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事情说完之后,巡按使还需要听一下悲田坊那边的调查进度,和刘县令留在了房里,秦桑罗则独自出来透气,走到三堂外院中刚好碰到常县尉,他方才不在县衙,应是去办事了。
“秦小郎君,你们回来了!”常县尉很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嗯,常县尉,我们刚回,巡按使与刘大人在堂内说话。”
“案子查的如何了?”
秦桑罗将事情又讲述了一遍,常县尉越听越奇,在听说孟慰心很可能杀害了三名大夫之时,表现出一瞬间的惊愕,秦桑罗深知常县尉对孟氏母女的同情与维护,看着他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猜想关于孟娘子的事情,恐怕他一时之间情感上接受不了。
当讲到夏县所遇之时,常县尉挠挠头对她道:“那个地方就是那样子的,我听说是因为——”他左右看了看,用手指了指上面又横着在脖颈划了一下道:“被咳——过,所以一直对朝廷不满,不过今上仁慈,对他们多有宽容罢了,仗着宽容便恣意妄为!竟然敢公然袭击官府的人,如果我在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秦桑罗摊摊手表示无奈:“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一旦对他们进行抓捕,会将矛盾扩大化,引起更严重的冲突对立。”
“秦小郎君说的是,夏县真是一个令人头痛之地!不过他们那里的人也不都是如此,离开夏县出来讨生活的,都挺和善的。”
“华阴县这边从夏县过来的人多吗?”
“这边不多,毕竟隔着天水,去绛州和蒲州的多些,不过咱们县衙里还真有一个。”
“谁啊?”
“金戈啊,就是你头回来县衙,在门口盘问你那个门卫。他在我们县衙属于人缘不错的,谁喝酒都会叫上他。”
此时林朝禧从偏堂也出来了,常县尉马上跟他打招呼,林朝禧点点头然后对秦桑罗道:“一路奔波,还是挺累的吧?要不要早点回去歇着啊?”
“我与李大人住同一间客栈,还是等他一起走吧,自己先回去歇着,显得多没人情味啊!”
林朝禧:“还挺讲义气。”
秦桑罗想起自己也还不知麻志成案的进度,刘县令汇报工作她又不方便旁听,便询问常县尉。林朝禧问麻志成是谁,秦桑罗现在懒得解释,说得空再讲给他听。
常县尉道:“已经挨个审过了,乌文石、徐仕、钱一刀皆未参与,但是乌文石犯有渎职罪和失察罪,徐仕和钱一刀也跑不了,现在还在审问和对账,查麻志成到底窃取数额几何。”
秦桑罗点点头忽然想起之前忘记的一个问题:“那日阿德一直不在悲田坊,到底是去哪里了?”
常县尉:“哦,说是邻居阿婆那日犯心绞痛,他去诊治,后因放心不下一直在陪护。”
原来是出诊去了。
林朝禧这时插嘴道:“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到底要不要将事情完整说与我听啊?”
常县尉见林朝禧对秦桑罗的态度亲热,便想借机会拉近关系,于是道:“这样吧,现下已到了下职时间,站在这里说话多不方便,我们去找间酒楼,边吃边说,正好你们今日刚回华阴,算是给你们洗尘。”
林朝禧并未反对,只看着秦桑罗,秦桑罗其实觉得有些疲累,但是又不好扫兴,思前想后问道:“你不用去问问李大人的意见吗?”
林朝禧道:“我们大人用膳不喜热闹。”
“我是说你不需向他请示吗?”
“我们大人没那么严格,跟余朝安说一声便可。”
林朝禧去和余朝安打了招呼,三人便往外行去。
常县尉带着他们到了一家叫做“山坡酒楼”的地方,介绍说这家酒楼做的最好的一道菜叫做“红羊枝杖”。
秦桑罗听名字并不知道是甚么,待看到就明白了——它是现场制作的,两头用造型类似树杈的枝杖在地上直立固定,然后把腌制好的羊平躺,将四腿绑扎在铁架上,铁架的中轴正好架在枝杖的y型叉里,这样便于烧烤时翻转。
这不就是烤全羊嘛!
肆厨在现场料理,食客可以全程观看,那边烤着羊,这边三人说着话,酒保推荐了一种胜春酒,是用月季酿造的,说是配红羊枝杖味道更美,三人便点了这酒。
常县尉很热情的将麻志成案说了一遍,林朝禧才将孟氏母女案的前半段补齐,听到秦桑罗一人夜入凶案现场的时候惊讶的不行。
待羊肉烤熟,肆厨便将羊肉一片片割下,摆盘装给客人,肆厨的刀工很是熟练,割肉之时还会耍刀,煞是好看。羊用的是羔羊,切的薄厚均匀,非常稚嫩,烤的火候又正好,羊肉的油脂香气溢满口中,吃完一片羊肉再就一口胜春酒,真的是酣畅淋漓。
林朝禧见秦桑罗盯着肆厨耍刀便道:“很厉害吗?你不是见过我的身手嘛,这有甚么好看的?”
秦桑罗一边吃一边被羊肉的热气烫的发出嘶嘶之声,抽空回了一句:“你又没拿刀。”
“那下次我使刀的时候你可要仔细瞧!”
这人怎么这么爱攀比!你一个侍卫跟厨子比甚么!
秦桑罗不理他,继续边吃边看肆厨耍刀,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白光一闪,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是这个啊……如果是这样,那东西是从哪里拿到的……
第二日,秦桑罗一大早就让刘县令将查仵作的小徒弟叫来了,然后拿了当时让小徒弟拓下的图纸,去找了金戈。
金戈看了看图纸,也是一脸疑问,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遍,终于一拍脑门道:“这是梵文啊!秦小郎君。”
秦桑罗急急追问:“梵文?那它是甚么意思?”
金戈摇摇脑袋:“我不懂梵文的,只是见过知道而已,夏县也不是人人都识得梵文。”
秦桑罗很失望,不过既然知晓是是梵文,那么可以找寺庙的和尚看看。
嘟囔了这句后,金戈听了咧嘴笑了:“秦小郎君,我不懂,但我阿娘懂,她是虔诚的佛教徒。”
秦桑罗很高兴,立即要求金戈现在带她去见金母,金戈担心旷职被问罪,秦桑罗便找常县尉说了原由,然后拉着金戈一路去了他家。
到了金戈家里见到金母,金母瞧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个乱七八糟的图案是——灭定业咒。
参照孟慰心杀害三个大夫的所作所为,说她业障缠身也不为过,但是,秦桑罗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秦桑罗道:“你们夏县供奉佛陀十弟子有甚么缘由吗?”
金戈还未回答,金母先道:“佛陀的本名叫做乔达摩悉达多,他出身的族群姓氏为释迦,这个姓氏有勇敢之意,他是世上最慈悲的传道者,直到暮年还常常外出说法,度化众生。”
“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将弟子们叫到眼前,劝解他们不必悲伤,天地万物有生就有灭,有着爱就有散失,有会合必有分离,有欢乐必有痛楚,万事万物皆不能逃脱这个定律。”
“最后在娑罗双树下回答了阿难陀的最后四个问题——要以戒为师;以四念处安住;对待恶比丘不要理睬;一切经典,应在经首加“如是我闻”,令人证信。然后他闭上眼,进入了涅槃。”
“佛陀的十个弟子代表了他的功德,也代表了他将佛法传遍世间的愿望,供奉他们便是回应佛陀。这十个人各有所长,其中我最为尊敬的便是目犍连。”
然后金母说起了目犍连的一生。
秦桑罗将目犍连的事迹听完,脑中的拼图渐渐完整了起来。
她脑中突然浮现上回去悲田坊和秀儿聊天时,秀儿眼珠转来转去的样子——她一定是隐瞒了甚么……
从金家出来,让金戈回县衙,自己则打算去一趟悲田坊,想到好些日不见小顺他们了,现下悲田坊被查,那些孩子一定很担惊受怕,便又买了糖果点心。
到了悲田坊,不见孩子们在院中玩耍,秦桑罗找人问起,对方叹了口气,道出缘由:现下悲田坊被查,官府也还未公布日后如何打算,这里的人都很悲观,担心未来可能无人照看,那些孩子也渐渐明白了处境,最近几日都没有心情在院中追逐打闹了。
秦桑罗很是体谅这些小孩的心境,让人去将他们叫出来,说给他们发糖果点心吃。
听说还能吃点心,孩子们一个一个都来到院中,看着神情气色确实大不如前,秦桑罗很想给他们打气,于是说要带他们在院中玩游戏,赢了的人便可以拿一样糖果或者点心,输了也没关系,还可以再赢回来,孩子们来了兴致。
秦桑罗教给他们的游戏是——丢手绢。
将游戏规则解释一遍之后,开始教他们唱手帕歌,秦桑罗很有耐心,让大家一边拍手打拍子一边唱,这首歌简单上口,小孩子很容易学,不大会工夫就教会了,然后游戏就开始了。
首先选出丢手帕的人,然后让大家手拉手围成圈,围好了就可以放开手坐在地上了,被选为丢手帕的人在众人的歌声里,开始沿着众人的外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