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进来。”司马炽将手中的折子放下。
高太医缓缓走进来,行过礼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只听见司马炽的声音蓦然响起。
“是否是卫祭酒的病情加重了?”司马炽见他神色异常,不由开口询问。
高太医心中慌乱,如果不说,那必然是欺君之罪啊,想到此处,高太医心猛然一沉。
“禀陛下,卫祭酒并无大碍,臣有一事要禀明陛下,臣发现卫……”
忽然殿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宫人焦急道:“陛下,太后的梦魇之症又犯了!”
语落司马炽面色一紧,如月光般清冷的眸子充满戾色。
“太后现在如何了?”
宫人惶恐不安道:“陛下,您还是去看看太后吧。”
“高太医你的事容后再禀,随朕先去看看太后。”司马炽看了一眼高太医,随后疾步走了出去。
“是。”高太医擦了一把汗,心蓦然一松,遂急忙跟了上去。
司马炽驾临太后的承宣宫,殿内匍匐着一众宫女太监。
“参见陛下。”
司马炽手一摆,示意她们起来,随后信步走进了内殿。
帐内,太后的声音异常激动,接近疯魔了一般。
“仪儿,本宫要见他,快去,你们都给我去找他来,母后不该啊,都是母后的错啊!”
服侍太后的贴身女官眼中满是忧色,皇太后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不知为何患上了梦魇的毛病,言语颠乱,神志不清,面色癫狂。
“高太医。”司马炽神色冷漠的看了一眼皇太后,随后示意高太医上前为太后诊脉。
太后猛然抬头,一见到司马炽,眼中一时满是泪水,推开高太医朝司马炽走了过去,蓦地紧紧的抱住他,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仪儿,是你吗……你来看母后了吗……是母后的错啊……你别怪母后好不好……”
司马炽双眸微瞑,放任太后抱着他,声泪俱下。
“所有人都退下。”
高太医犹豫了片刻,而后随众人俯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缓缓放开了司马炽,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眸清明,面容却变得异常冷漠。
“陛下怎么来了。”
司马炽斯条慢理的抚了抚略微褶皱的衣襟,薄薄的眼皮下,那瞳孔满是寒冷,甚至带了一丝自嘲。
“母后的梦魇犯了,所以儿臣来看看母后。”
皇太后却缓缓转过身去,呆呆的看着远处,嘴里呢喃着。
“丰度,你说,丰宁如今在哪里呢?”
司马炽眼皮微动,唇角微扬起一丝冷嘲。
“他早就死了。”
太后一听,猛然一怒,扬起手作势要打过去。
“我怎么会生出一个如此冷漠无情的儿子。”
司马炽纹丝不动,平静的站在原地,那清冷的眸子犹如夜般漆黑暗淡。
“既然母后已经无事,那丰度,告退了。”
皇太后闭着眼睛,无动于衷,司马炽举步走了出去,隐隐卓卓的烛光下,他的背影是那么遥远,那么冷漠。
回到光华殿,司马炽屏蔽了所有的宫人,伫立于窗边,眼中露出伤痛之色。
乌云闭月,辽阔的天际星辰暗淡,风缓缓的吹来一丝凉意。
司马炽的目光悠长而遥远,记忆被拉回了从前,那个令他日夜徘徊在痛苦中的面容,此刻竟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这也许永远是个秘密。
那一年,他与八岁的弟弟司马仪,他们二人是双生子,可是那一日,他与顽皮的司马仪走到宫中一处偏僻的井口边,司马仪却失足摔了进去,他害怕极了,慌乱无措中,他跑了出去,当找到宫人去营救司马仪之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司马仪死了,面目全非,尸身冰凉。
他的母亲,赵妃日夜伤痛,怨恨他为何不及时营救弟弟,八岁那年,他失去了弟弟,也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心灰意冷的他,一蹶不振,被母亲疏远,甚至他成年之时,便搬离了皇宫,从此幽闭在豫章王府。
从此不问世事,犹如一个死了的人。
司马炽怔怔的看着窗外那无尽的黑暗,仿佛整颗心都被漆黑所包裹,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光明。
忽然司马炽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来人,召散骑侍郎进宫。”
卫璪突然被传召,微微一愣过后,急匆匆的随宫人进宫,此刻光华殿灯火通明。
“臣卫璪参见陛下。”卫璪不知陛下为何深夜传召,眼中有些疑惑。
“免礼。”司马炽手一摆,示意其他宫人退下。
“陛下召臣可有何紧迫之事?”卫璪疑惑道。
“朕想见那人。”
卫璪心蓦然一惊,微微一愣,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垂下头应道:“臣明白了。”
离开了光华殿,卫璪面容微沉。
他听闻太后的梦魇又犯了。
每次太后梦魇症一发作,陛下就会变得十分冷漠,甚至还会杀了宫人泄愤。
今日陛下却如此平静,他甚至在陛下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喜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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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突然想见那个人,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月悄然钻出云层,如水般澄清的月光落在梧桐树上,剪下斑驳的碎影。
卫玠在高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身体依旧虚弱。
卫玠这几日醒过来,看着高太医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便知道,她的身份应该已经被高太医识破了。
如果高太医禀明了陛下,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是为了救陛下以身犯险,是不是可以求陛下饶恕她欺君之罪。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
“见过高太医。”阿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卫玠心微微一动。
高太医进了屋内,却见卫玠脸色复杂的看着他,高太医不觉叹了一口气,平静的笑了笑。
“卫祭酒今日感觉如何?”
卫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感觉好多了,这几日多谢高太医细心照料。”
高太医命阿瑶将药拿去煎了,自己则为卫玠拔了把脉。
“卫祭酒明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卫玠一听,心中一喜,却蓦然意识到什么,眸光微闪,悄然试探道:“高太医,我的身份您是否已经……”
高太医神色微变,眸子里满是探究之色,他尝试问道:“为何卫祭酒,您……您要隐藏身份呢,那日我原本想要去禀报给陛下,却恰逢太后犯了梦魇之症,此事陛下一直未曾知道。”
闻言卫玠心微微平静下来,脸色却有些担忧。
“高太医,请您可否再帮我隐瞒一段时间,届时我必然会去禀明陛下我的身份,一切罪责皆由我来承担。”
高太医却摇了摇头,面有苦色,无奈道:“卫祭酒,这可是欺君之罪。”
卫玠唇角微勾,轻轻一笑。
“当日高太医为我诊断,并未当场揭穿我的身份,就算高太医今日再去禀报陛下,那也是欺君之罪。”
高太医显然一怔,见那少年面容淡然,明媚的眸子异样的美丽,面宛若桃花,绮丽无暇,纤弱的睫毛轻轻遮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呈现出一片羸弱的秀丽风情。
高太医轻轻一愣,险些失神。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帮他承担所有的风险,只要他肯替她隐瞒这个秘密。
“卫祭酒,其实高某曾受过您祖父的恩德,这个秘密,我会为你隐瞒,明日我便奏明陛下,辞官还乡。”
卫玠猛然一愣,忙道:“高太医。”
谁料高太医却笑着摇了摇头,平静道:“其实我早就想告老还乡了,卫祭酒不必自责。”
高太医离开了之后,卫玠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中。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秘密不会随着高太医的离开而消失的。
翌日
司马炽与卫璪悄然出了宫,只带了高银岚与几个暗卫,牛车缓缓停留在张府不远处,洛阳城内车水马龙,人流涌动,喧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牛车内,司马炽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卫璪将帘子微微翻开,见对面的张府有人走了出来,卫璪放下帘子,朝司马炽点了点头。
司马炽示意银岚驾车,很快车子就飞快的朝张府疾奔而去,张府外的人被吓得人仰马翻,银岚及时的停下车子,卫璪适时的走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驾车的,险些冲撞到了我家公子。”那张府的管家一脸怒意,劈头盖脸的对着卫璪骂了一顿。
卫璪笑着接受了,不见一丝怒气,躬了躬身道:“实在抱歉,惊吓到了各位,在下在这里赔罪了。”
“无妨,下次小心一些便是了。”突然一声温润清雅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身着绣着白鹤长袍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那青年面如冠玉,濯濯如春月之柳,眉同翠羽,萧疏轩举,雅然自若。
牛车内,司马炽面容平静无波,手却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茶盏。
司马炽怔怔的看着那青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色。
手微微颤抖,茶洒了出来却浑然不知。
是你吗?丰宁。
你没死,你没有死。
司马炽轻轻的呢喃着。
过了良久,司马炽轻轻咳了一声,卫璪与银岚二人收到暗号,张府的人也无怪罪之意,二人便上了牛车。
卫璪见到陛下眼底的复杂之色,一时沉默了下来。
“彻查他的身份。”
司马炽双眸微瞑,清冷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一丝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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