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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
阮洛沒有意識到他抓着傅瑜手的力道越來越大,他的精神在高度緊繃。
直到傅瑜拍了拍他的手,喚了句:“洛洛?”
阮洛才一瞬間靈魂回體。
他連忙彎下腰向老者問好:“老伯,您好。”
那老者哈哈一笑,讓傅瑜和阮洛坐到院子裏的小石桌上:“我知道你們來找我的原因,這樣吧,你們先坐會兒,我去叫我的老伴兒過來。”
只剩下傅瑜和阮洛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小石桌。
傅瑜對阮洛笑了笑:“看來老伯要招待遠道而來的我們。”
阮洛心裏緊張的很,毫無閑聊的欲/望,趴在石桌上,抱着傅瑜的胳膊,把傅瑜溫燙的手貼在他冰涼的臉上。
他不說話,很投入地玩着傅瑜的手指。
沒過一會兒,那老者跟另一名老者一前一後,有說有笑地過來了。
另一名老者扛着根魚竿,手裏還提着個桶,很顯然來之前是在打漁。
打漁的老者沒坐搖椅的老者那麽健談。
被叫回來之後,只是用玻璃一樣清澈的藍色眸子盯着傅瑜和阮洛輪番打量,只在嘴角帶着點禮貌的笑意。
坐搖椅的老者讓打漁的老者去煮早飯,說是要招待客人。
他自己坐在石頭凳子上跟傅瑜和阮洛聊東聊西。
一會兒問問世界局勢,一會兒問問有趣見聞,好奇心十分旺盛。
大多時候是傅瑜在聊,因為阮洛一直顯得魂不守舍,心事重重。
吃過飯,傅瑜想要切入正題,但老者對此有些言辭閃爍,似乎還不信任他們,不願言深。
傅瑜也沒有強迫,只當自己是來付錢借宿。
而阮洛,越是答案當前,越是抓心撓肺茶飯不思。
兩人原本定的計劃,是在這兒逗留兩三天的時間。
這一逗留,就是整整一個星期。
在這一個星期,坐搖椅的老者似乎要把畢生的經歷盡數灌溉給這兩個難得投緣的聽衆耳朵裏。
兩個聽衆也展現出了極其配合的傾聽精神,把老人哄的挺開心。
終于,在第七天夜裏,四人圍坐在石桌前喝魚湯的時候,坐搖椅的老人毫無征兆地進入了正題:“你們陪了我一個星期,是該跟你們分享點真東西了。說吧,不遠千裏過來,是為了什麽?找到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還是……還是要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段,修補缺失的憾恨?”
倒是把傅瑜給問住了,傅瑜沉默地看着老者,分析起這段話的核心信息。
而阮洛則睜大眼睛,呆呆地問:“還能回到某個時間段?”
老者一笑:“哈哈,不能。”
阮洛呼出口氣,也笑了笑:“原來您在和我們開玩笑。”
老者捏了捏精短的白色胡茬:“沒開玩笑。你們不是找上來向我發問的第一批同類。從前也有同類找上門來,他們要咨詢的,無非就是上述幾個問題。有的人想回到原來的世界,有的人,則想要回到某個特定的時間段。怎麽,難道你們是例外?”
阮洛緊張地問:“後來呢?他們達成所願了麽?”
老者聳肩:“想回到原來世界的,興許有點可能。但是,想要回到某個特定時間段,簡直白日做夢。”
一聽到“想回到原來世界的,興許有點可能”,阮洛的一顆心瞬間像是吞下了一顆金剛鑽。
咯噔咯噔地跳的好大聲,伴随着冰冷呼嘯的狂風,就要在他心裏跳出一個要命的大洞。
他急惶惶紅了眼,像是一個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張着嘴巴喘/氣:“能回去,能回去……可是,我不想要他回去,他也不想回去,我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他心跳太快,渾身虛汗,呼吸太過急促以至于喉嚨又開始痙攣。
就在呼吸紊亂要發作時,一下子被傅瑜抱坐在了腿上。
落在溫熱的懷裏,阮洛被那句話打的漫天紛飛的魂魄,才漸漸回到傅瑜的懷裏。
阮洛感覺到冰涼的臉又被傅瑜溫燙的手給捧住了,他仰起臉果然看見傅瑜近在咫尺的臉,傅瑜沉聲哄他:“老伯話還沒說完呢。”
那老者看看傅瑜,又看看阮洛,眼底逐漸泛起睿智的光芒——
哦,這兩個人,原來是這麽回事。
他們是不想回去。
那剛好。
老者大笑起來:“哈哈,別人能不能回去要看他們的具體情況。但是嘛,這位傅先生,他這種情況,是絕對絕對,回不去了。”
阮洛的眼睛還蒙着霧,聞聲扭頭看老者,小聲道:“您是說,他不會再穿越回去了麽?”
老者點頭,神色之間是十二分的篤定:“他走不了。就像……”
老者擡頭看了另一名老者一眼:“就像我們走不了,只能終老在此一樣。”
他的語氣放緩:“漂泊的靈魂有了岸,就走不了啦。”
傅瑜意味深長地端詳了兩位老者一眼,沉聲道:“您的意思是,有了伴侶,就不會再穿了。”
老者餘音綿長:“是啊……”
“不論是穿回去,還是再穿到別處,都沒機會了。只能終老在此了。”
老者忽地嘆了口氣:“我是和同伴們一起來到這兒的,我們都不知道,經歷這種超自然現象的我們,是冥冥之中觸發了某種巧合,還是說,我們是大自然篩選出來的某種‘試驗品’。總之……我們穿越時間、空間,來到了這個時空上。只是啊,一開始我們有許多人,現在只剩下我和老伴了。”
老者看着傅瑜:“有些人離開,是走進了人類的科學實驗室……而有的人,離開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在這個新世界生不了根。在一定時間之內,找不到自己的根,就會被再次推入時空的洪流,繼續漂浪。會去到哪兒,沒有人知道。”
老者仰起臉,看着黑沉沉的木頭天頂:“傅先生,你沒和那麽多穿越者接觸過,所以你一定不知道,穿越者,其實不過是被放逐的流浪之人罷了。這些人大多天賦異禀,不論涉足什麽領域,都會成為最頂尖的小部分——這或許,是大自然對其的補償。”
他重重嘆了口氣:“後來我們剩下的人一直在研究時空的秘密,但是直到現在啊,也沒有研究出來。只是發現了一些規律——凡是在這個世界,生出過‘我要在這裏,哪也不願再去,我就應該在這裏’的類似念頭,就真的回不去了。他們會生根發芽,同這個世界融合在一起。像我和我的老伴一樣。”
後來老者又說了很多。
阮洛把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了心上。
傅瑜卻只對一句話印象最深:“。他們會生根發芽,同這個世界融合在一起……”
那時候傅瑜的目光落在阮洛身上,在心裏暗暗地想:
這個執拗的孩子,現在終于放心了麽?
那個下午,冬日的陽光把枯焦的紅木杉樹罩的金黃金黃。
阮洛心裏懸了很久的大石頭,終于紮紮實實地落在了地上。
——他從未如此輕松。
走出院子裏,阮洛跟傅瑜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聽見海風聲了。”
是啊,他終于能靜下心,聆聽到海風的低語而不是滿耳呼嘯的焦慮。
他還看見了樹枝上搖晃的枝葉,地上的螞蟻。
他從前很難有一顆好好感受生活的安穩的心。
從前他的靈魂驚惶不安,現在終于實實在在知道,自己有枝可依。
阮洛心裏的大石頭落地,情緒肉眼可見地高漲。
見老人籬笆外的小苗圃邊放着一把老舊的尤克裏裏,阮洛就去征得老人同意,給他們彈他自作的曲子。
傅瑜極少見到阮洛玩的這麽放松,這麽開心。
就又多留了幾天。
有一天塞壬島下起了雪,阮洛被傅瑜包成了粽子,跟打漁的老人在籬笆外堆起了雪塑,老人說要堆個小城堡給阮洛看,阮洛就蹲在一旁很乖地給老人增磚添瓦。
而傅瑜站在低矮籬笆牆的牆內,靠着紅木杉樹,眼望着阮洛腼腆的笑臉,同坐在搖椅上的老人說話。
聊了會兒,那老人就有些困乏。
半夢半醒的時候突然喊了一聲:“傅先生。”
“我在。”
老人撐着扶手,仰起臉看傅瑜:“還有件事,上次當着你小先生的面兒,我沒說。那件事兒,聽來太扯。別說是旁人聽了會這麽想,就是你這個同類聽了,都未必相信,也未必理解。”
“老伯,您說。”
“我現在說出來,你就當個笑話聽聽吧,等他年你在時光裏漸漸老去,偶爾于午夜夢時想起一些什麽的時候……你才會知道我所言非虛。”
老者用一只腳蹬着地面,在搖椅裏輕輕搖晃:“傅先生。随着年紀的增長,我們會想起一些古老的前事。有多古老呢?大約是一世之前、兩世之前、三世之前?我最多想起過三世之前的事……”
傅瑜眉峰挑了一下:“……”
老者聳了聳肩:“哈哈。很難置信吧?信不信在你,你要是不信就當我講故事逗你玩兒吧……反正以後,你就懂了。傅先生啊,自然之謎,以人類的維度根本無法破解,我很難說清楚,對于我們這種‘被選定’的人來說,這種經歷是財富還是劫難。很久一段時間我因這段經歷自命不凡,可是漸漸地……”
老者聲音低下去:“漸漸地,我才明白,原來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被時間流放的囚徒而已!我們在新舊交錯的時空裏居無定所,不停漂浪。每一場旅途的時間都極其有限,紮不了根就繼續漂浪……我們忽而在古代,是帝王是将軍,忽而又在亂世,是匪首是游俠,忽而又來到現代——成為各個領域最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老者又嘆息一聲:“可是啊,不論我們多麽優秀,多麽耀眼,終究都是時空裏,漂浮不定的一粒塵土!”
老者說到這裏,緩緩從搖椅上起身。
他站起來只到傅瑜的肩膀,卻極力伸出手拍了拍傅瑜的肩頭:“颠沛流離、風塵仆仆,其實好累的。好在你我漫長的旅途,已經終結了。”
傅瑜眯起眼睛,瞳孔裏鎖着阮洛堆砌城堡的身影。
他輕聲道:“原來,如此。”
他的心尖顫抖不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漂泊的旅人是我,竟是他在終結……我的流離。
老者對傅瑜道:“去陪你的小先生玩雪吧,他頻頻看了你好幾眼呢。”
他仰起臉看着天邊的暖陽:“我也要給我的先生燒茶了,每天下午一點鐘,他就要喝一杯松果茶。傅先生你要來一杯麽?”
“我不用了。但是,請給我的小先生也來一杯。”
“好嘞!給你的小先生也來一杯暖暖身子,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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