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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者的本我(26)
直接接觸鶴見稚久并不是個很好的選項,這一點其實費奧多爾比太宰治更明白,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的在察覺到鶴見稚久存在的第一時間出現在了他面前。
如果說太宰治接近鶴見稚久是忌憚和恐懼,那麽費奧多爾可以毫不遲疑地回答自己是出自私心在接近這個一無所知的少年。
誠如多方對鶴見稚久的判斷一樣,這個曾經舉世皆敵的少年現在恐怕連有人要懸賞他的理由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好像是一個人孑然孤獨時身邊突然出現了很多自稱了解他的人,就這麽被拽出自己的世界,看見強光照拂。
然後就會被很多人争奪、觊觎甚至仇殺,直到他完全表現出自己無辜的一面,成為可以信任的純善之人才能擺脫那些窺視的警惕。
曾經費奧多爾是這麽想的。
曾經是。
直到他趁着空檔時間翻開鶴見稚久的履歷,找到了少年不為人知的一面,費奧多爾這才發現他習慣性的忽視了另一個事實。
鶴見稚久是個很難完全掌控的不穩定因素。
當他追蹤鶴見稚久的定位器穿梭過「書」的匿藏地,又在禦柱塔的德累斯頓石板上駐足,最後信號消失在橫濱車站發生的那場爆炸裏的時候,費奧多爾恍然失笑,明白了鶴見稚久為什麽這麽輕而易舉地和他交換手機號碼。
他進入了鶴見稚久的警戒圈。眼前這個态度随意的少年早就明白了魔人是誰,只是在等他動手,無聲地詢問他的來意。
——因而,無所謂來者善惡。
就像現在。
“總感覺像是要開清晨座談會一樣。”
可能是頭一次在通宵未遂的時候要和人聊天,鶴見稚久一連能打三個哈欠,看上去随時能睡過去。
他把客廳沙發簡單的打掃了一下,好在不住人的時候這棟房屋也有注意防塵措施,很快就清出了能坐人的位置。
客人是安頓好了,但在打第四個哈欠的時候鶴見稚久還是經不住困意,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站地,決定先去給自己泡一杯提神醒腦的咖啡。
鶴見稚久搗鼓起家裏的老式咖啡機。
除了第一句沒有意義的感慨之外他沒再說第二句話。就當費奧多爾以為他會繼續沉默,直到真正準備好坐下談話才會開口的時候,鶴見稚久猝不及防地說道:“你調查過我了。”
“……”
費奧多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他只靜靜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看見搭在單薄背脊上的灰發随着動作輕輕晃動,眸中沉澱的思緒積蓄許多,在想一些事。
“這個住址一般人查不到,也不會在我的任何檔案裏。在見到橫濱的雙黑開始我就知道警方那份檔案大概是保不住了,和特務課簽下的保密協議是有很強的保護措施,但世界上能人總比困難多,一定想知道我的信息還是有很多方法的。”
鶴見稚久沒在意費奧多爾不回話,自顧自用贊嘆的語氣感慨道,他倒是沒有自己的情報可能會被洩露的緊張無措,倒像是來稱贊窺視者們技藝高超的。
“能追查到這個住址,費奧多爾——魔人先生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少年轉過身,手裏托着兩盞瓷杯。
“要喝嗎?咖啡。”
“要的,謝謝。”
鶴見稚久笑起來,過來彎腰将其中一杯放到費奧多爾面前的矮桌上,深色的咖啡微微浮動,蒸騰的熱氣帶出苦澀的清香,費奧多爾端起來淺嘗了一口。
很不錯的手藝。
另一個人落座的聲音在右側響起,費奧多爾沒有轉頭,那邊少年困倦又條例清晰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鶴見稚久兩手捧着杯壁,像是回來的時候冷風吹多了,需要汲取一些暖意。他小口小口将苦澀的咖啡抿進,一邊說:“但是這裏我要提前說一聲,我對當恐怖分子不感興趣,也沒有什麽拯救世人的大義。所以可能沒辦法給你幫上什麽忙。”
費奧多爾低笑,毫不猶豫指出了他沒說出口的态度。
“但是鶴見……稚久沒有拒絕我的意思呢。”
親昵的稱呼在唇齒之間流轉許久,只需要少許的氣息就可以吐出,先前在還在保持距離有其他思量的費奧多爾這一回卻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未經允許就喊起少年的昵稱。
意料之中,鶴見稚久沒有拒絕這種稱呼。
與其說是沒有拒絕,不如說是‘對一切接觸視而不見’來得更為準确一點。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好像也沒什麽可以拒絕的。”鶴見稚久還是捧着那杯咖啡,小口小口地抿着。聽見費奧多爾意味不明的話他也沒有什麽特別反應,保持那個端坐的姿勢,好像一座古老的時鐘,機械地重複同一個行為。
“因為會見像魔人先生這樣和我合作的罪犯,在我的職業生涯裏已經是數不過來的事情了。”
鶴見稚久摩挲着杯壁,注視微微震蕩的咖啡水面,他歪歪腦袋,笑容固化得像是經歷過千百遍同樣的事一樣,嘴裏說着以執行官的立場很難理解的話:“掩瞞真相、混淆善惡,又或者殺人買兇、挑撥離間;罪犯做過的事情我做得也并不少呢,以這樣一個正義至極的職業。”
“所以有什麽來意直接說明就可以了,我會對魔人先生的條件做出合适的考量,然後再給出相應的回複的。”
費奧多爾的呼吸微微一窒,他沉沉地看着鶴見稚久,似乎明白了少年将要踏進深淵的那一步。
鶴見稚久太通透了,也太出類拔萃了。
太早失去引導的下場就是會暴露在風雨的摧殘裏,又因為優秀的能力更早的進入爾虞我詐的世界,他沒有足夠的準備去接受那些真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年幼的理想世界破碎,然後自殘般的去接适應新的規則。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介入,都可以輕而易舉帶動鶴見稚久的想法。費奧多爾親眼見過那個階段的鶴見稚久,脆弱得像是只目盲的兇獸,被福地櫻癡丢來的理想骨頭馴服。
費奧多爾喟嘆。
現在,有個很不好的消息。
他們——這裏指包括他又或者太宰治在內的所有人。他們都錯過了可以馴化鶴見稚久的這個階段。
費奧多爾重新組織措辭,輕輕設下一句不算圈套的問答:“那麽,如果我說我的來意和稚久想的不是一類,之前那些事情并不是投名狀,而只是單純的在幫你呢。”
他很好奇,所以幹脆問出來了。葡色的眼底全是笑意,很期待鶴見稚久的回答:“稚久會怎麽想?”
果不其然,鶴見稚久表情停滞了兩秒,像是大腦宕機了一下,又有認真在思考。
最後,鶴見稚久給出了一個答案:“會覺得很奇怪。”
“你像是在幫我,因為你借手詛咒師懸賞我的事情引出了無色之王,讓我有機會能抓住機會抓住它。”
魔人的介入确實幫他弱化了懸賞帶來的威脅,懸賞是不見光的事情,特別是他這個位置,一旦得知肯定會有警方的人下場處理。
無色的出現讓他能從黃金之王手裏過關,這無異于一種意外幫助。
但是。
鶴見稚久話鋒一轉。
“但是你又像是在試探我,像是在借此調查其他會對這件事有興趣的人。”
“Jungle是第一個被吸引的,盤星教是第二個……”
鶴見稚久的信息網裏,對這件由詛咒師發起的懸賞感興趣的人不在少數。
包括他自己所在的那個黑色組織都為此派人行動起來了。
魔人想做什麽呢?
鶴見稚久心裏隐隐浮現一個猜想,所以更奇怪了。
“你想了解我,了解我很多你不知道的過去。為什麽?費奧多爾?”
鶴見稚久看向那名不請自來的客人,費奧多爾、或者說魔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年輕,他第一眼看見這位遠道而來的國際罪犯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也許是秘密文件裏長焦拍下的模糊鏡頭裏有一些足以讓人産生視覺錯覺的死亡嘴角吧。
面容帶笑的俄羅斯青年聞言愣了一下,看向鶴見稚久的表情好像在看什麽新品種的木頭。
他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道:“其實我有一件事我很在乎,在我回答我的問題之前稚久能先告訴我嗎?”
鶴見稚久沒有拒絕:“請說。”
“稚久不在乎自己的信息外洩,甚至對我直接闖入這裏——你全部美好童年回憶的承載地都不在意。我想知道為什麽。”
費奧多爾說,看見少年眼眸低垂,抿緊嘴唇。他倒是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了一點,透徹到了鶴見稚久的內心。
“據我所知,鶴見執行官的過去是相當幸福的家庭。”詭谲的魔人笑說,說着少年似乎已經不在乎的事情。
“母親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父親是警視廳的高官,少年天才家庭和睦,是很多人奢求不來的人生。”
他說,目光掠過客廳裏擺放的那些相框。
照片沒有抹去誰的身影,靜靜地放在那裏,最多落了點灰。
像是已經放下了。
放下了仇恨,又或者其他什麽。對這些的态度出奇的平淡
“這樣一段過去經歷過痛徹心扉的悲傷之後應該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被人拿出來說三道四的,為什麽稚久像是一點都不在乎一樣?”
鶴見稚久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呢?
還有他做下的準備,執行官的地位、大型犯罪組織的二號人物、強大的人脈和信息網……
這些準備如果是那個白日夢想家,現在具有改變命運力量的德累斯頓石板和「書」大概已經都落到鶴見稚久手裏了。
但是鶴見稚久還沒有。
是還有被人挽回的機會,還是他在等一個萬劫不複的時機。
費奧多爾青睐前者。
畢竟要是換白日夢想家,在黃金之王病重的消息傳出當天他就有可能計劃去直接襲擊禦柱塔奪走那塊命運之石,非時院影響力下降帶來的混亂可不是随便說說的,鶴見稚久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因為人要向前看啦!”
鶴見稚久說。
費奧多爾眨了一下眼睛,沒能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振奮:“什麽?”
“想太多會被困在過去的悲傷裏,與其沉湎傷痛不如繼續向前走,去尋找新的、能說服自己的目标。”
“做自己不會後悔的事情,然後貫徹下去。”
“所以過去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有對未來的一無所覺。”
鶴見稚久揚起笑容,那樣明快的笑容,幾乎讓費奧多爾以為鶴見稚久下一秒就會歡快的告訴他已經做好重塑而新生的思想準備了。
這樣的态度讓費奧多爾差點下意識地問出了他們之間目前的關系不應該問的問題:“那稚久的目标……不。”
話還沒出口費奧多爾就收住了,他只道了一句:“聽起來稚久像是已經有目标了,恭喜。”
還沒有,鶴見稚久還沒有找到目标。他還是孑然一個人在虛僞的世界裏游蕩。
關鍵的突破點在他和那個犯罪組織上,如果想奪取鶴見稚久,這層關系必須拿下。
費奧多爾唇角微微上揚。
而他将會比大多數人更快。
“恭喜就不用了,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鶴見稚久不滿地拉長尾調,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被恭喜。
沙發那邊的俄羅斯青年像是被氣勢吓倒了一樣,他看着鶴見稚久的臉良久,抱着手臂暢快地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在早晨的鶴見宅邸十分突兀。
鶴見稚久睜大眼睛,目光不自覺劃向其他方向,潛意識裏已經知道了對方會回答什麽。
費奧多爾擡起手抹去眼角的淚花,真真是敗給了這個人。他問:“稚久想聽哪種回答?”
“汲汲以求接近你的親昵,還是一句久別重逢的初次見面?”
魔人笑着,引出了鶴見稚久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的疑惑:“稚久明明都知道了吧?自己有一段不知為何被舍棄的記憶,而這段與其他人的過往正是他們蓄意出現在你身邊的原因。”
費奧多爾直視少年的眼睛。
“所以為什麽不順着你心裏的猜想繼續想下去呢?稚久最近收到了很多同樣的回複,我想,我應該也屬于其中一類。”
“但比起那些人,我想,我認為我又不屬于這些‘其中’。”
“我對稚久的感情比較特殊,但愛慕這一點毋庸置疑,稚久只用理解這一點就好了。”費奧多爾笑着說,眼裏是鶴見稚久看不懂的詭谲情感。
他無聲低語,說。
我想造神。
然後,神來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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