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峰在一边听着，没想到小云爷爷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和小云奶奶这么心肠歹毒的人生活了一辈子呢？

    人呐，真是没法说。

    又聊了一会儿，韩雪峰说把老人送回去，宝田大爷坚决不干，他说：“你能帮我一次，可是你们走了，我以后不还得自己去吗？放心吧，大爷身板硬朗着呢，今天见到你们太高兴了，我没想到还能看到我李叔的后人，我死了也瞑目了，李叔是好人，小云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好好生活吧。”

    在回来的车上，小云想了好多好多，想到了宝田大爷的三个闺女，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腾出时间来陪老人住上几天吗？80多岁的老人了，还能活多少天？

    她想到了老人的固执，他就是在坚守自己的阵地，说什么也不搬走，一个人的坚守有什么用？也许对他自己是有用的，他固守着自己心灵深处对故乡的一个执念：生是故乡人，死是故乡鬼，如果村里每家每户每个人都这么坚守的话，不知道这个搬迁能不能成功，那大概率应该是不能了吧？

    她又想到了那些住在地头上种地的农民们，不知道他们心里是高兴突然之间由成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变成了城里人呢，还是在伤感一边假扮城里人收工回去进门换拖鞋、换衣服、洗澡，收拾干净躺在沙发上享受电视、手机的愉悦，一边在泥里水里啃馒头、喝凉水当农村人的无奈。

    ……

    从后视镜里看着远去的宝田大爷，韩雪峰问：“小云，你跟我说你们两家有渊源，就是宝田大爷说的爷爷带着他一起跑了的事吗？”

    “对，他们两个人相差十几岁，从那时候起就成了忘年交。宝田大爷日子过得很穷，一直到20多岁才有人给他介绍了比他大八岁的大妈，当时宝田大爷已经开始教书了，他不乐意，嫌人家岁数大，是爷爷去他家三次，劝他应下这门亲事，最后终于把工作做通，才结了婚。婚后大妈什么事都听大爷的，两个人从来不生气，更别说打架了，日子过得很美满，大妈一辈子生了三个闺女，有两个闺女都在外地，只有大闺女嫁到了本村，她也当奶奶了，搬迁应该也搬走了。咱爷爷的为人好，即使奶奶臭名远扬，，在村里我们家也不受人歧视。”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镇上。小云的村子紧挨着镇上。

    20多年前，镇上盖了两排二层独栋小楼，被人们称为“小康楼”。虽然那时候供暖设备还跟不上，各家要自己烧煤取暖，但是那些小楼也被抢购一空。买房的是全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说镇政府上班的、医生、老师或者是开厂子的、做生意的暴发户。搬迁前的这些年人们手里钱多了，除了长期在镇上上班的以外，其他住户都嫌取暖不方便，早已经在市里或者是县里买了楼，搬到了统一供暖的楼房里，小康楼已经空了多一半，正好赶上这次拆迁，这些人手里有资源，利用人脉要来了拆迁指标，虽然这两排房子占的地方并不多，但是也在拆迁行列之内。

    随着汽车的逼近，小云看到在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后面，两排小楼像一个个张大嘴巴的怪物，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每家的门窗都已经被拆除了，可想而知里面也早已经被扫荡一空。

    突然小云看到小康楼最边上一家超市还开着，惊异地问韩雪峰，“你看小楼上的人不是都搬迁了吗？怎么还有人在那做生意？”

    韩雪峰瞟了一眼，“那个开超市的，你不认识吗？她叫刘芳！”

    “认识，我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她，我们上学就走这条路，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卖部，后来改成了超市，可是人都搬走了，她家怎么还把超市开在这儿呢？”

    “唉，她不开在这开到哪儿去嗯？”韩雪峰反问起来。

    “咱们小区底商不有的是房子吗？她从那去开不比这儿人多？再说了，这人都搬走了，断水断电的，多不方便呀！”

    “她现在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韩雪峰说着已经把车开过了小楼区，“当时搬迁的时候别人家都按政策规划分给了房子，她家当然也给分了，分给他两套楼。可是他们不干，觉得他们家的房子把边，是门市房，就和拆迁办讲条件多要平米数。除此之外，还要要一处底商。拆迁办不答应，她就硬扛着不搬。当时拆迁办找了很多人来劝他，她认为只要他硬扛着，肯定能成功，反正是私对公的事，也不针对某一个人，她觉得时间长了，公家就妥协了。结果就一扛到底，到最后没人管她了，她你看情况不对，又来了个“倒撅儿”反过来去找拆迁办，答应不要求额外条件了，分给她楼房就搬走，拆迁办的人被她家折腾苦了，没人答应，后来她又到处去求人，说情也没有说下来，现在已经没人管了，爱拆不拆，爱干嘛干嘛，这不吗？她家没招儿了，楼房没有分下来，儿子去了外省，她们两口子没处去，就只能住在这里。”

    “哦，拿秃噜了！”小云听明白了：人性的贪婪，反使他们失去了本该得到的一切。

    “那可不是嘛，本想拿一把，结果没拿住，这刘芳啊，一气，一窝囊，还得了脑血栓，现在已经好了，但是和原来也不一样了！”

    小云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刘芳年轻时的模样：鹅蛋型的脸大大的眼睛，留着齐耳的短发，顺滑整齐，看上去可漂亮了。她们那时候从这里过，有时候去买个文具什么的，小云可羡慕她了。

    “那她家开超市能挣钱吗？”

    “应该维持生活也还行吧，这不是镇上还有居民吗？这两栋小楼的人，原来也不多，收入并不是指着他们的，不过我听说刘芳老公也偶尔开车出去给别人拉点什么东西，跑个脚儿！”韩雪峰话锋一转，“他家做买卖20多年了，早就有了家底儿，不缺钱，现在就是这件事很窝囊，出去跑脚儿也就是为了散散心，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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