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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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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止衡仙君乘風而來, 笑意盎然,立于淵山大陣之外,正對上凝禪的目光, 颔首示意:“凝小友,深夜叨擾。”

    凝禪也笑:“請講。”

    止衡仙君臉上稍顯一抹異色:“凝小友不打算讓我進來,坐下再說?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需要小老兒幫襯一二否?”

    凝禪神色坦蕩:“阿夜也在,如此深夜,恐怕确實不太方便。”

    止衡仙君的神色有了一瞬間的凝固。

    不是沒聽過一些有關凝禪和虞別夜的流言蜚語,只是他完全沒想到,這件事會被凝禪如此随意地說出來。

    怎麽說呢,現在的年輕人都已經這麽直接了嗎。

    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他到底算是凝禪的前輩, 都不用在前輩面前掩飾一二的嗎?

    她這麽坦蕩,便顯得他原本就不純的目的更加難以啓齒了起來。

    此外,比起其他人,他自然知曉更多有關虞別夜的真實來歷。

    比如, 虞畫棠根本就不是虞畫瀾的妹妹。

    又比如,虞別夜正是虞畫棠的兒子。

    ……也極有可能正是虞畫瀾的兒子。

    他清了清嗓子, 也正好從這兩句話裏尋得了一些比方才想好的那些更好的拜訪借口。

    “這不是巧了嗎。”止衡仙君摸了摸新續的胡子:“我來找你,正與虞小友有關。”

    凝禪輕輕挑眉,擡手:“有什麽關,請講。”

    “淵山之大,雖然夜深, 我在這裏這樣說出虞小友的身世私事, 隔牆有耳,尤為不妥。”止衡仙君面色誠懇:“凝小友以為呢?”

    如此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凝禪确實是在拖延時間,她在等虞別夜的氣息變得平緩一些。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說,但她已經從他方才緊皺的眉頭知曉,那殷家黑衣人的魂魄恐怕不全。

    如今虞別夜已經度過了最兇險的時刻,确信他不會被反噬,只需要時間等待他搜魂完畢再醒來,凝禪也失去了與止衡仙君繞彎子的時間。

    她于是再向前一步,将身後的門扉合上,掌心順勢在門上又貼了一層隔絕所有感知和聲音的封印結界。

    “我以為,依然不妥。”凝禪的笑容裏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譏諷和故作天真:“我夜觀天象,今日不宜出門,所以我就站在這裏,若是止衡仙君非要進來,那便請破陣。”

    她說得并不算十分直白。

    卻也足夠直接。

    足夠止衡仙君這樣的老狐貍完全聽懂言下之意,并且一寸寸收斂臉上虛與委蛇擠出來的笑容。

    如此斂去所有表情後,居高臨下地在夜色中望過來的仙君周身驟而充滿了壓迫感。

    他對外示人從來都是朱雀九轉天,如此掩蓋多年,心境自然比尋常人更多許多隐忍和狡詐。

    所以他自然也不會被凝禪這樣的話語激怒。

    這樣的人最是聰明。

    也最是目标明确,動機赫然,絕不會想要在無用的事情上費半分力。

    所以在聽完凝禪的話語後,他便已經明白了一切,且并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在勸說抑或交流上。

    她已經知曉一切。

    那麽今夜便只剩下了一個結局。

    凝禪要麽死,要麽被抓去少和之淵做研究,順帶買一贈一一個虞別夜。

    對于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止衡仙君來說,這一刻,他甚至更傾向于前者。

    又或者,他死。

    止衡仙君沒打算死在這裏。

    所以他周身籠火大盛,袖中的筆已經握在掌心,落筆便是一片潑墨!

    潑墨中是殺意,是刀光劍影,也是漫天流火。

    淵山寧寂的夜被點燃,原本無形的大陣在這樣的攻擊下于半空顯露出了身形,整個淵山都好似在震動,大陣轟鳴,又有一陣石塊落地的轟然聲響起。

    破陣總要找到陣眼。

    而凝禪在陣眼那兒,鎮了一具幾乎有半山高的戰鬥傀。

    戰鬥傀從落地起,便沒有動過。

    來試圖破開淵山大陣的人不少,但彼時一直有段重明守陣,完全沒有到需要戰鬥傀出手的地步。

    而一具沒有動的戰鬥傀立在那裏,便如沉默的石頭。

    風吹,日曬,灰落,雨淋。

    兩年多的時間,讓它落滿了灰塵,灰塵上還有落石,有枯葉枝丫,像是什麽與淵山早已融為一體的腐朽。

    但此刻,腐朽蘇醒。

    巨大的戰鬥傀的雙眼有若被靈石點亮,它的身形更是靈活到超乎想象,幾乎只是瞬間便已經到了止衡仙君面前!

    它的胸甲輕微錯位,露出了密密麻麻鑲嵌其中的雪亮刀刃,在靠近止衡仙君的一瞬,便已經盡數激.射而出!

    雪亮劃破火色,止衡仙君警鈴大作,拂袖後退,靈息翻湧,竟是以寬大的袖袍硬是将這數百把刀刃盡數拂落!

    嗤啦——

    他的袖管卻依然被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止衡仙君的面色開始變得難看。

    他當然不會托大,也不是空手來此的。譬如他穿的這件道服也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防禦靈寶。

    而今,才剛剛一個照面,他的防禦靈寶便已經有了破損。

    “往日有人盛贊你的傀,我還多有不屑。人力才能勝天,傀不過奇技淫巧而已。”止衡仙君擡起袖子,仔細看着上面的傷痕:“今日方知,是我淺薄了些許。你的傀是有幾分厲害。”

    他施施然放下袖子:“也只是幾分而已。”

    止衡仙君話音落下,戰鬥傀的下一波攻擊已經到了近前!

    它交握雙刀,刀風漫天卷起,眼看就要觸碰到止衡仙君身前三寸!

    那樣巨大的刀刃,幾乎有一顆大樹的高度,僅僅是體積,便已經讓人望而生畏,更不用說直面它的刀刃。

    可這一次,止衡仙君卻甚至沒有退開。

    他擡手直接接住了刀刃。

    戰鬥傀的攻擊停滞在了原地,滿身用力,卻竟然沒有能将刀刃再進半步。

    然後掌心靈息流轉,猛一用力,竟是就這樣硬生生将刀刃拍成了數段!

    刀刃落地的聲音響徹黑夜,止衡仙君在刀刃斷後,并不停手,而是借勢就這樣欺身繼續向前,踏着替身傀的手臂向前,直至替身傀面前,朗聲一笑,一掌拍在了那傀的頭顱處!

    “你這傀,對付無極以下還行,在我面前,到底未免還是不夠看了點。”

    一聲轟然。

    止衡仙君落掌之後,想要自信起身,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他愣了愣,低頭看了眼手下的頭甲。

    頭甲确實被破壞了。

    ——陷下去了一個掌印。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和他想象中的,一掌被爆開的場景,截然不同。

    止衡仙君沉默片刻,又是一掌落下,這一次掌心的靈息要比之前那一層更重更沉。

    掌印于是也深了點兒。

    仿佛在告訴他,他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沒用。

    止衡仙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再看向那個與自己的掌心嚴絲合縫的掌印。

    他早已朱雀無極。

    如此全力一掌,便是小山也要震顫,再從中裂開一道縫隙。

    這麽一具人造的替身傀……又怎麽會?!

    “啊。”凝禪聲音恰在此刻響起,“方才聽您這麽說,我還準備拔劍禦敵,靈息都提起來了。結果……怎麽有人連戰鬥傀的頭都打不爛啊,那還要怎麽破陣呢?”

    她說得誠懇。

    越誠懇越嘲諷。

    止衡仙君這一生何曾被一個小輩這麽明嘲暗諷過,便是再深沉隐忍,怒火也已經湧上了心頭,他面無表情,提掌便繼續再拍!

    凝禪于是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兒,看着一個半老老頭兒站在那兒,手臂已經揮成了連環無影掌,一掌又一掌地拍向替身傀的頭顱,如此不知多久,那傀的頭顱終于不堪重負,咔噠一聲,從脖子的地方斷了。

    然後順着肩膀骨碌碌一路滾落下去。

    是的,到最後,頭都沒爆,也沒被打穿,只是脖子連接處斷了。

    止衡仙君甚至愣了片刻。

    換句話說,如果方才他第一掌……又或者後來的任何一掌,攻擊的是這戰鬥傀的脖子而非頭顱,理應早就已經是現在的效果了。

    他用了這麽多力,調動了如此多的靈息……簡直就像個笑話。

    止衡仙君面色極差,他拎着筆,就要繞過戰鬥傀再向前。

    然而那沒了頭的戰鬥傀卻沒有倒下。

    而是從胸甲的位置開始,又重新出現了眼睛和嘴巴。

    ——雖然這兩樣東西從本質來說對于一具明明可以是任意形态的傀來說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但這樣的重新出現,就像是在昭示它并未損毀,并無大礙,還能再戰三百回合。

    “我從書裏看到了刑天上神的形象。”凝禪甚至還在旁邊解說了兩句:“得了點兒靈感。啊,是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我都是喜好藝術之人,不如請您點評兩句,我這刑天戰鬥傀,審美如何?”

    止衡仙君:“……”

    止衡仙君:“…………”

    他點評個屁!

    審美個屁!

    矗在他面前的戰鬥傀簡直像個無頭怪獸,他這輩子見過了太多奇形怪狀的妖獸,參與了虞畫瀾等人的人造半妖計劃後,自然也見到了許多畸形可怖的妖獸。

    也沒有哪個的眼睛鼻子嘴巴開在肚子上啊!

    尤其那嘴巴甚至還畫了一個巨大的弧度,就像是時刻在向他露出和善卻詭異的微笑!

    止衡仙君恨不得蒙住自己的眼睛。

    他不願意再看這怪東西多半秒,手中的狼毫已經再次揮出!

    合虛·空花陽焰。

    這一次,從他的筆尖揮舞出的,是合虛山宗的靈法劍技!

    無數籠火火球将劍意包裹,天空中仿佛落下了一場真正的火雨,那戰鬥

    楠諷

    傀再靈活,終究不能躲開雨水,它的周身頓時被無數空花陽焰燒出了洞,變得傷痕累累,狼狽無比。

    但傀是不會疼的。

    所以饒是如此,它依然在進攻。

    它的周身有十八般兵器,它便用十八般兵器,穿過空花陽焰,任憑自己的周身被點燃,被洞穿,變得破爛廢舊,變得殘破不堪。

    也要将所有自己所會的一切都施展出來,只為守住淵山大陣的陣眼,殺了面前的人。

    那些攻擊對于朱雀無極的止衡仙君來說并不難躲開,但他要等待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所以他在觀察,觀察戰鬥傀的所有動作,接下它的所有攻擊,再終于發現了自己想要尋找的那個所有動作的動線共同指向的部位。

    竟是替身傀的右側心髒部分。

    止衡仙君不再猶豫,那柄別在他腰間的劍終于第一次出鞘,劍如西風淩冽,一劍深深沒入了戰鬥傀的右側心髒!

    戰鬥傀的動作終于一僵,然後永恒地停了下來。

    然而止衡仙君的臉上才開始浮現笑容,漫天的劍風便已經将他重新籠罩!

    方才還在淵山大陣之中嘲諷他的凝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前方!

    又或者說,不知何時潛藏在了他面前這句戰鬥傀的體內!

    凝禪确實在等一個時機。

    一個止衡仙君終于拔劍,且暫時無法将劍抽回來的時機。

    她知道,止衡仙君最強的,不是什麽書畫,不是他那只狼毫,不是朱雀無極的靈法,也不是什麽空花陽焰。

    而是一劍。

    拔劍的那一劍。

    所以她要等他無法劍回鞘,再出劍。

    便是現在。

    永暮出鞘,血色順着她的手流轉到了永暮的劍身,将原本就已經沸騰的劍意瞬間點燃!

    天鶴訣·不知雪。

    雪落漫天,她偏不知。

    因為她劍意浩蕩,足以将漫天的雪斬落。

    也足以以一劍,将面前朱雀無極的止衡仙君的頭顱斬落。

    永暮的劍在半空劃出了一道火色的絢爛弧線,弧線裏旋即又多了血,然後血色繼續噴湧而出,将籠火照耀的夜以鮮紅渲染。

    淵山今夜的血氣足夠濃郁。

    再濃一點,也沒關系。

    凝禪劍落,早已不堪重負的戰鬥傀也落,無數零部件散落在地上,化作一片轟然,也像是在以這樣零碎的落地聲,作為止衡仙君生命的終曲。

    一道青龍·定魂死死地按在了無頭的止衡仙君身軀。

    他才要離魂而出,卻被徹底壓制。

    唯有青龍無極的定魂,才能壓住朱雀無極的離魂。

    止衡仙君的頭顱遲緩地轉過眼,死死盯着凝禪的臉,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何虞畫瀾寧可暴露他,也非要他來将凝禪抓走。

    他的眼前開始走馬燈。

    他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名世家弟子,資質上乘但不算佼佼,一路按部就班步入修行之路,進入合虛山宗,一步步做任務,一點點積累修為經驗,又有家中長輩長老們提攜,在到了六合天的時候,自然成為了合虛山宗的一名執事。

    再從執事慢慢上升,最後成了一峰之主。

    他的人生有無數人羨慕,只覺得扶搖直上,順暢無比,有前輩提攜,有同輩師兄弟為掌門撐腰,他自可暢行所想,肆意招搖。

    被窺得心中黑暗的那天,也是他突兀地覺醒了血源脈力的那天。

    他這才知道,他得自母親一方的血源脈力,名為【欲念深淵】。

    他可以看到別人心中的任何一點惡念,并且将其無限放大,變成控制他人的手段。

    他就是這樣操控了滿山弟子去針對唐花落的。

    ——人心從來都不可能坦蕩,又有誰不會有那麽一兩個瞬間,對于掌門之女有豔羨嫉妒之情呢?

    但與此同時,他自己的內心的泥潭也會被無限放大,他審視自己,本應自控,卻越審視,越清醒。

    他終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

    他想要更多的權勢,想要走向更高的權利巅峰,想要更強大的力量。

    這并不容易。

    他已經站在了比他此前所能想象中的、更高的位置,他已經是一峰之主,想要再向前,便只剩下了掌門之位。

    他不知應當如何超越望階仙君。

    可陰暗的欲念卻在不斷滋生。

    直到有一日,他機緣巧合,知曉了虞畫瀾等一衆人的計劃。

    他們在人造半妖,人造覺醒第二條四方脈。

    止衡仙君的眼瞳逐漸明亮,他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人生繼續向前的辦法。

    所以他不惜衆叛親離,也一意孤行。

    但現在,他只覺得荒唐可笑。

    他終其一生在追求能夠讓自己的四方脈多覺醒一道,他處心積慮,甚至舍棄了自己踏入修仙一道的初心,背叛了自己最親近敬仰的師兄望階仙君,設計覆滅唐家,故意透露消息給他,逼他出死關,只為不動聲色地逼死他,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望階仙君死了,他才有可能成為掌門。

    他距離成功已經很近了,很近很近。

    如今他是合虛山宗的代行掌門,他也已經窺見了覺醒四方脈的可能性,他以為屬于自己的人生終于迎來了一個想要的終點。

    但看到凝禪,他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畢生索求的終點,不過是她的起點。

    止衡仙君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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