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嶙峋的老兽尸体，身上受了何种伤势清晰明了。
肋骨被打塌了四根，右手小臂被打断，双脚的脚掌几乎被打碎，瞎了一只眼，还有肠子和破碎的脏器拖行在地上，淹没在血河之中。
肉眼可见的凄惨血腥的暴露在城楼上的众人眼中。
而在老兽庞大身躯之前。
那瘦弱的身影，却在无限拔高。
班泉明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甚至还有余力拖着那不知多重的老兽尸体，朝着他们走来。
就连本该在一侧偷袭的鬼灵们，也一步步朝着林中退去。
那是对班泉明恐怖实力的最好佐证。
班泉明还没到。
城楼上的守军就已经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哪怕针落可闻，但所有人都能听到彼此内心的骚乱。
伍天娣下意识的靠在姬源身边。
“姬源。”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姬源自然明白伍天娣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一侧的张鹿。
张鹿咬着牙，显然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完了完了，我们都要死了。”城楼上，终究还是有人摒不住这一口气。
绝望的大吼。
像是决堤的洪水，这种情绪迅速的在城楼上蔓延。
“县令大人呢。”
“投降吧！”
“随我投降，都尉大人肯定会放我们一马的。”
那些小武馆主们还算镇定，毕竟是平日里手握权柄的人物。
那些哀嚎不断的，多是些弟子和文官。
“老祖唉！”
刚刚登上城楼的孙县令，在看见那远处的老兽尸体的刹那。
凄厉的悲呼一声。
下一秒。
孙县令身体一直，直挺挺的朝搀扶的人怀中倒去。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周围几个人，连忙涌过去。
其中一人将手指凑到县令的鼻尖一摸，脸色骤变，紧接着贴到孙县令心口。
咣当。
那人跌坐在地上，“县令大人……死了！”
这一下，城楼上的混乱像是一瞬间爆发了一样。
好似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朝着城楼下跑。
“快跑啊，黑石县完蛋了。”
一个文官哭嚎着，抱头而走。
咔！
鲜血溅射，洒在周围人的脸上。
滚烫的血像是一盆凉水，让周围的躁动安静了几分。
“谁若再敢扰乱军心，下场便是如此。”
胡成砰的一下。
将那文官的头颅拍在城头。
“不相信的大可以试一试，看看是班泉明来得快，还是你们死得快。”
这话从胡成口中说出来，相当有分量。
这十日僵持之中，胡成还是带着姬源等人骚扰过折冲府大营。
虽然都没有第一次那般的收获，甚至还折损过几人，但也赢的几场校尉们轮番上阵的在城前口吐芬芳。
胡成的威望，让他一开口就轻易的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至于县令的死。
似乎没什么人在意。
反倒是在城楼上绞尽脑汁，还主动出城劫营的胡成、张鹿、姬源、王云等人的话，在城头上这些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武馆弟子又或者帮派帮众心中，分量极重。
大家都有眼睛。
出生入死人家顶在最前面。
自然让人服气。
“那…那胡大人以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抵挡班泉明？”
“有班泉明在，就算有鬼灵们帮忙，咱们恐怕也不是对手啊。”
几个武馆主壮起胆子问道。
“云儿，你有什么想法？”
王云没有丝毫犹豫，“吾愿死战。”
胡成点了点头，突然回头看向姬源，“姬源，你有什么想法吗？”
姬源一愣，也没想到胡成突然会找到自己。
大抵是当初劫营之事，是两人异口同声的缘故吧。
一旁的徒弟王云，眼神中也浮现出诧异。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姬源的身上。
“在下以为……”
姬源顿了一下，看向远方的班泉明，还有其手中死的极度凄惨的老兽。
“在下以为，老兽死的如此凄惨，不会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的。”
胡成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是啊。”
胡成言之凿凿道，“那银猿老兽，可是足足活了四百七十二年！”
“四百七十二载寿元，纵然奄奄一息，也总还会剩一些搏命的手段。”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武馆主。
“诸位不过活了四五十年，扪心自问一下，手中会没有一两招压箱底的本事？”
众人无言以对，眼神中的暗淡，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伱的意思是，班泉明是在跟我们演戏？”
铁拳武馆的馆主眯着眼。
“是不是演戏，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胡成的眼中，有一抹疯狂涌动。
“怎么试？”
众人面面相觑。
在瞩目睽睽之下，胡成踩在城楼边，看向那走来的班泉明。
“班泉明！可敢与我胡成一战！”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热烈非凡。
胡成甚至是笑着说的。
可这话虽然是他说的，但变脸色的却是他身后的所有人。
疯子。
姬源不由低声说了一句。
哪怕他能想到，胡成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班泉明的虚实。
可面对的可是班泉明，超越了武师境界的宗师人物。
倘若班泉明真的接了，那胡成要作何应对。
不去的话，城楼上人心更散。
前几日没有跳出来的那些个早已经和折冲府暗通款曲的家伙，必然会开始动摇。
到时候便是雪上加霜。
去的话，黑石县硕果仅存的三大战力之一，怕是就要殒命于此了。
姬源想着。
双眸却落在了老兽的头颅上。
若是自己有活了近五百载的老兽头颅当做武魂的话……
胡成站在城墙上，背对着众人。
“若他还有余力，那你们弃城而逃，我一人来断后。”
他声音平静，不知表情。
而远处。
班泉明已经走到了距离城楼只有一里地的位置。
姬源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表情。
满面春风笑意浓。
“胡成，我听过你的名字很多次了。”
班泉明不急不缓的说道，声音平缓，可却能十分清楚的传入城楼上众人的耳中。
“从前我只觉得你是个郡城昔日的天骄，也是茫茫多失意人中的一个，荒废武学，蹉跎岁月，来黑石县混口饭吃。不值一提。”
“但今天你敢在这样的场面下，挑战我……”
“呵呵…”班泉明轻笑了几声。
“郡府承诺你们的七日援军，如今已经十几日了还未达到。郡府之迂腐腐败，便是阳山郡大乱之根源。”
“我乃替天行道，替阳山郡的百姓出头。”
“胡成，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麾下！”
“与我一道，洗清这阳山郡中的腌臜污秽？！”
班泉明中气十足。
可字里行间，说的不是大乾王朝，甚至不是州，而仅仅是阳山郡一郡之地。
城楼上的胡成不为所动，“这天底下腌臜事不胜其数，但心怀热忱的耀眼天骄同样数不胜数。”
“我见过很多能折服我的天才，但很显然，你班泉明不在此列。”
“烧杀抢掠毫无底线。”
“你以为你在下面那几个乡里做的事，就没人知道？”
“你以为你屠光了一乡，就真能瞒天过海吗？”
班泉明脸上的笑容依旧。
“除污纳垢，必然有所误杀，将军之道，慈不掌兵。”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若还不答应，那我就只能将你和黑石县，一起葬下了。”
班泉明说罢，拖着老兽的尸体，缓缓离开城下。
“哈哈哈……”
身后，传来胡成放声大笑。
他从城楼上下来，神采奕奕的看向众人。
“看来是我们赢了。”
在场的众人，朝着胡成齐齐抱拳。
“听从胡大人安排。”
若无胡成先前的解释，他们还以为班泉明此刻的表演是胜券在握。
但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再听班泉明这番言语。
众人心中的底气就足了许多。
班泉明果然受伤了，而且受伤必定不轻。
不然气势如虹，直接攻下黑石县就好，放眼城中，没一个能挡得住的。
“今晚，杀进折冲府大营。”
胡成看向石枪武馆的馆主，看的后者发毛。
“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胡成凑到石馆主耳边，低语道，“石馆主，今晚可不能再留力了。”
石馆主心头一紧。
“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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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你已经中了我给你下的紫心毒，若没有解药你会在一个月内五脏六腑腐烂而亡。”
“算起来，还有二十天。”
“这是我从郡城带来的，这些年一直没机会用，就都赏给石馆主你们了。”
胡成将‘你们’咬的很重。
“高家拳，穗子剑……”胡成像是报菜名一样将那些与折冲府暗地里有联系的人全都说了出来。
石馆主的脸色越来越白，知道这事八成假不了。
“那我们若是赢了……”
“这事儿我会烂在肚子里。”
胡成说道，“我胡成说过的话，从不作假。”
“好！”
石馆主咬着牙，也只能应下。
胡成望向众人，“光靠我们还不够。”
“咱们还得…借助鬼灵之力。”
“诸位，谁愿意走一趟？”
胡成的发言，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主动出击，他们已经猜到，也认了。愿意跟胡成拼一拼。
但和鬼灵沟通，让其与黑石城合作……
“胡大人，这会不会有点天方夜谭了。”
“人与鬼……”
“想要赢，还是尽可能减少伤亡的赢，必须有鬼灵。”
“相信它们也会很乐意跟我们合作。”
“他们需要躯壳，又想解决班泉明这个祸患，眼下的机会再好不过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沟通，怎么让鬼灵们相信……这事大家心里都没底。”
“我来吧。”
“我来吧。”
洪庆和姬源几乎同时站出来。
“洪庆回去。”胡成当场否决前者。
“殓尸司的人对鬼灵最熟悉，姬源牵头不错，不高不低，但殓尸司出一个就够了。”
“鬼灵们最恨的估计就是你们了。”
洪庆无奈退回去。
“剩下的……”胡成一时也有点为难。
“下面的帮派、武馆弟子，有没有有胆子的？”
“去给姬源撑撑场面？”
“我跟着去。”王云站出来。
而后铁拳武馆的少馆主铁心强也站出来了，几人也算是一同劫营的生死情谊。
虽然话没说多少，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却在十日里变得不错。
至少彼此信任。
“我也来。”
一堆有血性的帮众也报名。
“五大帮五大帮，叫的响亮，总不能遇见大事，屁都不敢放一个吧。”
“那以后还怎么混。”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竟然是昔日鬼手帮的帮主刘菊。
“老五大帮都出来的，那我这做新人的狼帮也要出口气。”
“新五大帮，狼帮少帮主孟明雷，见过诸位。”
狼帮的孟明雷笑呵呵的站出来。
他瞎了一只眼，半张脸不知被什么腐烂了，看上去颇为狰狞。
“我也来。”
“我！”
一个个帮众被热血冲昏头，都嚷嚷着要进来。
但大多数人，甚至连力壮境都没有。
“算我一个。”
一个少年走到众人面前，让姬源几人诧异，完全的生面孔。
顾桥开口说道，“这是前一段下城坊市声名鹊起的天才，王虎。”
“我柳叶帮门下，一个私塾的学生。”
“算是半路出家，但天资非凡，这才两月，已经能在城楼上斩杀气劲高手了。”
“这小子眼力非凡，肯定能帮上忙。”
“好。”
众人点点头，纷纷对王虎侧目。
姬源也不例外。
半路出家，修行两个月就能杀气劲高手。
这是什么神仙速度。
自己从开到气劲，也用了四五个月时间。
后面有妖丹和虎髓琼浆加持，速度才突飞猛进起来。
姬源上下打量，也看不出王虎身上有什么非凡之处。
只能在心中感叹，这世上永远不缺妖孽吧。
人员很快就确定。
姬源、胡成关门弟子王云、铁拳武馆少馆主铁心强、鬼手帮帮主刘菊、狼帮少帮主孟明雷……
算上姬源一共九人，除了王虎都算是熟人。
最低都是气劲境界的高手，至少是脚程能跟得上他们的。
“时间不多，即刻出发吧。”
胡成言简意赅。
众人也不敢耽搁，在城门下简单的补充了一些趁手的装备，就立刻从小门出城而去。
刚出城没多久。
他们就遥遥看见了远处折冲府的斥候。
“云哥。”
姬源喊了句。
身后的王云早已经拉弓搭箭。
四百米几乎一里地，王云连发四箭。
砰！
破风声一如既往的炸裂，而王云的精度同样一如从前。
远处的四道身影，应声倒地。
血勇境的高手，‘奔流火衣，怒心明镜’各有侧重。
王云则属于二者皆是精通的高手。
力大眼明，手稳心定。
每次劫营，都是多亏了王云的一手弓箭。
自古弓兵皆精锐。
大乾王朝也是如此，弓法了得的王云，那体格更不用多说。
小山一样，让人安全感十足。
四名斥候倒地，他们就畅通无阻，狂奔在大地上。
姬源特意留心了一下。
孟明雷的速度勉强跟上他们这帮血勇高手，而那王虎同样也吊在最后面。
但此人的步法，姬源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鬼灵大军就藏在三溪乡，离乱葬岗就隔着一个山窝。
相当之近。
嚓。
众人走到三溪乡边缘，就看见一排排的墓坑。
这便是鬼灵大营。
王云二话不说，抬手就朝着乡里射出一箭。
不多时。
一只猛虎就从乡中走来。
一身鬼灵气森然澎湃，可血肉鲜活，走动间能看到肌肉与气血的澎湃。
“黑石县之人？”
鬼虎伯口吐人言。
“尔等来此何事？”
姬源开口道，“合作。”
“合作？”鬼虎伯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两声，“合作？人与鬼鬼灵族？”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姬源侃侃而谈，“人族还有句话，叫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班泉明不死，黑石县和二百里山林里的鬼灵都要死。”
鬼虎伯沉默了片刻。
“那班泉明谁来处理？”
姬源乐了，“他与老兽生死厮杀……战场不就在深林中吗？”
“你们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鬼虎伯哑口无言。
“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夜里以火为号，黑石县和鬼灵，一起杀进折冲府大营。”姬源言简意赅。
“好，我答应了。”
鬼虎伯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得留下一个人当人质。”
“晚上随我们一道攻进去。”
“我们也可以派一个鬼灵伯，去给你们当人质。等两边杀到大营前，换回去就是了。”
姬源点头答应下来，“好。”
“那就你留下吧。”鬼虎伯看向姬源。
“我认得你，殓尸司的代殓官，你分量够重。”
“其他人……不行。”
“不行！”王云等人立刻反驳，“人选我们回去可以再商量。”
“算了，我就我。”姬源抬手制止。
“换谁来，不都要担风险吗。”
“我自己留下，也算是诚意了。”
姬源看向鬼虎伯，神色平静道，“不过我就呆在三溪乡边缘，如何？”
“可以。”鬼虎伯点头答应下来，“我们的鬼灵伯，也要呆在城外。”
双方互换了条件。
“我也留下陪着姬大人。”王虎突然开口。
“我眼尖，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不是？”
鬼虎伯沉默片刻，这才点头。
“没问题。”
姬源呵呵一笑，略有深意的看了眼王虎。
“好啊。”
刚刚他没想起来。
但王虎这会儿主动留下，倒是让他记起来为何此人的脚步会似曾相识了。
鬼女似乎也是这样奔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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