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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
    59

    向晚跟在陳景堯身後走出酒店。

    那輛黑色奧迪锃亮如初,打着雙閃停在正門口。

    向晚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車前蓋,小聲道:“修好了。”

    她去南城前還記得當時這輛車被他撞得不像樣,眼下就又跟新的一樣。

    好似過去那些事都不曾發生過。

    陳景堯替她拉開車門,輕挑眉梢,有些好笑道:“你都走多久了,還修不好那像話嗎。”

    他語氣随意,卻莫名讓向晚一陣惘然。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分開這麽久了。

    陳景堯側身睇她,“上車吧,祖宗。”

    這個稱呼沒來由的叫向晚有些不自在,她沒理他,徑自上車。

    直到陳景堯坐到她身側,車才緩緩沒入夜色中。

    向晚搓了搓被凍紅的手,垂着的雙眸微微顫動,一路上都很安靜。

    車廂裏有股淡雅的沉香,貫穿着柑橘與雪松的木質感,像是新鮮的檸檬和枝葉,苦澀中包裹着烏木,緩緩流淌在仄平的空間裏。

    眼下還混着一點陳景堯身上淡淡的酒味。

    是屬于他個人的濃烈氣息。

    向晚擡眸,迎着他滾燙的視線,才想起來還沒告訴司機地址。

    她上半身微躬,提起腰,手掌落在副駕椅背上,小聲給司機報了個地址。

    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毛衣下擺上揚,露出腰間一截白皙細膩的柔膚來。她自己渾然不覺,注意力都在前面。

    陳景堯的眸光卻有一瞬晦澀暗沉,轉眼又恢複正常。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見他無甚反應,這才笑着點頭。

    向晚身子落回椅背,輕舒口氣。手揪着包帶,轉頭望向窗外。車內溫度适宜,再沒了外頭的冷意,也叫人不自覺放松下來。

    陳景堯把煙和打火機扔到中央扶手上,單手撐着下颌,沉聲問:“這麽晚一個人在那做什麽?”

    “朋友結婚。”

    他又問:“什麽時候走?”

    向晚抿唇,“後天下午的飛機。”

    陳景堯挑眉,“那我還有兩天時間了。”

    “明天白天我沒時間的……”向晚下意識脫口而出。

    “那就晚上。”陳景堯低笑聲,狹長的眸子盯着她閃耀在霓虹燈下,略微局促的俏臉。

    他聲音愉悅道:“晚上我來接你。”

    一路紅燈,使原本不太遠的路也開出些颠簸感來。

    陳景堯仰着頭斜靠在座椅上,雙腿微微敞着。頭半偏,模樣更是慵懶雅痞。

    向晚不看他,只低頭不語。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這時正巧有電話進來,她如釋重負,看也沒看就接起來。

    電話是楊一恒打來的,他問她:“你不在家?”

    向晚回道:“嗯,我不在南城,有什麽事嗎?”

    楊一恒說也沒什麽事,就是晚上煲了點藥膳湯,原本打算給她送點過去,沒想到她不在家。

    向晚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一恒哥,讓你白跑一趟。”

    楊一恒那邊又說了兩句,向晚才把電話挂斷。

    這通電話打完,剛被烘暖的車廂陡然降落寒霜。

    陳景堯臉色陰郁沉冷,眸光瞥過她手機屏幕,冷嗤一聲,“一恒哥,喊的挺親熱。”

    他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單腿架起來,轉着打火機又接道:“從前讓你喊聲四哥都像要了你的命,這會兒倒是順嘴。”

    說起這個,向晚臉頰一熱。

    她還記得有一回陳嘉敏給他打電話,不知道說了什麽,陳景堯當時叼着煙,甚是無情的對她說,你就算喊一百聲四哥也沒用。

    電話挂斷,她好奇地問道:“你妹妹都這樣喊你嗎?”

    陳景堯抱着她坐到膝頭,沒個正行地說:“你也是我妹妹,要不喊一聲來聽聽?”

    向晚笑着推他,“誰是你妹妹啊,陳公子搞亂.倫,到時第一個把你抓進去哦。”

    陳景堯一把抓住她的手,湊過來親她,“誰說情妹妹就不是妹妹,趕緊叫一聲來聽聽。”

    向晚當然是死活不肯的。

    倒也不是什麽特別令人羞恥的稱呼,但她就是覺得過于親熱了。

    不适合他們這樣的關系。

    可那天陳景堯起了興,非逼着她喊,從沙發一路磨到床上,變着法兒的折騰她。

    向晚脖頸微微向後仰,手抓着他的肩膀,咬着牙不肯吭聲。

    他倒好,什麽“四哥”、“老公”的,齊齊上陣。

    她哪裏敢應,喊四哥已經是越雷池了,又怎麽肯喊後頭那句,那真是昏了頭。

    可昏了頭的陳景堯卻是不依不饒的,哄着她喊了好幾聲四哥才肯罷休。

    想到這些,向晚眼底又是一陣不可控的酸澀。

    她阖上包,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叫?”

    陳景堯看着她,半晌沒說話。

    他舌尖抵了抵腮幫,仿佛被她氣笑,頗有些咬牙切齒道:“向晚,你就是專程來氣我的。”

    向晚轉過頭:“我沒這麽無聊。”

    車子掉頭,很快來到喬可希的公寓樓下。

    司機趁向晚還沒動作,就識相地下去抽煙。人走到小區綠化帶旁的長椅旁,沒再往這望一眼。

    向晚揣上包,轉頭跟他說,“我先走了。”

    她剛要去推車門,手腕就被陳景堯攥住。轉過頭,對上他灼灼的目光。

    陳景堯沉聲道:“把我電話拉出來,還有微信。”

    他們分開後,向晚就自覺拉黑了他。

    一是為了斷個徹底,二來,也是怕自己會後悔。本就沒有必要繼續糾纏的兩個人,留着聯系方式又有什麽用,只不過是徒增煩惱。

    向晚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我們本來也沒有再聯系的必要。”

    “那是你的想法。向晚,你認為沒必要,但我想。”

    他一貫強勢,眼下又說着這樣的話,讓向晚無從辯駁。還頗有種不加回來就不放她下車的架勢。

    她知道他做的出來。

    僵持片刻,向晚從包裏拿出手機,将他從微信黑名單裏拖出來。

    做完這些,又擡手朝他揚了揚手機,“可以了吧?”

    陳景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人也散漫地朝後靠,懶懶說道:“晚安。”

    向晚甩上車門,沒回答更沒回頭,徑直跑進了樓道。

    陳景堯望着她的背影,哂笑聲,阖上眼假寐。

    秦語岚的婚禮辦的隆重且溫馨。

    向晚晨起便去做親友團,直到儀式結束,她這樣的配角都不免感到疲累,更別提主角了。

    筵席結束,她告別秦語岚,動身準備回公寓。

    明天下午就要回南城,她還得回去再收拾下。

    坐在地鐵上,向晚忍不住低頭看了眼手機。見沒有任何動靜,說不上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期待值拉滿後又回到無妄的空虛中,叫人難免失落。

    但這樣的失落并未伴随她許久,時間已經教會她如何平靜面對。

    回公寓後,向晚把昨晚洗的衣服收回來,放到包裏。又替喬可希整理了下衣櫃裏塞的滿滿當當的衣服裙子。

    整理完,也到了洗漱時間。

    她拿了睡衣剛走進洗手間,手機就響了。拿過來一看,是個京市的陌生號碼。

    原本這樣的陌生號碼她通常是不會接的,今晚也說不上為什麽,像是冥冥中尋找指引的燈塔,她沒猶豫就接了。

    “您好,請問是向小姐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和,聽起來是個上了歲數的婦人。

    向晚說是。

    對方笑了聲同她說抱歉,這麽晚還打擾她休息。

    “我姓趙,我們之前有見過,不知道向小姐還記不記得。”

    向晚愣怔片刻,反應過來:“趙姨嗎?”

    “您記性真好。”

    向晚笑笑。

    趙姨開門見山,問她現在是否方便,能不能來一趟西三環的公寓。她說是陳景堯病了,晚上應酬回來就突然發起了燒。又不怎麽肯吃東西,想叫她幫忙去勸一勸。

    向晚有些猶豫,理智知道是不該去的,私心又實在挂念。

    她躊躇的功夫,趙姨又道:“我知道為難你,也是沒法子了,才想着打給你試一試。”

    她這樣說,反倒叫向晚心頭悶窒。

    從陡然聽到陳景堯生病,再到趙姨哀切的懇求,都像是一道長而粗的藤蔓,将她緊緊纏繞住。

    可若她想,是完全可以将其斬斷的。

    可她沒有這樣做,最終由着感性占據上風,完全戰勝了理性。

    忘了是怎麽應下的,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陳景堯家門口。

    沒有意外是趙姨來開的門,見到她沖她笑了笑,“來了。”

    向晚點頭。越過她的身影往裏望,身後卻是空無一人。

    趙姨了然,側身讓她進屋。

    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棉質的拖鞋,遞到她腳下,這才指了指樓上說道:“在樓上睡着呢。”

    向晚抿唇,“我上去看看。”

    棉拖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小聲的吱吱聲,腳下似有空滞感,一路引着她來到主卧前。

    這間屋子她太熟悉了,以至于就要推門進去時才想起來敲門。

    咚咚兩聲,清脆短促,裏頭卻遲遲沒動靜。

    向晚等了會兒,才緩緩推開門。

    卧室裏窗簾緊閉,光線昏朦。寂靜空曠的房間中央擱着一張大床,床上的被褥被套歪七扭八地橫在中間,被子下面還有一團聳起的身影。

    她關上門,揿開一盞小燈,就看到陳景堯安靜的側躺着,被子也是随意搭在腰間。

    他手臂擱在額頭上,閉着眼,穿一身灰色柔軟的的家居服。身影孤寂,真像個沒有生氣的行屍走肉。

    向晚走到床邊半蹲下,看他那張熟睡下冷峻的面容。不似以往神氣,利落的下巴上泛着淡淡的,剛長出來的青色胡渣,有些懵懂的少年氣。

    陳景堯似有所感,沒睜眼,只翻了個身,嗓音喑啞道:“趙姨,我真沒胃口,讓我睡會兒。”

    向晚看了他許久,伸手去探他的額溫。

    或許是她剛從料峭的冷風中而來,掌心的溫度還殘留着寒霜,亦或是聞到了她帶有塵嚣的獨特氣息。

    陳景堯緩緩睜開眼,帶着疲憊的目光和她四目相對。

    就是這樣一雙眼眸,足以叫人彌足深陷。

    更遑論他眼底盛着的柔軟與迷蒙。

    陳景堯喟嘆一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向晚輕聲道:“趙姨喊我來的。怎麽病了,吃藥了嗎?”

    陳景堯直起身,半靠在床頭,伸手就要去夠床頭的煙和打火機。

    向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臂。

    “還抽,你真不想好了?”

    她将煙盒和打火機收走,又去衣帽間裏翻藥箱。

    陳景堯盯着她的背影,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淺笑。他像個被收走玩具的小孩兒,輕嗤一聲,拿起一旁的礦泉水瓶,徑自喝了大半。

    向晚熟門熟路,畢竟在這住過不止一次兩次,基本的陳列不會忘。

    她從衣帽間最底下的櫃子裏找出藥箱,直起身時不經意往裏頭瞥了眼,才發現那裏面給她準備的睡衣睡袍,還有衣服都沒撤,仍舊整齊劃一地挂着。

    就連洗漱臺上也還放着她常用的護膚品,瓶瓶罐罐,與陳景堯的須後水等日常用品擺在一塊兒。

    一左一右,俨然像是普通情侶般。

    向晚斂眸,掩起心思起身,抱着藥箱走出去。

    她從裏頭找出溫度計,給陳景堯量了下,38.6度,對成年人的耐受力來說,已經算是高的。

    她拿出藥片,“退燒藥,我去給你倒水。”

    說着向晚轉身要走,又被陳景堯從後頭擒住。

    他手上用了力,滾燙的掌心攥緊她往後一扯,就将向晚扯落到床上,同時也扯進自己懷裏。

    她的背很快貼緊他的胸膛,發尾蹭過他鼻尖,帶着股洗發水的清香。

    向晚偏頭,掙紮兩下,“陳景堯你松手……”

    陳景堯下巴擱到她肩膀上,氣息遠比體溫更加滾燙,他又問:“誰叫你來的,你怎麽敢來?”

    她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你是燒的腦袋不清醒了還是年紀大了,跟你說了是趙姨……”

    她說着陳景堯的唇已經貼到她耳邊。

    他笑了聲:“是嗎?”

    像是反問到她心裏的答案。

    向晚渾身抖的厲害,不敢再說了,“你放開我好不好,我去給你倒水。”

    “叫趙姨倒。”他說。

    向晚哪敢,這樣要是被趙姨看見還得了。

    陳景堯斂眸看她,炙熱的掌心落在她腰間,帶着令人酥麻的試探。

    向晚覺得自己的肌膚一瞬就如同被火燒,又惱恨他太過熟悉自己的身體,一碰就被點燃。

    她腰往後折,帶着殘存的理智躲了下,語氣中帶着哀求,“陳景堯……”

    陳景堯喉結微滾,忍了片刻,最終還是依言松開她。

    向晚迅速起身。

    他就靠在床頭,好整以暇地看她整理頭發,抖平衣服,完全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陳景堯忍不住道:“別這樣,不然趙姨還真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

    向晚狠狠朝他瞪過去,又惹得他陣陣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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