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行驶，来人越来越近。小云看出来了，对方有些水蛇腰，带着鸭舌帽，可不就是宝田大爷吗？

    “和他打个招呼吗？”韩雪峰的意思是要不要停车？

    “靠边停一下吧，他不一定还认识我，不过难得的机会，既然遇到了，我和他聊两句。”

    韩雪峰把车停在路边，小云从副驾驶下来，绕到车前面，此时，宝田大爷的三轮车距他们的车也就是还有五米，小云大声地招呼着“大爷”。

    “哎！”宝田大爷答应着，停车，刹闸，然后问：“你们是要打听道儿吗？”

    “不，宝田大爷，我就是你村子里的人，你还认识我吗？”小云往前迎了几步停在宝田大爷的三轮车前，韩雪峰也从车上下来了，跟在她的后面。

    大爷仔细端详了小云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敢认了，你是谁家的闺女啊？”

    “大爷，我是小云，是村西头老李家三儿子李怀民家的小闺女，你知道我吗？”

    宝田大爷想了一会儿，突然脸上绽出了笑容，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后来又考上师范，当了老师的那个小云？”

    小云听出来了，宝田大爷省略的应该是她被丢了的事，大爷没说出来，她也就默契的没有提。

    “对，大爷，我就是小云，现在还当老师呢！”

    “好啊，孩子有出息，你们是来村里找回忆的吧？”小云没想到，80多岁的老大爷能说出这么时髦的话来。

    “怎么着？大爷也有别人来过吗？”

    “嗯，多着呢，隔三差五就来辆车，在这停留一会儿，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就走了。都是咱们村的人，有原来住在村里的，也有嫁出去的姑娘，想家了都回来看看。

    可不是嘛，谁还没有一个恋家的情结呀？

    “大爷，您这是……”韩雪峰用手指了指三轮车，他感兴趣的是这位大爷去干什么了？

    大爷刚才是坐在三轮车上，听韩雪峰这么一问，他从三轮车上下来。

    韩雪峰说：“您慢着点！”

    宝田大爷说：“没事儿，我这身子骨灵嗖着呢！”说着已经落在了地上，站稳后指着车斗里的两个水桶说：“看，我去邻村打水了！”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板五号电池，“顺便买了几节电池，放在我的小收音机里。”

    “咱们村没水了吗？”说完了，小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村里没人了，那还不停水停电吗？

    宝田大爷说：“我拉水都拉了两年了，村里人搬走以后就把水和电都停了，我吃水都是到邻村熟人家去拉，晚上照亮就用蜡烛，大爷呀，又过上了‘原始社会’的生活！”小云觉得宝田大爷的幽默有些凄凉。

    “大爷，您怎么没搬走呢？”这个问题在小云脑子里想了好几遍，终于问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搬走？这就是我家，这么好的村子，这么肥的土地，说搬走就搬走，都搬到楼上去干什么呀？我退休金，我不怕，不种菜照样能生活，可是村里那么多人都是农民，他们离开了庄稼，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老人说着情绪有些激动。

    “可是你不走村里就干吗？”

    “不干他们能怎么样？村里、镇里、县里的都来人了，想说服我，让我离开这儿，我不走，我一把老骨头了，万一我走了回不来怎么办？我爹妈都埋在村东头，我就等着埋在这儿就行了，我死了，他们爱拆啥拆啥，我就不管了。”

    这老头可真够固执的！小云心想。

    “可是，大爷您这样生活也太不方便了呀！”

    “还行，粮食你姐姐们买了给我送来，就是她们不买我自己也能骑三轮去集上买，菜，我种的有的是，吃不了，我院子里还养着两只兔子，三只鸡呢，挺好的。哎，对了，我那菜有挺多，你们跟我回去取点儿！”

    “不了，不了，大爷留着您吃吧！”小云可不忍心要80多岁老人辛苦种出来的菜。

    “大爷，刚才您说村里人都是种地的，他们都搬到楼上去了，这地怎么种啊？”

    听到这个话题大爷的气儿又上来了，说：“你说这群败家的玩意儿，农民就是种地的人，都住到几十里地以外的楼上去，再开着车回来种地，这现实吗？天天来回跑，烧油都得多少钱？你们没到村南边去吧？村南的地里到处都是搭的窝棚，要不就是买来的旧车，种地的就在窝棚和车厢里安了家，那里边什么都有，吃的、用的、穿的，不全也不行啊，他们得在里边过日子。其实就是把一个好好的家拆了，搬到一个临时的家里去，只有一年到头，打下来的粮食卖了，他们才能回到县城楼上去过个冬。第二年一开春就马上又回来了，说说，这是不是折腾人？”

    小云和韩雪峰一听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大爷说的没错啊，住在那潮湿、矮小的窝棚里，哪比得上回家住在宽房大院里舒服？

    唉，农民呐！

    小云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一箱给安安买的奶没有拿下去，就叫韩雪峰取来，要送给宝田大爷。可是大爷说什么也不要，韩雪峰给他放在车上，宝田大爷给他拿下来，放到地上说：“大爷家什么都有，这个留着你们喝吧，你再给我，我就要生气了！”

    韩雪峰只好作罢。

    宝田大爷说：“小云呐，咱两家可不是外人，你爷爷当年可是对我有恩呢。”

    那段故事小云是知道的，赶紧说：“大爷，这么点小事，你还总记着。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给我讲过，就是当年躲避匪军，我爷爷带你逃到我老姥姥家的事儿，对吧？”

    “你觉得是小事，那可不是呢，我从小没父没母，一个人过日子，村里人根本就没人搭理我，你爷爷那时候正年轻，匪军来了，他到他老丈人家去躲着，在村口遇到要饭回来的我，就把我一起带去了，我们整整在你老姥姥家住了20多天才回来，要不是他们早就有你大爷了！”

    虽然这个故事以前听过了，可是此时从大爷嘴里讲出来，小云就莫名的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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