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整个人是崩溃的。
他明明发现她胖了, 明明看见她恶心忍耐,也明明目睹她抱着马桶吐得天翻地覆。心里不断追问自己,她为什么要找个人结婚,偏偏没往这方面想。
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在一瞬间垮塌。
半个月前找到她行踪的时候, 还有些暗暗自得,她总归是舍不得他。
可现在,却一点点清晰地认识到, 不是这样的。她宁愿怀着孩子嫁给别人,也不愿和他有任何牵连。
少年时候和老赵一起看电影,每当主角坠入深渊表现他的心境,总是配上毁天灭地的背景。他不免嘲笑, 区区人类而已,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力量?
可此刻,他不仅仅是要毁天灭地,还想把老赵拖出来碎尸万段。
李希发来的资料陈述关于朱迪的一切。
从小被母亲逼迫学习舞蹈, 心怀怨恨, 在进入舞团的第一年存钱给父母报了旅行团,在他们旅游的过程中告知已从舞团辞职。他已经长大独立,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父母情急之下退出旅团返回海城, 半道上却遭遇车祸双亡。朱迪遭受巨大打击,处理好父母后事便晕倒, 被前同事送去医院, 检查出慢性粒白血病。生无可恋, 无心就医, 等死而已。
怪不得他想要人死而复生,想要有后悔药,也怪不得他面对金钱毫不动心。
崔玉请他,演一场戏。偷天换日,让孩子避开关于房家和他的一切。
朱迪对大房的激怒并不诧异,昨天已经被老赵警告过了。
他伸手挡住大房的手腕,示意他放开。
大房手腕用劲,不自觉地有些想将你他直接掐死。然而有落雪沾在手背上,令他清醒过来。
他放开朱迪,“你的病现在还处在慢性期,只要找到靠谱的医生和骨髓,一定能痊愈。你知道你母亲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她希望你能一直跳舞,登上她没能上去的舞台。你害死了他们,只想着等死,却没想过找办法满足他们的心愿?”
朱迪脸色煞白,双目低垂。
果然是瞒不过这些人。
“崔玉不知道你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她让他看不起你。”
“我的联系方式会发你手机上,你随时反悔随时联系我。我帮你找医生,也帮你找骨髓,但你不要再来找崔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朱迪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些讽刺,“看来你的朋友并没有告诉你我们昨天谈话的结果。”
大房想再一次将老赵拖出来,分尸。
老赵和他的谈话大同小异,不过柔和了许多。只说以崔玉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朱迪等死,而且一旦疾病的事情爆发,以她的真心肯定会四处奔波。作为朋友,朱迪忍心看她拖着大肚子劳累?不如就此隐瞒,也放弃结婚,慢慢陌路各自回归原本。
当然,医疗帮助肯定会无偿提供。
朱迪当时便拒绝了,但同意暂缓领证,毕竟真不想被赵子铭当场揭穿生病的事情。
他直视大房的眼睛,“难道有钱人都像你们这样,明明不爱一个人,却还要霸占她?崔玉做错什么了?凭什么不能有正常的婚姻家庭和孩子?和我在一起,纵然我是病人会早死,但她也能堂堂正正把我带出去见人,孩子也能大声叫我爸爸。父早亡,总比私生子好听。你呢?”朱迪漂亮的眼睛犹如深海,“你要是弄不死我,就拦不住我。崔玉愿意嫁给我——”
“她不愿意。”大房断然道,“只要她知道你的病,千方百计都要送你去医院。你想在她身上完成自己的救赎,那是不可能的。”
朱迪笑了,“要试试吗?”
大房气疯,他不敢试。
“房先生,你是名人,肯定不希望流言四起;我是要死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流言。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咱们就走着瞧呗,看谁能到最后。”
“你图什么?”大房问。
朱迪没回答,看他一眼,给崔玉发了个短信让她安心,自己先走了。
大房没再上楼,他摸出手机拨赵子铭的电话,通了就是一通骂。
“老赵,你tm昨儿怎么办的事?在老子面前忽悠?你晓不晓得朱迪今儿早上跑来,想拉崔玉去办证?你tm搞的什么玩意?”他一脚蹬在花台上,大片积雪滑下去。
“老子一晚上没睡觉。”赵子铭哼唧,“你的人不是守着呢?我这边走不开。”
“你干啥了?”
“你不是让李希去查了吗?动静可够大,该找不该找的人都找了,我估摸你家老佛爷已经听到风声了。傻叉,能这样办事吗?那朱迪油盐不进,钱也不要什么都不要,不得回来好好琢磨怎么对付他?你这么大火气,是不是刚跟人怼上了?如何?又被怼回来了吧?”
大房闭了闭眼睛,“老子有的是办法,现在是算你的账。”
赵子铭那边打燃火机,在抽烟。他道,“呵呵,算就算呗。反正我按我的方法办,等把朱迪弄出去了,我就去追老崔。想想也是美滋滋的——”
大房不想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追个屁,他的孩子都有了。
老赵不靠谱,老夏看笑话,老元老婆奴,王文远忙着结婚,现在只剩下欧阳北那边能说几句话。
他啐了一口,给欧阳北发了一个短信,“我记得你在南边有个房子,装了好几年没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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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北发回来一个问号,“你想要?”
“借来用用。”
“咋啦?你不是好几个窝吗?”
“别人都知道,你的地儿他们不知道。”
“你要干啥?躲谁呢?”
大房揉了揉红眼睛,“小玉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我得照顾她。”
欧阳北发来一连串的点点,并一个艹字。真tm傻人有傻福。
“老赵他们捣乱,这事现在就你知道,你别说。”
“怪不得你的人昨儿半夜找我老婆,跟要死了一样。行,我把地址发给你,再让人给你送钥匙。”
“我再重复一次,别给他们说,别开赌局。不然别怪我不够朋友——”
欧阳北道,“大房,你想清楚了。孩子留下来容易,后面的麻烦太大了。你家放话说今年要解决你结婚的事情,海城谁不知道呢?现在多少姑娘都拿到白女士的请帖了?你晓得不?”
“我管不了别人。”大房当然晓得,“总有办法解决的。”
崔玉在楼上等了许久,来来回回踱步,几乎将楼板踱穿。
许久后,朱迪发了短信来,抱歉地说自己还是欠考虑了。她其实有点心凉,看来朱迪果然有许多难言之隐,被老赵和大房抓住便没招儿了。
自己不该犹豫,不该心存侥幸,也不该将不相干的人牵连其中。
她认为现在下决定也不晚,便穿上厚厚的大衣,戴上围巾和手套,拿了手机和皮包下楼。
大房站在不远处的花台边看手机,一会儿发短信一会儿打电话,十分烦躁的摸样。
她呼出一口白雾,高声道,“大房。”
大房抬头,有些惊喜地看着她,立刻快步走过来。他脸上带着渴望,想碰又不敢碰她,眼睛胆怯地扫过她小腹。
崔玉叹口气,果然是知道了。
“我要去医院,你送我。”她道。
他连连点头,可摸出车钥匙又尴尬了。车昨儿熄火,钟勇被他赶走,这会儿他既没车也没人。
她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我的车停在后面,走吧。”
他低头,有点丧气地跟着绕到楼后面。
崔玉确定怀孕后,和朱迪迅速退出旅行团。她在大学城租了一间公寓,考虑到后期有孩子出行不便,委托朱迪帮忙买了一辆二手车。
大学城人员众多混杂,还能买到不记名的电话卡。她钻了这空子,顺利将自己藏了起来。
只没想到百密一疏,被李希发现了一个漏洞。
她拍拍被雪盖起来的黑色大众车,“就是这个。”
大房立刻胡乱把雪弄掉,开了副驾门。
她看他一眼,上车。
他转去驾驶座,开始热车。
崔玉坐定,系好安全带,从包包里摸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他打开看,确认怀孕的验血报告,入院建卡的证明,b超单子。视线落在b超单上,子宫里一个小小的光点,下面几行字。
早孕,单活胎,可见卵黄囊,可见胎芽,胎心明显。
手发抖,纸面跟着抖动起来。
崔玉无奈道,“我也没想到运气会那么糟糕。”
“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犹豫留还是不留,最后有点不舍得。你放心,不是舍不得你或者跟你有什么关系,而是确定后面也不会找到合适的男人,但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这点私心,再加上朱迪主动帮忙,我也就想试试。”
“爸爸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但不能生气。我和我妈能承受单身生育的各种问题,我爸不能,我也不想冒险。所以准备和朱迪领证,过年带他回去,让老人家能放心。”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她苦笑一声,“昨天还想囫囵过去,可晓得你和老赵能耐得很。搞到现在我也后悔了,不能把朱迪拽进来受苦。”
“我确实怀孕了,你是孩子的爸爸。”
孩子是活物,没生出来还能打马虎眼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可一旦生出来,不必验血,只单看长相便一清二楚了。与其把地雷藏许久引爆,给朱迪带去麻烦,不如现在就解决了。
她不太爱欠人人情,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大房深吸一口气,将单子整整齐齐叠起来,想放哪儿,可又觉得不妥当。他伸手拿了崔玉的文件夹,很慎重地放进去,吞了吞口水道,“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检查,完了咱们直接去南边。我搞到一个房子,装修和设备都很好,放了好几年肯定没甲醛了,周围的商场和交通——”
“停。”她说。
“我也找了一个金牌保姆过来,那边说她照顾过几百个孕妇,一个差评也没有——”
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崔玉被吵得脑仁儿痛,不得不提高声音,“你能闭嘴吗?”
大房马上闭嘴。
“你想干嘛?”她问。
“照顾你,照顾咱们孩子。”他乖乖回答。
崔玉心抽了一下,却嗤笑一声,“之前你一直想和我聊,咱们现在就来聊聊。”
“这孩子怎么处理?”
大房微微瞪大眼睛,结结巴巴,“你什么意思?”
她偏头,“孩子的处理有两个办法,一是现在去约手术,不要了,免得大家麻烦;二是——”
“你说什么?”大房怪叫一声,“崔玉,你想干啥?”
她垂着眼睛继续说,“二是留下来,共同抚养。”
和朱迪商量好结婚的时候,崔玉也想过生下孩子被发现真实身份。朱迪安慰她不要紧,可她却不得不做预案。一旦被发现,要么不留了,若是留下来的话除非大房能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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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一定会说服他放弃。
“不要了就简单,这两三天就能解决。”崔玉面无表情,机械地说出组织许久的语言。
“要就很麻烦,处理的事情会很多,得先讲好怎么养。”
“我的意思,孩子是我生的,自然由我养。因为单身生育,本身会面临一些流言和猜测,因此希望你不要出现。”
大房脸色发白,摇头,“你说什么屁话?”
她动了从嘴角,“你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是你生的,也是我的,怎么就能你一个人养了?”他肺已经在翻腾爆炸了,但对面坐的是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娃,强行将愤怒压下去了。
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要共同抚养了?”
大房想来想去,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便点头了。
“那好。”崔玉松了一口气,“如果共同抚养,希望你能遵守几个条件。永远不要承认他,我不想孩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别联系我们,不要给任何人造成不好的联想;按照市面上普通价格的抚养费,存在孩子的卡里,其它的不必了。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孩子长大了教育和未来择业,可以——”
“崔玉。”大房手按在她肩膀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崔玉没抬头,手不由自主地不断摩挲皮包,“我知道。这是我能想到比较完善的办法,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咱们商量着办。”
大房看着她的头,头发同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往后梳,盘成一圈贴在后脑勺上。他以前还有自信的时候,经常逗她说搞的是老太太发型,或者干脆动手给她解开。她总是很生气,要么一整天不理他,要么随便操起什么砸他。
这样的日子很好,他以为能永远过下去。
她和孩子,他都想要。
可她说的都是什么?什么叫做永远不要联系?什么又是永远不要承认?
他的孩子,为什么要躲躲闪闪偷偷摸摸?他巴不得抱出去给每个人炫耀,看,这是我娃,老崔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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