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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二更合一
    第八十八章 二更合一

    不死于病而死于醫,是有醫不若無醫也

    在喻商枝的記憶中, 上一世參觀過的枸杞種植基地,畝産都可達到二百公斤到三百公斤之間。

    但由于這個時代沒有那麽多輔助種植的技術,加上這是第一年挂果, 能達到二百斤這個數量,他也已經很滿意了。

    況且就算只有二百斤, 也足夠百濟堂做一筆大生意。

    離開前,周掌櫃又讓喻商枝師徒兩個稍等,自己修書一封, 寄給了縣城的堂兄。

    關于堂兄其人, 去往斜柳村的路上他說道:“我們一家子都做藥材生意, 我大伯一房的生意規模尤其大些,我這堂兄每年都雇人北上或者南下收藥, 你這批枸杞,我自己是吃不下的,不如帶上他一起。”

    得知周掌櫃的堂兄生意在縣城後, 喻商枝也終于向對方透露了,自己接下來有意去縣城發展的事情。

    周掌櫃人高馬大,在馬車裏直起身子,差點撞到腦袋。

    驚訝過後,他意識到喻商枝是想結交自己的堂兄, 不過這樣的引見,于他而言也是百利無一害的。

    要知道他在涼溪鎮的這點小生意, 本也要靠家裏叔伯的支持,堂兄一年裏從指縫裏漏一批貨, 就足夠他在鎮上吃香喝辣了。

    喻郎中是有真本事的人, 還有錢府的人脈, 這樣的人物介紹給對方, 自己還能落個好。

    周掌櫃默了半晌後說道:“去縣城自然是極好的,你這一手醫術,去哪裏都不至于餓死,城裏反而機遇更多。不如這樣,我先随你去村子裏把枸杞收來,等到往縣城給我堂兄送貨時,咱們一道去 。”

    喻商枝想在縣城經營醫館,少不得要和藥商打交道。

    有周掌櫃這麽個現成的關系在,他自然不會錯過。

    兩人三言兩語就将此事商定,之後的路程便都是輕松自在地閑聊。

    到了斜柳村之後,喻商枝把馬車送回家,周掌櫃與溫野菜簡單打了個照面,問候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枸杞子和枸杞林。

    二百多斤枸杞堆了幾個大筐,人一進屋就能聞到濃郁的枸杞香。

    周掌櫃抓起一把看了看,又丢了幾顆進嘴,嚼了嚼後說道:“确實都是和你拿去的那一包一般的品相,我給你算一兩一斤,這些全都賣?”

    喻商枝道:“全都賣,留下的我已經分出來了,你們帶了秤來?”

    “帶了,全套家夥都有,銀票我都揣上了。”他拍拍胸口,指揮兩個跟着來的夥計進屋去搬枸杞,“小心着點,這東西掉一把都是好幾個銅子!”

    說罷看向喻商枝道:“讓他們在這忙活吧,咱們去地裏轉轉?”

    藥田就在旱地的邊上,這會兒夏播也結束了,割完麥子的地上種上豆子和玉米。

    周掌櫃行走在田壟之間,負手感慨道:“以前老家也是有幾十畝地的,後來做起生意,也就全都賣了。每回花錢買糧食的時候,就覺得有地能收糧真是不錯,可一想想種地那滋味,還是算了。”

    等到了枸杞林前,周掌櫃才發覺這是好大一片。

    在此之前,他認知裏的枸杞都是野生的,山上采的,都未想過有人能在自家田地裏種出這麽一片枸杞樹。

    他看向喻商枝,目光灼灼。

    “喻老弟,你們家這是要發財啊。”

    能種出一畝,那之後就能種兩畝。

    能種枸杞,說不準也能種出別的值錢藥材。

    現下但凡是個草醫郎中,的确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藥材種植的方法,就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可能種出這麽一片林子,且頭一年收獲頗豐,這可就不是普通人能辦出來的事了。

    喻商枝淡然一笑,“既如此,回頭還是要靠周掌櫃您多幫襯。”

    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一點就透。

    周掌櫃當即朗聲笑道:“沒問題,你這批枸杞的銷路,就包在我身上!”

    等兩人從地裏回到溫家,兩個夥計還在滿頭大汗地稱重。

    喻商枝見狀,讓孔麥芽給他倆端了兩碗水,随後就領着周掌櫃進了屋。

    他們這新宅子,堂屋和卧房已不連着了,如今正兒八經是個能拿得出手的待客地方。

    剛剛只是匆匆一撇,沒有細看,這會兒周掌櫃打量了一圈這農家院落,發覺越看越有滋味。

    尤其是堂屋之中還挂着幾幅書畫,桌案上還有插在花瓶裏的山花,甚至用野果擺成的清供。

    “你們這日子過得當真是舒服,老哥哥我在鎮裏,可搞不來這麽大的宅院!”

    說話間,大吉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堂而皇之地尾巴高豎,跳上了屋內的一個木架,把自己盤成了一個毛球,閉眼大睡起來。

    結果剛閉上眼,就被院子裏的一串狗叫驚醒了。

    付岳提着兩只野兔和兩只水鴨上了門,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竹雞蛋和水鴨蛋。

    他把這些一股腦給了溫二妞道:“都留下,兔子你們吃,鴨子和蛋給師父補身子。”

    溫二妞擰起秀眉道:“這可不成,我大哥說了,你這陣子日日往家裏送,吃都吃不完了,再有來的,你便拿去鎮上賣,換了錢自己收着。”

    “我家裏還有,都留下了,這些是特地分出來的。”

    “那也不成,這樣吧,你把兔子和鴨子拿走,蛋留下。”

    兩人的聲音終于惹來了溫野菜,搞明白狀況後,他二話沒說,讓付岳把東西放下,轉頭朝屋裏喊道:“相公,你帶着周掌櫃出來瞧瞧,岳哥兒剛打回來的獵貨,還沒斷氣呢!”

    話音初落,周掌櫃跑得比喻商枝還快。

    付岳沒見過他,有些拘謹地站在原地。

    周掌櫃看了一眼這陌生小哥兒,當即明白過來,“溫哥兒,這就是你收的那個徒弟吧?小小年紀,這本事可不輸你!”

    溫野菜笑着摸了一把付岳的腦瓜,“可不是麽,也不看看是誰徒弟。”

    說話間他與喻商枝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立刻道:“周掌櫃,你難得來一趟,眼看就是飯點了,可沒有不留下來吃頓飯的道理,正好就拿這岳哥兒帶來的野物招待你一頓。”

    周掌櫃一看兔子和野水鴨,就覺得那口水都汪汪往外冒。

    夏天可是最适合吃兔肉和鴨肉的,清熱下火!

    當即假意推辭一番,便順着臺階下了。

    “那就叨擾你們夫夫二人了,對了,這位小哥兒,這些獵貨不知可有多的,我盡數都買了!”

    于是付岳攢了一陣子,養在家裏的七八只野物就這麽被周掌櫃包圓了。

    當場給了二兩多的碎銀子,還省了他去鎮上跑一趟。

    晚間,溫家設席招待周掌櫃,也沒怠慢兩個一道來的夥計。

    雖說掌櫃的和夥計不能一同上桌,可也給他們分了同樣的菜出來,在竈房支了個桌子。

    水鴨加了清醬做成了紅燒醬鴨,兔肉則是用辣椒炒的。

    現在溫野菜雖挺着肚子,但興致來了還是願意去竈房掌勺。

    今日這兩道硬菜都是他經手的,吃的周掌櫃頭都擡不起來,嘴上一個勁道:“溫哥兒這手藝當真是不一般,便是去開食肆也使得!”

    吃個肚子滾圓後,周掌櫃也該帶着夥計回涼溪鎮了。

    這批枸杞過了秤,一共是二百三十斤,周掌櫃留下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三十兩的碎銀,就爬上了堆滿枸杞的牛車。

    而溫家也因此,又多了一大筆進賬。

    晚間點了燈,小兩口湊在桌子前,做一件最有滿足感的事——數錢。

    家裏原先的三百兩左右存款,連着蓋房、置辦家具之事,陸陸續續花了不少,餘下一半左右。

    後來補上從朱家食肆的分利,到如今有六個月之數,加起來也有快四百兩。

    此外日常的澡豆生意,每個月也有個二三十兩的進賬,核算一下亦有百兩往上。

    這些銀錢加在一起,減去日常花銷,在今日之前尚且剩餘六百兩左右。

    最後算上今天賣枸杞得的銀票和碎銀,便是八百多兩銀子。

    不到一年,家裏的家底翻了個倍還多,若是繼續留在村裏,已是可以當個小地主的水平了。

    可兩人也沒忘了縣城那令人咋舌的租金,和開醫館、食肆的前期投入,但無論如何,這筆錢已經攢夠了。

    溫野菜手裏捧着銀元寶看了看,才又小心翼翼地擱回箱子,之後擦擦手道:“我看還是尋個時候,把這箱銀錢都換成大額銀票,不然每天睡在這上頭,我都覺得心慌,咱們留個百八十兩在手邊也就夠了,反正每個月還有澡豆和朱掌櫃的分利。”

    喻商枝答應下來道:“這事沒什麽難的,抽空去鎮上辦了就是。”

    不過他自己去,溫野菜同樣不放心,出主意道:“不如就等下次狗蛋放假回來的時候,你跟着鵬叔去鎮上接他,順道換回來。”

    要說溫野菜沒懷身子那會兒,他和喻商枝兩個人去就夠了。

    他家小郎中身板子單薄,可自己卻不是吃素的。

    現今是不成了,琢磨了一圈,還是許鵬拳頭最硬。

    又過數日,新消息接踵而至。

    朱碧桃依着之前留下的地址,從縣城請了人專門給溫家送信,信中說那批澡豆在縣城賣得極好,如今已被争搶一空。

    她直接大手筆地将又下訂三百盒,希望第一批的一百盒,盡量在七日之內送到縣城。

    還直言道若喻商枝還有什麽旁的澡豆配方,或是還能擱在胭脂水粉鋪子裏賣的東西,盡管做出來,若有什麽原料是買不到的,盡管告訴她,她自去尋找。

    本以為這就是信中全部的內容,哪知翻到最後,才發現還附着兩頁紙,講的是另一件事,卻不是朱碧桃的筆跡,而是朱童的手書。

    原來此前去縣城時,喻商枝拜托朱童幫忙打聽的那間鋪面身後的東家,如今已有了結果。

    朱童在信中寫明,那鋪面和宅子的東家姓古,家中經歷确實也如牙行的牙人所言,家門不幸,生了個敗家玩意,将祖産盡數揮霍一空。

    至于喻商枝和溫野菜當時的擔憂,也的确不容忽視。

    朱童亦勸他們再考慮一番,若實在中意這鋪面與宅子,寧買不租,以防糾紛。

    可這二者加起來,租子一年就要将近五百兩,若要買下來,價格更了不得。

    喻商枝将此事告知溫野菜後,兩人便決定暫時歇了對那鋪面的心思,回頭再去縣城尋別的瞧瞧。

    ***

    周掌櫃帶着大批枸杞走後沒幾日,就遣夥計來送口信,令喻商枝到縣城一聚。

    巧合的是,周掌櫃的堂兄周瀾把見面的第一頓飯,恰恰安排在了近來剛剛開業,并在縣城中聲名鵲起的廣聚軒。

    據說此處已是一位難求,周瀾為了訂一個雅間,提前七天就打了招呼。

    原來周瀾是程明生的舊識,這雅間也是他托程明生才訂到的。

    多了這麽一層關系,程明生也表示會赴宴,還言明喻商枝與其岳丈的淵源。

    周瀾是生意人,嗅覺靈敏。

    他知道程家這麽多年在縣城經營地有聲有色,名下鋪子不止一二。

    這小郎中能得程明生與朱家的青睐,那确實有好生招待的必要。

    因而專門設下今日的宴席,看看這喻商枝到底是何方神聖。

    既有周掌櫃、程明生從中牽線,喻商枝和周瀾雖是初次見面,但也飛快地熟悉起來。

    四人推杯換盞,程明生再次提及澡豆售賣一空的盛況,感慨道:“說來還是我夫人有手腕,一日只上架二十盒,那些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厮,恨不得天不亮就在鋪子門口排隊,門一開就沖進去搶。”

    喻商枝失笑,沒想到朱碧桃竟然還在縣城裏搞限量發售,饑餓營銷。

    其實說到底,縣城裏的富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你說這澡豆多特別麽?可能也沒有,但是他們追求的,就是這份先人一步。

    周瀾在一旁側耳聽着,得知這風靡縣城的澡豆,其實也出自喻商枝之手,愈發佩服此人了。

    你說說,單單當個郎中還不夠,竟還有如此多生錢的法子。

    他頓時打起精神,将話題說回枸杞生意上。

    對于喻商枝而言,如今的一畝枸杞林子僅是嘗試,他是有意把種植藥材做成一份長久營生的。

    到時不只是枸杞,旁的在野生環境中少見的藥材,也未必不可移栽,人工培育。

    古代人口不多,野山野地随處可見,藥材自承四季風雪雨露,任意生長,采之不竭。

    現代則不同,過高的需求滋生了大家研究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種植出更多的資源,所以喻商枝肚子裏那些培育藥材的技巧與方法,絕對是領先于時代的。

    只有借此打下足夠牢靠的經濟基礎,他方能憑借這份收入反哺醫館的經營。

    誰讓開醫館和開學校是一樣的,前期注定賠錢,拉長時間線才會見回報。

    見聊得差不多,周瀾也開始朝喻商枝示好。

    “喻郎中既有打算在縣城發展,在下不才,大約也能幫上些許小忙。”

    喻商枝見對方算是頗具誠意,思忖半晌,終于還是将一直以來地疑問說出了口。

    “喻某确實有一事不明,還望周瀾掌櫃解惑。”

    之後便把初次來縣城時所見,關于城中醫館那條“不接診去過仁生堂病患”的事情,同周瀾簡單講了。

    這問題還真的只能問周瀾,作為藥商,他肯定比程明生更熟悉這些醫館背後的彎彎繞繞。

    周瀾聽罷,意外于喻商枝這麽早就注意到了此事。

    且他如何也不會想到,喻商枝已經和仁生堂打過不止一次交道了。

    當年涼溪鎮之事,因為牽連到了錢府家醜,所以處置紀藤時衙門收了好處,對外有所遮掩。

    哪怕涼溪鎮的仁生堂受此牽連,關門大吉,旁人也難以窺得全貌。

    “這仁生堂……”

    周瀾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盤子中卻沒吃,片刻後才道:“其實喻郎中您就算不問,于情于理在下也是要提醒一句。這在縣城裏開醫館,的确是繞不開仁生堂這座山。”

    接下來周瀾的一番話,算是徹底為喻商枝解惑。

    原來仁生堂過去雖也是個老字號,但行事還不至于這般離譜。

    那些什麽有的沒的規矩,更是一概皆無。

    “仁生堂的大東家和二東家,是兄弟兩個,輪到他們這一輩的時候,應當是大東家任安當家。這任安是個厚道人,過去在咱們壽安縣,可是有‘神醫’之名,多少人慕名而來尋他看診,逢他坐診的日子,天不亮,這醫館門口就排起長龍!奈何好人不長命,頭着三年前,他突發急病,倒下後就再也沒起來,走的時候才過了五十大壽。這之後,他弟弟任平就接過了醫館的生意。可是你們可知,這任平,壓根就不懂醫術!”

    出身醫學世家、接手經營醫館的人卻不懂醫術,結果可想而知。

    在任平的手中,這仁生堂徹底将看診變成了一樁生意,每個上門的病患在他眼裏,恐怕都是行走的荷包。

    “我聽說,他會要求坐堂大夫給病患用高價的藥材,遇上那種掏不起藥錢的,便敷衍了事。為了拉攏堂內郎中,任平更是許諾,這賣出去的藥材中,有開方郎中的一份錢。”

    久而久之,仁生堂的風氣可想而知地愈發敗壞。

    那些掏不起藥錢的貧苦百姓,都被仁生堂敷衍地打發走。

    這些病患大多是為了仁生堂慕名進城,見狀也只好令求別處。

    “你說的那條規矩,便是在這不久之後添上的。”

    城內其它醫館“消化”了從仁生堂出來,走投無路的病患,這其中不乏任何一個合格的郎中都能治好的病症。

    很快許多人意識到,仁生堂或許并沒有傳說中的那麽高明。

    “那時候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仁生堂的笑話,畢竟任平一個外行人當家,砸了招牌也是意料之中,誰知道任老二學醫學不明白,卻有一手鑽營的好工夫。去年年初,咱們壽安縣的上一任縣老爺任滿離開,換成了現如今的彭大人。”

    說到這裏,周瀾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同時不望給自己的堂弟使個眼色,讓他去把雅間對外的窗戶都關了個嚴實。

    妥當之後,他才繼續道:“這個彭大人,比上一任大人油滑許多,且來上任時,除了正房嫡妻之外,還帶了二房侍妾,你們說說,這說明什麽?”

    在場都是男人,哪怕潔身自好,也難免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周瀾的指節輕叩在桌上,“對咯,說明這彭大人啊,他好色!而那任老二,偏偏就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女兒!”

    事情發展到這裏,後面的事喻商枝已基本能猜到了。

    任平作為一個商戶,甘願把嫡出的女兒送給了和他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彭縣令為妾。

    而任家女兒憑借出挑的姿色,成功博得了彭縣令的偏愛,幾乎一房專寵,任平在縣令面前得了臉,自是在這壽安縣中橫行無忌。

    他索性設了一場鴻門宴,請來縣城之中各大醫館的東家,定了一條“不可接診仁生堂病患”的規矩。

    初時大家都覺得荒唐無比,更不把任平這小人看在眼裏,可很快就有挑戰仁生堂權威的人付出了代價。

    “仁生堂是個大醫館,坐堂的郎中連上學徒在內,足足幾十號人。任平接手醫館之後,那些不願和他沆瀣一氣的,都漸漸被他尋了因由趕走了。當時大家夥只覺得,他對自家醫館的大夫下手也就罷了,難不成手還能伸到別家去?”

    然而後來證明,他真的能做到。

    忤逆了仁生堂的兩家醫館,很快就被縣衙的衙役尋了個理由貼了封條,還把裏頭的郎中及學徒,押進大牢裏關了好幾日才放出來。

    自那之後,大家便見識到了任平這個小人的手腕,再也沒人敢觸他黴頭。

    聽到這裏,喻商枝卻仍有一事不解。

    “周掌櫃,在下有一事不明,若真如你所說,仁生堂就算屹立不倒,名聲也該早壞了才是,為何如今這城中的百姓,提起仁生堂仍是交口稱贊?”

    程明生正在示意上新菜的夥計把盤子擱下,将此前已經吃完的兩個小碟撤下去,聞言說道:“喻郎中,此話不用周掌櫃,我這個縣城裏土生土長的人,便能給你解答了。因為這仁生堂時不時的,也還會做一些好事。譬如夏日裏送解暑湯,冬日裏送養生茶。那些平頭百姓素日裏即使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會貿然去仁生堂這種看着就貴的大醫館瞧病,同時得了這些小恩小惠,自然也會幫仁生堂說話。至于那些在仁生堂吃了虧的,怕是根本投告無門。”

    周瀾搖頭道:“說來這些規矩,也不是他任平的主意,而是仁生堂開辦至今就有的。以前逢初一、十五,還會在醫館門口義診,如今卻也沒有了。”

    鎮上的周掌櫃在周瀾面前淪為小周掌櫃,聞言道:“送個什麽解暑湯,養生茶,又能花幾個銀錢,怕是還不夠買他任老二桌上的一碟子菜呢,他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幾人說罷,周瀾長嘆一聲道:“喻郎中,你也瞧見了,若要來這壽安縣城開醫館,就少不得要對仁生堂低頭。但這裏畢竟是縣城,瞥去專門奔着仁生堂去的病患,其餘剩下的,也足夠一般的小醫館經營下去了。”

    小周掌櫃更是窩了一肚子火,“這不就等于,除了他仁生堂是大爺,其餘當郎中的全是孫子?”

    他看向喻商枝道:“喻郎中,要我說,您要不就別來這縣城受這窩囊氣了。”

    喻商枝半晌無言,卻非猶豫,而是心神激蕩。

    他不禁想到那個當日在客棧外遇見的少年,想必其父就是不肯自高價藥材中牟利而被迫離開的。

    其病沉重,難以自醫,而城中其餘醫館也不敢接診。

    恰如這城中,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如此人一般,被仁生堂榨幹養家糊口的銀錢,又或者是一次次地在其餘醫館面前碰壁。

    有道是,生民何辜。

    不死于病而死于醫,是有醫不若無醫也。

    仁生堂之惡,惡在違背醫道,惡在阻人生路。

    若将此事說直白些,任平之行徑,又與那謀財害命的狂徒強盜之輩有何異?

    縣城的水着實比他想象中要深許多,可出于醫者的本心,要他對仁生堂低頭,那是絕不可能的。

    喻商枝猶記起幼時祖父的教誨。

    老人曾言,比起治國平天下,醫非大道,乃是小道。

    可就是這條“小道”之上,卻對從醫者的品性有着嚴苛的要求。

    只因稍有不慎,便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眼裏若無衆生疾苦,便是不配為醫。

    他而今既已知仁生堂的惡行,便就無法視而不見了。

    只要能多一人不畏仁生堂之權柄,便可令走投無路的病患們多一條生路。

    作為一個郎中,這是他唯一需要做到的。

    頃刻之間,喻商枝已做出了決定。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啦

    ——

    1、“生民何辜,不死于病而死于醫,是有醫不若無醫也。”——清·吳塘《溫病條辨序》

    2、“醫非大道,乃是小道。”

    “只因稍有不慎,便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這兩句為化用。

    原句“醫雖小道,而性命攸關,敢不知慎”,出自明·張景岳《景岳全書》感謝在2023-09-13 11:06:07~2023-09-14 11:1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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