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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籠
阮洛說話的時候拽着傅瑜的袖子,聲音軟綿綿的。
傅瑜就誇獎阮洛:“怎麽這麽聰明?”
阮洛挨了誇,耳根有些泛紅。
以他的性子,對于這種突如其來的誇獎,往往只會說聲“還好”。
但這會兒,也不知道哪根筋突然之間天賦異禀起來,他說道:“可能是傳染的吧~”
“嗯?”
阮洛手指頭撚着傅瑜的衣袖:“智商很高的,的老公,把我永久标記了,他聰明的基因可能傳給了我。”
傅瑜很少有沒忍住笑出聲來的時候。
他低頭端詳阮洛片刻,阮洛有些害臊:“兩個人販子還在樓上綁着,別,別看我了,他們不會跑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阮洛的錯覺,阮洛覺得,傅瑜換好衣服上樓的時候,也一直在笑他。
阮洛睫毛亂顫,在樓梯上了一半的時候,有點揣測到傅瑜在笑什麽了——
基因不能這麽傳。
傅瑜難道在笑他沒文化?
他心裏是不是在說:就這……還大學生呢。
傅瑜用破抹布塞進兩個人販子的嘴,又用兩個大麻袋,把他們套進去紮起來。
阮洛終于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問:“你剛才是不是笑話我了。”
傅瑜低頭:“沒有。”
傅瑜說話的時候,手上也沒有閑着。
他忙東忙西,穿了水手外套還不夠,還給自己系了粗麻腰帶,靴子上還用布條綁了兩把一長一短的匕/首。
阮洛全程跟屁蟲一樣,在傅瑜身後亦步亦趨。
等傅瑜終于穿戴完畢,阮洛就仰着臉,張着嘴巴呆呆地凝望着和平時氣質截然不同的傅瑜——
平時他大多時候西裝革履,一絲不茍,看上去禁欲、商務。
唯一沒變的是,那股讓人腿軟的壓迫力。
傅瑜低頭朝阮洛看過來的時候,發現阮洛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臉頰帶着些粉潮。
傅瑜以為是剛才的答案沒讓阮洛滿意,于是耐心地俯下身子,牽住阮洛的手,在他指尖深深吻了兩秒:“真沒笑話。太喜歡洛洛,才笑的。”
游輪是半自動,到島嶼一定範圍的時候,船長啓動過泊岸系統,不然也不會放心地丢下中控,跑上二樓。
傅瑜不懂這種類型游輪的中控,只是在風向變動游輪停滞的時候,下到中控臺看了會兒,點了幾個認為合适的選項,其他的仍然按照先前船長的預設,沒有動過。
所以大約在夜間十點的時候,游輪就循着系統雷達,朝黑漆漆的碼頭上停泊了。
游輪完全停泊在碼頭上時,碼頭上有值夜班的人甩了鈎子主動勾船,頗有點霸王碼頭的意味。
倒是讓傅瑜省了心。
阮洛身上披着傅瑜的大衣,和傅瑜站在二層的船舷處往碼頭上看。
碼頭很空曠,除卻兩三個值夜班的人,周邊簡直像個荒地。
稀稀拉拉地扔着些大小不一的廢棄集裝箱。
有的集裝箱裏點着螢火一樣的煤油燈,能看見裏邊有幢幢人影。
有的集裝箱直接廢棄,黑咕隆咚。
船靠穩的時候,島上一陣一陣涼風襲來,阮洛很小幅度地打了噴嚏。
傅瑜低頭緊了緊他的衣衫:“待會兒不論看見什麽,聽見什麽,都不要說話。記住了麽?”
“記住了。”阮洛說着,挺了挺腰杆,仿佛站直一點就不會給傅瑜掉鏈子。
然後他聽到傅瑜用氣音忍不住失笑,下一秒,他冰涼的手被傅瑜溫燙的手心包裹住:“也不需要這麽嚴肅,不是什麽大事。”
後來,阮洛就知道傅瑜說的“不需要這麽嚴肅”是什麽意思了。
他原本以為,賣人的場所得是什麽山洞、地下室……至少也是見不得光的地方。
哪知道他們甚至不需要送貨,塞壬島上就有人前來接應了——
接應的人,就是碼頭上鈎船的三個“值夜班的”。
阮洛這才知道,這種小破地方,怎麽可能有人專門在那麽小的碼頭上值夜班?
這碼頭就是為了黑船而建立的,平時沒生意的時候連個鳥都不會來。
這是生意來了,兩方老板派出的手下們,才會在這兒接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錢,會先交30%的首款,三個接頭人會把“貨”帶走驗收,按照賣方在暗網或線上預提交的資料,核對檢查他們的身體、年紀、重新評定估值。
如果确認無誤,第二天會支付原定的尾款。
但倘若出了問題,尾款有可能不會付全,會打個對折。
對方接頭人跟傅瑜這位賣方“船長接頭人”溝通,用的仍然是小衆外國語,不知是不是傅瑜的這門外語講的地道,對方也并未起疑。
阮洛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麽,就乖乖地跟在傅瑜身後不說話。
那三人把麻包袋裏的兩人推上手推車的時候,交給傅瑜一張卡片,嘀嘀咕咕說着什麽。
說完,還伸手指了指阮洛。
那眼神很猥瑣,透着股不懷好意。
傅瑜只是唇角淡淡勾了勾,用略帶冷沉的聲音說了句什麽,兩個接頭人就聳了聳肩,推着人離開。
而剩下的一個接頭人,卻從腿上掏出把步/槍。
阮洛眼神一縮,傅瑜捏了捏阮洛的手,道:“不怕,只是請我們到基地外圍過一夜。”
傅瑜朝他眨眨眼:“不會有事的。”
說着,就攬住阮洛的腰,帶着他跟随扛/槍的接頭人下船。
阮洛有些緊張:“為什麽拔/槍呢。”
傅瑜就笑了:“他有我也有。”
阮洛小聲又道:“剛才他們指我的時候,說了什麽?”
傅瑜捏了捏阮洛的手:“說你一看就很值錢,問我賣不賣你。”
“你怎麽說?”
“我說,再窮不能賣內人。”
阮洛被傅瑜攥着的手指,不知為何像是觸電一般,蜷縮了一下。就被傅瑜握的更緊了。
塞壬島上夜色深濃。
離開碼頭燈塔上那點熹微的燈後,越走灌木越茂密,視線也越黑。
那扛着步槍的接頭人,頭上戴着的探照燈,在這種濃黑的夜色裏照不亮多少地方,就像一只螢火蟲。
周圍有很多蛇蟲的窸窣和鳴叫聲。
在一個灌木林邊阮洛被蹿地的老鼠吓的跳起來時,傅瑜一下子抱起阮洛:“不怕,抱着你。”
阮洛把臉埋在傅瑜的懷裏,大口呼吸着傅瑜的信息素:“我們這麽走……那個接頭人,會有意見麽?”
“不會。我們可是‘船民’。島上的‘貨物’全靠海岸上的船民們運輸,船民們很團結。他們不會苛待送貨的船民。他們要帶我們去的地方,對‘船民’來說可是頂級福利,是天堂。”
等到了“外圍基地”的時候,阮洛簡直呆住了——
無盡的鐵絲網牆猶如鎖鏈編織的長城,從眼前蜿蜒蔓延到看不見的地盡頭。
鐵絲網內,縱橫分布着各種爛尾樓風格的建築,這些建築看上去十分粗糙,卻裝飾着五顏六色的燈光,顯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其內人影幢幢,各種交織的音樂震天響。
建築外的空地上,還能還見赤裸的、相互纏繞的男女,有的動作幅度又大又癫狂,又的像是磕大了靠着鐵絲網仰着臉奄奄一息,手卻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到處游移。
阮洛沒看清,只覺氣氛詭異,他起了一身白毛汗,正伸着脖子想要看個清楚,就聽傅瑜輕聲道:“怪物集結地而已,醜态百出,有礙觀瞻。閉上眼,不看他們。”
阮洛喉頭滾了滾,乖乖地閉上眼,把臉埋在傅瑜的懷裏:“嗯,不看!”
扛着步/槍的接頭人,打開了一個區域的鐵門,放傅瑜和阮洛進了鐵絲網圍起的圍牆內,跟傅瑜說了句什麽。
傅瑜就拿出了那枚小卡片。
接頭人用手指彈了彈那枚小卡片,嘻嘻哈哈跟傅瑜又說了句什麽,而後朝傅瑜揮了揮手,走出圍牆,叮囑圍牆外扛/槍的守衛鎖上了鐵門。
阮洛看着遠去的接頭人,松了口氣。
但看看周圍,狗籠子似的環境,一道牆一道牆隔着許許多多的狗籠子,有些狗籠子裏還有那些“有礙觀瞻”的人。着實有些吓人。
阮洛緊張地問傅瑜:“這就是……船民的天堂?”
傅瑜把阮洛放在地上,把玩着手裏的卡片:“知道卡片背後寫的什麽麽?”
阮洛搖頭:“像房卡。但……這兒的房子都好像籠子。接頭人雖然不監視我們了,但我們也被關了起來。這房卡,不會是給我們選牢房的吧?”
傅瑜牽住阮洛,轉身朝着“牢籠”的內部走去:“算,也不算。持房卡的人,可以挑選一個‘玩物’玩免費玩一夜,憑卡還能免費申請到麻古等不算高昂的‘輕食’。這對于涉及這條産業鏈的送貨船員們來說,簡直有致命的吸引力。住這種鬼地方,他們自然願意。”
說話間,穿過了層層鐵絲網,到達了盡頭的“爛尾樓”。
爛尾樓不高,一共兩層,一樓是全包結構,二樓卻只有四面牆。
少了天頂和一面側牆。
站在樓下,甚至能看見二樓的格局和內容。
阮洛只在樓下遠遠一看,汗毛就豎起來了。
他沒忍住,緊緊攥住了傅瑜牽着他的手指——
他看見二樓動物園似的,排列了十一二個大鐵籠子,籠子裏歪歪斜斜躺着的……全是人影!
那些人影,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斷了腿腳,用手撐着地在狹小的籠子裏緩緩蠕動着、垂着臉就着地上的鐵盆喝水。
阮洛渾身發抖,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他呼吸急促:“他們,他們……”
傅瑜摟住阮洛:“洛洛,不看。最多一個小時,就能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繼續閉着眼。”
傅瑜牽着阮洛打開了一樓空落落的房間,沒有上二樓挑選“玩物”,但是卻到二樓角落的“玩物管理員”那兒,憑卡申請了一小份麻古。
下到一樓的時候,阮洛抓住傅瑜的手,仰着臉眼睛閃閃地道:“傅瑜,這個不能碰。”
傅瑜笑說:“不碰。只是收作證物。”
“收作證物?我們出去以後,會拯救樓上那些人麽……我剛才,剛才還看見一個孩子。就在最邊上,斷了一只腳,十一二歲的樣子。傅瑜,我好心疼,我們出去以後,報警就會有人抓他們,救出那些受害者麽?”
阮洛的眼睛裏霧蒙蒙的,說完一顆金豆子滾下來,趕緊伸手去擦。
傅瑜沉靜地看了阮洛很久,直到他伸手擦幹了阮洛眼角的濕痕,才啞聲道:“我會報警,也會提供證物。但……”
但公島被這些人稱作“法外之地”不是沒道理的。
這些地方并非不能治理,但治理起來很難,這片土地不屬于任何國家的領土,因此也不受制于任何國家的法律。
治理起來太難太難,他們之間的有些人,甚至沒有國籍。
要打擊這座“垃圾島”,需要的并非一個國家的力量,牽扯了很多。
一個案件、一份證物……只是增磚添瓦而已。
但傅瑜終究沒有忍心對阮洛講出這些。
他的指腹輕輕在阮洛眼尾摸索,改了口:“但是要粉碎塞壬島的黑色地帶有些難,不過,也不是不可以。光會照徹黑暗的,洛洛。”
從二樓下來後傅瑜就進了一樓的小房間關了門。
阮洛臣服期的勁兒又來了,不知道是歷經了視覺和心理的雙重沖擊,太需要強化安全感,還是因為在傅瑜身上貼了半天,本能動情了。
傅瑜就箍着阮洛,哄着深吻。
但因為此時環境不對,傅瑜不能松懈,自己咬破了舌尖壓抑克制着,只幫阮洛舒/解。
阮洛迷迷糊糊侍/放在傅瑜手裏的時候,淚眼唧唧地在傅瑜懷裏呓語:“樓上那些被關起來的人,會有人想他們麽?”
“會。”
“多可惜呀…我們不是神仙,看見了,卻救不了他們。”
“會有那麽一天的,洛洛,等我們出去了,我會報案,會積極協助。放心吧。”
阮洛抽着鼻子:“我還看見一個女人,用殘缺的胳膊抱着飯盆,像抱着襁褓裏的孩子一樣,輕輕抖動着雙臂哄它。她一定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了。”
“嗯。”
阮洛擦了擦眼:“傅瑜,我的媽媽,她會想念我麽?雖然我對她沒有印象,但是…有時候我也會想她,想她到底是個深刻樣的人呢。”
“洛洛。”
說着說着,阮洛突然喃喃道:“還好。”
“還好什麽?”傅瑜輕聲問。
“還好我的媽媽是不要我了,才丢下我去尋找更好的生活。還好關在籠子裏的那些人裏,沒有我的媽媽。”
傅瑜愣住了,捧起阮洛的臉,只見阮洛的眼睛已經水霧迷糊了,阮洛喃喃着道:“剛才我不應該那麽自私渴望她想念我,我現在又覺得,她不要想起我,好好兒地、勇往直前地過她自己的生活,平平安安,幸幸福福,是最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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