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饭,温氏头一回没主动收拾碗筷,任凭脏碗堆着。
少年以为她只是累了,便背起药篓,提了把短锄出了门。
然而正在少年离开后不久,门口竟来了匹枣红骏马。
身着玄色短打的武卫从马上下来,身边并无那两名白役随同。
那刘虎对着温氏虚抱一拳,万分难得地收起了嚣张跋扈的举止,好言好语道:“魁长那里对案子还留有不少疑问,故此特遣下官来看看。”
温氏淡淡瞄了刘虎一眼,没了半点木然与怯懦,草草行了个万福,“刘大人请自便,大人要查什么,要找什么,民妇自会配合。”
“那在下便打搅了。”
“呵。”没曾想温氏一听,竟冷笑了声,不屑道:“大人您本是个敞亮人,平日里行事问话出鞭子就成,如此拐弯抹角还是头回见。您要的是老鬼留下的东西跟账簿,何必装模作样,进屋找便是。不过我倒是奉劝大人一句,别白费力气。”
“哦?”刘虎拉长了声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刻不卑不亢的妇人,倒是没料到自己的来意居然被温氏给看穿了。
可转念一想妇人的家世,他心里的诧异便又淡了几分。
“啧啧啧,如今没了外人看着,你倒是锋芒毕显。可惜买卖良民是重罪,张大牛亦有牵涉其中,理应收监连坐。下官公务在身,白不白费那也得搜过了再说。”
原本佝偻的妇人猛然间拍了拍桌面,她直挺了腰背,眼中的木然与浑浊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射出一道怨毒的光。
“大人!您不必同我说这些南延律法。人伢子的营生,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已。
买卖良民?恕民妇愚钝,敢问武卫府魁首张豪、县令刘墉、校尉曹德兴,还有您刘大人,难道其中内情为何,你们不清楚?
那本账簿民妇见过,可是连诸位大人如何将流民改过户籍,扮作贱民用作买卖,如何中饱私囊都一一记录。
如今狡兔死走狗烹,大人毁尸灭迹也做了,杀个妇人灭口的事,想来也不是做不出来。大人请便!”
妇人言辞生硬,说完更是两眼一闭,一副甘愿赴死的模样。
“敬酒不吃……”
然而原本是要勃然大怒的刘虎忽然又拍掌笑道,“哈哈哈,即岳温氏果然名不虚传,连一个外嫁之女都如此聪慧。
我们温刘两姓可是世交,若是来往亲近些,我还得唤声‘温姨’。这一句‘请便’,可太诛心。
再说,砒霜不也是你亲手下的吗?
把砒霜混在白灰里,砌在墙上,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要不是在下那日撞见,还真叫人想不到。
让我猜猜看。莫不是同情那些被卖的女子?
想她们千里迢迢来逃难,却从良民变作贱籍,而后再卖作人妇。想来一辈子当牛做马不够,还要被当成下蛋的母鸡,终日被锁在跟牢笼似的家里,食不果腹,且受尽冷眼。
怎的,这是想到了自己?
哈,女人杀了男人,最后却是那个倒霉的女鬼帮你们背黑锅。说什么女子柔弱,依我所见,怕是最毒妇人心。”
温氏任由他自话自说,没有反驳。
只是有一件事,其实刘虎说错了。
她们的砒霜是混在墙灰里的,长年累月一次又一次地刮着,掺在饭菜酒水里,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才够致命。
没到最后一刻,她们至始至终都幻想着一个万一,一个所谓的浪子回头。可最终,悬丝岂能系得住银瓶?
于是,簪折瓶坠,心便也跟着死了。
“大人不必如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倒是民妇希望,大人们也能有此觉悟,待到民妇去往十八层地狱之后,也能跟大人们叙叙旧。”
“找死!”
刘虎终于被温琬琰激怒,不再装模作样,一挥大手便扣住了妇人的脖子。
温氏根本不想活,只是不甘这样白白地死了。
所以她把一切都托付给了那个少年。
有句话刘虎说得没错,最毒妇人心。林云明明有恩于她,她却还是恩将仇报了一回,把人拖下了水。
……
“琬琰!这后生说的可是实情?”
温琬琰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五指印,她抬着头,泪如泉涌。
“爹,怎么连您也不信女儿?”
“相信?你从水里不着寸缕地被他抱起,那是多少双眼睛见到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也是读过闺学,如何不知?”
“爹,女儿那是失足落水!”
“落水?落水为何衣裳不整?”
温琬琰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在一旁瑟瑟缩缩,看似老实憨直的汉子,目光中丝毫不掩饰恨意。
“是他!是他威胁女儿,说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女儿不愿,他便扬言让所有人都看到女儿清白被毁。是他剥了女儿的衣物,还……”
“逆女,这般污秽之事怎可说出口!如今你清白已毁,木已成舟,嫁了便嫁了吧,也好落个知恩图报的美名。”
温琬琰瞳孔一颤,仿佛从未认识过高堂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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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名?为了一个知恩图报的美名,就可以将女儿推入火海吗?”
“怎么会?琬琰,爹怎么可能害你呢?我看张铁他是个老实人,你跟着他定然不会吃苦。我们温氏是名门高户,有头有脸,若是真出了一个没了清白的庶女,你要你嫡亲的哥哥姐姐,可如何是好?”
温琬琰喃喃地张着嘴,心里的恨意如同一株藤蔓,缠上她的脖子,令她难以呼吸。
原来,一个“名”字,到底是比一个女人的幸福,来得更为重要。
……
“娘!”
温氏陷在回忆里,蓦然间耳边似乎听见了儿子的呼喊。
下一刻,男子狠毒的目光落进她的眼中。
“贱人!”刘虎并非真的要杀她,出手也只是威慑。
“咳咳咳。”
扼住脖颈的手掌松了松,冰凉的空气瞬间从口鼻涌入胸腔,冲击着她的气管。温氏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刘虎踩着皂底厚靴,停在妇人身前。
妇人的视线落在他的鞋面,那鞋子用的是锦缎,即使没有绣着精美的纹饰,也能看出它的价格不菲。
也不知这双鞋子的主人,践踏过多少人命。
“呸!”
妇人啐了一口,鞋面沾上一片污浊。
蓦然间,妇人觉得头皮一紧,整个视线也由下至上抬了起来,一路从皂底鞋面掠过腰间佩刀,最后对上刘虎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刘虎抓着她的头发,终于恢复了一惯不屑与嚣张。
“要是你还想见到儿子,就乖乖把摄魂珠跟账簿交出来!否则……”
温氏目光直视刘虎,丝毫不怯。
“刘大人,有求于人,可不是您这般态度。”
“找……”
然而刘虎眼珠一转,立刻又轻笑道,“呵,倒也算有胆识。说吧,你要怎样才能交出东西?”
“放她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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