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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三更合一
    第五十二章 三更合一

    湊上去偷偷親了一口

    韓家哪裏來的酸梅湯?

    曹秋水眼見蔡百草想要拿走竹筒, 當即手快一步,一把奪了過來,随後塞到了溫野菜的手裏。

    “菜哥兒, 你快瞧瞧,這賊婆子可是偷你家飲子喝了?”

    “偷”這個字可是十分刺耳的, 在村子裏誰家若是有人做那偷雞摸狗的事,不僅少不得挨一頓打,連帶全家都要被村人吐口水。

    所以蔡百草立刻梗着脖子道:“曹秋水, 你個賤婦別在這滿嘴噴糞!你哪只眼看見我偷了!”

    溫野菜避開蔡百草的唾沫星子, 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了竹筒。

    酸梅湯色深, 一來少不得将竹筒染色,二來那味道也特別, 壓根瞞不過所有中午或多或少,都喝過兩口酸梅湯的人。

    證據确鑿,溫野菜看了一眼喻商枝, 兩人俱是臉色一沉。

    村裏大家下地幹活,都是把随身的東西放在樹下,村裏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怕東西丢,便是夜不閉戶都是有的。

    哪知蔡百草居然真的敢去偷東西喝, 這只是偷罷了,若是她使壞, 往水罐裏加點不好的玩意呢?

    溫野菜上前跨了一步,吓得蔡百草慌忙後退, 一下子踩到了韓坎子的腳背。

    “哎呦!你這婆娘!走路不長眼吶!”

    而因為這一點耽擱, 蔡百草的袖子已經被溫野菜一把扯住了。

    “蔡百草, 誰給你的膽子, 偷東西竟敢偷到我們家頭上來!”

    溫野菜人高馬大的,蔡百草全然要仰頭看他。

    再加上他手勁也大,當即就把蔡百草的胳膊掐得疼痛難忍。

    蔡百草哀哀叫着,但就是抵死不承認酸梅湯是自己偷來的,仍在狡辯。

    “我哪裏知道!我尋思……那剩下的你們不要了呢!”

    此話一出,在場好些人都忍不住嘲諷地笑出來,尤其以早就和蔡百草不對付的曹秋水為首。

    “哎呦呵,大家夥快聽聽,人家說了,這東西只要擱在外頭,周圍也沒人看着,那就是沒人要了!看來以後這東西可不敢随便放,不然容易全都被姓蔡的撿回家!”

    曹秋水的兒媳婦也是個嘴皮子利落的,她還記得自己嫁過來生的第一胎是個閨女,當初蔡百草還在背後笑話她生不出兒子。

    真是笑話,明明韓六子也不是家裏老大。

    “娘,依我看,百草嬸子還是手下留情的,不然她就不只是拿飲子,而是把溫家的什麽黃牛、板車全都拖走,畢竟照她說的,這些東西都是沒人要的不是?”

    曹秋水狠狠朝蔡百草的方向啐了一口,“咱們村什麽時候出你這種手腳不幹淨的賊人了!要我說,就該請村長來評評理!”

    “沒錯!叫村長過來!她既能偷一回,誰知她以前還頭沒偷過別的東西!”

    “說起來我家住得離韓家不遠,前個菜地裏還丢過幾把菜呢!”

    蔡百草心知自己就幹過一次這缺德事,哪知有人還趁機想往她身上潑別的髒水!

    當即也顧不上杜果懷了老韓家的骨肉了,腳一蹬就撲向那個說丢了菜的中年夫郎。

    “你說誰偷菜呢!你才偷!你全家都偷!”

    夫郎是哥兒,到底比婦人力氣大些,甩開胳膊就把蔡百草推搡在地。

    地頭上迅速亂成一團,聽到這頭的鬧騰,忍不住過來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麽的白屏,透過人群看到倒在地上的杜果,“呀”地叫出來。

    “果哥兒這是怎的了!”

    伴随着他這一句喊,大家夥好歹是想起來,地上還倒着一個有身子的哥兒呢。

    溫野菜瞅準機會,趕緊把想去扯蔡百草頭發的曹秋水向後拉。

    他可是見識過村裏這些婦人與夫郎家打架的,陣勢一點不輸漢子。

    若是真的紅了眼上了頭打起來,那可就不是一兩個人拉得住的了。

    蔡百草趁機跑回韓坎子的身邊,哪知韓坎子也不想護着她,直接一扭身就避到了一旁。

    蔡百草只好又去瞅自己的兒子,可韓六子現在便是有八只眼,也全都安在了杜果身上。

    “喻郎中,果兒渾身都汗濕了,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韓六子也慌得很,說到底這事怪他娘,也怪他自己!

    若不是他娘偷來了酸梅湯,自己又非得讓杜果多喝點,事情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他腦袋憨,想法也簡單,更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如今見杜果這副模樣,好似已經怕他死了一般。

    “喻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家果哥兒和他肚子裏的孩子!”

    喻商枝用袖子蹭了蹭額頭上的汗,現在要緊的是把杜果送回家,找個哥兒幫他查看一下有沒有見紅。

    他扶着膝蓋起了身,把這意思低聲同溫野菜說了,後者很快道:“我和屏哥兒先把果哥兒送回家,你回去取藥箱,晚點再來韓家。”

    喻商枝點頭,這般安排是最好的。

    “你過去之後,用韓家的竈燒些熱水,架個蒸鍋。”

    溫野菜明白這是要給銀針消毒,應下來後就招呼着白屏,指使着六神無主的韓六子起身。

    “愣着幹什麽!趕緊仔細着把你夫郎抱回家,擱在炕上好生躺着,商枝回去拿了藥箱再幫他診治!”

    韓六子聞言趕緊讓杜果環住自己的脖子,把小夫郎捧在懷裏,步子都不敢邁大,急急忙忙往家走。

    蔡百草也想跟上去,卻被曹秋水一把拉住,溫二妞也蹦起來指着她道:“你別想跑!秋水嬸子家的地生已經去喊村長了!”

    蔡百草兩眼一黑,這若是村長來了,她還能落下好?

    韓坎子也臊得恨不得挖個地方鑽進去,瞅準了大家都圍着自家婆娘罵,便想悄悄地溜走。

    可曹秋水的男人王石頭早就守在那裏,一腳把他踹了回去。

    “你家婆娘偷來的飲子,你難不成沒喝?遇見事倒想跑了,算什麽男人!”

    于是一時間所有的唾沫星子都往韓坎子和蔡百草兩夫妻頭上落,至于那韓六子,說不準是真不知道酸梅湯是蔡百草偷的,衆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且沒罵他。

    這邊溫二妞得了自家大哥臨走前的指示,雄赳赳氣昂昂地充當“溫家話事人”,摩拳擦掌地一定要給蔡百草好看。

    另一邊,喻商枝回家拿了藥箱,又滿屋收攏了好些藥材。

    溫三伢也跟進來幫忙,因為家裏只有他識字,所以木架上好些藥材都是他負責分類存放的。

    這會兒喻商枝說什麽,他便趕緊找到拿出來,擱在單獨的油紙包裏包好。

    “喻大哥,可是村裏有人得了急病?”

    喻商枝應了一聲,但杜果是先兆流産,同小孩子一時也說不明白。

    他帶着一堆東西風風火火地要走,臨出門前看到大旺和二旺,又改了主意。

    思緒飛轉,他點了一下大旺的名字,“大旺,跟我一起走。”

    大旺立刻豎起耳朵,搖了兩下尾巴,跟在了喻商枝身後。

    可出了門後喻商枝卻沒讓它随自己去韓家,而是指着家裏田地的方向說道:“大旺,你去地裏找二妞。”

    大旺向來和成了精一樣,喻商枝毫不懷疑他絕對是聽懂了。

    目送大旺朝着正确的村路狂奔而去,喻商枝把藥箱往上拽了拽,快步往韓家走去。

    才一進門,就聽見裏頭韓六子慌慌張張地叫“果兒”,緊跟着是自家夫郎氣急的聲音。

    “鬼叫什麽!果哥兒好端端的,你就開始叫魂了!當家的漢子一點主見都沒有,怪不得連夫郎都護不住,成天受婆母的氣!”

    喻商枝無奈,也就是溫野菜這個直言快語的悍哥兒,有膽子在別人家裏罵漢子。

    但不得不說,罵的實在很有道理。

    來時的路上他就在想,明明三月時杜果過來問診,那時身強體健,并無大礙。

    按理說就算是懷了身孕,也不至于如此小月份時就有滑胎之憂。

    不過想及先前那回蔡百草的嘴臉與今日的做派,怕是平時也沒少給杜果氣受。

    杜果又是個啞巴,很多事說不出,就只能憋在心裏,很容易郁結傷身。

    很多人的身體,其實就是在一天天的抑郁裏被消磨地壞下去。

    “菜哥兒,好像是喻郎中來了。”

    白屏沒有溫野菜那麽彪悍的性子,見他把韓六子罵得狗血淋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插話。

    好歹盼到喻商枝過來,趕緊轉移溫野菜的注意力。

    喻商枝進門後,見溫野菜還氣鼓鼓地,不由地在他後背輕撫兩下。

    又令礙事的韓六子讓開,拿出脈枕,仔細給杜果把了把脈。

    半晌後,他看向溫野菜,溫野菜知道他要問什麽,便把韓六子直接趕了出去,任由他在外頭拍門。

    屋裏,溫野菜和白屏憂心忡忡,“我們方才替果哥兒看過了,确實……見了紅。”

    這事瞞不住杜果,小哥兒眼淚岑岑地捂着肚子,努力比劃着手勢,甚至想坐起來給喻商枝磕頭。

    哪怕三人并不能完全看懂他的意思,也能猜出來,他是要求喻商枝保住孩子。

    “快按住他,別讓他亂動。”

    喻商枝讓溫野菜和白屏一左一右地安撫住杜果,自己放緩語氣同他解釋。

    “果哥兒,我會盡力幫你保住這個孩子,你現在切莫太過緊張,反而更加傷身。”

    杜果拼命點頭,喻商枝嘆了口氣,把溫野菜拉到一旁,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

    得知杜果流的血只是些血點子後,稍稍放心。

    其實酸梅湯裏那一點山楂,并不能造成很大的影響,好些有身孕的人,少量吃一些壓根不會有事,杜果壞就壞在好幾個因素疊加在一起,才有今日險些小産的危難。

    心裏有數後,方開門把韓六子叫進來。

    溫野菜去竈房幫喻商枝消毒銀針,而喻商枝鋪開桑皮紙,提筆寫方子,同時對一進門就守在杜果身旁的韓六子,與臉色蒼白的小哥兒說道:“果哥兒年紀小,人也瘦弱,這一胎若要保住,少說也要卧床半月,配合我開的膏藥敷臍,安胎藥一日吃兩回。待胎像穩定,一直到生産,都萬不可再過于操勞,大悲大喜,要保持身心輕松,有什麽事,不要憋在心裏。”

    說到這裏,他猛地停下來,看向兩人。

    “我說的這些,能不能做到?”

    韓六子和杜果都被問住了,一旁的白屏都忍不住道:“六子,你別忙着答應,你且先想想,若是果哥兒不能幹重活,這麽長的日子,你能不能應付得了你娘。”

    韓六子抓了抓腦袋,直愣愣道:“我娘想抱大孫子,只要果哥兒能給她生大孫子,想幹什麽都成!”

    杜果被韓六子抓着手,眼底卻滿是憂色。

    他是哥兒,從小就被灌輸出嫁從夫的道理,嫁過來後公爹婆母更是天,要比伺候親爹親娘還要上心。

    況且他本就不會說話,學不來旁人家的媳婦或是夫郎,說好話哄婆母開心。

    他會做的就是埋頭幹活,每天從睜眼幹到閉眼,這樣婆母才沒太多的埋怨可講。

    若是他為了保胎,只能躺在炕上,若是孩子保得住,生下來是個兒子也就罷了,若保不住,生下來還是姐兒或是哥兒……

    杜果想着想着,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下來。

    韓六子趕緊幫他擦眼淚,“果兒,你別哭,沒聽喻郎中說麽,你可哭不得!”

    喻商枝也很無奈,他有本事保住杜果的孩子,卻沒法插手韓家的家務事。

    能做的也只有将有限的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跟小兩口講清楚。

    很快溫野菜回來了,喻商枝為杜果施針,韓六子又被趕出門去,溫野菜和白屏苦口婆心地給杜果講道理。

    “果哥兒,你別怕蔡百草,回頭你也得硬氣起來,讓六子日後別總是和稀泥,得站在你這一頭!”

    白屏也拿自己舉例子,“是啊果哥兒,你看看我,過去我婆母不也成天給我氣受,現今有大樹掏心窩子地待我,我倆分家出來單過,別提有多舒心。咱們給人當夫郎的,孝順歸孝順,可也不能白白受磋磨!”

    杜果眼巴巴地瞅着兩人,抹掉眼淚。

    因為聽得太認真,一時都忘記害怕拿長長的銀針,所以剛回過神來,身上的針都已經被拔走了,剛剛使他臉色發白的疼痛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見他緩過來,喻商枝便把配好的安胎藥方子給了韓六子,讓他速速去把藥煎好。

    要敷在肚臍上的膏藥也是喻家祖傳的成方,可惜有幾味藥材此刻家中沒有,他把寫方子的紙也交給了韓六子,讓他去鎮上藥鋪抓來,再送到溫家去。

    韓六子把方子折好貼身放着,忙不疊地去抓藥。

    喻商枝沒急着回屋,他知道溫野菜和白屏正在幫着杜果換幹淨衣服。

    門內傳來溫野菜和白屏說話的聲音,白屏能看懂杜果的一部分手勢,所以磕磕絆絆地,倒也算是交談無礙。

    過了大約兩刻鐘,門開了,溫野菜出來潑掉一盆水,從水缸裏舀出水重新涮了涮盆,同喻商枝說道:“我瞧着果哥兒的情緒好些了,不和剛剛一樣只知道哭,現在只盼着韓六子是個可靠的,不然果哥兒接下來的日子八成是不好過。”

    喻商枝替他搭把手,又兌了一盆幹淨的溫水。

    “多虧了有你和屏哥兒。”

    溫野菜難得嘆氣。

    “不然怎麽辦,他娘家在井欄村,家裏孩子五六個,姐兒和哥兒到了歲數就趕緊許出去,換來的彩禮好給兒子娶媳婦。哥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受了委屈也不可能回娘家哭,不僅如此,若是被娘家知道懷了身子還留不住,說不準還得挨親爹親娘一頓罵呢。”

    哪怕喻商枝也清楚,這樣的情況哪怕在他上一世生活的年代,也沒有完全杜絕,如今再度親耳聽到,仍舊覺得無比悲涼。

    尤其是這個時代還全然沒有什麽婚姻自由這一說,到了年歲就得聽爹娘的乖乖出嫁,嫁到什麽樣的人家,過什麽樣的日子,全是聽天由命罷了。

    他見了今日杜果的遭遇,也覺得心有戚戚,哪怕自己就是個郎中,可這樣的事若是落在溫野菜身上,便是想都不敢多想。

    “阿野,咱們不急着要孩子,等你再年紀大些,生的時候更穩妥。”

    溫野菜不禁笑道:“我年紀還不算大?你看看屏哥兒,人家還比我小半歲,孩子都會滿地爬了。”

    說完瞧見喻商枝眉宇間的憂色,只好道:“聽你的就是,何況你不也說了麽,這事就是順其自然的,該來的時候就會來,緣分不到的時候,求也求不到。”

    兩人說完了話,溫野菜把水送進去,韓六子也把藥煎好了。

    杜果喝了一碗後就睡下,韓六子在一旁一雙大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一會兒摸一摸杜果的頭發,一會兒去蹭一下杜果的臉。

    白屏守了一會兒,見韓六子對杜果倒是有幾分真心在的,便悄聲離開。

    裏屋的韓六子眼看喻商枝要走,趕緊跟出來,掏出一包錢。

    “喻郎中,我家的錢都被我娘藏起來了,我也不知道在那放着,這些是我和果哥兒攢下的,不知道夠不夠,若是不夠,我能不能晚些時候再補上?”

    喻商枝不是做慈善的,除非像孔家那樣實在家徒四壁,不然向來都是明算賬。

    但他收的藥錢比起鎮上實惠許多,所以村民們現在都願意在他這抓藥。

    他見韓六子拿出來的錢應當是夠的,便跟他算道:“診金十五文,針灸額外收十文,七天的安胎藥,算你八十文一副,便是五百六十文,加在一起,一共是五百八十五文。”

    韓六子數出五錢銀子和八十五個銅板,這看病吃藥就是花錢如流水,可是為了果哥兒和他們倆的孩子,便是再多銀錢也得掏。

    從韓家出來,白屏率先離開了。

    他把胡大樹一個人扔在地裏,還有的是要忙的。

    喻商枝和溫野菜回家送了藥箱,也同樣重新回了地裏。

    今日割麥子的進度是難免耽誤了,但還得把割下來的麥子都用牛車運走。

    看天色,往後幾日都不怕下雨,如今之計,也只能是明後天多幹一些。

    就是這一路上,說來也巧,溫野菜剛嘟囔完“不知道村長最後怎麽料理的蔡百草”,兩人就見韓坎子和蔡百草一前一後從路的另一頭走過來了。

    溫野菜平着扯了扯嘴角道:“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喻商枝捏了捏自家夫郎的肩膀,“你也少生些氣,對身體不好。”

    溫野菜聽在耳朵裏,便不打算理會這老兩口。

    不過擦肩而過時,他察覺到一道視線,忍不住轉過頭看去,因而捕捉到韓坎子和蔡百草把腦袋縮成鹌鹑的一瞬。

    走遠後,他對喻商枝道:“瞧着倒像是老實了,只盼看在果哥兒有身子的面子上,別在家裏發癫。”

    喻商枝和溫野菜再度回到地上時,遠遠就見溫二妞在埋頭割麥子。

    溫野菜喊了一聲,溫二妞才知道他倆回來了,丢下鐮刀就往這邊跑。

    “喻大哥,大哥,杜果哥哥怎麽樣了?”

    喻商枝答道:“沒什麽大礙,村長可來過了?”

    曹秋水和兒媳婦正巧也往這邊走,聞言接茬道:“放心吧,來過了!村長把蔡百草大罵了一頓,連帶韓坎子也沒逃過,說她以後再敢偷雞摸狗,就把她送到鎮上衙門裏去挨板子!”

    喻商枝可算知道蔡百草兩口子為什麽像霜打的茄子了,原來是被村長搬出衙門來吓唬。

    再加上村子裏的人對“偷”的敏感态度,怕是今日過後,蔡百草的名聲就要徹底臭了。

    兩家分開,各去料理地裏的收尾工作。

    直到天色暗下來,三人終于把最後一車麥子運到麥場。

    就連大旺的嘴裏都叼着一把麥穗,是牛車在往前走時不小心落下的。

    斜柳村共用一個大曬場,各家收割來的麥子都運到這裏堆成垛,曬上兩三日才能脫粒,也就是俗稱的碾場。

    經過碾場、揚場等工序,之後再将麥粒曬幾日,才能收入糧倉。

    喻商枝還看了一下這個時代打麥的工具,手動的叫做梿枷,這東西家家都有,用來敲打麥子或是稻谷,讓麥子和谷子與外殼分離。

    除此之外,曬場上還有幾個村子裏共用的碌碡,簡單來說就是石碾子,以牲口拉動,來回碾壓糧食,也可以脫粒。

    不過若是用碌碡,還要講究麥稈如何擺,畜牲如何催動,這都得是老莊稼把式才能駕馭。

    所以麥收季節往往是整個村子聯合在一起,你幫我一把,我幫你一把。

    例如今年溫家添了牛,到時候也少不得要借給村裏共用。

    往年村裏人都是用許家的牛和樁子家的驢,結束後條件好的送點米面,條件不好的就給牲口打些草料,左右不會白用。

    晚上會有漢子睡在麥場看顧麥子,一是防有人偷糧食,二來則是觀望天氣,若是有突如其來的雷雨,就得趕緊到各家報信,趕緊把麥子運回家存放。

    等到把麥子都卸到麥場,別說人了,就連牛都累了。

    回到家,晚食就湊合吃了些。

    粥是溫三伢站在板凳上熬的,他甚至還知道把剩下的鹵肉和鹵蛋熱了熱。

    “三伢越來越能幹了。”

    溫野菜把小弟摟在懷裏,伸手去捏人家的臉蛋。

    溫三伢的小臉被捏得奇形怪狀,還是喻商枝路過才把他解救出來。

    吃飯時,溫二妞又把今日發生的事,繪聲繪色地同溫三伢又講了一遍。

    同樣的說辭溫野菜下午已經聽過一回了,這會兒看溫二妞嘴皮子叭叭地,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道:“我看你合該去鎮上說書,能說一天都不帶消停的。”

    溫二妞傻兮兮地跟着暢想,“那敢情好啊,我要是去說書,一天掙的賞錢就全買成雞雛和鴨雛,到時候得下好多蛋呢!”

    一句話讓喻商枝都笑開,這小丫頭,滿心都是雞鴨和蛋。

    晚食吃罷,麥子也都攤平打理好了,喻商枝端了洗腳水回屋,就見溫野菜上半身倒在床上,已經快要睡着了。

    他把人拍起來道:“泡泡腳解解乏再睡。”

    溫野菜勉強爬起來,眯着眼把腳放進水裏。

    喻商枝不放心,替他檢查膝蓋,按來按去,問他覺不覺得疼。

    溫野菜強打起精神,搖了搖頭。

    他今天滿打滿算都沒幹幾個時辰的活,比起自己,更擔心喻商枝。

    因此當喻商枝倒掉盆裏的水回來,熄了燈上床,才剛躺下,就察覺到溫野菜的手摸了上來。

    他忍不住道:“明日還要下地幹活,還是別……”

    話沒說完,就被溫野菜捏了一把腰間的軟肉。

    “想什麽呢!我是怕你明天腰酸腿疼,想幫你揉一揉!”

    黑暗中,喻商枝輕笑,語調裏帶着一絲絲的倦意和沙啞。

    “原是我誤會你了。”

    溫野菜輕哼一聲,“卻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我的,我也沒着急到這種日子都要纏着你做那檔子事吧?”

    別看喻商枝細胳膊細腿的,每次都有本事把他搞得第二天路都走不利索。

    他可不想明天割着割着麥子就跪在地裏,若是再不小心磕到鐮刀,血灑麥田的人可就要再多一個了。

    喻商枝也确實太困,和他說了幾句話就漸漸沒了動靜,任由溫野菜替自己捏肩捶腿,好生折騰了半晌。

    相比之下,時常勞作的溫野菜确實精神頭相對更足一些,他見喻商枝睡熟了,便也停了手上的動作,映着照到屋裏的月光看了看小郎中的眉眼,猶豫半晌,還是湊上去偷偷親了一口。

    最近他們洗漱的水裏都加了薄荷葉,清清涼涼,還有一股好聞的香味。

    床邊也懸挂着好幾個驅蚊蟲的藥包,裏面亦加了安神的草藥,嗅着這纏綿在一起的幽遠味道,溫野菜也挨着喻商枝的肩頭,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是天不亮便起來。

    鹵肉吃完了,今天準備的午食變成了菜煎餅,薄餅和菜是分開裝的,吃的時候再卷到一起。

    至于那一鍋雜燴菜,後院有什麽,就往裏放什麽,雖沒有葷肉,但炒菜時用的是葷油,聞起來依舊噴香。

    酸梅湯重新煮了一大鍋,倒進水罐子之前,溫野菜把罐子從裏到外結結實實地刷了一個遍,生怕昨天被蔡百草那個混帳婆子弄髒了。

    說起來一夜過去,蔡百草的事跡早就傳遍了全村。

    走在路上,誰看了都要斜斜地瞅她一眼,有那氣性大的,還要罵上兩句。

    蔡百草何曾受過這等氣,好幾次都想回罵,又被韓坎子給扯回來。

    “你還嫌惹的亂子不夠是不是!若是村長再來一趟,我看咱們全家趁早搬走算了,在斜柳村我這張老臉算是沒處擱!”

    蔡百草心道,王家的哥兒丢了那麽大的人,王家還沒搬走呢,他們家哪裏至于?

    但到底是忌憚許百富,一路生頂着罵去了地裏幹活。

    而在其他人看來,昨天的風波過後,今日的地裏顯得尤為平靜。

    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到了晌午,溫家又拿出了另一樣香飄十裏的吃食。

    只見他們三個人洗幹淨手,從竹籃裏拿出白面薄餅攤平,再夾上幾筷子菜卷進去,看着沒有肉星,可聞起來卻是讓人口水直流。

    曹秋水眼見孫子孫女又要鬧着吃好的,趕緊給他們倒了兩碗酸梅湯,果然小娃娃有了甜滋滋的東西喝,就把別的都忘在腦後了。

    再看旁邊坐着的幾家,在喻商枝那裏買了酸梅湯料包的,都迫不及待地煮了帶來。

    既然花得起這份閑錢,就也舍得往湯裏加糖,一個個喝得眉眼彎彎,美得不行。

    其餘不舍得花錢的,也聽了喻商枝的建議,用綠豆煮水,又到外頭路邊找到薄荷,掐幾個葉子洗幹淨丢進去,喝起來也是沁涼清爽,解渴又解暑。

    吃喝之餘,大家紛紛都說,自從喻商枝來了村裏,這日子好像就過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家家戶戶再也不怕生了病請不起郎中,喝不起藥,有個小病小災的甚至不需要花錢,送幾把菜幾個蛋,就能去找喻商枝請一次脈。

    更別提偶爾還能沾一沾類似酸梅湯的這種便宜,別說是白喝的一碗兩碗,就是花錢買的也劃算得很。

    其實若不是家裏實在不舍得花太多錢買冰糖,這飲子拿去大集上賣,絕對很有得賺。

    村裏人都能想到的生意經,喻商枝自是早就心裏有數了。

    他聽溫野菜說起過,每年夏收之後,相鄰的幾個鎮子會合在一起辦一次大集。

    正趕上大家賣了糧食,兜裏有錢的時候,所以買什麽都舍得。

    往年都是溫野菜上山獵些野物去賣,偶爾搭售些別的山貨,掙是肯定有的掙,就是夏日炎炎的,獵貨放不住,往往過了最初的幾個時辰,就被人嫌棄不新鮮。

    更別提毛皮料子在這個時節也賣不上價了。

    所以今年喻商枝盤算着,他們可以去大集上擺攤賣酸梅湯和藥煙。

    這兩樣東西成本都很低廉,但受衆卻很廣闊。

    大家頂着日頭逛大集,勢必口幹舌燥,多半會願意咬牙花錢買一口新鮮飲子喝。

    而藥煙更是家家戶戶都能用,主打一個薄利多銷。

    不過夏收才剛開始,距離大集還有些日子,更別提在此之前還要上山采藥,多多備齊酸梅湯和藥煙的原料。

    所以喻商枝和溫野菜暫時沒多花心思操心這事,而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自家的兩畝麥子上。

    但就連喻商枝他們都沒想到,午後的自家會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幫手。

    孔麥芽是自己帶着家裏的鐮刀來的,往常總是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梳成了整齊的發辮,垂在腦後。

    第一個看見她的是溫二妞,她喊了一聲“麥芽”,惹得喻商枝和溫野菜都從地裏擡起頭。

    喻商枝第一反應是孔意出了事,趕緊拍幹淨手上的灰塵和草屑走過去,好在是虛驚一場。

    孔麥芽仰着頭,脆生生地說道:“喻叔,溫叔,我來幫你們家收麥子。”

    溫野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這個比溫二妞還矮的丫頭道:“這裏用不上你,快回家照顧你爹去。”

    孔麥芽卻執拗道:“就是我爹讓我來的,你們別嫌棄我長得矮,其實我力氣很大,二妞姐姐,是不是?”

    過去這段日子,溫二妞時常拉着孔麥芽一起玩,兩個姐兒不止混熟了,二妞還很喜歡聽孔麥芽管自己叫姐姐,當即就暈暈乎乎地點頭道:“沒錯,麥芽的力氣可大了,比我都大。”

    喻商枝哪裏不知孔麥芽力氣大,她那力氣都是在家獨自幹活,照顧孔意練出來的。

    像溫二妞一次都提不動滿滿一木桶的水,但孔麥芽兩只手一起上,就能提滿一桶,回家再踩着板凳倒進水缸。

    “麥芽,地裏暑熱,你若是病了,你爹豈不就沒人看顧了?”

    可惜他們怎麽勸,孔麥芽都說已經把孔意安頓好了,是鐵了心要幫溫家收麥子。

    喻商枝和溫野菜對視一眼,都也不是頭一回領教這丫頭的倔脾氣了,便只好答應下來。

    孔麥芽一聽終于咧嘴笑開,和溫二妞手拉手一起下地幹活去了。

    看着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的背影,喻商枝突然覺得這樣做似乎也不壞。、

    “麥芽在村裏好像也沒什麽玩伴,往常都是見她獨來獨往,沒想到倒是和二妞玩得來。”

    溫野菜似乎也和喻商枝想到了一起去,兩人笑了笑,決定孩子的事就交給孩子自己去處理。

    孔麥芽确實是個能幹的,她家以前也有地,只不過因為孔意的病都盡數變賣了。

    有了她的加入,到了收工的時候溫野菜算了算,估摸着明日再幹一上午就能結束。

    “今日多虧了有麥芽,晚上你別回家開火了,到我們家吃飯去。”

    孔麥芽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可溫二妞得了家裏兩個大哥的眼色,哪裏還不懂是什麽意思,當即使出渾身解數,胡攪蠻纏地不許孔麥芽走。

    喻商枝也道:“晚上我送你回去,順便給你爹瞧瞧。”

    現在孔意的針灸頻率已經改成了七日一次,其餘時候都是喝藥和在家複健。

    原本算着日子應當是明天去的,但提前一天也不礙事。

    孔麥芽被溫二妞像牛皮糖一樣黏住了,走也走不了,只好硬着頭皮答應。

    溫野菜摸了摸她的腦袋,發現頭頂的頭繩就舊的快斷了,便想着從家裏拿兩根新的送她。

    四人分了幾趟把麥子運到曬場,回家後大旺和二旺對孔麥芽這個“外人”很是好奇,圍着聞了半天,确定沒有威脅後痛快放行。

    因為孔麥芽來了,溫野菜大手一揮讓溫二妞不用幫廚做飯,領着孔麥芽玩去。

    于是兩人洗幹淨手,孔麥芽就被溫二妞拖着去後院看雞鴨,大黃牛進了牛棚,埋頭狂喝水,溫三伢也湊熱鬧跟了過來,三個人一起剁晚上這頓雞鴨吃的草料。

    因為多了一個人,又怕做炒菜孔麥芽不好意思夾着吃,溫野菜想來想去,最後做了一頓揪面片。

    裏面切了臘肉丁,放了好些青菜和番柿子,打了兩個雞蛋,攪和成蛋花,吃不飽的可以再啃個白天剩下的薄面餅。

    當然這家裏飯量最大的就是溫野菜,所以剩的兩張薄面餅都進了他的肚子。

    孔麥芽分到自己那一碗時果然愣了一下,旋即在衆人的催促下,眼眶發燙地低頭吃起來。

    飯後喻商枝背着藥箱送孔麥芽回家,沒有了溫野菜和溫二妞在,孔麥芽單獨面對喻商枝時總有些拘謹,低頭擺弄着衣角不太說話。

    還是喻商枝主動提起上次教她認的字和背的湯頭歌,她再漸漸打開話匣子,還把幾首湯頭歌熟練地背了一遍。

    滿打滿算距離喻商枝教這幾首湯頭歌也不過六七日,能背得滾瓜爛熟,張口就來,一看就是每日都在心裏默背溫習。

    喻商枝不由地冒出一個想法,但并沒急着開口。

    到了孔家後,孔意的恢複情況也着實令人驚喜。

    如今已經能慢吞吞地用勺子舀完一碗小石子,不像以前一樣舀兩勺掉半碗。

    如此就能自己舀飯吃,不用孔麥芽一口一口地喂了。

    “我想着等再練一陣子,就開始試着編草鞋。”

    孔意說這話時明顯是有些興奮的,過去他覺得遙不可及的目标,如今已經近在眼前。

    喻商枝勉勵了他兩句,随後又替他施了針。

    出門時他留意到院子一角的一片沙土地被推得平整,旁邊還放了一根短樹枝。

    喻商枝不由地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了地上還殘存着幾個被風吹亂後缺胳膊少腿的字。

    看樣子孔麥芽是在這裏,拿着樹枝在地上練字。

    懷揣着這份思慮,喻商枝回了家,想了想還是找溫野菜商量道:“阿野,我想收麥芽當徒弟,你覺得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存稿告急,每天現寫怕無法保證質量,所以今天過後暫且改回每日雙更,等我攢攢看能不能恢複三更,感謝支持~明天見~感謝在2023-08-09 11:16:57~2023-08-10 11:37: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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