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地窑里,赵万林就第一时间跑去镜子前照自己,不照不说,一照果然是帅气逼人。
剑眉星目,大眼睛,厚嘴唇,高鼻梁,下巴中间还有个小酒窝,无论是正脸,还是侧颜,都极为英俊,土话说就是长得栓正。
如此的一想,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凡是女人都对自己显得温柔大方了。
同时也就不难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娶到隔壁袁庄村村支书的闺女了。
自己家一没钱,二没矿,连地都没多少,田美娥还对自己死心塌地,确实是有点道理的。
还有自己都六十八岁了,还能当保安,就说明多少跟自己的颜值有关。
“咳咳,我这该死的颜值啊!”
赵万林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是既高兴又烦恼。
前世自己几个嫂子就因为太偏爱自己,导致几个大哥都怀疑自己跟她们有一腿,这对这一大家子人的感情伤害不可谓不大。
不过长得帅也是有好处的。
赵万林记得有好几年自己家粮食接济不到麦收,最后都是他大嫂子大方地借给自己的,还有二嫂子也借给过自己粮食。
三嫂子家也穷,但有一年土豆丰收了,也没少给自己拿。
总之,颜值高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对分寸的拿捏不当。
走出窑子,赵万林下意识抬头往嵦边上瞅了一眼,好家伙,又看到了她二嫂子。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自己,就慌忙收回目光,直奔厨窑去了。
此时赵敬玲姊妹俩忙着卸架子车上的青草,很显然,一大早她们就去山沟里割了一架子车。
老大赵万田和儿子赵敬平俩忙着铡,一个擩铡刀,一个跪着填草。
杨宝珠跟在屁股后忙着往粪笼里收铡好的碎草,一家人忙的热火朝天。
赵敬玲看到赵万林手里拎着一笼子知了,好奇地喊了一声。
然后这一大家子人,目光就齐刷刷瞅向了赵万林,好奇地问:
“阿四达,你哪来的那么多呜嘤?”
“阿四达,你拿呜嘤干啥去呀?”
“你瞅瞅,万林越来越日把欻了!我就说他一天天闲的没球事干,他达还不高兴,觉得我说错了!”
“就是么,抓呜嘤能吃还是能喝?”
看着他们一家人强烈的好奇心,赵万林不想低调都不行了。
“还是低调吧!”
他默默打开五环锁,掀开进去,找到面粉袋子,然后就开始操作了起来。
做什么,他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不必多说。
找到舀面勺,舀了一勺面粉,倒进老碗里,这年头的老碗有点大,至少能盛五两面的那种。
加一捏子盐巴,倒水搅合成面糊糊,放在案板上待用。
接着他就忙着找葱找蒜找生姜。
这些都是做饭必备的。
找来找去,好像一样都没找到,环顾窑内光景,除了给烟熏得黑漆漆的,到处都是贫瘠和陈旧。
空荡荡的,能有啥啊?
是的,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1983年啊,在这年代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味道好不好都不重要。
好在他在面罐子背后,找到了一小撮韭菜。
很显然,这东西只有老大家才有,他家‘台子’上种了一大片,在牛粪的呵护下,长得又粗又壮。
“藏得可够深的!”赵万林忍不住嘀咕一句。
他知道,这韭菜十有八九都是老爷子送来的。
事实上,赵满仓看田美娥和俩娃吃的清淡时,就总会偷偷去台子上割一把,然后看没人,就偷偷给田美娥送过去。
为此还经常跟老大媳妇吵架,但他才不管那些,该偷该拿,照做不误。
可别说,韭菜在这年代,还真是顶好的调味品,切成小段,用小铁勺熟一勺油,泼一下就能闻到韭香味,拌的面比肉都好吃。
赵万林记得小时候自己就经常吃母亲做的韭菜拌面,当时吃的还是荞面,香的吃不够,后来母亲走了,自己就再没吃过。
再后来进了大城市,吃多了各种山珍海味,想换个韭菜拌面,可是自己怎么也做不出当年那种味。
扒拉了一阵子,最终又在笼子里找到两根红萝卜,算是够用了,反正这些东西都只是用来点缀。
盐是万味之王,只要有盐就行。
他将红萝卜切成丝,将韭菜切成小段,装在碗里备用。
接下来就是最主要的东西——油。
这种油是用芢炸出来的,因此也叫芢油,在大岭村,芢的产量极低,颗粒像小米一样,呈灰黑色,可生吃。
赵万林记得前世自己就很喜欢生吃,一边收割,一边揉一把放嘴里咀嚼,越嚼越油,津津有味。
要是放锅里小火炆一会,嚼起来那简直清香酥脆,绝了。
这芢是他从空中吊篮中翻出来的。
吊篮是田美娥专门用来储存贵重物品的,比如有细面馍,鸡蛋,罐头等等,一来怕老鼠糟蹋,二来也是怕两个调皮孩子偷吃。
油只有一瓶,还是酒瓶子装的,已经剩不到一半了,这些油放在前世,都不够他炒一顿菜,可是给田美娥,她能吃一年。
是的,她很手细,点滴着来吃,赵万林打算全部倒入锅中使用,重生归来,自己还能再让她缺油吃?
知了已经清理干净。
赵万林将油倒入锅中,待油温稍稍冒烟,他便将知了丢进去炸。
滋啦啦,滋啦啦。
锅里很快就飘出一股一股肉香味,当然更多的还是这芢油的清香,赵万林觉得这油比菜籽油还要香出十八条街。
远远的,地院里的人就已经闻到了芢油淡淡的清香味,然后赵敬玲姊妹就好奇地跑过去看稀奇。
“阿四达,我来看看你,偷的做啥好吃的哩?”
“四达终于舍得犒劳犒劳自己咧?”
看着这两个猴精女子,赵万林竟是哭笑不得,自己做个好吃的都不能安稳了。
赵敬玲往锅前一站,好家伙,当她看到里面炸的东西十分眼熟时,她吓坏了。
看屎壳郎一样的眼神看着赵万林,不可思议道:“阿四达,你锅里炸的啥?”
赵敬巧也看到了,刚刚鼻子里闻到的香味,瞬间不香了,膈应的心里想吐。
说了一句,“炸的是呜嘤。”
然后一脸愕然地跑出了窑子,立马就把这事告诉给了她达和她妈,赵万田两口子一听,吃了一惊。
赵万田一刻还不相信,专门跑去看了,这才相信,一脸震惊道:“我滴个天神爷,这呜嘤能吃吗?还放锅里油炸,你要把我恶心死哩!”
杨宝珠直接傻眼,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俩猴精女子大惊小怪了半天,最后还站在窑子里不走,硬是要看着赵万林吃。
她们不相信他敢吃。
“吃就吃么,这东西专门就是用来油炸着吃哩。”
说着,用筷子夹起一个炸的焦黄的放进嘴里,咬得咯嘣脆响。
俩女子一开始都很好奇,可当赵万林真吃起来,她们就吓得看都不敢看,然后都跑开了。
然后对她达和他妈大惊小怪地道:“我四达真的吃了,他真的吃了!”
赵万林浑然不在乎她们的感受,继续操作下一步,用剩下的煵韭菜,煵完韭菜,将剩油倒进干净的碗里。
节省惯了的赵万林,又拿出两个馍,切成两半,将锅底的残油搀干净。
然后将面糊糊倒进锅里,铺均匀,小火炆一会,直至不粘手,用筷子夹出来。
便是“死面馍”。
或者叫春卷,或面皮,或煎饼,叫法不一,东西其实都一样。
为了让人看不出来,赵万林将炸知了剁成肉沫,撒上适量盐巴,然后混在红萝卜丝和韭菜中。
最后再将这些馅料卷进死面馍里,便大功告成。
自己等不急先尝了一个,果然味道确实是与众不同,肉香味依旧浓烈细腻,外加韭菜香和芢油的加持,有多香自不必说。
当然,问问赵万林也就知道了。
大大小小,他一共卷了将近二十个,扒拉到大老碗里,锁了窑门,然后就马不停蹄往塬上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