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房间，一灯如豆。
因房门闭合，火苗，微微摇曳，光影交叠出一番虚幻之象。
顾菲儿取出怀中三个半瓶磺胺，放在桌面。
“请交给组织！”
环卫工老范，范天明，经验丰富的北平地下红党小组长。
满是皱纹的脸上，双眼深沉而内敛。
斑白的鬓发，象征着久经风霜。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将珍贵的药品，轻轻扫到桌边。
语调昂扬地夸赞道：“很好！你的表现很优秀，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组织对你表扬！”
嗯？
欣喜之余，顾菲儿却觉得组长的语意，颇不寻常。
表现优秀也就罢了，可，什么叫“任务完成”？
有一种“总结评语”的味道。
难道，组织不让自己继续收集药品，要上战场当医护人员？
顾菲儿的眼神，迅速明亮起来。
她当即低声且坚定地说道：“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事业，我将奋斗终生！”
昂扬的语调说道：“很好！鉴于你的能力和经历，组织希望你能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顾菲儿有些迫不及待地答道：“请组织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
似乎看出她的急切，范天明轻笑道：“别心急嘛，听我把话讲完。”
顾菲儿脸红了，当即说道：“老范同志，对不起！您请说。”
范天明稍稍酝酿后说道：“你，怎么看张振江这个人？”
顾菲儿曾向老范，汇报过对方抓捕国宝盗贼的过程。
想了想，她回答道：“他很狡猾，也很镇定，他的手下似乎对他有种……敬畏佩服的感觉。怎么了，要除掉他么？”
老范呵呵笑道：“我给你讲讲他的其他事迹吧……”
半个小时后，顾菲儿意犹未尽地听完，一系列简略却辉煌的战绩。
“这些真是……他做的？”
老范含笑不语，喝了一口凉白开，润润嗓子。
顾菲儿立即说道：“啊，我不是不相信您，但，这也太厉害了，简直不像真的！”
“以后你慢慢看，真与假，自己得出结论。”
顾菲儿惊诧地看向上级，迟疑地问道：“组长，您什么意思？”
“组织上认为，张振江能力很强……所以，有必要近距离观察他了解他，搞清楚他的政治态度，以及工作内容。”
顾菲儿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组织认为的“最佳人选”。
可，她一直向往着，能到一线部队，真刀真枪的参加战斗。
她紧张了，赶紧说道：“组长，我不怕流血牺牲，请求组织批准我去最前线，我可以发挥医护专长。”
老范不置可否，顺着话头，讲一线战斗的艰难，最后讲明情报工作的重要性。
最后，他说道：“很多时候，一个情报，能救成千上万同志的生命……组织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务！当然，目标能力很强，任务有很大风险，你不愿意，组织会另外安排人选……”
话虽如此，但顾菲儿与李国基有数面之缘，甚至，曾经有过一次“肌肤相亲”。
凭借“熟人”的身份，她接近对方比较自然，很可能成为朋友，甚至情侣。
而且，顾菲儿的身份和经历，相对干净，不容易引起特务机关的注意。
短时间内，想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替代，几乎没有。
据29军内部消息，张振江即将离开北平返回南京
长久的沉默，近乎窒息。
老范阅人无数，经验老到，顾菲儿面相活泼，但心思缜密，极具韧性，天生适合当特工。
这个任务，非她莫属。
经过反复思考，顾菲儿缓缓说道：“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具体，我要做些什么呢？”
“好！你的任务是……”
半小时后，顾菲儿离开秘密联络点。
万万没想到，上级的任务，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还有个更奇葩的……怒目金刚？
这个老范，真是一点也不会起“外号”。
顾菲儿看看自己，娇小玲珑，哪儿像“怒目”或“金刚”了？
仰望，弯月如钩。
环顾，城廓巍峨。
心头，百感，一时难以言喻。
同一片月光下，即将返回南京述职的李国基，接受了毛万里给他三个任务。
护送长春站刘副站长，及中央警校同期毕业的轻伤员，返回南京。
护送魏敦瑞教授、实验室人员设备以及人猿头骨，至金陵医学院。
护送川岛芳子购买情报的3万银元汇票，及一批绝密资料物品，面呈戴老板。
南下的火车，会专门添加一节车厢，由特务站专人值卫。
毛万里最后叮嘱道：“国基啊，此行干系重大，我授你临机专权，且不可失！”
李国基“啪！”地立正，朗声答道：“是！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毛万里露出笑容，拍拍对方胳膊。
“若非老戴点名，我可真舍不得你走啊！”
“感谢站长栽培！卑职铭感五内。只要您老人家一句话，小子见过戴老板，第一时间申请回北平工作。”
毛万里欣慰地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福将’之名，震惊中外，就算老戴放人，毛森那家伙也不答应，哎，我这穷乡僻壤真是后娘养的！”
“一日是站长，您永远是卑职的领导！要不……”
李国基故意看了看四下，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真不放人，我就偷跑回来，成不？”
“哈哈哈！”
毛万里仰天大笑，指着鬼头鬼脑的部下，心中畅快至极。
“你呀你，总是能想出鬼点子逗我开心！行！只要进了北平城，哪怕老戴毛森毛人凤一块来，我也护着你！”
时钟飞快地旋转，第二天一早，八点。
蒸汽弥漫，客旅蜂拥。
站台尾端，一群人，谈笑风生。
汪寿山负责此次押运保卫工作，按照名单逐一清点登车的人员和物资。
毛万里、白世维以及柱着拐的陈恭澍，与李国基和崔芸，依依话别。
突然，一辆蒙着帆布的军用卡车，由军方专用通道，平稳驶来。
车停，张自忠推开车门，从副驾驶跃下。
后方车斗，也下来两名矫健的马弁，手中提着礼物。
众人望去，心下了然。
李国基冲毛万里点点头，立即上前迎接。
“张大哥，您怎么来了？”
张自忠哈哈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振江老弟荣归首都，必定加官进爵！老哥哥虽穷，备了些许薄礼。拿上来！”
两名勤务兵上前，一人捧着一幅卷轴，一人提着食盒。
张自忠低声说道：“司令俗物务缠身，委托我来送行。”
众人上前，白世维接下食盒。
毛万里替部下接过卷轴，笑道：“这是哪位名家大师的杰作？”
张自忠微笑道：“站长打开，一看便知。”
毛万里看看李国基，后者点头。
“好！那我们看看。”
崔芸上前，执住卷轴上端，毛万里徐徐展开。
崔芸率先念道：“十步杀一人。”
白世维：“千里不留行。”
陈恭澍：“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毛万里念完最后一句，赞叹道：“好诗，好字！”
落款。
中国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
一份，忘年交的赠礼。
一个，等待已久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