除他與安格瑪的聯系。
駐紮軍團上上下下都在憂心叛黨藏匿安全區的霧火，一旦被叛黨那幫瘋子引爆，他們所有人都會被炸上天去，一切都将大火中死亡。
梁羿天進入作戰區的時候周邊都是忙碌的人，随時打進來的線報與變化不斷的局勢讓通訊員們不停記錄着，作戰官員與情報官員都聚在一起讨論當前情況。
他剛出任務回來，身上還帶着硝煙的氣息。
“指揮官。”梁羿天越過通訊員們來到最角落的指揮卓前，對桌後坐着的男人進行任務彙報，在解釋叛黨提前轉移任務目标後說，“也許我們的情報出了問題。”
指揮官是個方臉中年男子，他有着将近二十年的指揮生涯，對于眼前年輕指揮說的話攤手道：“梁隊長，你有沒有想過是你們的動作太慢才導致這次行動失敗。”
梁羿天擡擡眼皮，在對方逼迫的眼神下，卻不慌不忙道：“沒有。”
指揮官拿着筆在桌上圖紙點了點：“也許你該為此反思一下。”
“我的确應該為了沒能獲得準确信息而讓手下負傷一事反思。”梁羿天答得依舊不卑不亢。
這讓指揮官盯着他看了數秒，眼裏已有了幾分沉怒：“我們的情報沒有問題。”
梁羿天也直視他道：“可叛黨提前知曉我們會去到那裏，在不懷疑己方人員下優先懷疑提供情報者不是應該的嗎？”
“如果每個指揮都像你這麽想，還有誰會為你賣命卧底提供情報？”指揮官冷笑道，“對自己的線人連基本信任都沒有，你就是這麽做指揮的嗎？”
指揮官重重地将筆拍在桌上，沉聲道：“他們正在将霧火轉移到新的地方，很快就會有新的情報過來，如果不想在這裏被燒死，下次行動時就跑快點。”
**
霧星已經入夜，在安全區不用繼續穿着戰甲戴着面罩，連霧都看不見，但在安全區邊緣就能看見濃濃黑霧，被包圍的安全區仿佛是這世間最後的淨土。
明衣離開地下審訊室後就去看受傷的荀嘉薇，她剛包紮完，垂着頭滿臉沮喪，荀長宇正在旁邊瞪她：“讓你走你就走，回頭幹嘛，我跟你說過在戰場上優先顧你自己，讓老媽知道你挨這一槍，回家非得活扒了我！”
荀嘉薇有氣無力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因為怕被老媽活剮才擔心我，既然是戰場上哪有不顧同伴的意思，就算你不是我哥我也不能走啊。”
荀長宇氣得差點昏過去：“我是這個意思嗎？！還有你當時顧的人也不是你老哥我啊！”
明衣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荀嘉薇擡頭看過來，滿眼淚花：“明衣！你來得正好，快把我哥帶走，本來我挨這一槍還覺得挺光榮，這會被他罵的都快抑郁了！哥你的意思就是我不配是嗎！”
氣瘋的荀長宇想掐死她，被高子煜急忙拉走。
明衣看了會荀嘉薇說：“還活着就好。”
荀嘉薇摸了摸包紮的右臂說：“就是不能參與接下來的行動了。”
“安心養傷吧。”明衣說。
她聽荀嘉薇說完任務細節後就離開，在營地外圍的戰車前站着看遠處亮着燈火的城市沉思。
明衣正想着事情，荀嘉薇卻蹦蹦跳跳的出來找到她：“明衣，我聽說在霧星，晚上進入黑霧中時會看見死去已久的人，俗稱鬼。”
“你想看？”明衣站在車前回頭問她。
荀嘉薇繃着臉連連搖頭：“我瘋了嗎！”
明衣微微眯眼：“這是安全區，沒有黑霧。”
荀嘉薇又神經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可是聽穆英俊說，這說法就是從安全區傳出來的。”
明衣冷笑聲：“穆英俊的話你都信？”
一個超喜歡鬼故事，一個超害怕鬼故事。
“他剛跑來看我，美名其曰探望傷員，卻跟我說了一大堆霧星的鬼怪奇談！說到一半又被叫走出任務，搞得我一個人待在醫務室感覺渾身發冷！”荀嘉薇裹着身上的小毯子說，“如果沒受傷我肯定不怕。”
望着荀嘉薇可憐巴巴的眼神，明衣笑眯眯地攤手道：“那怎麽辦，我也得去出任務。”
荀嘉薇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被明衣揮揮手送回醫務室。
明衣從高子煜那邊拿了戰車的鑰匙，準備去非安全區，剛開了車門就聽見腳步聲靠近，以為是荀嘉薇又追過來了，看在她受傷的份上，明衣懶洋洋道：“等我回來再陪你一起睡。”
她回頭時看見的是走出陰影區的烏秀，附近燈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黑幽的眼眸望着她時略顯愣然。
烏秀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沒人，他眉眼郁郁地問明衣：“你跟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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