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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四零章 我蔡家也想共天下
    司马恬仿佛也放弃了内心的最后一点挣扎和坚持,低声说道:

    “其实在杜都督率军抵达广陵之前,与鲜卑人商议的还是自瓜洲渡走京口抵达江左,因此一切筹备都在京口······”

    蔡系喟然长叹,脸上流露出浓浓失望神色,侧过头,一言不发。

    司马氏暗中积攒多年的力量、精心谋划许久的计策,一切的安排调度,看来都要被司马恬和盘托出了。

    有这么一个人证在,司马氏这一次身上的污点是怎么都洗不清楚了。

    谯王若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杜英又能如何?

    便是杀了他,也没有人证。

    为了家族之前程,甚至还是皇族之前程,此身一死,又如何?

    奈何,奈何!

    眼前的这个司马氏皇族子弟,都没有这样的心性觉悟,蔡系又能说什么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尔!

    “既然你们在京口有所筹备,那么想来辅国将军,至少也被软禁起来了吧?”杜英问道,“郗愔暗弱,虽添为将军,却无大才,想来也不足以对抗有备而来的会稽王。”

    司马恬颔首:

    “杜都督所料不差,是司空之子何放,临时领散骑常侍之衔,以监军之名坐镇京口。”

    “连何家都坐不住了么?”旁边的谢玄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也不难理解,若是何家再不有所作为的话,那到了下一代,也就是寒门了。”

    何家,自已故去的司空何充一代达到顶峰,但是因为何充一直无子,且其弟何准又是鼎鼎有名的佛信徒,一生从未出仕,所以何家在何充去世之后,家道中落的速度很快。

    如今除了过继到何充名下的何放,继承了何充的爵位赏赐,因而混了一个散骑常侍的虚衔之外,其余两个何家子弟,何澄和何惔,现在也还在地方州府上摸爬滚打,有没有出头之日尚且还不知道。

    因而在谢安带着谢家强势崛起,曾经显赫一时的何家,显然也坐不住了。

    毕竟他们家的风评并不怎么好,谢家的谢万就曾经嘲讽说:“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何家的过分崇佛,一直在支持寺庙大兴土木、侵占田产,再加上何充本身不喜欢结交世家,而喜欢提拔寒门平民,却又没有赏识人才之能,导致提拔的人往往真的平庸无用,引起朝野汹汹非议。

    不过也就是好在何充本身信佛的缘故,为政不思进取,却待人平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所以在经历苏峻之乱、王敦之乱,被来来回回折腾够呛的东晋小朝廷上,这样的老好人还是很受欢迎的,已成惊弓之鸟的皇室以及急需恢复元气的世家,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充当缓冲,调节两边的猜忌和矛盾。

    不过这也就导致何家和世家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毕竟何充没有阻拦世家潜心恢复元气,但是也没有阻拦司马氏向朝堂和军队的渗透,司马昱能走到今天,和何充、蔡谟等上一辈老臣们奉行的半道半佛的治理方法有脱不开的干系。

    既类似于无为而治,以至于这帮原本应该代表世家和皇权针锋相对的老臣,其实并没有什么阻挠司马昱布局的心思。

    而现在,在受到世家的排挤之后,蔡家和何家为了自己的未来,自然也就倒向了司马昱。

    情理之中。

    “这个何放,很难对付么?”杜英问谢玄。

    六扇门的资料上,对于这个名字只有寥寥数笔。

    让杜英根本无从判断。

    谢玄无奈的说道:

    “三叔一心想要振兴南渡世家,对人才的选拔任用,也已经在暗中进行多年,王家、谢家、阮家等南渡豪门子弟之中,有突出才能的,早就被三叔安插在重要位置上了。

    现在也就是因为局势骤然动荡,否则假以时日,三叔位极人臣,而这些早先安插下来的子弟们也都应该已经有登堂之资。

    而何放迄今仍然还是散骑常侍,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入三叔的眼。

    三叔的眼,还是很毒辣的。”

    说罢,谢玄扫了旁边的蔡系一眼,好似在说,不只是何放,三叔既然没有······

    蔡系却出乎意料的开口说道:

    “谢侍中,哦不对,现在应当称呼一句谢尚书,也曾经来找过余,只不过被余拒绝了。”

    “哦?为何?”杜英饶有兴致的问道。

    蔡系轻笑道:

    “好男儿在世,当立挽天之功。南渡世家者,本就掌控江左之田产人才,人力物力,皆在王谢各家手中。

    所以余自不愿意随从王谢世家,若是能够扶持皇室,那么说不定有朝一日,王与马,共天下,会变成‘蔡与马,共天下’。”

    杜英和谢玄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哥你谁啊?

    有资格有本事说出来这句话的,又有几个人?

    甚至这话都不是王导自己说出来的。

    而现在谢安隐忍多年,草蛇灰线,不知道布局多少,最后方才有此局面,还已经濒临翻车的地步,蔡系说得好听,又如何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少世家的携手支持,又需要对天下局势掌握到怎样详尽的地步?

    “你也配?”谢玄斜眼说道。

    这些世家子弟,在优渥的环境之中呆久了,总有一种“别人行,我也行”的感觉,认为自己比起来王导和谢安,又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他们做的,我就做不得?

    这样的自大和缺乏自知之明,普遍的出现在世家二代之中,世家子弟们娇生惯养、坐而论道,显然已经忘了北方的胡尘血火,也忘了自己的先辈们是如何筚路蓝缕、开启家业的。

    各家都有这样的典型。

    比如谢万。

    蔡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副完全不把谢玄放在眼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神态?

    杜英的嘴角轻轻扯动,就在不久前,刘牢之还暗中提醒自己,蔡系一直一言不发,端着不抵抗、不合作的架子,也不知道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果然,绣花枕头再怎么装腔作势,也有暴露的时候。

    而旁边的司马恬,无奈的一笑。

    所以说,即使是坚定的保皇党,其实心里想的也不过是成为新的大世家罢了。

    和之前的王家,现在的谢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蔡系之流,心境手腕,完全比不上那个随时随地都能随风而气的谢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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