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夜幕沾染了一丝凌晨特有的青冥，挂在东边天上柳絮状的云儿，被还未升起的旭日渲染上了一抹渐变的樱粉。
熟练的伸手在枕头底下，关掉喔喔公鸡叫的电子表，深吸一口窗外飘进来掺着烙饼香的炊烟，打着哈气眯着眼儿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关节跟鞭炮似得噼里啪啦响了一通后，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床上翻出已经挼成团的大花裤衩，套上已经洗到发黄的老汉衫，一巴掌拍在趴床上睡得还香的小虎屁股蛋上………
嘹亮的嚎哭掺着郑旭卑微到恨不得跪下的悔恨道歉声，也少不了姑姑提着锅铲叉着腰，站在厢房旁挨着的灶台边上烙饼时的呵骂声。
在外头疯了一宿的大黄狗闻着味听着音，从铁栅栏门的缝隙钻进院里，前腿爬后腿弓的吐着舌头伸懒腰，完事抖擞抖擞狗头，站在原地嗷呜嗷呜的仰天叫唤起来。
被鸡鸣狗吠声唤醒的是村子。二八杠上清脆的铃铛声和熬煮牛奶特有的浓香，唤醒的是趴在床上哼唧唧不愿起床的孩童。
“小旭去屋头拿瓶到门口换一下牛奶。”
村里有一个私人的小型养牛场，一块钱能买到55ml的一瓶鲜牛奶，早上管送其余时间可以带瓶去厂里自己买，这也是郑旭他们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珍贵记忆。
哭唧唧的小虎也磨蹭着替了老爹的班，坐在小马扎上抹着眼泪拉着风匣，姑父陈建刚在院里洗过手，回屋去叫家里的宝贝幺儿起床。
“你姑父待会要去县城拉种棒子的化肥，正好给你放汽车站，省得你在路边等小客。”姑姑把放了醋的蒜末搅好，放在餐桌中间的时候说道。
“行，我东西都拾掇好了，待会吃完饭提上包就能走。”吸溜了一口放了绵砂糖甜滋滋，都煮到开了花的小米粥的郑旭被烫的龇牙咧嘴。
“嗨！你个小没良心的，真不打算好好在家耍两天？”
“不了，回来前听我爸说有个拍摄团队要在那边城中村取景，旁边还有还好几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我这回去也能帮家里打打下手。”
“行，你确定了就成，等会再给你装俩鸡蛋还有水，你带着路上吃。”
“……………”
郑旭父母所在的常州距离陈庄并不远，拢共也才七十多公里，只是这年头路不好走是一方面，偶尔还有那不识趣拦路设卡的，稍微一耽误就得一个多点，遇见那不懂路数的外乡人，可能还会趁机收一把赎金………
沾蒜泥醋的咸湿让郑旭吃的肚圆，回屋提上装衣服的手提袋丢到拖拉机斗里，趁着太阳还没爬上山顶，拖拉机吞吐着黑烟砰砰砰就出了院子。
“虎子在家看好二妮儿，我去街里给你大伯打个电话。”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出门的彩霞姑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哎国平~是我大姐。”
“嗷大姐是我，孙茜！国平搁厨房配菜呢，哎呦我家小旭是不是又闯祸了？”
“…不是……没有…”
“人伢伢一个还扯什么长大成年自个做主，呸~他个小兔崽子。”
“……人小旭挺好。”
“好什么好他，大姐你就得听我的，跟小时候爹娘抽咱们一样，你回去找根绳给他吊梯子上用柳树枝抽，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哎呀不是，小旭没惹祸，人家懂事儿的很在我这，跟着我们收麦子晒麦子好的很，这不昨晚上吃饭跟我说，麦子弄好就得回去给你们餐馆帮忙，还说这时候店里人多怕你们累着。”
“嗨…他，”
“他什么他，我就觉得人小旭挺好，我让他姑父送他去车站，坐大巴车的话中午前应该就能到常州。”
妯娌间也都知晓对方的脾气秉性，俩人说完话互问候完，又呛呛两句掐着一分钟的点才挂断，甩给小卖铺老板两毛钢镚儿，彩霞姑姑才仰着头一副得胜大将军的模样出去。
俩人性格都是比较强势的那种，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见面，都得先掐一掐才算完，但俩妯娌间关系还挺好。
“大姐的电话？”
这边电话挂断，刚还忙着在厨房忙了一头汗的郑国平就冒了出来。
“嗯…夸你的宝贝儿子呢。”
“你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你宝贝儿子似得。”
“就当你的老好人吧，又是冥煮又是尊重的，要是孩子真不上大学，将来只能接你的班，每天窝在那个小破旧的厨房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以后等着他埋怨你吧。”
说完一巴掌拍在郑国平肩膀上，把他重新推进了蒸笼一样的厨房里。
“孙婶儿我来还小旭哥的书啦。”
“欣欣来啦，来年就高三了多预习几遍不着急还的，还没吃饭呢吧？
喏~加了三勺糖的豆浆，一个素包子对吧。婶早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婶婶，我刚听见你们说小旭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吖。”
“…………”
来还书的小姑娘叫钱欣欣，也算是跟郑旭一块长大的小青梅，家就在隔壁，用现在的话说，父母才是真爱，孩子全是意外，这不炎炎夏日夫妻俩又丢下孩子，自己跑外头避暑游玩了，欣欣开学才升高三比郑旭低了一届。
附近本就没几个同龄人，再加上欣欣摊上这一概放养的父母，小时候好几次开家长会，都是孙茜去给开的。
利索的吃完孙婶给准备好的早餐，穿过前堂的钱欣欣来到后院，绕过院中间露天的天井，停下脚步背着手俏皮的探着身子，听着前厅里叔婶忙碌的声音眉眼弯弯，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古灵精怪的调皮。
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挪到东厢房门口，也就是郑旭的房间，轻轻推了推房门，发现落了锁并没有推开，但这可难不倒已经开动脑筋的欣欣，只见她抿着嘴角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房门，指甲与房门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片刻后好像想到了什么，抿着嘴踮起脚尖伸手在门框上面左右摸索着，之前记得听孙婶儿说过好几次，旭哥升初中之后，无论睡觉还是出门，都会特意锁上房门，之前还因为丢钥匙进不了屋还挨过打，自那之后郑旭每次出门前都会把钥匙藏在门框上，神神叨叨的现在他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听着锁芯开启的咔哒声，钱欣欣惊讶的用小手捂着张开的嘴巴，回过神连忙往前堂看了一眼，叔叔婶婶好像都没发现，这才捂着砰砰跳的心口推门窜了进去。
钱欣欣没注意到的是，郑国平在烟熏火燎的厨房玻璃上，专门安了一个直径半米的通风扇，就内种里面是个电扇，外头横着的铁皮。
扇叶快速转动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人在外头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
“这孩今天怎么感觉憨憨的？”
“瞧你这话说的，人多机灵还知道提前打探情报呢。”
“哎，老婆子你说这欣欣对咱家小旭，是不是有点内意思？”
“去你个老不羞的，当初谁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赶紧刷锅洗笼屉去。”
“哎~行………那这个………”
“你儿子那屋除了藏起来不洗的苦茶子，跟床底下发酵的长了霉的袜子，你说说还能有个啥？”
说到这孙茜捂着额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老郑头察觉到不对，连忙小碎步往外头挪，就怕自己成了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