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异见她想的入神,一路跟随他朝永兴坊走去,并未纠正,直到要进永兴坊的北门,秦桑罗才一拍脑门道:“呀!我应该往西走的!”
天色已晚,他们今日不可能再回青田县了。
李玄异道:“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便这样罢,总不能再送你过去。”
秦桑罗迟疑道:“可是林朝禧还在青田县,总不好我自己跑去他的院子里住。”
李玄异看也不看她道:“岐王府有一百单八间房屋。”
秦桑罗寻思:这话说的,跟说了话似的。你这一百多间房我还能随便住吗?
但她又不能跟他抬杠,于是委婉地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末等侍从能住哪里……”
李玄异背着手皱眉回头看她:“事急从权,明日还要回青田,我可不想走遍大半个王府寻你。”
这是让她住的离他不要太远的意思吗……
她露出呆滞神情:“那我住哪里啊?”
李玄异瞪着她,半天没说话。她与他对视半晌,忍不住眨了眨眼,吞了一口口水……王爷不说话,这是何意啊?
然后李玄异就转身走了……
啊???
秦桑罗只得跟上去。
一路跟着李玄异走进了他的院落,他既没回头,也不说话。
“王……王爷……我……”你看看我啊!
“余朝安!”
其实余朝安就在院中,从李玄异进门便有人通报他,他一直此等候。但李玄异一路进来看都没看他,直直走入自己正屋才喊他。
秦桑罗觉得如果他们在领口夹一枚小小的对讲机,就和美发沙龙里面的小哥哥小姐姐差不多了。距离不过三五米就当看不见,要靠对讲机才能通话,门口的艾伦呼叫娜娜接待客人洗头,娜娜再呼叫托尼老师把客人带去理发椅坐下,多有趣啊。
余朝安立即出现在李玄异身旁,揖手待命。
“将东面的屋子收拾一下,换新。”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余朝安瞟了一眼秦桑罗,虽然不明白两人怎么突然回府了,但他当值多久了?自然不会多问,王爷这意思是让收拾房间给秦小娘子住。
他应了一声便下去做事了。
秦桑罗惊讶的道:“王爷,这是让我住在你的院中?”
李玄异斜了她一眼道:“明日早起。”然后自顾自进寝室去了。
……
第二日起的是挺早的,因为门外很早就有人说衣服给她放外间了,请她自行去拿。
秦桑罗披上衣服到了外间一看,堂屋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摞侍从服……
确实是十套,没多也没少。
虽不明白李玄异为甚么送这个,但反正多了一大堆换洗衣物总归是好事。
换上新的侍从服,梳洗完毕,扎了丸子头,秦桑罗觉得还是这身方便。
到了李玄异的屋中,见他指着桌上一团绳索道:“已然查出绞死小百合的那条绳索来历了,它来自陇州汧源县,汧源县当地以盛产这种绳索闻名。”
秦桑罗拿起来看,确实与那条绳索几乎一样。
“咱们快些回去,我要试试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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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场山石上方有水道机关,可将瀑布上方水源改流,李玄异命一名侍卫站在瀑布上方的水闸处,上下两边可通过手势做简单沟通。
众人开始做实验。
第一轮,林朝禧先用绳索将假人挂好,然后命令开闸放水,随着绞盘转动,带动水车将假人拉起,直到绳索绷断,假人坠落,完成实验。
是这条绳索了!
但是小百合不可能被直接挂在水车上,于是开始了第二轮实验。
他们尝试将假人立在地上,颈中套上绳索,再令开闸,随着绳索拉紧,假人颈中的套子也渐渐收紧,然后带着假人一直升上水车,完成实验。
秦桑罗道:“小百合不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被套住,一定是突发状况,绳子被瞬间收紧,她来不及反应才对。”
李玄异:“嗯,水车的转动速度是固定的,并不是那么快,如果是水车缓缓拉动绳索,她一定会挣扎并逃走。”
秦桑罗走上前仰头仔细观察水车,看了一会转头喊林朝禧带她上水车的塔座,林朝禧抱住她腰身送她上去了。
蹲在这里秦桑罗看明白了,水车除却中轴之外还有几个分散的小轮轴,小轮轴上有绳子拉动的摩擦痕迹,这让她记起了从前学过的定滑轮、动滑轮和滑轮组。
他们跳下来后,秦桑罗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简单讲解了滑轮的作用。
李玄异道:“《墨经?经下》将向上提举重物的力称作‘挈’,自由往下降落称作‘收’,将你说的这个滑轮组称作‘绳制’。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部都会用到绳制。”
秦桑罗:“如果想要趁小百合来不及反应将她吊起,需要一个人拉动绳索,待中轴转动到绳索没有剩余,才能由水车之力将她困住。”
几人又开始了第三轮实验,这次决定用真人,尝试在被害者挣扎的情形下能否成功。李玄异与崔陌乃千金之躯,秦桑罗那点功夫恐怕会真的吊死,凭风和青云的体重太大,只能林朝禧上。
崔陌眼看他们做了两次实验,觉得十分有趣,自报奋勇做拉绳之人,同时他还要负责将绳索套在林朝禧颈中。
第三次实验很成功,林朝禧被吊了起来,固定在了水车之上,完成之后他割断绳索自己跳了下来。
“朝禧,还好吗?”
林朝禧将颈间的护具摘了下来道:“无事,就是有点难受而已。”
秦桑罗想了想道:“这个法子需要至少两人,一人在前面吸引小百合注意,一人在后面偷偷执行。而因水车上已有固定轴可做定滑轮,只需加一只动滑轮,便可组成绳制,吊起小百合之人便无需像崔世子那般有力。”
她命人在水渠里搜找,果然找出一只木质轮轴。
崔陌拿着轮轴边仔细瞧边道:“你是说,女子也能办到?”
“嗯。”
崔陌:“我还在想是哪个男子闯入女子浴场呢,既然女子也能办到,那很可能凶手是当时女汤内的人!”
秦桑罗:“也未见得,这座小山翻过去便是男汤,如果是有功夫的男子轻松便可翻过来到此行凶。”
崔陌竟然也开始认真思考:“男子约女子在女汤见面这本身需要莫大勇气,虽说水车后面几乎无人会去,但是这样约女子不是很容易让对方起疑心吗?何况给人发现会有多丢脸……”
李玄异:“如果是一名女子约小百合便合理多了,不过汤浴未设署名处,来去自由,即便是白日来此,一直待在这里未走也有可能,并不能以此认定是当时在洗汤浴之人。”
秦桑罗:“若是女子,那这名女子与那日在山楼与小百合见面的女子会否为同一人呢?”
李玄异:“很有可能,那名女子在山楼见过小百合之后,又约到此处见面,她是有预谋的杀害了小百合。”
秦桑罗又跑去马圈问那名小吏,击鞠那日有无女子来过,小吏挠了挠头答道没有,秦桑罗见他一直看自己,知道他不明白她为何会一下女装一下男装,便凶道:“看甚么看?!”
小吏有些赧然地道:“这位娘子,你生的如此美貌,何必穿男装呢?”
秦桑罗起了促狭心思,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娘子?我生来便男生女相,王爷命我扮成女子查案罢了,你要是敢到处乱说,坏了王爷名誉,小心治你的罪!”
小吏惊的一缩脖子,只能连连应是。
秦桑罗真想掏出手机问他要个二维码,这一趟趟的往这跑,麻不麻烦!加上好友发个语音多方便呢。
今日要继续留宿青田县了,反正大部队已经不在了,没那么多人盯着规矩不规矩的,向李玄异请示了一下,确认晚间无人在水车那边,她便又拉着唐妙麟去女汤洗澡了,想扫清一身疲惫。
两人提着篮子进了浴场,发现牛乳池、药浴池甚么的都已经撤了,只留了高温池和普通池,这平时只开放给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
泡着高温池子,秦桑罗问道:“阿妙,你为何主动帮小百合尸体做勘验?为顾微雨做勘验便罢了,毕竟是在皇宫,顾微雨身份又摆在那里。小百合乃一外邦伎人,你一官宦人家女子,不嫌弃吗?”
唐妙麟道:“其实自小我便认为医者不应避讳男女,若是医者因病者与自己有别便瞻前顾后,那如何能尽最大可能治好病者呢?”
她拿起巾帕擦拭手臂接着道:“至于仵作之事嘛……我原本便不觉得这个职务有甚么丢脸的,我自小学习医术,早已将五脏六腑、经脉穴位记得滚瓜烂熟,很想亲眼看看它们实际长甚么样子。
平日又不能切开活人,其实那日剖开苏夫人是我第一次亲手剖人,我爹与刑部尚书霍大人比较熟,年少之时我只能去刑部偷偷看。”
说着她又咯咯笑起来:“那时被我爹抓到,还训斥过我呢!不过我爹一向认为我不需拘于闺房之中,他要我像男子一样施展才华。”
难怪她性情爽朗大方,唐大夫养女儿的方式几乎与秦桑罗前世那个世界无异了!
秦桑罗又好奇道:“阿妙,你爹娘是如何看待你未来的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