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刘妈妈端着托盘走进了正房里, 对温氏陪笑道, “山里头,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在这水是山里的泉水,清冽得很,泡了茶来, 太太且润润喉咙吧。”
说着, 上前将茶端给了温氏。
温氏也是赶了半天的路,觉得口渴了。接过了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这茶确实算不得好,但也正如刘妈妈说的,茶水有一股很是清甜的味道。
“太太尝着可还行?”刘妈妈陪着笑脸, “天色也晚了, 正叫人预备晚饭。粗粝得很,也是我们一片心意。。”
她说话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
当初被拨来看管白姨娘, 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眼瞅着白姨娘就要不行了, 到时候她们这几个人自然还得回府里当差。此时不来讨好当家的太太, 又什么时候去讨好?
因此上分外的殷勤。
温氏也不是头天当家, 刘妈妈的心思她当然懂得, 也并不反感。
端只看这个院子里收拾得利利落落, 便知道守在这里的几个仆妇确实是用了心的。至于额外的圆滑,在她看来也只是各人的行事做派而已,算不得错处。
“你们都辛苦了。”温氏赞了一句。
这句话就叫刘妈妈眉开眼笑了。不过片刻, 又觉得那边白姨娘还要死要活, 自己就开心起来, 叫人看着也不像,连忙收敛了笑容,恭敬地说道,“都是当差,自然要用心。”
温氏便叫她坐下,陪着自己说话。
刘妈妈原先在国公府里也不过是个二等的仆妇,轻易连去温氏跟前回话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敢坐下呢?
连声推辞不过,忙跑到院子里头,拿了只四脚小板凳进来,告罪坐下。
温氏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听见院子里头脚步声响,往院子里看了看,是有人端了熬好的药给送到了东厢房里,温氏便不在意地掠了掠鬓边的头发,细细问起白姨娘在庵里的情形。
话还没有说几句,蓦然间东厢房里就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喊声正到了高亢处,又戛然而止,就连院中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了出去。
温氏和刘妈妈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刘妈妈捂着心口站起来,“太太,我去外头瞧瞧。”
温氏点头,自己也起身跟在了后边。
东厢房门口,刘妈妈和从里边冲出来的陈妈妈险些撞个满怀。
“哎呦老姐姐,这是怎……”
刘妈妈话都没说完,就被陈妈妈伸手扒拉开了。泪流满面的陈妈妈往外冲,嘴里大喊着,“大夫,大夫!”
“太太……”刘妈妈站在厢房门口,小心地叫了一声。
温氏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进去看看她。”
说着,便自己推门进了东厢房。
这边刘妈妈朝着听见了声音跑过来看的几个仆妇摆手,“都散了散了。”
也跟在温氏后面进去了。
只一进门,温氏就先楞了一下。
靖国公坐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呆愣的。而他身后,便是头发散乱,已经委顿毫无生气的白姨娘。
“她……”虽说这一路上早有准备,可乍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温氏还是觉得心跳加快,仿佛就要蹦出嗓子眼一样。她平复了一下心境,大步走到了床前。
便看到了此时的白姨娘,脸色已经呈现了灰败的颜色,嘴角处还有一丝蜿蜒的血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之中却没有了从前半分的神采。
“她走了。”靖国公低声说道。
声音里,说不清是悔恨还是愧疚。
“你先躲开。”温氏上前,一把将靖国公拨到了一旁,自己右腿屈膝跪在床上,伸手试了试白姨娘的鼻息。
一丝气息皆无。
“大夫来了!”
陈妈妈跌跌撞撞地扯着大夫进来,带着哭腔,“大夫,你快去看看姨娘!”
大夫被个妇人扯着,衣襟都散开了。无奈上前把了把脉,对着靖国公和温氏摇了摇头,“预备后事吧。”
厢房里,顿时就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陈妈妈猛然爆发出狼嚎似的哭声,扑到了床前跪倒在地,抚着白姨娘的身体,“我的孩子啊!”
话音落下,人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
白姨娘的死讯,第二天一大早便送到了国公府里。这次回来送信儿的,是靖国公身边的长随,也是他的心腹人手,名唤赵成。
赵成连夜赶回来的,到了城门口守到了城门打开。
京城里不能跑马,赵成是牵着马一路小跑回到国公府的,拍开了门就直奔了春晖堂里,禀告了顾老太太。
“国公可说,这丧事如何办?”
白姨娘只是个妾室。这世上妾室死了,有些情意的便停灵几日,入土为安。没有情意失了宠的,一口薄棺草草掩埋里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白姨娘亲姐姐是贵妃,她本身又是顾老太太的亲外甥女,人死如灯灭,多少的错处也就都过去了。
顾老太太也并不打算这到了最后,再去刻薄一把。
靖国公和温氏已经商议好了,赵成便将来时得的话说与了顾老太太。
“国公和太太的意思,天气炎热,只停灵三日便是。请人做个道场,便请姨娘入土为安。”
顾老太太颔首,赵成又赶紧出去安排买棺材纸人等物。
到了黄昏时候,白姨娘的灵柩回府。
顾老太太已经提前让人将白姨娘生前所住的清兰园打扫了出来,留作停灵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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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这位曾经在国公府中风光一时的贵妾,便彻底地长埋地下了。
陈妈妈在白姨娘死后,生无可恋,一头碰死了。
靖国公将她也埋在了白姨娘的坟侧,叫主仆二人葬在了一处。
丧事过后,靖国公一连消沉了许久,就连衙门里都告假了十天。
他这副模样,连三太太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儿。私下里悄悄地问温氏,“大哥这是长情?”
温氏摇头,低声与三太太说了缘故。三太太点头,“原来是这样。”
笑了两声,对温氏说道,“我说句话你别恼,大哥糊涂了半辈子,这件事上做得明白。”
温氏没好气地打了她一下。
其实靖国公这个人,除了有些优柔寡断外,并没有太大的缺点。
他与白姨娘自小在一处长大,青梅竹马的,不管后边有多少的怨,白姨娘人走了,靖国公想起的便会是她的好处。
这就容易心生愧疚。
更何况,白姨娘一口气没上来,多少也与靖国公有些干系——据靖国公前两天夜里实在睡不下,与自己说的,白姨娘喝了药后,精神好了起来,说了许多从前情深义重的话,就想叫阿琇认了她这个亲娘,结果被靖国公一口拒绝了。
气恼愤恨之下,白姨娘一口心头血吐出,就此香消玉殒了。
靖国公回想起来,虽不后悔,却愧疚更多。
只认为,是自己害了白姨娘这一辈子。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与她生情,而是叫她安安分分嫁人做正头娘子去,又岂会叫她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就含恨而亡呢?
这种事情,谁也劝不了,只能叫他自己想通了去了。
三太太提醒温氏,“如今这样就很好,母亲年纪大了有些心软,却还是向着你的。你可不要胡乱好心。”
她指了指温氏床上摆着的几匹料子,月白浅青,都是清淡的颜色。很明显,这是为阿琇准备的。
本朝丧报沿袭了前朝的定制,庶母死后,除亲生子女外,余下各子女无需守孝。
阿琇是记名在温氏名下,生母是白姨娘这件事情,不但府里,就是亲朋好友之中多数人都是知道的。但从礼法上来讲,既然是记名在了温氏名下,那阿琇就是国公府嫡女,白姨娘就只是阿琇庶母,除此之外没有半文钱干系。所以这阿琇,自然也并不需要穿白戴孝的。
不过温氏还是让人为阿琇赶制了两身儿颜色浅淡的夏衣。忙过了白姨娘丧事,又寻了府中收着的浅色宫纱宫绸出来,准备给阿琇多缝制几套。
“并不是叫九丫头守孝。只是……多少在意些,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吧。”温氏叹道,“到底,还有阿珠在。”
靖国公已经叫人往北境去给阿珠送信了,至于阿珠能不能够回来,如今还不清楚。
温氏也并不想他日阿珠回京,看到白姨娘孝期之内,阿琇依旧穿金戴银的模样。
“况且,我也不瞒你说,从阿琇抱到我跟前来,我就知道,她这身世其实也瞒不住。早晚,她都会知道生母是谁的。”就算国公府的人不说,难道府外就没有流言蜚语了?所以温氏怼此事,看得也很明白。
“总不能到了那时候,我叫人指着阿琇的鼻子说,连生母的孝都不肯守吧?”
三太太摇头,“叫我说,你就是想的多了些。”
想着温氏大约也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三太太只好说道,“好在,没有影响了七丫头和八丫头的婚事。”
七姑娘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了秋天,满打满算的,也就只有三四个月的功夫了。
温氏点了点头,“幸而东西都是预备好了的,不然,这眼下的事情这么多,哪里还有心思去细致预备呢。”
三太太也是感慨。她两个女儿也是秋天里的喜事,最近府中事多,如果不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着,事到临头还真就得仓促了。
“等来年春天,再把八丫头的事情办完了,也就能消停些了。”三太太伸手从跟前的花瓶儿里拔了朵花儿出来,放在手心里头揉搓着。想起了什么,低声问温氏,“阿珠那边,是不是还没有消息?”
“什么消息?”温氏楞了一下,随后便反应过来了。摇了摇头,“没有,她这才大婚多久?”
算下来,开了春后阿珠才与林沉成亲,这也不过四个月左右。
“话是这么说没错。”三太太手心里被花汁染得通红,丫鬟连忙送了湿帕子给她擦拭。擦了两下,三太太才继续说道,“我就是为阿珠担心。大嫂你知道的,武威侯府那些人,可没一个省心的。”
她嘴撇了一下,“尤其三姑爷是世子夫人一手带大的,说是叔嫂,其实与母子也没什么区别。阿珠这是两个婆婆哪。”
国公府与武威侯府结成姻亲之前,两府来往并不多。但是对于武威侯夫人婆媳两个,三太太还是了解一些的。
武威侯夫人什么都放在了明面上,便是之前想靠着林贵妃的关系攀高亲,人家也没有掩饰过,都是明里头来。
但阿珠的妯娌,武威侯世子夫人可就不是了。乍一看,那人面庞圆润白净,一双笑眼,真是个可亲的面貌。要说为人有什么不好,也不一定,只是这人脑子有些发轴,天生一副婆婆心态——别说她自己的儿媳妇,便是几个妯娌,也都被她看作是进了侯府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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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武威侯夫人时常对妯娌和儿媳妇说的话,便是叫她们服侍好丈夫了,“女子便该以夫为天。妻贤夫祸少,这辈子安分守住了后院,男人们奔出了前程,才是咱们的功劳了。”
这些话,别说阿珠,就连三太太都听得有些刺耳。
“阿珠这才大婚,白姨娘就没了。生母殁,阿珠也得守足了一年的孝。这中间,就怕侯府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温氏也明白三太太的意思。
“放心吧,武威侯夫人总不是个糊涂的人。”温氏反倒是不那么担心,“就算她不明白,武威侯却是足够精明。你只看他们家里与林贵妃之间便知道了。”
林贵妃还是武威侯的亲妹妹呢。宫中宠妃,又育有二位皇子,还是前几年颇得皇帝看重的皇子。就这样,武威侯竟然都没有抖起来,反而愈发地谨小慎微。别说扶持外甥皇子了,就连家里几个儿子都不许与皇子过多接触。
这么一个谨慎的人,是不大会叫妻子去得罪姻亲的。
“希望是吧。”三太太叹了口气,没有温氏那么乐观。
………………
白姨娘的死,在府中并没有那么多人去关注。如五姑娘几个人,都比阿琇没大多少,阿琇出生时候,她们也还都懵懵懂懂,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七姑娘八姑娘那会儿才一岁多,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了。
不过,她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会告诉。
刘姨娘就忍不住。
因为八姑娘的婚事定在了来年春天,刘姨娘这一阵子没少往七姑娘处跑,打听着七姑娘的嫁妆,尤其是花姨娘为七姑娘添了多少的体己。
八姑娘有些看不过去,劝了她几次,见她不听,想了想,觉得她去看看也好,等回来觉得给自己的体己不及七姑娘那里的了,八成也就对娘家人更疏远了。
刘姨娘看了花姨娘给七姑娘添的东西后,确实也消沉了两天。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精神儿,亲自帮着八姑娘做鞋做衣裳——八姑娘公婆都不在了,便想着多给夫婿和小叔子做几身衣裳鞋袜,也算尽心一回。
刘姨娘便自告奋勇地提出,八姑娘小叔子的衣裳,由她来做,八姑娘只做姑爷的便是。
说起来,刘姨娘出身有限,但是当初也是帮扶家里的,女红绣活的没少做,都很是拿得出手。
“我帮着你做,你也好把姑爷的衣裳做体面些。他一个爷们家,总要在外行走。原来他家里没个女人,哪怕穿成花子呢,也没人笑话。等你进了门,就得上心了,别叫外人笑话他,也是给你自己个儿积个好名声。”刘姨娘小算盘打得叭叭叭地响,还想着八姑娘说的,往后接了她一处过活呢。以后要到姑爷家里过日子,不把姑爷和姑爷的弟弟讨好了,那还得了?
这天吃过了午饭,母女两个便头对着头做衣裳,有丫鬟在屋子里放了个冰盆,屋子里也算凉快。
“八姐姐!”阿琇活蹦乱跳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个小食盒。
八姑娘站起来,“你又大热天的到处跑了。”
她一边说着,刘姨娘一边过去接过了食盒,还笑眯眯说了一句,“可是多谢九姑娘了。看这一头一脸的汗,快坐下歇歇。怎么也没歇个晌?”
阿琇擦了擦脑门的汗,“还不是祖母么,说是新买来的果子,叫人给各房里送呢。一眼看见我,我就被拉了壮丁啦。”
“壮丁?”八姑娘笑,“一定是又到处跑了被祖母看到了。”
阿琇挤了挤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春晖堂里那棵树下还埋着一坛子梅花酿呢,用的梅花还是凤离从王府里折了给她的绿萼梅花苞。半年多了,她给忘到了脑后。
于是,拉着初一去挖酒。
于是,姐弟俩挖着挖着,就把顾老太太给吵醒了。
再于是,顾老太太就说她是个太闲的闲人,打发了她和初一给各房头送果子了。
八姑娘捏着阿琇的脸笑个不停,“你也是,胆子忒大了些!”
让丫鬟将果子洗干净放到冰盆里镇着,让阿琇坐下等着吃。
阿琇苦着脸摇头,“还有五姐姐刘姐姐七姐姐那里没送呢。你这里近,我才头一个给你送来的,我走啦。”
转身就跑了出去。
八姑娘追到了门口,大声喊着,“你捡着凉快的地方走!”
阿琇远远地应了一声,跳上了游廊。
天气太过炎热,阿琇不出门,穿的便是一件云白色的半臂,底下配了条浅浅的蓝色裙子。大日头底下,身上白得发光。
“九姑娘这几天穿的都挺素淡啊。”刘姨娘扒在八姑娘的肩膀上看着,嘟哝了一句。
听她话中好似有幸灾乐祸之意,八姑娘狐疑转头,“怎么了?”
其实白姨娘死后,按照律制除了阿珠外,国公府里其他人无需守孝穿孝。不过,七姑娘八姑娘都很是自觉地没有再穿大红粉红等颜色鲜艳的衣裳。
“我的傻姑娘,你这是不知道!”刘姨娘看看屋子里的丫鬟,吩咐了一句,“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一歇,回头叫你们。”
几个小丫头应声出去了。
这边儿刘姨娘才拉了八姑娘的手,将她领到了屋子里,看看再没有别人了,在八姑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这……”八姑娘睁大眼睛。
她是真不知道。且从她记事起,阿琇便是一直在嫡母身边的,母女二人感情极好。哪里能看出,不是亲母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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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知道这事儿?”八姑娘问道。
刘姨娘拈起一根青色的丝线,眯着眼睛穿针,嘴里笑道,“啊呦,那可多了去了。府里人都不说了,除了你跟七丫头还有初一那孩子外,大约没有谁不知道的。府外就更多了,当初九丫头的满月宴和抓周礼办得红红火火的,来的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呢。”
将手里的针刷的一下扎在了手里的衣裳上,刘姨娘撇嘴,“太太刚强了半辈子,掏心掏肺地对九丫头。白姨娘人死了,还得忍着叫九丫头穿孝,也是白操了十几年的心了。”
还颇有些替温氏愤愤不平之意。
八姑娘吸了口气,严肃地对刘姨娘说道,“既是这样,姨娘也别告诉了旁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姨娘被送走的时候,听见有人背地里说是因为她跑去找九姑娘说了什么话了。那会儿八姑娘还觉得奇怪呢,白姨娘也算是庶母了,与阿琇说句话有什么不行的?怎么就因为这个被送出了国公府呢。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了。
怪不得,白姨娘过世后,原先最喜欢将阿琇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嫡母,却叫阿琇穿得比她们姐妹更加清淡了。
八姑娘忽然想到了阿珠。
哪怕是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八姑娘也得承认,所有的姐妹里,阿珠与阿琇感情是最好的。
原来,她们是真真正正的亲姐妹。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八姑娘只能去提醒刘姨娘不要乱说话。
刘姨娘得意道,“这还用你嘱咐?也忒把人看得傻了。你要不是我亲闺女,我才不告诉你呢。就不知道九丫头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八姑娘苦笑,“姨娘只看九妹妹快快活活的模样,就该知道,老太太和父亲母亲他们,都将她瞒得滴水不漏呢。府里那么多人心里知道,嘴上谁都不敢说,姨娘以后也不要再提,哪怕是在我跟前呢。”
“我懂得,就算眼前只有咱们娘两个,还得防着隔墙有耳呢。”
八姑娘无奈极了,这么多年她姨娘也是学到了些的,就只是学到了,也不代表能够做到。
她只好暗自想着,要时刻再将姨娘盯紧些才是。
这边阿琇和初一两个在大太阳底下,几乎将国公府跑了个遍。最后,初一提着果子去外书房里给沈平送,阿琇就两腿灌铅满头大汗地回了正房。
“娘啊!”阿琇几乎是扑着进屋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身上的纱衣都被湿了个边儿,“我带了果子回来吃。”
温氏也才睡醒了,见了阿琇这么狼狈,“呦,这是哪里折腾了一晌午来?”
叫了丫鬟送温水进来给阿琇洗脸。
阿琇将果子放到桌子上,人往床上一趴,有气无力的,“都是初一啊,他也不知道怎么想起了我冬日里埋的梅花酒,吵着非要今天就挖出来。这不,吵醒了祖母,罚我们俩给大家送果子……哎呦娘,我都快热晕啦!”
温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菱花扇用力扇了几下子,见阿琇眯起了眼还享受了起来,没好气地在阿琇腰上捏了一把,“也是活该了。哪里不能埋了酒,偏埋到春晖堂里去。”
“我找来找去,就春晖堂里那棵梅树最好啊。”
温氏没理会振振有词的阿琇,见丫鬟送了水进来,便推阿琇,“起来去洗洗脸,回头去喝些酸梅汤。”
“好咧!”听见有酸梅汤,阿琇立刻坐起来,建议道,“酸梅汤里要加上碎碎的冰屑和糖桂花才好。”
温氏拒绝,“你小日子快到了,不许多吃凉的。”
阿琇从小身体好,癸水来的便早。不过,也许是因为年纪不到,也并不稳定,从初潮到如今小一年的功夫了,也才有那么三四次。
连阿琇自己,都不大能记清楚日子。
没想到,温氏却记得清清楚楚的。
“娘……”阿琇心里头那么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温氏误会了,以为她撒娇弄痴地想糊弄冰过的酸梅汤,将凑过来的脸推开,“撒娇也没有用。这几天都不许你吃喝凉东西,夜里睡觉也得穿好了寝衣。你睡觉不老实,再不然,叫丫鬟给你做个肚兜?”
“可饶了我吧!”阿琇无力地躺下。她都多大了,穿肚兜?
想到小时候被温氏穿上大红色绣鲤鱼肚兜时候的蠢样子,阿琇简直想要捂住了脸。
“好了,起来好生洗漱了,一会儿喝酸梅汤。”
正说着话,外边有进进来回说,“宫里传出话来,说是叫公子进宫去呢。”
又进宫?
温氏一边叫人去外书房里找初一,一边就要往初一的住处,去帮着预备进宫要穿的衣裳。
“我陪您一起去。”阿琇一咕噜爬起来,“大热天的,不知道宫里有什么事儿。”
温氏也是不知。白姨娘过世,宫里的丽贵妃也打发了九皇子凤容在发丧之前来了一趟。余下,却并没有别的了。虽说知道丽贵妃这是明白白姨娘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了,便弃了这个妹妹,可光是这份儿冷情,也是叫温氏看了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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