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衣聽高子煜說了烏秀要來霧星, 卻因為去想別的事暫時忘記,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此時瞧他自閉憂郁的模樣眯了下眼。
又是誰把這嬌氣鬼惹自閉了。
明衣的自信:反正不是我。
“我以為是荀嘉薇。”她說。
烏秀微微低頭:“我剛從她那邊過來, 她說你在這。”
到霧星後聽說荀嘉薇負傷, 所以特地過去看了下。
在烏秀看來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在他心中只要不是面對面觸手可及, 就算視頻也不算是“見面”。
烏秀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談的人, 大多時候都挺安靜, 像個會發聲的小玩偶, 要主動捏他一下才吱一聲。
他只是想見明衣, 并未去想見到後該說些什麽。
明衣低頭看了下時間:“我要去非安全區找人,你剛到?”
“嗯。”烏秀依舊低着頭, 從喉嚨裏溢出的回應聽起來沉悶無力。
明衣盯他數秒後說:“你沒事就跟我一起去。”
不是請求,聽起來更像是命令,明明兩人階級差不了多少, 硬要說的話六翼神駕駛員獨立于任何兵種,兩人絕對沒有上下級的關系。
可烏秀卻默默照做。
明衣開車時問:“誰又把你惹自閉了?”
烏秀看着外邊不說話, 整個人都焉焉的。
明衣:“說。”
烏秀沉默片刻後說:“你的任務目标是什麽?”
明衣斜他一眼, 還知道轉移話題。
“叛黨格裏爾跟安格瑪做軍火交易, 只攔截了武器沒有抓到格裏爾, 我現在要去找格裏爾的藏身之地。”明衣如他所願談起任務。
烏秀點開光腦看了眼記載的任務簡報後依舊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霧火目标被叛黨提前轉移, 今晚指揮官們都要為了這事徹夜煩惱, 梁羿天等人更是随時待命,一有消息就會立馬出動。
他問明衣:“你準備怎麽找?梁羿天讓你一個人去?”
“他因為霧火情報的事跟指揮官吵架,要是在這時候再唱反調調人手去找格裏爾, 肯定還得被罵。”明衣漫不經心道,“所以我帶你一起去,就算有事指揮官也不敢沖地星寶貴的初代駕駛員發火。”
烏秀這一年雖然沒跟軍隊在外出征,卻也知道一些軍團裏的彎彎繞繞,內部功績競争也很激烈,很多事情沒有表面看着那麽簡單。
其實哪裏都有勾心鬥角。
明衣:“軍團這次讓你來是因為安格瑪吧。”
烏秀沉默。
明衣舌尖輕舔虎牙,皮笑肉不笑道:“我旁邊是坐了個啞巴嗎?”
烏秀望着車窗外的城市燈火,幽幽開口:“出發前我去見了我母親。”
這種事他能傾訴的對象只有明衣,就連最好的兄弟們也不能提起半個字。
明衣瞥他一眼,耐心等待下文。
“她懷孕了。”烏秀神色平靜道,“我可能有些難過。”
明衣:“你把可能兩個字吃回去。”
烏秀被她說的眉間又起郁色。
明衣目視前方說:“從剛才到現在你都像只被人抛棄的大狗,難過的很明顯,所以不要說什麽可能,要對自我情緒有更準确的認知。”
烏秀被明衣教訓一通,默默扭頭去看窗外。
“既然是你母親導致的那我就不管了。”明衣靠邊停車,讓烏秀又扭頭看回來,朝他張開手大方道,“這只難過的大狗,要抱你安慰一下嗎?”
明衣的聲音落入烏秀耳裏如驚雷,他心髒撲通一跳,竟下意識改去要死不活的姿态,挺直腰背坐起身,面對那纖細身影張開的雙手渾身緊繃。
烏秀放在身側的手悄悄握住門把,別過臉去,悶悶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狗。”
明衣聽後笑出聲來:“是你不要的啊。”
她重新啓動車輛,慢悠悠道:“那就別喪着臉,要是喜歡小孩子的話等會就在車上別下去。”
烏秀這會哪還有心思去悲傷母親的事,他慌得克制自己的心跳不要露出破綻被明衣看出點蛛絲馬跡來。
等情緒平複後才悄悄松開緊握門把的手,幽幽問道:“你要怎麽找格裏爾的位置?”
明衣:“從白天在交易現場為他們放風的孩子們身上找。”
“那些孩子會知道這麽重要的信息?”烏秀有點懷疑。
明衣哼笑道:“利用弱小這種事,叛黨的人很擅長。”
地星軍團的作風是不會在戰區審判小孩子,哪怕他犯了間諜罪。所以孩子們知道叛黨頭目的所在,并一直為他們辦事,地星卻忽視了這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傳遞信息的鴿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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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安全區後外面的世界都被包裹在濃霧之中,黑沉的霧色讓這個世界顯得虛無,一切黑暗都是虛無的象征。
夜裏的霧沒有毒,而人群居住處對比荒郊野外來說霧要淡些。
霧星邊緣區貧窮破舊,灰白相間的房屋與滿是塗鴉的街牆,甚至能在這些牆上看見密密麻麻的彈孔,還在夜裏出行的行人們身上普遍都佩戴着武器槍械。
明衣把車停在無人的街巷,對烏秀說:“在車上待着。”
她一個人進了這片破舊的住民區,沒有高于三層的建築物,都是平矮房屋緊緊相連成一大片,随着地面趨勢呈現高低緯度。
明衣追蹤到白天第一個吹響哨聲的孩子位置。
屋門敞開着,裏面傳來電視聲響,三兩孩子聚在桌邊吃着晚飯,大人則在另一桌喝酒聊天。
氣氛算得上不錯,直到明衣在商攤上随手拿了根鐵棍子進屋後有了變化。
在看見明衣朝他們走來時立馬就有人起身拿槍,卻被一棍子抽倒在地,她将這一桌酒掀倒,對大人毫不留情,棍棍要命,試圖逃跑的三名孩子被她開槍逼退。
稍大些的孩子在另外兩人的驚聲尖叫中偷偷爬向櫃臺,将抽屜裏的槍拿出來對準明衣開槍,他接連射擊沒有絲毫停頓,直到打空了所有子彈後被從布簾後飛出來的棍子敲的滿臉是血倒在地上。
明衣彎腰将大人手裏的槍拿起,随着咔噠聲上膛,她走到這名開槍的孩子身前,看他捂着滿臉是血的腦袋曲縮着身體往後靠去,一直退到牆角沒有退路。
“離開的時候我看你笑得挺開心。”明衣在他身旁蹲下身,槍口抵在男孩額頭笑道,口中吐出的是霧星邊緣區的方言,“現在還笑嗎?”
男孩捂着頭,卻滿眼兇狠地看她。
似曾相識的眼神,越是這樣,明衣越不能理解所謂“同情”、“心軟”或“還是個孩子”。
在她眼裏任何事物都能歸納兩個字:生命。
多一條少一條,對宇宙來說無關緊要,對自我來說有失有得的生命。
在如此混輪的局勢,它的存在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別緊張,我只是來找你們談一談,如果不是沙提人,我的殺意沒有那麽大。”明衣朝他微笑道,“只要你告訴我想知道的。”
男孩眼神變得猶豫。
“格裏爾在哪?”她問。
男孩說:“伊桑教堂。”
明衣:“訓練你們的人應該說過,如果有天身份暴露被人逼問,那就給一個虛假的答案。我猜你說的這個地點是叛黨的處決地點,過去的話不但見不到格裏爾,反而還會被追殺。”
男孩聽到這時臉上終于露出點點恐懼。
“是那個只有一只藍眼睛的男人?”明衣又問,“顧問阿奇?”
男孩開始發抖,顫聲道:“顧問……不會放過我們的。”
明衣眨眨眼,有點好奇地問:“那我就會放過你們了嗎?”
男孩從那雙清澈的眼裏看出了笑意,懼意卻只增不減,讓他渾身發冷,止不住顫抖。
“安、安心學校……在南希區……”能撐好幾分鐘才松口,他已經很了不起。
明衣看着他,起初兇狠倔強的眼神到如今顫抖着躲避她的視線,還有對抗她時自以為聰明的小心機,都跟沙提北方那位滄瀾軍統領太過相似。
那個背叛她的男人。
想起來就晦氣。
明衣輕啧聲,眉眼躁郁地起身,剛從櫃臺走到門邊就看見屋外不過兩三步遠的烏秀。
烏秀的位置将屋裏的一切盡收眼底,混雜的血與槍火令人作嘔的氣息,和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大人……和孩子。
屋裏的場景算得上是很暴力。
“你下來幹什麽?”明衣蹙眉問道,“我不是讓你在車上待着。”
烏秀視線從倒地不起的孩子身上掠過,再擡眼看明衣時眸光幽沉,他低聲道:“怕有危險。”
明衣哦了聲,漫步越過門口走出來,随手将搶來的槍扔在旁邊,直視着烏秀的眼說:“不是怕我連小孩都殺才過來的?”
“不是。”烏秀看她一眼,陰郁道,“是怕我繼續待在車上會有危險。你開的是戰車,可能有人給叛軍報信,他們正在搜查街道。”
明衣:“……”
她愣了一瞬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還在笑的時候烏秀聽見後邊傳來的腳步聲,夾雜着之前聽到的叛軍交流聲,烏秀反應迅速,立馬拉過明衣帶她往街巷裏面跑去。
“按照你們白天攔截交易的報告,住在這片區域的人都是叛黨,在這個時間點看見地星相關的東西肯定會去通風報信。”烏秀拉着她邊走邊分析着,“他們已經追過來了,格裏爾的位置找到了嗎?”
明衣轉身,回首時眼尾夾雜殺意,語氣森然:“追過來就殺掉好了,正巧我剛才沒盡興。”
烏秀聽得頭皮發麻,強硬地拉住明衣把她往前邊帶,在明衣不滿地看過來時無奈道:“我們既然要去找格裏爾,就沒必要現在引起叛軍注意。”
明衣被烏秀拉着走,邊緣區的街巷又窄又複雜,四通八達相連着,拐角很多,像是迷宮,叛軍從四面八方朝他們聚攏,走哪都能聽見他們互相傳遞情報的聲音。
街巷裏的路燈有好有壞,兩人走進一段路燈熄滅的小道,是上坡路,烏秀拉着她的手始終沒放,明衣擡頭看眼前人的背影,提醒的話最終還是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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