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城下的高声谩骂，城楼上的众人视若无睹。
相反那位校尉气急败坏的谩骂声，还让城楼上的众人士气高涨了一些。
像是大军征前的军鼓，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头。
城楼这边。
刚吃了早饭的胡成也站上了城头，清了清嗓子。
随即就开始了鸟语香。
两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就遥遥站在城楼内外，疯狂的问候着彼此的祖辈亲人、妻子孩子。
礼仪是相当到位，一个没差。
姬源则在骂声中给自己加了道安魂，又悄然睡去。
一直等到天亮。
而两位大人物的武道功底，根基体魄，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场骂战。
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都不曾停歇。
姬源嗅了嗅鼻子，是浓郁的饭香味。
伍天娣不知何时醒了，下楼去提上来了一桶馒头。
表面是一层数十个馒头，下面是蔬菜乱炖，配上两斤猪肉。
“凑活吃吧。”
两人围在木桶边，听着两大‘武师’的歌喉开始吃饭。
“往郡城走的路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城里有不少人开始举家逃难。”
伍天娣开始说着她打探来的消息，“寻常人自然出不了城。”
“但城中的一些大族、富商，尤其是家中有人在城头上奋战的。于情于理于钱，都开始想办法溜走了。”
“而且想走的人相当多。”
“为何？”
姬源有些不解，如今的战况虽然依旧不容乐观，但也比最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有鬼灵帮忙拖延，黑石县能撑到郡府援兵到达的概率可是大了许多。”
伍天娣优雅的捋了捋发丝，然后张大嘴巴，一口吞下大半个馒头。嘴里像是鼓包一样心满意足的咀嚼两下，甚至还有余地塞两口汤汁和菜叶。
咕嘟……
一口咽下，伍天娣继续说道，“阳山郡一十八县，几乎在同一时间散播了大量的班泉明的讨伐郡府的檄文。”
“好找各大折冲府和有识之士，起兵造反。”
姬源吃饭的动作一顿，“这班泉明还有其他帮手啊……”
伍天娣点了点头，“这消息，今天凌晨的时候城里才知道，好像是从县令府上传出来的。”
“短短一两个时辰，就人心惶惶了。”
“若是班泉明还有其他帮手，甚至是几地折冲府随他一道，那黑石县想等来援兵，恐怕就难了。”
姬源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消息……”
伍天娣明白姬源想说什么，“这会儿只有少数在县令衙门有关系的知道。”
“那就是那些少爷小姐喽？”姬源挑眉。
“副司主已经跟他们开出价码了，家族可以走，人得留下几个。”
“无论是当炮灰还是当功臣总之要留下，不然先拿他们开刀，而且不准传播消息。”
伍天娣将城内这短短半天发生的事，都讲了个通透。
“让伯父他们也走吧。”
姬源说道，“他们不曾习武，脚力也不行。万一城破于他们于我们都是累赘。”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想着……”伍天娣支支吾吾，“就想着来和你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姬源神色平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即可。”
“而且各地不是还没起兵吗？”姬源琢磨着，“郡府的大人们但凡有点魄力。”
“此刻就应该立即派兵镇压班泉明，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和蠢蠢欲动的野心之辈。必然会有奇效。”
伍天娣点头，“估摸着班泉明和其他县的折冲府私底下都有联络。”
“幸好班泉明心急，提前动了手。眼下我们还有一点盼头。”
“若是他们一同发兵，那黑石县真就没有一点胜算了……”
伍天娣庆幸，半开玩笑的说道，“这鬼灵，若非非我族类，真该好好谢谢他们。”
姬源没说话。
他想着自己先逼着班泉明动手的决策，如今看来倒是一招无心的妙手。
赌对了。
这班泉明如此有恃无恐的步步紧逼，果然是有后手的。
但愿郡府的郡守大人和他们的孙县令不是一类人吧。
姬源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和伍天娣分吃一桶约摸二十斤的饭菜。
竟才有三四分饱。
自己的饭量，怕是已经涨到了三十斤，比之前足足翻了一倍。
而三十斤之境，只是体魄，仅仅是表象。
血勇猛士真正的强大，还是在‘奔流火衣，怒心明镜。’
轰……
视野尽头。
阵阵整齐的脚步声迎面而来。
折冲府甲士，经过昨夜的劫营，如今更是怒上心头。
势要和黑石县一决胜负的架势。
可平坦的大地一侧，无数的尸鬼人兽，也虎视眈眈的露了头。
校尉邵启看着两面夹击的黑石县和鬼灵。
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胡成！你还说你们没有和鬼灵勾结！”
“与异族沆瀣一气，霍乱百姓！当真是罪该万死。”
邵启在阵前大吼着蛊惑。
“诸位黑石县的同道、士兵、百姓……伱们若有良知，就放下武器，回家静候我折冲府清扫这群与鬼灵勾结之辈。”
“我等并非造反，只是为了还天下一个清白。”
“祓除这些腌臜货！”
邵启声色内敛，恨得咬牙切齿。
城头上，有一些人开始动摇。
“诸位兄弟莫要被贼人蛊惑，我们与鬼灵势不两立，想想班泉明的封路断粮，想想班泉明在各乡的巧取豪夺。”
“能做出这些事的反贼，他们说的话能信么？”
胡成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就将局面搬了回来。
城下的邵启等人，骑在马上看着左右两侧的夹击，踌躇不前。
“到底打不打？”
熊雨皱着眉头。
“临县和松平县还没有消息？”
邵启问道。
熊雨说道，“这才几天，就算有消息也应该是明天或者后天。”
身边的其他校尉也附和，“必须要打。”
“大人那边不知还要等到几时。”
“若是等郡府的援军到之前，我们还没有拿下黑石县，无城可守，到时候我们就只能流亡别地了。”
“等大人，等临县和松平县那边的好消息。”
邵启最后艰难的做出决定。
折冲府的兵力和实力，面对黑石县还是鬼灵任何一方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两者加起来……
折冲府再想拿下的话，损失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局面，开始僵持。
折冲府在等班泉明的凯旋而归。
黑石县在等郡府的援军。
至于鬼灵们，则在等下一次鬼萧伯开启生祭。
三方都有等待的理由，于是就在城门前僵持了下来。
……
姬源回到家。
城楼上暂时由帮派弟子轮换着看管。
他调整好气血，继续修行牛魔大力拳。
蛮牛拳也是残缺功法，或者上限止步于血勇。
所以蛮牛拳的圆满层次，到血勇便戛然而止。
血勇境的八字真言，‘奔流火衣，怒心明镜’，只到前半句就戛然而止。
姬源全身放松时，身体只会有清流的响流声。
一旦开始蓄力。
奔流声就会越来越大，像是鼓声被其他武夫听到。
这类似于猛虎的‘虎啸山林’，有震慑作用。
所谓‘火衣’，便是气血在体内快速流动爆发时，气血凝于发力处，让皮肤变红。
这一刻不仅是爆发力惊人，‘火衣’之处的皮肤也会因为充盈气血而变得格外坚硬。
这便是火衣。
攻守兼备。
后半句，姬源之前不太清楚。
但和那位废话队正的生死搏杀时，倒是知晓了怒心明镜。
总结下来其实就是武行中常讲的，眼明、手快、心狠中的眼明。
只不过怒心明镜是‘眼明’的超级加强版，
混乱的战场上，那位废话队正都能精准的找到姬源两根狼针的位置，并将其击飞，可见一斑。
“难不成是将气血调动到双眼上？”
“又或者是心脏？”
姬源稍作思索，就去往殓尸司后院。
砰砰……
姬源敲响大门。
只是半天都没动静。
又是敲了两下。
姬源摘下自己腰间的鱼符，想用自己的代殓官鱼符试试。
咔嚓……
姬源稍微一试，没想到门竟然真被自己的鱼符打开了。
代殓官也是殓官，这句话还真不假。
那护院的老头就坐在石凳上，好像在休息。
听见响动。
也没抬头，竟已经知晓了姬源身份，“这么快就血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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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而已。”
姬源恭敬的行礼，老头这随意的一手，让他心中颇为惊讶。
“奔流火衣，没什么好教的。”
“怒心明镜，见识过了吗？”护院老头说道，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在城楼上杀了一个。”
“哦？”护院老头抬眼，又打量了姬源几眼。
眉头猛地一皱。
朝着姬源招招手，“靠过来点。”
姬源不疑有他，缓步上前。
啪！
老头突然朝着姬源的腹部拍去。
姬源下意识的出手。
一寸劲气加上气丹之劲，同时放出。
可老头的动作太快了，自己甚至连脚都没抬起来。
老头的手就已经印在了姬源的腹部。
一寸劲气加气丹之劲，只阻了老头一瞬。
“好劲气。”
“你的劲气，竟有一寸八分？！”
老头一脸狐疑。
只是沉吟几瞬，手掌在腹部又是一转。
他脱口而出，“腹中藏丹，你修了牛魔大力拳？”
“前辈高明。”
姬源越发震惊老头的实力。
要知道自己的气丹，连胡成、洪三桂这样的大武师都没看穿。
似乎是看穿了姬源的想法，老头淡淡说道，“不用多想，我就是个眼力劲好点的老头而已。”
“比不上胡成那些年轻人。”
“你能将牛魔大力拳的气丹修成，真是不简单啊。”
“前辈也修行过牛魔大力拳？”姬源问道。
老头摆摆手，“当初有个郡府的年轻人，给我带来过这本功法，我看了看，只觉得前朝之人太过荒谬。”
“事实证明，也确实没有后来者能修成。”
“但你能成……说明是老头我眼界太窄了。”
老头略微沉吟，随即说道，“但你千万别以为，牛魔大力拳过了气丹这一关，就能一番风顺了。”
“牛魔大力拳，越往后越难，越往后越妖。”
“血勇境，会让你修出一道魔气藏于气血，催动这道魔气，传统的奔流火衣化作黑衣。”
“杀力提升数成不说，还能挡邪魔侵蚀。”
老头眼睛一眯，“可这道魔气，也会影响侵染你的灵魂，让你饱受折磨。”
姬源心头一紧。
“灵修知道吧。这魔气的负面效果跟灵修的走火入魔有异曲同工。”
姬源听到这儿，心里松了口气。
那他就不怕了。
“依我看，牛魔大力拳本就是妖魔修行之法。”
“人修魔法，等同于猪拿长枪。”
“荒诞。”
老头吐槽了一句，对于这门前朝功法的强度很是认可，但对于功法本身却不太喜欢。
“若有闲钱，一定要多买些清心静气的丹药、符箓或是香，隔一段时间用一些。”
“多谢前辈指点。”姬源拱手行礼。
对牛魔大力拳的下一层，也心中有底了。
“好了，说回正题。”
“怒心明镜，便是将奔流气血催入心脏与双眼。”
“让你的视力和双眼的反应大大提升。”
“这对血勇猛士而言很轻易就能办到。”
“难点就是心脏和双眼都是极为脆弱的器官，对于气血的控制，要足够的精细小心。”
“八字真言，前半句粗犷，后半句精细。”
老头说罢，就跟姬源挥手。
“行了，血勇之境，我已经跟你说透了。”
“多谢前辈。”
姬源再度行礼。
所谓境界的奥秘，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窗户纸，一点就破。
……
刚出门，伍天赐就找上门来，说伍正雄夫妇临走之前再请姬源吃顿家宴。
伍府。
姬源和伍家父子又是推杯换盏。
几日紧绷，难得畅快。
“这一杯酒，我得敬你！”
伍正雄举杯，一脸郑重的朝向姬源。
“这话从何说起？”姬源惶恐。
“我都听天娣说了，咱家人能提前走完手续，你在殓尸司那边出了大力。”
“是张敛官亲自批的条子。”
姬源诧异的看了眼伍天娣。
他可没干过这事。
伍天娣眨眨眼，只是微笑。
姬源隐隐猜测，大抵是伍天娣私下跑动的时候，给张鹿撞上了。张鹿顺手批了，伍天娣就把这份功劳放在了自己头上？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姬源和伍正雄饮下一杯。
伍正雄又提了一杯，“这第二杯，还要敬你。”
“这在城楼上刀里来火里去的，有你照顾天赐和天娣。”
“特别是昨夜劫营，天娣刚才回来可是好一阵夸你。”
姬源这次，诧异的看向伍天娣。
但这次，伍天娣只顾着和伍夫人说话，没看过来。
“这……”
姬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先一步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伍正雄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在武道上没什么本事，就不在黑石县给你们添乱了。”
伍正雄喝的双颊绯红，拉着姬源的手一直絮叨。
“阿源啊，你天赋高，本事大……天赐和天娣两个人，我就交在你手里了。”
“你的天赋，肯定不会拘泥于一座小小的黑石县。”
“至少也得是郡府的台子，才够你小子唱戏。”
“伯父我先去郡府帮你打点关系，找找门路。”
伍正雄拍着姬源的手，用力贼大，“世上其实只有四等人。拳头大的，权柄大的，钱多的，还有其他人。”
“咱们伍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你岳…伯父我，更是有钱！”
姬源含笑听着伍正雄东拉西扯，一大通胡说。
直到最后。
伍正雄眼里泛起泪，“孩子，我跟你讲啊。”
“打仗切莫强出头，自己的性命大过一切。”
伍正雄夫妇轮番的叮嘱，叮嘱的让姬源都有些啰嗦了。
但姬源也不忍心打断。
他从伍家人身上，感受到一股难得的亲情气息。
酒足饭饱。
三人从伍家出来。
伍天赐远远的走在前面，姬源和伍天娣并肩而行。
姬源半开玩笑。
“出城的事，是张殓官帮的忙？”
伍天娣点头又摇头，“是张殓官手下的那个仵作学徒小刘，他现在管着进出。”
“小刘？”姬源一愣，脑海中对此人没有印象。
“张老头一来，老是在草坪上修茶树那个。”
“哦~他啊。”
两人会心一笑。
姬源又正色道，“你在伯父伯母面前这么抬我，让我受之有愧的很啊。”
“那你就想办法受之无愧呗~”
伍天娣抬头，望向姬源。
一股莫名的气氛蔓延。
“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快点啊。”
街尽头，伍天赐幽怨的看过来。
……
轰！
姬源的大院里，又响起了出拳的爆鸣声。
气丹终于圆满完成。
牛魔大力拳的进度也来到了小成（10%）。
飞鸟剑、铁鞭指还有三卦掌在闲暇之余修行，都轻松的将练力篇走完。
而时间，一晃竟已经过去了十天。
好消息是老兽余威尚在，局面仍在僵持，而且郡府那边送来了一大批粮草物资解了城中的燃眉之急。
坏消息是，说好了坚守七日就到的援兵。这都第十天了还在路上。
……
“果然不能相信这群当官的，嘴里只会放屁。”
城楼上，几个小武馆的馆主不顾影响的破口大骂。
但紧接着。
众人的目光就望向远方。
十余米高的老兽，如今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漫长的痕迹，鲜血仿若成河。
老兽，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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