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更合一
大哥,縣城的城門真高!
進入四月, 業已立夏。
田間的麥子已經抽穗完畢,風拂過時蕩出一片綠色的青波。
今年清明後的倒春寒延續地時間久了一些,許百富特地囑咐各家不要急着下水田插秧。
拖拖拉拉的, 過了谷雨才陸續有人家開始忙活。
一大早,喻商枝把背着書包的溫三伢送去了鎮上學塾, 趕回來後就馬不停蹄地換了一件舊衣裳,帶着溫二妞和兩個小徒弟下地去插秧。
溫野菜準備好了兩大壺水,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他們家已遷進了新宅子, 院子裏的石板地幹幹淨淨的, 看着就讓人心情舒爽。
就是院子更大了些, 從堂屋走到門口比原來距離更遠。
“晌午時我去給你們送飯,昨天挖了不少新鮮春菜, 我剁了肉餡,用葷油烙幾個春菜餅子。”
喻商枝跺了跺腳,緊了緊腳上的草鞋道:“你不用忙, 地頭離這邊又不遠,我們走回來吃就是。”
溫野菜堅持道:“我又不是幾步路都走不得了,來回也累,你們就好生在地頭等着。出門時有大旺和二旺跟着我,出不了什麽事。”
喻商枝只好說道:“那好, 家裏沒人,你幹活時要緊小心。”
溫野菜擺出一副嫌棄他啰嗦的架勢, 把他給推出了門。
喻商枝落在最後,剛下臺階, 就看到家裏的院門在身後無情關閉。
喻商枝:……
走出好幾步, 溫二妞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孔麥芽和付岳還是矜持的, 但一個看天一個看地, 顯然也在忍笑。
喻商枝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終于還是問道:“我當真很啰嗦不成?”
溫二妞故意咳了兩聲才道:“還好,只是啰嗦,沒有很啰嗦。”
若在場但凡有個小子,喻商枝還能說一句,等你們成家了就知道了。
奈何望去,兩個姐兒一個哥兒,這話是說不出口了,只能自己個咽回肚子裏。
由于兩邊的地離得遠,他們趕了牛車。
秧苗都育在舊的那畝水田裏,拔出來後再運到後得的三畝地裏。
滿打滿算四畝地,他們四個一起也得忙活上兩日。
今年的喻商枝比起去年,幹這活時已經熟練多了。
因為拔下來的秧苗當天就在插上,所以他們也沒兵分兩路,而是緊着一畝先幹起來。
人多力量大,一上午已經完成了一畝地,日頭也升了起來。
雖是初夏,還沒那麽毒辣,可累了一上午,還是覺得從裏到外都要被烤焦了。
一起從水田裏上去喝了點水,喻商枝逡巡一圈,想要找個陰涼地歇歇。
還沒能尋到一片合适的樹蔭,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狗叫聲。
一道黑影嗖地一下竄到面前,險些撞到喻商枝的腿,比起二旺,大旺就穩重多了,除了尾巴搖得歡實,本身還是跟在溫野菜的身後,一步也不錯。
“都餓了吧,趕緊來吃飯,我帶了一罐子清水和皂角,你們也好洗洗手。”
溫野菜左手提一個食盒,右手提水罐,幾人見了連忙接過來。
“你吃了沒?”
喻商枝第一個沖幹淨手,牽起溫野菜去找吃飯的地方。
“還沒吃,想着過來和你們一起吃。”
不得不說,以前家裏再冷清,也總有個三伢在。
如今搬到新家,家裏宅院變大了,人也全出門了,溫野菜看着菜餅子也沒了胃口。
找到合适的陰涼地後,一群人鋪了舊被單,在上面坐下來。
溫二妞頭一個揭開食盒,春菜餅子的鹹香味頓時湧出來,灌了一鼻子。
食盒底下還有些裁剪好的油紙,正好包着菜餅子吃,不至于弄得滿手油。
他們一人分了一個,溫野菜還往自己那個上面塞了滿滿一勺的辣椒。
溫二妞也愛吃辣,可也不敢加這麽多,看着都覺得嗓子冒煙。
“喻大哥,人家都說愛吃酸生小子,愛吃辣就生姐兒,愛吃甜就生哥兒,這話準不準?”
喻商枝搖頭:“這種俗話做不得準,好些人前幾個月愛吃辣,後幾個月愛吃酸,這要怎麽算?”
溫二妞想了想,也是。
其實以喻商枝的本事,是能通過把脈看出孩子性別的。
但他和溫野菜商量過了,不去理會這種事,越不知道,反而越有盼頭。
至于小娃娃的衣服,為圖喜慶,好多都是以紅色為主,誰都能穿。
這一頓午食,溫野菜帶來的十幾個菜餅子一個都沒剩。
空了的食盒和水罐就輕快多了,喻商枝提着把溫野菜送出去半段路,才叫了大旺和二旺繼續跟上,他自己轉身回了地頭。
兩天的勞作,四畝水田都完成了插秧。
由于每天早晨還要趕馬車送溫三伢去鎮上,第三日不用下地時,喻商枝從鎮上回來,忍不住又睡了個回籠覺。
他在睡夢裏便察覺到絲絲涼風,紮紮實實睡了個好覺。
醒來時才發現,原來是溫野菜一直坐在旁邊,時不時給他搖兩下蒲扇。
“天還沒那麽熱,受這個累做什麽。”
他坐起身,把蒲扇接到手,反過來給溫野菜扇了兩下。
那木頭的四葉風扇其實已經做好了,不過用起來時聲音太大,所以睡覺時候是用不成的。
“外頭有風沒太陽的時候你覺得不熱,這屋子裏就悶一些。我看你翻來覆去地睡不踏實,涼快了以後才安穩的。”
他放下手裏的針線筐,看向喻商枝道:“你睡時我一直在想,這麽天天早起送三伢去上學,也不是長久之計。正好最近各家插完了稻苗,不是要雇人來做澡豆?我尋思都是一個道理,咱們不如再雇個人,每日早晨趕車,下學時再去接回來,來回一趟,別的什麽都不用幹,一個月給個幾銀子就是。”
喻商枝覺得自己有點睡懵了,靠在床頭緩了一會兒道:“也好,這件事是長久的,我一個人确實忙不開。也就是這幾日沒趕上大清早有人來看診,下回若是撞上了,難免耽誤一頭。”
溫野菜不禁繼續道:“你看看你現在,又要顧着三伢上學,又要給人看診,還要下地、做飯。”
不算不知道,這一擺出來看,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喻商枝轉過身,從後面抱住自家夫郎。
“不過再辛苦小半年就是了,不算什麽。你過去一個人養家糊口,不也是這麽過來的,沒理由你行,我不行。況且家裏的活你也沒扔下,日日也沒閑着。”
溫野菜往後仰去,靠在喻商枝的身上。
入了夏,喻商枝是因為熱,他則是本來就體溫高,有孕之後更高。
兩個人湊在一起,簡直就像兩個湯婆子挨着,可誰也沒嫌棄誰。
“你可千萬別讓我閑着,除非等七八個月了,肚子大得走不動道,否則我就是在屋裏給孩子縫衣服,都是坐不住的。”
說到這裏,他突然擡頭問喻商枝道:“對了,讓你打聽有沒有人家養狗崽子,你打聽得怎麽樣了?”
喻商枝一怔,溫野菜看他這副模樣就猜到了結果,忍俊不禁道:“你是不是……忘了?”
喻商枝一臉懊喪,“這幾日太忙,還真給忘了,等我下回去井欄村,一定記得幫你問。”
溫野菜撐着腰直起身,“也不是什麽急事,正好你醒了,随我一道出去,咱們今天晚上包荠菜馄饨吃。”
晚上的這頓馄饨鮮掉了一家人的舌頭,下學回來的溫三伢埋頭吃了一大碗。
家裏人都發現,自從他開始上學塾,飯量變大了,性格似乎也變得更愛說話了。
由于他年紀最小,學塾裏的學生倒是都挺照顧他。
如此,喻商枝和溫野菜也就沒什麽不放心的。
晚間上床,小兩口依偎在一起,商量着雇哪些人來家裏做工。
這些人需是知根知底的,不然若是将澡豆的配方洩露出去,那可是會砸了好些人的飯碗。
旁的工坊要麽用的都是家中親戚,要麽就是買來的長工或是奴婢。
溫家沒有人有功名在身,按例不得蓄養奴仆,他們家更無什麽親戚,因而只能從走得近的幾家人裏考慮。
“咱們不妨就先叫上屏哥兒和福哥兒,他倆都是心細手巧的,屏哥兒就不說了,福哥兒今年怎麽也要定親了,上回他說,也想出嫁前給自己留點體己錢。”
這種互相拉扯一把的事,喻商枝覺得沒什麽不妥,況且溫野菜說的這兩個人選确實都合适。
“也好,有他們兩個在,也能陪你說說話。等下回去鎮上,把那小貍奴抱回來,家裏就更熱鬧了。”
滿打滿算,這貓因為錢雲禮舍不得,已快在錢府長到半歲了。
再不帶回來,怕就又成了錢小少爺的貓。
接上剛才的話茬,最後餘下一個趕車送溫三伢上學塾的人選,喻商枝心裏也早有了一份打算。
“我想着,咱們單獨雇一個人每天大清早往返,怕是也耽誤人家自己手上的活計。樁子家不是每日都要去鎮上賣豆腐,不如就多給他一份車錢,讓他順道把三伢送去。正好他們家過年時,從驢拉的板車換成了一架廂車,不怕日曬雨淋的。”
兩人一拍即合,打算明天就去尋這幾個人問問。
這幾個活計在村戶人眼裏都是輕省的,合算下來一個月還有好幾錢銀子的進賬,換了誰,誰能不樂意。
福哥兒和屏哥兒當即就答應下來,溫野菜開心得很,直說讓屏哥兒只管把小蝶哥兒也抱來。
另一頭喻商枝則去了樁子家,說明來意後,樁子直接道:“那巷子我知道,正在我趕去擺攤的半道上,說來不過是順路的事,喻郎中,您和我們家算錢可就見外了,我們家小子的命都是您救的!現下不過是要送娃娃去念書,壓根不費什麽力氣。”
樁子不願意收錢,喻商枝又哪裏能答應,兩方各自堅持了半天,最後樁子還是只收了一錢銀子。
眨眼間兩日過去,白屏和福哥兒已經來了家中上工。
喻商枝也做好了幾份新的澡豆樣品,趁着最後一次趕馬車送溫三伢去鎮上的工夫,拿去朱家食肆,給了朱童。
這一來,還意外收到一份請柬。
原是朱童在縣城裏籌備地食肆已經快要開業,時間就定在這月十五。
“到時你務必帶上家裏人一道過來,給老夫捧個場。”
喻商枝收下請柬,想起上個月溫野菜還惦記着去縣城看看。
後來忙着地裏的事,一來一回還真抽不出身,不過現下,這機會可不就正好來了。
***
離十五還有好多日,中間喻商枝是一天也不得閑。
這天和孔麥芽到達井欄村時還是上午,他們師徒倆已不是第一回 來,而是複診。
這村子位于經陽河下游,因着村中有一口古井得名。
古井至今還能出産幹冽的井水,故而都說井欄村的風水好。
此處有一人家,婦人懷孕五月,胎像不穩,腹痛落紅,請了喻商枝想辦法為其保胎。
說來這家人去請喻商枝來看診,究其根本還和杜果有關。
杜果的娘家就在井欄村,先前那一番鬧騰,害得他本來保住的孩子愣是沒了,消息傳來,徒惹了好一陣議論。
使得大家除了慨嘆杜果命苦,也又記住了喻商枝高明的醫術。
他們聽說杜果夏收那會兒就見了紅,拖到收秋稅時都沒事,要不是他公婆兩人一通鬧騰,現下孩子都生下來了!
足以說明喻商枝是有本事的。
此次喻商枝前來,見到那名養胎的婦人,氣色已比上次好了許多。
她這一胎已經不是頭胎,大兒子生得順順利利,到了這一胎就有點掉以輕心。
前些日子坐牛車出了趟村,來回颠簸了一趟,回來就開始鬧肚子疼。
喻商枝坐下後給婦人把了個脈,之後沒說話,示意孔麥芽也上前試試看。
最近他帶孔麥芽出診,都會像這樣給她一個學習的機會,不過都會事先征求病患的意見。
大多數病患都不會介意,因為喻商枝現在名聲在外,而孔麥芽又是個收拾地幹幹淨淨,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小丫頭,不過是讓人家把個脈罷了,又不會少塊肉。
那婦人最近精神頭好了一些,看着孔麥芽也嘴角含笑。
她頭胎是個兒子,成日下河抓魚上房揭瓦,這一胎她更想要個姐兒。
孔麥芽把脈時眉頭緊鎖,半天才松了手,還沖人家病患道謝。
喻商枝在一旁打開藥箱,往外取紙筆,順便問孔麥芽道:“說說你的看法。”
孔麥芽有些緊張,看了看病患,又看了看喻商枝,思索半晌,開口道:“上次來時,小嬸的脈象沉而澀,乃是氣血瘀滞,精血不足,導致胎元受損。而此次脈象變澀為滑,較之上次有力許多。”
喻商枝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依你所見,接下來該如何用藥?”
孔麥芽淺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小嬸方才說,有心煩氣躁,寝不得安的症候,所以徒兒認為,或許可以用一劑聖愈湯,補氣養血,鞏固一番。”
至此,喻商枝才露出笑意,“倒是不錯。”
孔麥芽如蒙大赦,一旁婦人的家人聽說這母子平安,松快下來後也打趣道:“少見喻郎中如此嚴肅的模樣,惹得我們也跟着緊張。”
喻商枝莞爾道:“讓諸位見笑了,只是這學醫之事,萬萬馬虎不得。”
他當即鋪紙寫方,除了孔麥芽所說的聖愈湯,還加了一味壽胎丸。
“這湯藥與丸藥,都是日服兩次,另外熏艾也暫不要停。這次開的藥喝完之後,若自覺沒什麽不爽利的,便是大好了,只是往後萬萬注意,不可再莽撞行事。”
一家人連連道謝,交了診金後又把師徒二人送出了門。
出門後,喻商枝停步問那婦人的婆婆道:“大娘,有一件事還要向您打聽。”
那婆子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喻郎中您盡管說,有什麽是老婆子我幫得上忙的?”
喻商枝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之前聽說咱們村裏有人家養狗,我那夫郎正好想抱一只狗崽回去養,托我來時問上一嘴。”
婆子一拍大腿,“我當是什麽事,這不是趕巧了麽,我們村裏還真有人養狗,算來還是我家那口子的親戚,我們孩子要叫聲叔伯的。他家月前剛下了狗崽,五六只,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我這就帶你們過去瞧瞧。”
村戶人家辦事都風風火火,三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
婆子上前拍門道:“二哥,二嫂,可在家?”
話音落下,門內就傳出大狗的叫聲。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老漢,“板子他媳婦,你怎麽過來了?你二嫂子這會兒不在家。”
婆子笑道:“不找二嫂子,正是找二哥你,我這不來問問,你家那狗崽子可還有剩?這不,斜柳村的喻郎中想抱一只。”
說罷還給喻商枝指道:“喻郎中您瞧,這就是那一窩狗崽子的爹,威風得很!之前我們村遭賊,是它追出去把那偷兒給撲倒了。”
喻商枝打量那獵狗一眼,發現品種是狼青,的确威風。
老漢顯然也聽說過喻商枝,淺淺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後道:“你們來得巧,那母狗下了六只崽子,已讓人抱走三只了,還剩三只。”
婆子看向喻商枝,“喻郎中,那咱們進去看看?”
喻商枝點頭,“自是要看的,麻煩您了老伯。”
老漢擺擺手,意思不必這麽客氣。
一路走到後院的一間柴房,可以看到這家人拿幹草給狗鋪了個窩。
三只狗崽子都是兩個月的年齡了,已經斷奶,這會兒三只正在窩裏你踹我,我踹你,好不熱鬧,母狗則趴在一旁,時不時擡起眼皮看一眼。
“這留下的三只,是兩公一母,我有心自己再留下一只,不過還是緊着你們挑。”
說罷順手撈起一只,給喻商枝看品相。
“這挑狗得看它們爹娘,好狗生不出孬種,都是高大壯實的。”
喻商枝跟着溫野菜也學了一些相犬的技巧,仔細看了一番,發現這幾只狗崽确實品相上佳,訓練一番,假以時日定是打獵的好手。
老漢見喻商枝一副懂行的樣子,便問道:“你可是要抱回去看門護院的?”
喻商枝搖頭道:“不瞞您說,家中有獵戶,是要訓成獵犬的。”
老漢聞言更是贊賞道:“那就更得抱這狼青了,再也沒有比它更适合當獵狗的!”
這話倒也沒錯,北地最常見的獵狗,大約就是四眼鐵包金、狼青和細犬。
喻商枝問了一下價錢,一只要二兩銀子。
“後生,我看出你是個識貨的,所以就這個價,你若是有心抱一只,便自己挑。”
二兩買一條純種狼青,真不算貴。
喻商枝猶豫一番,最後直接抱了一公一母,給了這老漢四兩銀子。
獵狗不拘公母,尤其是這窩裏唯一一只母狗,喻商枝剛剛觀察了半天,看見它一直把另一只公狗壓在身下,想必也是個厲害的。
兩只狗崽現在都肉嘟嘟的,一身肥膘,耳朵還沒立起來,四個小肉墊摸起來也軟乎乎的。
母狗有靈性,上來圍着喻商枝聞了一圈就又回去趴下了,還搖了兩下尾巴。
喻商枝和孔麥芽一人抱一只,回到牛車上時把它們又擱進了竹筐裏,蓋上蓋子,一路都聽這兩只小狗在裏面直哼哼。
家中,溫野菜和屏哥兒、福哥兒一道在屋裏搓澡豆,滿屋都是花香味。
聽見狗叫聲,他擦了擦手起身,走到門框處往外看,就見喻商枝和孔麥芽一道提溜進來一個竹筐。
竹筐落地,大旺和二旺當即也不叫了,好奇地湊上去聞。
“這是買肉了不成?”
溫野菜從屋裏出來,好奇地看向竹筐。
下一秒,他驚喜地叫出聲,“是狗崽子?你抱回來了?”
喻商枝彎腰把兩只小狗崽從筐裏掏出來遞給溫野菜,“是狼青犬,品相我瞧着都好。”
溫野菜喜不自勝,把小狗托在掌心裏看了看道:“看着不錯,骨頭也結實,眼睛有神,它們的爹娘怕是很威風。”
喻商枝笑道:“确實威風,想來生的崽子也不會差。”
孔麥芽幫喻商枝把藥箱送回充作診室的屋內,出來道:“師父,師母,可要我去把岳哥兒叫來?”
最近付家也忙,水塘裏投了蟹苗,兄弟兩個在塘邊搭了個茅草屋,夜裏都要留一個人守着。
“成,麥芽你跑一趟,他若是忙,晚些來也成。”
孔麥芽小跑着出了門,白屏和福哥兒也出來摸了摸小狗,稀罕地不行。
“這狗崽子就這時候最可愛,等長大了,站起來都趕上人高了。”
獵狗都是肩寬腿長的,別看白屏經常來溫家,即使是他現在冷不丁見到大旺和二旺,心裏還會有點打怵。
這之後,溫野菜和喻商枝一人抱一只狗崽,給大旺和二旺聞。
這狗崽子雖是給付岳買的,但是前期肯定還要是溫野菜來訓。
要養在他們家裏,不讓大旺和二旺接納是萬萬不行的。
等大旺和二旺聞過,溫野菜就把這兩個小的關進了柴房。
小狗剛來家裏的前幾日,還得和家裏的大狗分開才成,往後慢慢熟悉。
站在柴房外,幾人看着大旺和二旺一個勁把鼻子往柴房門縫裏塞,好像想把門頂開,好進去看狗崽,都被逗得不行。
溫野菜這會兒才問道:“這兩只怕是得花個四五兩銀子。”
得知一只二兩後,他點頭道:“還算公道。”
說罷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我肚裏這個崽子倒來的有些早了,我只覺得好些事都還沒辦明白。”
如今這樣子,也上不得山。
好在付岳成長地飛快,現在獨自上山,也基本不會空手下來了。
到時再添上這一對獵狗,定是極大的助力。
溫野菜是個性子活泛的,喻商枝知道他被這肚裏的孩子折騰地辛苦。
當即牽起他的手,安慰道:“算來又有一陣子咱們沒出村了,等到十五,咱們一家子好好去縣城散散心,”
閑話過後,一盞茶的工夫,付岳緊跟孔麥芽而來。
進門後問了好,便直奔柴房。
兩只狗崽子不太認生,見了付岳,一個咬他褲腳,一個舔他的手掌心,把小哥兒高興地不行。
他順手撈起一只,抱在懷裏摸了個痛快,轉身問溫野菜道:“師父,這兩只都是給我的麽?”
溫野菜點頭道:“可不是給你的,你師公剛從井欄村的人家抱回來,都是上好的狼青崽子。”
付岳以前不懂狗,如今知道這獵狗買來不便宜。
溫野菜之前就同他說過,好的獵戶身邊不能沒有好的獵狗,所以他先出錢給付岳置辦上,回頭他自己掙了錢再還。
因而這兩條狗的價格喻商枝就直說了,付岳暗暗記下。
“這兩只是一公一母,若是養好了,以後還能下崽。雖是我幫你訓,但到底是你的狗,以後要和你搭夥上山的,你起個名字吧。”
溫野菜說罷,就見付岳抿了抿嘴,“其實我早先想了對名字,不知道好不好。”
溫野菜鼓勵道:“名字不分好壞,叫得順嘴就行。”
付岳鼓起勇氣,“我想叫它們平安和富貴。”
于是這兩條狗崽就這麽有了名字,公的叫富貴,母的叫平安,也算是寄托了莊稼人最樸實的願望。
溫野菜與付岳說好,這狗崽他幫着訓一個月,期間付岳也要跟着學如何訓犬,一個月之後,狗崽子的年齡也往三個月上數了,就得由付岳接手。
不然以後獵狗會分不清到底應該聽誰的指令。
好的獵狗必須知道誰才是最高的權威。
狗崽子還得留下,付岳卻要回去了。
養蟹的事他們家也是第一回 來,生怕白忙活一場,成日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弄的。
若是一切順利,明年的仲秋這批蟹子就能上市了。
在此之前也不怕沒有進項,自家的水塘,除了蟹子總還有些小魚小蝦或者田螺的,拿去集市上都能賣錢。
時間悠悠而過,趕在十五之前,家中幾人做出了供給縣城朱童女兒鋪子的一百盒澡豆,裝入馬車,只等着去縣城那日一起送去。
前一晚,溫野菜在整理第二日一家人要穿的衣服。
因是食肆開張,他們又是拿了請柬的賓客,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随的禮都不能有缺漏,不然也是傷了朱童的面子。
家裏現在不缺新衣裳,尤其是溫野菜,自從腰圍見長後又多裁了幾身夏衫,不然腰帶都要系不上了。
把長衫挂好,免得皺褶後,他轉回桌邊坐下,看喻商枝把幾個銀元寶并排放入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再以紅紙寫上他和自己的名字,吹幹墨跡後塞了進去。
以他們與朱童的關系,禮錢少不了,所以喻商枝大方地裝了五個十兩的銀錠。
“明日咱們只管去送上賀禮,吃一頓飯就走,好生在縣城裏逛逛。看看縣城都有什麽新鮮東西,順道還能去牙行打聽打聽鋪子的市價,心裏也好有個數。”
喻商枝籌劃地明明白白,甚至想着若是逛得起興,天黑前來不及回來,便是在縣城客棧住上一晚也無妨。
溫野菜摸了摸肚子,對裏頭的小崽子說道:“你是個有福氣的。”
沒想到他們溫家的孩子,還有能在縣城長大的一天。
夜深了,喻商枝扶着溫野菜上床。
如今到了孕中期,溫野菜開始腿腳浮腫,每日吃飯,只吃幾口就覺得飽了。
若多加點辣椒還能吃得多些,但這天氣熱,吃多了辣也不是好事。
喻商枝給他開了利水消腫的湯藥,按着喝了幾天,才算見好。
眼下不至于一按下去一個坑,但站久了腳還是腫起來,搞得溫野菜鞋子也套不上,只能踩着鞋跟穿。
喻商枝見此,在紙上畫了個拖鞋的樣子,拿了一筐雞蛋去了隔壁,麻煩蘇翠芬照這樣子幫忙做一雙。
拖鞋做好後,用的是透氣的細棉布,下面做軟底,裏面也蓄了薄薄一層棉花,溫野菜穿上後只覺得舒服了不少。
躺下後,溫野菜又抱上喻商枝特地買來的竹夫人納涼。
不得不說,有了這個之後,自家相公的懷抱都不香了。
枕畔之間,喻商枝等到溫野菜呼吸變得平緩,自己才阖上眼睛,放心地睡去。
十五當日,壽安縣。
溫家的馬車在路上行了将近一個半時辰,總算是看見了壽安縣城的城門。
車廂裏簾子挑起,自兩邊探出三個腦袋。
“大哥,縣城的城門真高!”
溫二妞看了半天,憋出一句最直白的感慨。
過城門時,守衛例行查驗。
得知他們是來訪友,又趕着樣式不錯的馬車,收了喻商枝塞得幾個銅板後,沒多問就放行了。
正式進入壽安縣後,溫家四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個字——吵。
原因無他,實在是縣城裏大路都比涼溪鎮的寬一半,放眼望去全都是人頭。
街邊的鋪子、小攤鱗次栉比,明明不年不節的,卻有他們涼溪鎮新年大集才有的熱鬧。
除此之外,整個涼溪鎮最多的就是走路的行人,牛車、驢車都少見,而縣城裏則處處都是馬車,甚至幾個轎夫前後擡着的小轎。
他們家這架錢夫人送的馬車,在涼溪鎮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到了這裏,就變得十分普通了。
因為不太認識路,期間喻商枝還停下來問了路邊擺攤的小販,廣聚軒所在的承延街在何處。
小販是個賣甜瓜的,買了以後,他竟然能給你當場切開,再串上竹簽子,涼溪鎮可沒人這麽精細地做生意。
“承延接離這不遠,您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北邊走,等到看見一個開在街角的綢緞鋪子,拐個彎就是了。”說罷還不忘招呼生意,“郎君,天氣熱得很,我這甜瓜脆爽包甜,不給車裏您的家眷買上幾個嘗嘗?”
喻商枝見這甜瓜确實新鮮,這麽近的距離都能聞到果香,便道:“來上兩個吧,要個頭小些的。”
“好嘞,您看這兩個成不成?”
小販挑出兩個給喻商枝看,得了首肯後上秤。
“承您惠顧,兩個您給十文就成!”
之後便麻利地把甜瓜削皮切塊,插上竹簽,喻商枝接過,轉身遞給了車廂裏早就按捺不住的溫二妞。
“馬上吃飯了,你們三個都少吃些,尤其是阿野和三伢。”
溫二妞笑嘻嘻地先咬了第一口,全家人裏,現在就屬她身子骨最康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成天快活似神仙。
街道熙攘,饒是馬車也走不快,好半天才挪到承延街。
到了街口才知道,壓根不需要擔心找不到朱童新開的食肆,那張燈結彩,鞭炮齊鳴的架勢,離着老遠就聽見了。
這家新食肆沒延續朱家老店的名號,而是起了個大氣的新名字,叫做廣聚軒。
朱童砸了幾百兩,在這縣城的繁華長街上租下二層樓軒,裏外裏裝飾一新。
正是開張的大喜之日,賓客盈門。
馬車到店門口停下,便有酒樓的夥計迎上來招待。
“幾位可有請柬,亦或是路過來用飯?”
喻商枝掏出請柬遞上,看見這夥計的神色瞬間變得恭敬許多。
“原是喻郎君一家,快快請進,我們掌櫃的恭候多時了。”
喻商枝把馬車交給酒樓的人,轉身扶了溫野菜下車。
溫二妞早就自己跳了下來,之後又牽過溫三伢。
跨過門檻,沒走兩步,就見朱童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
“可算是把你們一家盼來了!”
語罷就招呼身後的一對夫妻上前,介紹道:“碧桃,明生,這位便是我提過多次的喻商枝,喻郎中。”
之後又介紹了溫野菜三兄妹,兩廂各自見禮。
朱碧桃是個容貌明豔的女子,當即笑言:“父親您盼了喻郎君許久,女兒又何嘗不是呢,那澡豆無論是我,還是城中姐妹,用過之後俱是贊不絕口,直問我何時上架售賣,大家可都等着搶這頭一撥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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