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既然是死于中毒,下毒的就只可能是人,而且还是身边之人。
是张大牛?还是温琬琰?
若凶手是张大牛,那他失踪的行为就是畏罪潜逃。
可若是温氏,情况便又更复杂了许多。
比如张老汉对温氏的态度,还有温氏身上的陈年旧伤,以及温氏这与众不同的名字。通通都是疑点。
林云越是思考,越觉得温氏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便是她可能的杀机。
只是,鬼修在这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毕竟下毒一事,哪需要什么鬼修来插手。
总不可能是为了装神弄鬼吧?
“等下,装神弄鬼!”
少年心中一惊,似乎找到了破案的方向,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对啊,装神弄鬼!这样便不会有人怀疑是人为,所以鬼修身上才没有煞气,因为人不是鬼杀的。”
只是,嫁衣女鬼为何要这么做?
悬丝银瓶又是为何?
一事未决,一事又起。
少年心知,这些疑问定然都是散落于盘中的珠子,只要找到那根暗藏的线,便能把一切都串起来,所有疑问也都将会迎刃而解。
但要命的是,他现在连线头都没拽着,全是珠子。
……
一夜过后,义庄失火的事情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本该入土为安的人,在义庄停着停着就烧了。官衙只能将骨灰装在匣子里交由温氏带回,并承诺全力调查义庄失火一事。
除了知道实情的林云,温氏的反应十分平静,宛如早有预料。林云问了小白,可惜小白吐不了人言,只知刘虎夜里找过温氏,更详细的它便不知了。
林云棋差一招,但也只能如此。
重归小山村,一切如昨。
张老汉下葬,村长主持着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全村上下表面凄怆万分,入夜之后到了被窝里,谁不感慨一句:“席子吃得真香。”
温琬琰在家中没有地位,或者说来,但凡女人在他们小山村都没什么地位。家里男人去了之后,温氏连银钱都保不下来,被村里充了公,说是以后会由村里后辈给她养老送终。
纵是林云这样的性子,转头都忍不住在心里直呸呸。
自己有钱不养自己,靠个鬼的村中后生?
能把强占的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小山村也是头一回。
温氏没有反抗,神色始终平平淡淡,似乎习惯了如此逆来顺受。
林云看在眼里,觉得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人若不自救,还有谁能救得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温氏并非不想自救。而是一人势微,碰上这种美其名曰的“惯例”,想抗争,终是无能为力。
她既取名琬琰,家中长者必定也是饱腹诗书,况且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温氏固然麻木,却并非是个蠢钝之人。
可惜了,一个女子,也不知遇见了什么,竟蹉跎至此?
或许只是因为嫁错了人,来错了地方?
但提到这嫁娶,就又扯出疑问来了。温家怎么会把女儿许配张老汉的?要相貌没相貌,要才情没才情。除了家道中落,突遇变故之外,怕是只有温家人全是睁眼瞎,这一种解释了。
妄想找到线头的少年,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从心底涌起一阵恶寒,身体也抖了两抖。
自从他下山以来,小山村的事倒是头一回令他觉得头昏脑胀。
似乎打从救了张大牛开始,接下来的就全是一篮子的糟心事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半途而废。
少年最终借着给温氏医病的由头住了下来。
林云因此还受到了非议,被人在背后说是无事献殷勤。当然更难听点的,诸如少年爱上寡妇之类的,也不是没有。
讲道理,他的口味可没这么重,都差着辈分了好吗?
这一回,在他遇见过岑瑛之后,早就把少女的几番处世之谈奉为人生信条。
所以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直接拔剑,挽出个七纵八横的剑光,把那人衣服全划成破布。
能动手,废什么话?
为此村民都一改热情好客的伪善面孔,放言说是连个空屋也不租给他。
少年听说之后,隔天去山上打了只野猪,风尘仆仆地往张家扛。
“婶儿,你身体不好,现在又是入秋,吃点温补的最好不过。”林云半眯着眼睛,笑得是一脸的单纯善良。
温氏连连摆手。毕竟少年又是给她开方,又是给她抓药,都是分文不取。
她这几日单从少年这儿受到的善意,怕是比这后半辈子加起来收到都多。
温琬琰哪知道,林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毕竟除开吴庆,没人知道每当他眯起眼睛,那就必定是在冒坏水了。
有个汉子见了,语气发酸,“小兄弟,你这野猪怕是得有二三百斤吧。”
“大吗?不大吧。我习武,胃口大,吃得下。”林云脸上依旧笑嘻嘻,“要是我这几日住在村里,那咱们边是邻里,也好给每人分几斤,让大家尝尝味儿。可惜啊,我不住村里,住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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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这不是怕非亲非故、非邻非里的,被人说是无事献殷勤啊!”
伴随着那个掷地有声的“啊”在少年飞快地步伐下变得雀跃,而后归于虚无,问话的汉子猛啐了一口,把牙咬的是咯咯响。
但林云胸中一片舒坦。
呵。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剥皮、剔骨,林云关于庖解之事尤为轻车驾熟。待锅中野猪肉与草菇被文火煨到软烂,他这才撒了把调料,乘汤出锅。
林云扒着饭,看似随意地抬起头,“话说婶子,为什么村里的婆婆、婶婶都很少出门啊?”
“都是命。”
“……”
于是乎短短三个字,将少年所有的腹稿都堵了个严实。
林云原本想旁敲侧击些线索,显然温氏不好聊天的程度,已经强悍到了即便是正正经经家长里短,也能化作举步维艰的程度。
不过温氏只说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不再吭声,倒是没有浪费林云的一番心意。
妇人喝完肉汤,郁结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似乎因为美食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她缓缓抬头,死气沉沉的目光中难得地闪过几分不曾有过的神采与柔和。
“小兄弟,你是个好人。”
温氏蓦然道,带着一抹少年从未见识过的温柔笑意,既娴静又端庄。
她从怀中掏出一双玄色绵布鞋,鞋底厚实,比普通的布鞋厚了几乎半寸,鞋边落着细密的针脚,一看便知是妇人花了不少心思。
“婶子没什么能报答你,这双布鞋还请小兄弟别嫌弃。”
说完,温氏登时跪倒,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郑重地给少年磕了个响头。
“婶子,这是做什么?”林云有些始料不及,忙是伸手阻止。
可温琬琰摇了摇头,坚持要给他磕了个响头。
林云尴尬地掰着指头,心想:‘算了算了,千事万事,吃完饭再说吧。’
没想到温氏这一顿,倒是吃得很是痛快,脸上也始终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甚至还主动和林云唠起了家常。
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张大牛小时候的种种。
大抵在任何一位母亲眼里,再不堪的孩子也永远都是那个乖巧伶俐的小娃娃,是自己手心的一块肉。
林云想了想,知道她这是伤心,并没有介意她的记忆里,掺有多少真假。
毕竟回忆,是天底下最会自欺欺人的东西。
林云给温氏把了脉,见她经过几日的调养已经好了不少,便决定给人换个补气养血的方子。
“对了婶子,之前带大牛下山时,我在崖边见了颗山参,大概十年,等会儿我正好把它挖回来熬药。”
温氏含着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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