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三十二
楚在洲很少陷入“我是誰?”的哲學問題,但現在,他承認他是有點整不會了。
如果馬甲的污染值不正常,是游戲創建軀殼的結果,那麽他的數值不正常,難道因為游戲與他融合?
游戲就是個超大污染體?
那麽跟他接觸的人會被污染麽?他需不需要搬家?
想到天天有事沒事過來跟他打個招呼,送碗湯的鄰居,楚在洲心跳就快了半拍。
系統:[玩家,你稍微冷靜一點,領域還沒有結束。]
楚在洲本體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我知道。]
他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小機器人007把紗布給他送過來。
碎得不成樣子的靈能筆,此刻已經安靜躺在了垃圾桶中。
[等解決完再說。]楚在洲語氣溫和,[我還活着,對吧?]
系統快哭了,它戰戰兢兢:[玩家,我死了您都活着。]
它害怕。
當然,現在害怕的不止系統一個。
正在關注直播間的,和領域裏的,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猝不及防的開場吓了個半死。
【這時鐘有問題!!明明還差三分鐘啊!怎麽突然就到了!】
【可不可能是他們觸發劇情,直接跳關進BOSS戰了?】
【啊啊啊譚哥他們呢?不會還在屋裏吧!千萬別被那個司機背刺了!】
【怎麽可能,譚岳大佬的武力值也不差,更不傻】
【前面的是靈力值嗎?陸哥的靈力值竟然有三千多,我記得“曙光”給出的數據5000就到B級,完全看不出來他那麽強?】
【曙光天樞小隊的大佬,陸氏集團的二少,你們還真把陸哥當黃毛傻白甜呢?】
【——前提不要跟卡修比,那個學院都是妖孽。】
【但這個污染值代表什麽?對比起來挺低的啊。】
【靠,玉雙這兩人都可能成為異能者嗎?酸了酸了,這覺醒概率也太高了。】
【6,你去這裏面試試?食人魚都夠你死一百次了。】
【她們還不是抱大腿,誰上都行好吧?】
【時間誰算的?女人誰哄的?你行個錘子】
【所以卡修大佬的數值是什麽??這個時候不必那麽神秘啊啊啊!】
新娘被擁簇在燃燒的人群中間,就像是浴火重生的鳳凰。
陸天開槍打翻了幾個擋在門口的詭異村民,給于天和開路,但後者顯然陷入了其他的危機。
“喬倡!”
于天和拽着喬倡的手,卻發現一時沒拉動。
他轉過頭,發現自己拽着的不知何時變成了笑容詭異的村民。
而那個畏畏縮縮的青年,被裹挾着推到了新娘邊緣,正失聲尖叫着。
“喬倡,往我這邊來!”
異能力在急劇燃燒,于天和早就忘記了害怕,他無視飚高的污染度帶來的幻覺,朝喬倡沖過去!
喬倡喊着救命,卻沒辦法朝于天和靠近一步,他的手腕被新娘死死抓住,甚至被指甲劃出了鮮血。
“放過我,放過我!”他痛哭流涕着,“我什麽都沒做!于哥救我!”
那新娘的蓋頭不知何時被吹起,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容。
她微笑着,紅唇如烈火,美豔得不可方物,但她又在流淚,透明的淚沿着臉頰滑落,顯得扭曲又違和。
原本哭到顫抖的喬倡,在看到她的臉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突然失去了聲音。
然而那新娘一句話也沒說,她在于天和靠近後松開了手。
蓋頭落下,她繼續被擁簇着朝高臺走去。
“你沒事吧?”于天和将喬倡抱住,火焰萦繞在他周圍。
“沒事……”喬倡呆呆地道。
這是被吓傻了?于天和沒有多想,他帶着喬倡與陸天回合,過了一會,見卡修把靜靜也接了過來。
“玉雙呢?”陸天問。
靜靜臉色也很差,她剛剛被詭異沖到在地上,腳踝直接扭傷腫大。
但她一句疼都沒說,只是扶着牆站着,用求助焦急的目光看向卡修:“她剛剛朝外跑去了,卡修先生……”
“我在這!”
沿着祠堂的外牆,玉雙艱難地朝他們靠過來。
她還攙扶着一個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太太,好幾次被詭異撞到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你怎麽把她帶過來了?”陸天驚訝地看着老太太,在門口遞紅紙的那個。
玉雙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抓緊了老太太的胳膊:“她一開始被撞倒了。”
在那群詭異攜着新娘開路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放在門口的木桌翻倒,一個老太太被壓在底下,悄無聲息的,連求救都不想。
除了玉雙。
她什麽都沒想,下意識就沖了過去。
“詭異領域內的生物,可不一定是人。”陸天握着槍,警惕地看着耷拉着眼皮的老婦人。
玉雙連聲道歉:“對不起,我……”
“我是人!”一直如同行屍走肉的老太太嘶啞着嗓子開口,她死死盯着陸天,“我是人!不是那群畜生!”
陸天愕然:“你——”
“我叫楚愛娟!今年52!家在淩源省巴山市!三十四年被拐騙到這個地方!我是人!”
“我爸爸叫楚愛國,我媽媽叫雲娟!”
她突然哭嚎起來,像是絕望的人被搶走了最後一根稻草:“我只是人了啊……”
她在這個地方渾渾噩噩、做牛做馬那麽多年,所有村民都不把她當人看,現在好不容易碰到外鄉人。
她為什麽!還不是人啊!
哭聲戛然而止,黑發青年将楚愛娟抱起來,輕輕放在安全的牆角。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對身後的幾人說:“情緒起伏過大,會傷身。”
一朵米白色的小花,悄悄地藏入她發間。
【珍珠草】
【将珍珠草研成粉末,塗抹于皮膚,是SN198星球風靡一時的美容技巧,曾一度造成經濟癱瘓】
【做一個好夢吧,親愛的。】
系統:[查了一下,她母親因為她的傷心過度亡故了,父親倒是還在。
她父親一直在找她,擔心她找不到,也不肯搬家,還成了有名的釘子戶,鬧上過新聞。]
卡修垂着眼眸,沒在意識裏回應系統。
“……”衆人一片沉默。
陸天垂下了頭,他用力給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
楚愛娟,結合了爸媽的姓名,她是飽含着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只是她做了太久太久的噩夢,以至于迷失了回家的路。
“不是你的錯。”卡修站起身,身後的影子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淺淡,仿佛随時會消失。
“她會做個好夢。”
“——我們得先把這些解決。”
青年擡起頭,幽綠的眼眸望着已經被大部分詭異占滿的祠堂。
他的耳邊是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喜樂,中間卻夾雜着女人的悲泣。
聽久了,讓人頭腦暈眩。
不用靈能筆測,衆人都知道自己的污染值在不斷飙升。
偏偏他們位于外牆的角落,距離高臺要從一片詭異中擠過去。
“譚岳,對!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們不在屋子裏了。
村長房子還有後面有一條小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去那邊找線索了。”
于天和見縫插針,快速說着自己得來的線索:
“村長家變成了婚房的模樣,我們在裏面看到了新郎的遺像。”
“遺像?”陸天皺起眉,“他兒子不是還沒死嗎?那個咳嗽聲。”
于天和篤定地道:“是遺像,黑白的,擺在靈堂上的。”
“那臺上的是什麽?”陸天指着臺上站着的穿着新郎服的蒼白男人。
他的旁邊,是村長喜氣洋洋的笑臉。
“可不可能是結兩遍婚?”玉雙提出想法,“生前一遍,死後一遍。”
“這還能追求儀式感?”
陸天覺得不對:“不是說三對麽?總不能骨灰盒也結一遍吧?”
他沒聽說哪有骨灰盒也要配對的道理。
“說起來,喬倡,剛才是怎麽回事?那個新娘突然抓住你的手?”于天和轉頭問。
神情恍惚的喬倡突然捂着耳朵尖叫起來:“你不要問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從剛才開始,他就魂不守舍着,一句話也沒說,就直勾勾盯着臺上發呆。
此刻猛地情緒爆發,他竟然推開于天和,像是尋死一樣撞進詭異群衆。
彈幕緩緩打出問號。
【我就沒見過這麽作死的,他是被污染了嗎?】
【提議來滿堂村的是不是就這小子,擔心自己露出雞腳了?】
【這個奶奶的爸爸在我們這還挺出名的,前些天還跟城管起沖突,差點撞死在人家車前,一直在僵持。
開始我們還在讨論怎麽會有傻子有錢不拿,沒想到……】
【所以詭異領域裏面,也不一定全是詭異?可能還有幸存者?】
【好難啊,真的好難啊嗚嗚嗚,這到底要怎麽破局!】
信息部,洛呈:“喬倡的信息給我看看。”
“東關省伊河人,父親不詳,跟随外祖生活,母親喬瑗,二十四年前報了失蹤。”
“去把相關案宗找出來,順便讓人聯系喬倡的外祖一家。”
下屬:“您是懷疑……”
洛呈喝了口水緩解壓抑的情緒——他今晚已經喝了快一缸了。
他眯着眼:“我希望我的懷疑是錯的。”
“畢竟哪個孩子,會把自己媽媽留在地獄裏?”
“該死!這家夥又是什麽毛病!”
陸天罵了句,他将針對詭異的靈能彈重新上膛:“我去找他!”
“我來。”于天和攔住。
“直接走吧。”卡修幹脆利落地道,“先把婚禮破壞了,其他再說。”
他幽綠的眼眸微眯着,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的新娘,像是捕食者在看自己的獵物。
“于…天和,我給你開路。”
“好!”于天和緊繃的神色悄然放松了些,不去搭理抗議的陸天。
最終還是卡修扭頭說了句:“我不擅長分析,總結線索和規則的事情,交給你了。”
輔助就要有輔助的亞子。
無視卡修眼中對他戰鬥力的嫌棄,陸天頓時春暖花開,拍拍胸脯:“交給我吧。”
卡修先生難得需要他幫忙!
沒有給衆人反應時間,卡修猛地将前面的村民踹開,力道大到前面一堆人,猶如多米諾骨牌般摔下去。
大學生們:我靠!
于天和緊随其後,他左右手各燃燒着一團火,站在人群中,像是哪吒降世。
陸天原本的笑容瞬間消失,心中酸成檸檬——看他這頭黃毛,就知道他有一個當不良的心。
奈何想當不良的覺醒了輔助異能;各個方面都很乖乖牌的,反倒火焰極其爆裂。
要知道,異能某種程度上,是反應一個人心中的渴望,及——性格。
高臺上,一個穿着婚服的男人逐漸靠近新娘。
他臉色極其慘白,一步三咳,好像下一秒就會死在臺上。
随着新郎與新娘靠近,底下觀禮的村民身上燃燒的溫度也越高。
“這火焰越燒越厲害了!”
陸天在外牆處護着幾位普通人,對着于天和喊:“找不到就先過來!”
如果不能及時解決新娘,毫無疑問,整個祠堂都會被燒毀。
但是解決了,整個詭異就這麽過關了嗎?他最初解除的鈴铛,到底有什麽作用?
陸天的喊聲沒有傳到于天和的耳朵裏。
于天和的火焰能夠阻隔村民身上的溫度,但他紮在詭異堆裏,又過度使用了異能。
他的污染值急速飙升。
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管被烤枯斷裂的聲音,于天和眯着眼,艱難地在人群中尋找着喬倡的蹤跡。
如果可以,他不會放棄任何同伴。
“吉時已到——!”村長高喊着,“請新郎牽新娘的手!”
随着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察覺到周圍的溫度又猛地竄了一截。
他們驚悚地發現,周圍所有的村民都徹底變成了紙人,火舌吞吐,燃燒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不知道多少。
于天和踏上紙人腦袋上,條件反射往高臺的方向跑,卻猛地被身下的紙人抓住了腳踝。
頓時,烤肉的滋滋聲響起。
他喘着氣,竭力保持着冷靜,拔出懷裏的匕首,但還沒來得及回頭——
“唰!”一陣寒芒在火光中閃過,準确命中了抓着于天和腳踝的紙人。
旋即是卡修的喊聲:“你回去!”
于天和回過頭,看到在一片火海中迅速移動的黑影。
青年像是矯捷的黑豹,迅速在紙人身上騰挪,他手中的刀準确地劃過紙人。
火苗迸射,濺落在他裸露的皮膚上,他卻像是絲毫沒感覺到疼痛一般,迅速朝于天和奔來。
他幽綠的眼眸在火光下迸發出一種奇異的色彩,近乎偏執的瘋狂萦繞在周身。
就像是個渴飲鮮血的刀刃,終于出鞘了一般!
“卡修!”于天和咬着牙,忍着痛一腳把紙人踹開,他喘着氣道,“我能幫你!”
他的異能是火焰,在火中理應是最如魚得水。
與卡修初次見面,他便是狼狽被救的那個,現在過去了那麽久,他還要躲在本就一身傷的隊友後面?
不可能!
于天和的眼中也點燃了瘋狂之色,他将自己的匕首擲出,打落了在卡修背後躍起的紙人。
在腳踏上高臺的那刻,他伸出手,将卡修也拉了上來。
兩人并排站着,看着已經牽起手的新郎新娘,仿佛是近處的觀禮人。
哦不——他們是來搶親的!
高臺上的溫度更高了,于天和咬着牙将火焰撐起來,包裹着他和卡修。
村長的紙人也在燃燒,但燃燒的速度比下面的慢些,還有餘力喊着一拜天地。
新郎和新娘面對面站着,絲毫不為外界所幹擾。
“現在要做什麽?”于天和冷靜地道,“殺死新郎新娘還是直接打暈帶走?”
這不像是于天和會說出來的話,卡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通紅的眼睛。
好家夥,這是污染突破了多少,直接把San值跌沒了?
到底逞什麽能啊……
“我動手對付他們,看到他們身後臺子上的骨灰盒嗎?先帶走。”
“不需要對我使用異能,速戰速決——聽見沒有,于天和!”
黑發青年的命令幹脆,不給于天和任何拒絕的機會。
卡修的袖口滑出一振手術刀,他腳一蹬,迅速朝新郎新娘交疊的手砍去。
轟!察覺到了危險,整個高臺開始顫動,上方的橫梁簌簌抖落下粉末。
新郎慘白着一張臉,像是病痨鬼,“咳”“咳”地咳嗽着,他每咳嗽一聲,兩人的心跳就跟着震動一下。
于天和體內幹枯的血管又崩裂了幾根,他緊抿嘴唇,免得血噴出來。
他一手匕首一手槍,朝放在臺上的骨灰盒跑去,中途碰到攔路的村長紙人。
他毫不猶豫從懷中掏出靈能槍射擊!
“砰!砰!砰!”三發連射,村長紙人被沖擊力帶着踉跄後退,手臂打翻了其中一個盒子。
骨灰不能灑!
于天和瞳孔一縮,不假思索地撲了上去!
[真是個一根筋,骨灰比他命重要?]
[玩家,他快死了。]
操控着卡修的馬甲,玩家的目光鎖定在詭異身上。
他能聽見于天和急促的喘息,像是嘶啞拉長的馬頭琴。
但是他沒有回頭去多看一眼。
卡修的固有屬性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戰鬥本能】和【高度專注】一觸發,不管隊友怎麽樣,敵人都是他眼中唯一的目标。
如果他是毫無感情的人形兵器,這是非常有利的生存形式;但他偏偏不是。
所以注定在清醒後,要面對他不想面對的。
這個時候,就凸顯出搭檔的重要性了。
可惜于天和的實力差得有些遠,暫時不能填補卡修搭檔的空缺。
[不要問我,我不是這種人,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楚在洲用指尖用力抵着刀刃,将紙新郎從頭到腳劈成兩半。
他說:[但是系統,他比我更符合廣義上的“救世主”形象。]
系統:[玩家,請不要貶低自己,你是游戲唯一的選擇。]
楚在洲:[我只是更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這場漩渦在他的行動下越攪越大。
銀朱可以通過異能跟“俞小魚”交流,甚至獲得詭異領域的權限;路希更是因為有了“邪神buff”,獲得了“俞林”的臣服。
這是否能說明,詭異并非目前人類所認知的,一種污染、一種無意識的天災。
它們可能擁有智慧、背後可能擁有更大的BOSS。
而這個自稱“救世主”的游戲找上他,是否把他當做了與BOSS對擂的籌碼?
另一個BOSS?
楚在洲腦海中冒出了這個想法,不經失笑。
他什麽時候這麽高看自己了?
[操縱一切的感覺,真是恐怖。]
不論如何,他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沒有了任何反悔的機會。
楚在洲的大腦一直處于高速運轉的狀态,無數條脈絡被他分析拆解,在腦海中逐步變成一個個計劃。
他要與官方交好,與反派虛與委蛇,需要找出游戲的真相,需要解決一切詭異——
他一個人。
“撕拉!”
卡修的手術刀劃破了新娘的紅蓋頭,但并沒有對她造成致命的傷害。
反之,翻騰的火焰點燃了風衣的一角,層疊的幻術讓他一時間無法判斷新娘的方位。
這張卡向來是不擅長對付領域詭異的,更遑論并非全盛狀況。
楚在洲:[幫我觀察着其他人的狀态。]
他得卡着個合适的時間。
系統:[玩家,觀察于天和的生理狀态,大約三十秒後會陷入昏迷,30、29……]
[差不多了。]楚在洲深呼一口氣,[下一步計劃。]
借着領域給衆人講解基礎知識,抛抛學院往事的線頭,順便把村莊的真實展現在直播面前……
這些達到以後,就可以逆轉幻境,來一波速通收尾,演上一波,給這個詭異領域畫上句號。
黑發青年的風衣下擺被火焰灼燒殆盡,他大汗淋漓,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面頰上,唯有一雙綠眸依舊深沉。
他的手術刀插在詭異新娘的腹部。
只需最後一下,刺穿她的心髒。
“卡修先生……”于天和懷裏捧着三個盒子,靠坐在桌邊,他試着站起來,卻失敗了。
村長紙人最後玉石俱焚地扒拉住他大腿,造成了嚴重的燒傷。
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眸中,搖曳着欲滅不滅的火苗,于天和說的每個字都在喘息:“骨灰盒,是不是得送出去,埋掉?”
“給,給你。”
他想把骨灰盒遞到卡修手中,讓他帶着離開,想說自己可能走不掉了,剛剛許下的承諾一次都沒幫到,實在是很抱歉。
想說白沙市的雨季快過去了,他辦公室的花卿青得記得搬出去曬太陽,以及這幾個月的工資還沒轉給養老院……
于天和想着,卻見卡修站在原地,又從袖中取出把刀。
卡修先生的袖子是百寶袋麽?這到底裝了多少把武器……
黑發青年還是沒有看于天和,他偏執地望着新娘詭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快結束了。”他冷冷地說。
鋒銳的手術刀對準了詭異的核心位置,在即将落下去的萬分之一秒內,一個黑影踉跄地撲到新娘身上。
卡修猝然察覺到這個身影,他的手在千鈞一發之刻,強行把手術刀攥緊。
鮮血沿着刀刃緩緩流下,被火焰烤得滋滋作響。
——沒有切在喬倡身上。
撲上來的黑影正是剛才甩脫衆人,發瘋似跑走的青年。
“不要殺她,不要……”
喬倡身上沒有絲毫燒傷,但他顯然已經精神崩潰了,眼神都是渙散的。
他撲在新娘身上,用力地摟着她的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着:“媽,媽媽……”
“是我錯了!”他嚎啕大哭,“我逃走了,我沒有報警,我害怕!”
“我沒有帶你走……”
旁人的眼中出現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系統:[玩家,喬倡的戶口并沒有挂在滿堂村,他的生活歷程也八竿子打不着。
沒想到他的母親竟然是這位。]
[我也沒想到,按這樣看,他的姓應該随他母親,或者說外公。]
楚在洲在心裏說:[她是這個村子中除俞小魚以外最強的詭異。]
俞小魚作為隐藏支線,暫時沒有出現,放在明面上的劇情,其實是滿堂村原本發生過的事。
一個被拐進來的年輕大學生,委身村長的兒子,為他生下了一對雙胞胎,但是女兒出生即被溺死,只有兒子存活。
大學生從未放棄過求生的希望,得知村長兒子有外出打拼的想法後,她的計劃便開始了。
村長兒子出去打拼,無非是為了前程,因此他的兒子,他一定會帶走,而她——則永遠不可能離開。
大學生表面認命,引得旁人放松警惕,背地裏卻一直在教兒子正确的價值觀。
她告訴兒子,他有一個妹妹,不應該死在這;他的媽媽是被囚禁的,外面的世界有更廣闊的天空。
奇跡般的,她的孩子記住了這些,乖巧懂事地說,他會回來救媽媽。
大學生告訴了孩子他的外公外婆的身份、住址,讓孩子去投奔,心中期盼着與父母再次相見。
後來,孩子離開了。
大學生在暗無天日的山村裏,等啊,等啊,等啊……
她等了很久,等到老村長都去世了,也沒等到兒子帶着警察回來。
甚至因為老村長死亡,她徹底失去了庇護,被強迫嫁給村裏的其他單身漢。
于是,她徹底瘋了,在絕望中跳河而亡,詛咒了這個村莊。
但在心底,她依舊想回家,想要見到爸爸媽媽。
——這是楚在洲要解決的第二個詭異的執念。
“媽媽!!”
喬倡崩潰的臉在此刻顯得格外扭曲。
他害怕自己是被強迫生下來的孩子,母親離開後會丢棄他。
于是他怯懦自私地裝作忘記了一切,沒有報警,也沒有提起媽媽,靠着血脈關聯的一張臉,享受着外公外婆的關愛。
他日複一日地做噩夢,更在被司機抓到把柄後,願意配合“司機”做拐賣人口的“生意”。
——你不想叔把你的身世說出去吧?
——要不是那時候沒戶口,你以為你偷跑,你爸找不到你?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原諒我……”
楚在洲垂眸看着喬倡。
他就說,這些詭異身上的火焰可是實打實的,喬倡沖進人海,怎麽可能還活着跑出來。
只有一個可能。
詭異新娘庇護了他。
她早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也清楚過去那麽拼命的自我安慰是假的。
但是,她依舊沒有傷害他。
系統很疑惑:[按邏輯分析,喬倡是自私、軟弱、虛僞的人,但他明明可以什麽都不說,直接瞞到最後,那他現在為什麽要撲上來?]
[可能……這就是人性吧。]楚在洲的內心并不是很平靜。
甚至有些茫然。
系統:[那您要繼續嗎?]
楚在洲答非所問:[你應該問,卡修碰到這種局面,會怎麽做。]
自然是不管喬倡死活,先把詭異刀了再說。
新娘的蓋頭早就飄落,露出了一張美麗動人的臉。
她靜靜望着卡修。
“我會帶活着離開。”卡修抓起了癱軟的喬倡的領口,也在心底說,‘也會帶你找到家。’
在卡修站起來的那刻,房頂極重的房梁坍塌,“轟”得砸在了新娘身上。
卡修腳步頓了頓,下意識擡頭向上看。
右邊的橫梁掉下了,左邊的也搖搖欲墜。
算了,先把于天和這個傻子整出去。
于天和顯然是在昏迷的邊緣,但見卡修朝他走來,頭頂又一根木頭即将墜落。
“躲開!”
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力氣,竟抱着三個骨灰盒,猛地朝卡修撞了過去!
于天和的性格與異能真的很适配,為什麽覺得我躲不開?
卡修無奈地想着,他被于天和撞了個踉跄,避開了砸下來的橫梁。
但他的身後,又是另一根正在燃燒的橫梁。
兩根橫梁呈現前後夾擊的趨勢,直接把他包在了中央。
而他手上還提着一個昏迷的喬倡,胸前趴着個即将嗝屁的于天和。
“何必呢……”
黑發青年幽幽嘆了口氣。
在于天和朦胧的視野裏,卡修的身後出現了一道虛幻的黑影。
那黑影在燃燒的紅色背景中愈發清晰,似乎在扭動盤旋成一個形狀——
(鄙視的中指#)
于天和繃斷的神經又一瞬間接了回去,他驚愕地想,這是在對我說?
該不會是卡修先生的真實想法吧?!
他産生幻覺了?
于天和見卡修手掌下壓,一種無形的力量沿着他的靈力向外延伸——
“好好休息一下。”陷入黑暗之際,他還聽見卡修平和地道。
“于天和,我還等你給我記細節。”
那個絕對不是卡修先生的想法!
于天和安詳地暈了過去。
[玩家,他徹底陷入昏迷了。]系統說。
終于暈了!!楚在洲松了口氣。
這于天和的意志力真的是堅強過頭,每次都是要昏不昏,最後還能爆發個小宇宙。
這換電視劇裏,就是那種臨死前還要叭叭叭一堆、最後嗝屁在重點前的角色!
[可以“逆轉時間”了。]
他等了好久。
這次逆轉時間,與雅宴區事件的不同。
那次他是真的花了大代價,使用了最高級別的道具卡,配合“學院”空間,造成了整個空間領域的時間倒流。
而這次,是假的。
楚在洲要表演成,跟雅宴區那次一樣的時間倒流,再次讓卡修付出“代價”,最終由最後出場的銀朱揭露。
——這就是犯錯。
一方面是完善一下學院的劇本,另一方面是省得以後有什麽大事兒,都想找他逆流時間。
時間的道具哪裏有那麽好搞的,他暫時可沒第二張。
至于這個“代價”,他已經找玉雙和靜靜兩人鋪墊過了。
想必這兩個善良正直,又不缺乏思考能力的女孩,能完美達成他的目的。
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楚在洲點點頭。
計劃完美!
現在就是要利用銀朱的幻境,将所有人再倒退回那個河邊。
這也是楚在洲改變領域內時間流速的原因。
不然幻境版倒流,異能者們覺得自己肚子餓的情況不對勁怎麽辦?
領域的另一邊,陪着俞小魚看肥皂劇的美顏女子露出了微笑,她手中的紅色油紙傘開始轉動——
“轟!”又是一聲巨響。
高臺上驟然多了一個黑洞。
冷漠強勢的身影從黑洞中走出來,龐大的壓力瞬間将橫梁壓成了齑粉。
系統:[哦豁,英雄救美來了,宿主,還改幻境嗎?]
楚在洲:[。]這人怎麽早不來晚不來,現在來!
他咬牙切齒:[改!]
白景珩望着護着兩名傷員的卡修,視線中流露出了一絲認可。
“交給我。”他說。
下一刻,卻見黑發青年用平靜無波的綠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色以極快的速度蒼白下去,像是生命力被抽幹了一樣,壓抑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鮮血自唇角滲出,無力的手最終放開了喬倡。
白景珩察覺到不妙,他走過去:“卡修?”
卡修垂着頭,帶着于天和兩人的重量,猝然壓在了白景珩身上。
請多多留評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