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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9
    79

    那天傍晚,陳景堯忽然出現在京臺樓下,還真是把向晚吓了一大跳。

    司機就候在路邊,她習慣性拉開車門,以為裏頭和往常一樣沒人,誰知他就這麽四平八穩地坐在裏面,手裏提着iPad,掀了掀眼皮朝她看過來。

    向晚詫異萬分,笑着上車問他:“你怎麽來了,晚上不是還要去吃飯?”

    陳景堯輕擡眉梢,“過來接你。”

    他語氣平平,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還有閑心騰出手來捏她下巴。

    向晚驚到不行,睜圓眼說:“你別開玩笑了。”

    陳景堯的眼神睇過來,“誰跟你說我是在開玩笑,昨兒晚上同你說的話你敢情是全忘了。”

    “我以為你是說笑的。”向晚低下頭,兩只手指攪在一起,“我去不合适……”

    她還是害怕。

    難以想象陳景堯真帶着她去家宴,老爺子和陳偉森的臉得有多難看。她不想他難做,更何況今天還是他的生日。

    陳景堯深看她一眼,臉上有漫不經心的張狂勁,“慌什麽,有我在。回去換身衣服,我帶你過去。”

    聽他語氣堅定,向晚沒再扭捏,只是一路上抿着唇,沒了說話的心思。

    回到家,她換了條略顯正式的赫本風複古裙,套上大衣,就這麽跟着他出了門。

    這場筵席是老爺子張羅的,就辦在史家胡同一座四合院裏。他們把車停在門前,崗哨上前看一眼,沒多問就放他們進去。

    陳景堯牽着向晚大剌剌地往裏走,他腳步沉穩,難得有顯山露水的倨傲與狂狷。

    向晚仰望着他的背影,那顆從剛才起就七上八下的心有一瞬停擺,又劇烈跳動起來。

    好似是走了這麽一遭,才真正的,來到屬于他的地界。

    正廳裏人到的齊,總共兩桌,都是陳家自己人。

    老爺子樂呵呵地坐着和陳家老二下棋,就有人在他身邊做起耳報神來,“小四來了。”

    他抻了抻老花鏡,擡眼去看,只見他那盛氣淩人的孫子牽着個姑娘,正兒八經朝這邊走過來。

    陳嘉敏最是識趣兒,朗聲喊道:“四哥四嫂。”

    就這麽一嗓子,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喊了過去。

    向晚的掌心明顯沁出一層薄汗,她睫毛輕顫,努力維持鎮定,做相應的表情管理。

    陳景堯換手牽她,另一只手摟上她的腰。他垂眸,給了她一個足夠撫人心的眼神,帶着她跨過那道門檻。

    老爺子摘下眼鏡,也沒擡眼,二話不說只定定等着。

    陳景堯喊他一聲,又帶着向晚上前,沉聲道:“晚晚,喊人。”

    向晚心如擂鼓,有些局促地對上那張不茍言笑,威風凜凜的臉。終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的稱呼輕喊一聲。

    老爺子今天穿了身考究的西裝,擡起眉梢打量人的表情與陳景堯如出一轍,都叫人不自覺出身冷汗。

    那張過去在電視上才能瞧見的臉,就這麽看去更是駭人。

    誠然不止向晚在等,廳中人都在觀望,連呼吸都不自覺放慢。

    陳景堯那雙清朗如寒霜的眸壓着,寡漠的眉梢輕掃而過,是以衆人更不敢貿貿然開口。

    不過幾秒的功夫,向晚卻覺得好似走過了萬裏長途,睜着眼,眼底莫名酸澀脹疼起來。

    老爺子拎清陳景堯的臉色,沒拿喬,到底是低了頭,應一聲:“來了。”

    向晚有些驚訝,擡頭望向陳景堯,掩下驚慌失措的情緒,輕輕勾了勾唇。

    陳景堯同樣回以她笑。

    老爺子明确表态,算是将人認下。心裏頭有萬般不情願也不再提,到底疼陳四,叫他如了願。

    他眸色渾濁,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到陳偉森身上,于無人處輕嘆口氣。

    有了這一遭,自沒人敢給向晚看臉子,更不敢下陳四的面,存着幾分客套地将她奉為上賓。

    陳景堯受用,尋常家宴時那雙淡漠銳利的眼眸也是難見一見的松弛。整場下來幾乎沒往外推酒,一并應承下來。

    向晚坐在他身邊,拘謹談不上,卻是放不開的。她在臺面下輕輕捏下他的手腕骨節,提醒他少喝點兒,別到三十了還沒個數。

    陳景堯心領神會地看過來,暗自抓住她的手,緊握住不肯放了。

    兩人自以為隐晦的這點眉來眼去瞞不了人,也總有人不願意叫他們舒服。

    翟穎提起酒杯來敬老爺子,她笑着說:“爸我敬您一杯,估摸着咱們家也要辦婚事了,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下親家?”

    她說這話時視線朝向晚看過去,“總不好叫人家覺得咱們陳家失了禮數,聘禮也好一一張羅起來。”

    向晚抿唇,緩緩放平唇角。

    席間熱絡的氛圍也因着陳景堯驟然陰郁的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只見他身子慵懶地往後仰,掀起眼皮,這一晚頭回給了翟穎眼色。

    沉默間,連老爺子的臉色也轉了十八彎,垂着眸沒舉杯。

    須臾間,只聽到酒杯砸向桌面淩亂的乒乓聲。

    陳景堯突如其來的發怒連着向晚都忍不住輕顫兩下。她偏頭去看他,只觑到他那張緊繃的側臉,和冷寂的雙眸。

    她下意識攀上他的手臂,卻是沒說話。

    陳景堯嗤笑聲,冷聲道:“你算個什麽東西,真拿自己當個人物?”

    “景堯!”

    “陳四。”

    一前一後兩句話,分別出自陳偉森和老爺子。

    老爺子不怒自威,布滿皺紋的臉色沉下來,這麽多年還是讓翟穎怵到不行。

    她的手擡在半空,微微發着顫。

    陳偉森輕嘆口氣,低頭捏了捏眉心。

    老爺子三緘其口,“你就非要上趕着壞氣氛?還是當旁人都傻,瞧不出你心裏那點小心思是不是。”

    老爺子兩句話點到為止,就戳的翟穎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爸,我……”翟穎想辯。

    老爺子擡了擡手制止她,“別自作聰明。這些年既如願進了我陳家的門,就得守我陳家的規矩。你搞這麽一出,是想打誰的臉。蠢貨。”

    他這番疾言厲色,直接讓翟穎下不來臺。

    她是小門小戶出身,又走了那樣的路數進的門,老爺子對她本就沒多少情分。眼下還不知輕重的,傳出去都叫人笑話。

    翟穎臉紅到眼,再蹦不出一個字來。

    陳景容坐她身旁,想替她辯上兩句,也被陳偉森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行了,別在這搞這一套,我人還沒死呢。”

    “老大家的若還想好好吃這頓飯,就都閉嘴。”老爺子說着眼梢睇到另一邊,“你也是,做什麽還要摔杯子。”

    陳景堯斂眸,慢條斯理地拿過一旁的濕巾擦手,沒再接話。

    這一打岔,二房三房忙不疊出來打圓場,氣氛一霎又活絡起來。

    向晚捏了捏他的指節,輕輕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動氣。

    陳景堯夾一筷子菜放到她碗裏,絲毫沒受影響地輕笑聲,“吃吧。”

    今晚他是主角,場面上的客套話不絕于耳,含着多少真心尚未可知,陳家人終歸還是要瞧他的臉色做事。

    這番互動下來,不像家宴,倒更像是應酬。

    陳嘉敏挽着向晚去洗手間,出來後兩人沒立馬回屋裏,而是站在院子裏聊天透氣。

    她們站的位置與正廳就隔着兩盞軒窗,裏頭仍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陳景堯那雙如遠山隔霧的俊臉卻愈發具象,連笑意都真切幾分。

    陳嘉敏也朝他看,忍不住道:“我從來沒見我四哥這麽高興過。”

    向晚的目光沒動,眼底始終泛着熱意看他。

    陳嘉敏回頭看她,小聲說:“四嫂,這應該是他過的,最高興的一個生日了吧。畢竟這些年,他終于得償所願。”

    家宴結束,向晚跟在陳景堯身後,往胡同外走。

    陳景堯牽着她說:“走走吧,正好散散酒味。”

    兩人便沒有直接上車,而是沿着市井的胡同老街閑逛。

    縱橫阡陌的胡同藏着地道的京市風情,嶙峋斑駁的樹影襯得秋色悲涼。秋去冬來,眼前景也即将會是另一幀景象。

    向晚挽着他的手臂,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灼燙體溫,沉醉于這樣難得寧靜的夜色中。

    她擡頭問他,“你今晚許了什麽願望?”

    陳景堯眸光邃暗,略顯輕佻地勾唇道:“沒許。”

    “為什麽?”

    他停下腳步,正色道:“我想要的都實現了,有句老話叫,做人不好太貪心。”

    向晚轉頭看他,笑道:“敏敏說,從來沒見你這麽高興過。”

    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喝。

    那些人祝詞唱的越高越響,他便越愉悅一分。

    那個畫面不禁讓她動容,原來眼前這個看似孤傲,無心戀紅塵的男人,墜入凡塵一笑清明,竟也能抖落出幾分不适配的貪與嗔來。

    陳景堯停下腳步,“晚晚,你能明白我的得償所願,才最讓我高興。”

    向晚一怔,伸手緩緩抱住他。

    她的側臉埋在他胸前,輕聲道:“我也是。今晚最高興,你的生日最讓人高興。”

    “真的?”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饒有興致地問道。

    向晚點頭說:“第一次和你分開後,你來找我,我明知道那樣不對,或許我又會回頭陷進去,可還是忍不住。只好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當作最後一刻,去貪戀。那時候是怕,怕我們遲早要分開。”

    “陳景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走到今天。走到,我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被你的家人認可。”

    陳景堯輕撫上她的臉,沉聲道:“傻氣。”

    向晚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所以不止是今天,往後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要陪你一起過。”

    陳景堯再也忍不住,低頭吻她。

    他微醺的俊臉上浮現着恣肆風流的光影,指節抵着她的下颌,狠狠往自己的方向帶。那雙手宛若珍寶般捧着她的臉,汲取她唇齒間那點與自己同樣醇厚的酒香,一點點融合交彙。

    向晚抱着他,閉上眼将自己送上去。

    急風驟雨的吻漸漸變緩,她的手指不經意帶過他的大衣口袋,觸感之下摸到一個方方正正,堅硬的皮質盒子。

    她被吻的渾身都軟,暈乎乎地将那個盒子帶出來時,眼底仍存着一片迷離與朦胧的水氣。

    陳景堯低頭,往後退開些,萦繞的糜樣氣息被也風吹散。他眼底難得局促,從她手上把盒子接過來。

    他笑道:“原本沒想着在今天和你說這些,你一直說我太犯規,我怕你到時又說我借着生日,借着今天這麽好的氛圍來哄騙你。”

    向晚紅唇微張,定定地看着他的臉。

    那個黑色盒子相當有質感,是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

    縱使有預感他要做什麽,她還是慌亂的,急忙把微微顫抖的手藏到身後,不叫他看出一分來。

    陳景堯緩緩打開盒子,那枚粉鑽就這麽落在胡同略顯朦胧且蕭條的路燈下,閃着無暇的光芒。

    向晚怔然,唇嗫嚅兩下,輕聲說:“這是……”

    是她第一次同他說散了的那晚,也是她提前離開的那晚,拍賣會上競拍的那枚粉鑽,威廉姆森粉紅之星。11.15克拉的鑽石晶亮無暇,就這麽呈在戒盒裏,呈到她面前。

    陳景堯:“晚晚,我一度以為,這枚戒指或許再無見光的一日,那麽我就放着它,至少每次我看到它的時候還能想起你來。”

    “我這人算不上好,從前也過過渾日子,總以為這輩子都要這樣虛僞空虛的過下去,卻意外碰到你。你帶給我對抗空虛的能力,讓我頭一次有了腳踩地的真實感和滿足感。我想有了你,我再也不會想要回到過去的日子。”

    向晚看着他,連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到眼底再次泛起酸澀,她才垂眸,緩緩扇動兩下睫毛。

    陳景堯緊緊将她此刻的神情看在眼裏。

    他喉結滾動兩下,難得緊張地開口問:“晚晚,你願意嫁給我,永遠陪我走下去,把自己交給我嗎?”

    月色浮着寒霜,在無聲的夜裏悄悄更疊四季,變換年輪。地上兩道身影被月光拉長,緊密交疊着。

    向晚沒有猶豫的點頭,說出口的話比動作晚一步,雖遲但到,“我願意。”

    陳景堯的呼吸這才從胸腔間疏散開來,他低頭從盒子裏把那枚戒指拿出來。

    向晚伸手,感受到他微涼的指尖,緩緩将戒指推上她的骨節。

    陳景堯低頭,看着那枚粉鑽在她指尖,泛着璀璨的光暈,他心頭無以名狀的微微震動,再也抑制不住的,将她摟到懷裏來深吻。

    曾經那些令人陣痛,難捱的時光如烏雲頃散,餘下的只有相互依偎的層層倒影,在風中越靠越緊。

    一吻畢,誰都沒再說話。

    陳景堯牽過向晚的手,緩步往外走。

    他們的腳步很快同頻,向晚那被風吹亂的頭發簌簌地打在他唇角,她轉身要理,卻被他驀地攥住。

    步伐未停,月光傾瀉。

    她聽到陳景堯說:“晚晚,不要回頭看。”

    不要回頭看,我們的未來漫長明亮,在前路。

    ———正文完———

    正文完,感謝大家三個月的陪伴。

    也替陳四和晚晚謝謝大家的喜歡。同樣祝福大家,不要回頭看,今後越來越好。

    我們下本有緣,綠江再見。

    歇一天,更番外。

    番外:婚禮/蜜月/生娃/讓哥也妹聯動,以及方齡。

    再次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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