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武茗茗率部,出发前往常安城。由平西城出发,途径中峰关、红石崖、江门河,到定南关休整。随后在行军三日,路过金兰关、金峰山,到达林口镇,离常安城就不远了。
此次除去兵士,没有任何辎重,行进的速度比上次要快上不少,官路也相对的要好走了许多。
距离常安城三十里外的林口镇,临时军营。
“报!营外有一人自称常安城十方营副统领沙宝山,要见主将!”
武茗茗率领队伍行进至常安城外三十里处时,夜幕已经降临。距离原定的行军时间还很充裕,决定在此安营扎寨休息,明日调整好状态再前往常安城。
营地中熊熊的篝火被点燃,众人围坐在火旁,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伏。烈性的烧酒在碗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每个人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享受着这最后一晚的轻松时刻。
打破气氛的是一名军服破烂,脸色蜡黄,神情呆滞,甚至连脚步都已经走不稳的一名精瘦汉子,跌跌撞撞在营门卫兵的搀扶下,穿过营地。所有人看到此景,都停下了手中的酒肉,所有人都心存疑惑,此地离常安城咫尺之遥,又是关内腹地,此人是从哪来,为何如此狼狈,西罕打进来了?
这名汉子眼神环顾四周,中军大帐就在眼前,四周是环绕整齐扎建的帐篷,营中各处都有精锐的士兵警戒。他握紧手中刀柄,片刻不敢松懈,眼神扫过众人,虽然满脸的疲惫之色,但是对在场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兵不屑一顾,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叶云、关熊几人因与武茗茗关系亲近,几人一直在武茗茗的帐中饮酒,听到有人要见主将,除武茗茗外,叶云几人此时分列站在大帐外两侧。
精瘦的汉子被士兵搀扶到帐中,“十方营副统领沙宝山见过校尉大人。”
“快起来,发生何事?”武茗茗上前,想亲手扶起他,叶云手疾眼快,提前一步上前搀扶。
沙宝山此时抬起头,他本就已经虚弱无力,进帐之时也没有仔细打量,听声音传来才发现,竟然是个女人,一袭红甲立于案前。他微微一愣神,扭头看了下四周,扫视了叶云、关熊、兰锦程几人,才确定这个女人真的是主将,还是个校尉。
武茗茗打量此人,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但眼光依然明亮,看的出即使在帐中,也没有放下警惕。脸色蜡黄,脸上都是被汗渍划过留下的印记,头发披散,身上的军服已经破烂不堪,相距一丈远,也能闻见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腹部和腿上受了些伤,伤口还在不断往外的溢血,手臂以及前胸处的伤口有的结痂,有的已经化脓,人虽然还保持着清醒,但也已经是摇摇欲坠,不及时救治,恐怕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正典,快去让人拿点吃的送过来,传唤军医到帐内。”
“不可!准备些浓汤和面糊,他身上有伤,已经化脓,不宜吃肉。”兰锦程急忙劝阻。
“好,听锦城的,快去!将田骑司几人也唤进来。”
兰锦程曾在县正身边效力几年,自然也是见识过一些刀斧之伤,有一定的经验。武茗茗经验还很缺乏,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沙宝山看武茗茗听下面人的话,一时错愕,这到底是主将还是传令兵?
不多时赫连正典带着军医和吃食回到帐中,田承干和康祖乙几人也相继来到帐中,沙宝山也不客气,看到浓汤和面糊,双眼放光,面糊上面还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不管不顾的就一饮而尽。虽然被烫的呲牙咧嘴,但是一刻也没停下,拿起旁边军医一起带过来的一个馍馍,配着浓汤,顷刻间就一扫而光。似乎还不过瘾,看见叶云几人的案上还有酒壶,伸手抓过来咕嘟咕嘟将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几人目瞪口呆,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沙宝山吧嗒吧嗒嘴,抹了抹嘴巴,“饿死老子了,一个月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看着沙宝山意犹未尽的样子,武茗茗让赫连正典再去取点浓汤过来,趁着这个空档,武茗茗急切的问道,“沙统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搞成这个样子?西罕进来了?”
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沙宝山的回答,但说出的话让几个人的心七上八下,“没有。”众人如是负重松了一口气。
“常安城完了。”几个人心又提到嗓子眼,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
“从入夏开始,我们的粮食就已经不够用了,都尉大人曾几次上书催粮,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最后没办法城守大人亲自去了趟州府。将情况禀明指挥使,夏督守得知情况后,狠狠的训斥了那些人,并让他们从商户手中借了些粮解了燃眉之急。后来听说朝廷拨出了粮草,运抵崑州,太子押送,而且还有御赐美酒。”
赫连正典端着浓汤随着走了进来,沙宝山扫了一眼,接过浓汤接着说,“粮草还没到,西罕鞑子的大军到了,每日不停地骚扰各处关卡,掳掠村庄。附近村庄的粮食也都被这些鞑子搜刮走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们就先去抢了。”
“你们怎么可能会断粮呢?甘谷关不是定时向各处分拨粮草的嘛?都是有定数的啊,怎么会突然断粮呢?”兰锦程疑惑的问道。
“我他娘怎么知道!这事得问那个刘令忠,前边还说粮草能用度到入冬,结果还没入秋,粮食就突然没了,不过眼下也问不到他了,人已经没了。”
“啊?城守死了?”众人惊掉下巴,虽然常安城的城守官职不大,但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啊,手里也不是没兵,怎么会突然暴毙?
“沙统领,你缓口气,能否将事情经过详细的说出来,我们也好做出判断。”叶云实在对他这大喘气的方式无语。
沙宝山看了一眼叶云,不知此人是何官职,但能在帐中自然是校尉的亲信,也没有多问继续说着,“自从西罕来袭,军中开始缩减了粮食用度,没有一日兄弟们能吃饱饭的。开始还是一日三餐,虽然比较稀释,但还能接受,后来更是缩减一日两顿、一顿,西部边关入了秋,晚上的温度刚是寒冷,好多兄弟都没有御寒的衣服。我们的营还好一点,其他的营都开始杀战马充饥了。
后来城守见此情况,怕引起士兵骚乱,就强迫城中一些大户捐粮,然后又强迫百姓捐粮,又跑了好几个城,凭借着往日的关系,从其他城池也陆续借来一些粮食。时间不长,其他地方也救济不上了,有些营的士兵就开始抢城中百姓仅存的一些口粮,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城中的百姓也开始闹事,与营中士兵不断冲突。
城守大人一面安抚闹事的百姓,一边安抚营中士兵,最后没办法就打开了常安城粮仓,这粮仓没有皇帝圣旨,私开放粮那是诛九族的,可士兵和百姓们都饿急眼了,也不管不顾。可是打开粮库大门,都傻眼了,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这一下就把所有人的怒火都给点燃了,都把气撒到了城守大人身上。
眼看局势不可收拾,此时传来好消息,太子押送的粮草到了常安城,没有送去甘谷关,这下大家都平复下来,静静的等着太子放粮,可是一连几日,不仅粮食没有发放,太子更是未曾露面,不知所踪。西风军的几位将军开始每日都去水南关的指挥使司面见太子,半个月的时间,都未曾见到太子殿下。
后来听说娄长峰也到了水南关,所有人又有了盼头,可同样的情况,娄将军也未曾露面。大家都在常安城等着放粮,可是迟迟没有动静,将军们每次去,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各营的兄弟怨声载道。
前几日,又有一些其他营兄弟在城中抢百姓余粮,结果因为之前的行为,百姓有了防备。这些百姓哪还有粮食了,一个个眼睛饿的都发绿,都变成饥民了。出去抢粮的人又失手伤了人,激起了民变。这个时候,那狗东西指挥使拿着太子令,要我们前去镇压常安城内民变的百姓。
你说,我们当兵的,要是跟西罕的鞑子拼命,那咱爷们义不容辞,不带含糊的。但让我们镇压的都是什么人?那原本都是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城中百姓,兄弟们当兵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结果现在让我们去杀百姓,怎么下的去手?
后来听说这狗腿子指挥使又拿着太子令去了西风军大营,同样让他们去镇压,西风军根本不买太子的帐。听说西风军的人都饿的抓西罕鞑子吃了,俘虏都吃了几个了,再没粮都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了。后来听说几名领头的将军一咬牙,将人给扣下了,关押起来。
后来西风军的一位将军叫池献图,来到我们大营,具体和将军说了什么不清楚,反正我们最后是跟着西风军一起出兵到了常安城。我们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城里的百姓都疯了一样。
来到常安城前,发现城守大人被人扒了皮吊死在城门,惨不忍睹,即使西风军那些骁勇悍将也忍不住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