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伏魔大會

    ◎她已經做好了打假賽的準備。◎

    無論如何, 陸思弦能活下來，已經是一件幸事。

    若能繼續為她蘊養神魂，十年、百年、千年, 她總有醒來的一天。相比于那宿世記憶中的自相殘殺、陰陽兩隔，這算得上是不錯的結局。

    元妩這樣安慰着自己, 卻仍輕松不起來, 心頭仿佛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罷了，不想了。

    她将雜念甩出腦海, 朝着悟劍主峰走去。紀如淮受了傷，她作為“碩果僅存”的弟子, 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他, 免得落人話柄。

    至于紀如淮見不見她，那就是他的選擇了。

    悟劍峰草木一如往常繁盛, 金黃的落葉鋪滿廣場。這是平日裏弟子們上早課的地方, 只是現在早課暫時取消, 這裏也沒人打掃, 漸漸落滿了葉子。

    元妩從林中小道裏穿出來, 朝着紀如淮居住的淩雲殿走去, 路上卻忽地聽到前方傳來争吵聲。

    她眉頭微挑，加快腳步走上去, 便見争吵的中心竟然是陷害她的董玄星。

    這事真相大白, 作為陷害者的董玄星自然讨不着好。周圍弟子的白眼和唾罵已經是輕的, 對他來說最可怕的，莫過于仙路斷絕的未來。

    元妩和他沒什麽好說的。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也怨不得旁人。

    元妩看向他, 正好對上他充斥着害怕、恐慌、悔恨的雙眼。他瑟縮了一下, 又張了張口, 似是想求她饒恕。

    畢竟，同樣誤會了她的寧曼珠和顧卿卿，不就被她原諒，只受到了微不足道的懲罰嗎？

    她們能，他自然也能。她不能這樣區別對待他與她們。

    可元妩只是淡然地移開目光，甚至未給他這個陷害者一絲多餘的情緒，對幾個認出她的弟子輕輕颔首，腳步不停地穿過樹林，朝着淩雲殿的方向去了。

    秋日的陽光下，一如往日般莊嚴端肅的大殿也多了幾分寥落。元妩踏上白玉階梯，彎腰行禮，輕聲道：“師尊，弟子元妩求見。”

    半晌，殿門被推開，侍奉紀如淮的童子落松站到元妩面前，恭敬道：“真君閉關不見客，師姐請回吧。”

    落松态度相較往常更為恭敬，恐怕也有聽到了一些風聲的緣故。

    紀如淮重傷未愈，不見人倒也正常。就是不知道，他是只不見她，還是所有人都不見。

    元妩也沒有死皮賴臉非要見他的想法，只對着殿門的位置行了弟子禮，便欲轉身離開。

    誰知剛下了一階臺階，忽聽身後傳來飄渺如雲霧般的聲音：“落松，讓她進來。”

    元妩一愣，下意識地轉過頭。而那小童落松也怔了一下，似是沒想到會接到這麽個命令。

    這就奇怪了。她念頭一動。

    閉門謝客肯定是紀如淮交代的，而被“謝”的客裏，肯定也包括了元妩，否則落松可沒膽子做紀如淮的主。

    現在紀如淮卻出聲要見她……也就是說，他忽然改了主意？所以落松才那般驚訝。

    幾息後，落松回過神來，對着元妩抱歉一笑：“真君要見你，元妩師姐，請随我來吧。”

    元妩點點頭，将疑惑收在心底，跟在他身後進了淩雲殿。

    只是這次，紀如淮卻沒有坐在主殿，而是在偏殿的修煉室裏。

    “師姐請進。”

    落松為她打開門，陽關順着縫隙投入屋中。他見元妩進去，便關上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還是元妩第一次來紀如淮的私人修煉室。

    室內裝飾很簡單，遠沒有主殿那般華麗，倒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雅致感。紀如淮就坐在窗前，陽光順着窗照在他的臉上，将他的長發映得雪白刺眼。

    “師尊。”元妩站在門口，沒有上前，“聽說師尊受傷了，可有大礙？”

    紀如淮道：“我無事。”

    很符合人設的回答。而說完這句話後，他也很符合人設地不說話了。

    元妩站在門口看着他，出言告辭也不是，繼續搭話也不是，場面一時間很是尴尬。屋內就此陷入沉默。

    良久，紀如淮才開口道：“過來坐。”

    元妩猶豫了一下，這才湊上前去，坐在紀如淮的對面。兩個人隔着一張小桌，桌上放了個白玉壺和幾個茶杯。

    紀如淮道：“我聽宗主說你壽元有損，可有其事？”語氣中頗有關心之意。

    元妩答道：“是有這回事。所幸損耗不多，并無大礙。”

    紀如淮擡起頭來看着她。他淺色的眼中散發出一圈瑩白的光暈，這層光暈讓他多了幾分非人感。

    元妩微微恍了一下神，又很快冷靜下來。那個被她抛之腦後的疑問就再次浮上心頭：紀如淮到底要做什麽？

    紀如淮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看着她，用那雙淺色的眼睛。然後他伸出手，摸向元妩的頭發，手指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元妩猛地站起身，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她的動作太大，椅子轟然倒地，發出刺耳的震響，可她渾然不覺，高聲質問道：

    “你不是紀如淮！你是誰？”

    她感覺到了異常，仿佛在那一瞬間，紀如淮的靈魂被另一個存在所取代……或許不是取代……總之，她感受到了另一個存在的波動。

    紀如淮也站起身。他漠然地看着她，冷若冰霜，而這些情緒卻又在轉瞬間融化。

    “什麽？”他蹙着眉問道。

    元妩又後退了一步：“……沒事。”

    沉默幾秒後，她接着道：“師尊好生休養吧，弟子先不打擾了。”

    紀如淮略帶困惑地看着她，仿佛在疑惑她發什麽瘋。

    元妩深吸一口氣，猛然轉身，在他的注視下朝着門口走去。一步、兩步，逐漸走入陽光中。

    她卻停住腳步，忽然問道：“師尊。”

    紀如淮“嗯？”了一聲。

    “你在問心淵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了過去和未來，看到了愧疚，看到了輪回無數次慢慢堆積成山的屍骨。而紀如淮呢？他看到了什麽？

    他是否像她一樣，窺探到了世界的一縷真相？

    良久的無言。風吹到元妩的臉上，遠處的落葉被吹入屋內。過了很久，紀如淮才慢慢開口。

    他罕見地露出一個微笑。

    “什麽也沒有。”

    元妩轉頭看了眼他，回過頭堅決地走遠了。只留下紀如淮神情莫測地看着她的身影，而後一陣風刮過，将門重重關起，擋住了他的全部視線。

    紀如淮不對勁。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不對勁了。

    總歸他現在受了傷，也做不了什麽。

    元妩步伐加快，離開悟劍峰回到小星山，盯着系統背包裏的神魂碎片，發了許久的呆，這才将這兩團光球取出。

    她迫切地需要力量。

    仙域風起雲湧，曜日仙宗風雨飄搖，魔域更是暗潮湧動，一時間，修真界竟保持了詭異的平衡，讓元妩過了一段養精蓄銳的日子。

    這段時間不長，但足夠她吃掉陳三蘊煉的解毒丹，又将身體休整到巅峰狀态。只是身體雖然好了，頭發的顏色卻變不回來了。

    元妩并不在意外表。且不說頭發只是變色而非毀容，便是真的毀容，想必她也是不在乎的。

    時間漸漸來到冬日，白雪鋪了滿山。經過幾個月的休整，曜日終究恢複了幾分元氣，在崔如一等人的商讨下，重新開放任務。

    天氣雖冷，卻更熱鬧了些。來往的弟子給嚴冬也蓋上一層生機。

    元妩的“就職儀式”已過去，她成了新任的執法堂堂主，同時掌管悟劍峰的一應事務。因為她光鮮的履歷和日漸上升的名望，沒有任何人對此提出質疑。

    一路上有不少弟子向她問禮，稱呼從最開始的“師姐”變成了現在的“堂主”“道君”。後來元妩覺得麻煩，幹脆隐了身形，快步進了曜日殿。

    崔如一坐在殿內，神情嚴肅。

    “他們還沒來嗎？”元妩四處張望了一下。他們指的自然是陳三蘊和趙才廣。

    “你來太早了。”崔如一嘆道，“你身體如何？”

    “已經大好。”

    崔如一有些歉疚道：“沒想到我們要把如此重擔壓在一個年輕人身上……”

    元妩淡淡笑道：“宗主不必自責，我是修士，也是曜日的弟子，這是我該做的。”

    說話間，身着紅衣的陳三蘊和文士打扮的趙才廣走進來。元妩住了嘴，幾人一起聽崔如一的話。

    這次慘淡的高層會議，主旨只有一個：就是接下來要開啓的仙魔大戰。

    元妩自是不想開戰。魔域那邊是厄都在管，肯定不會出亂子，也不會為禍蒼生，可她這樣想，修真盟卻不這樣想。

    兩日前，修真盟借由李氏被屠一事發難，要集結五大宗門和若幹小宗門之力，開啓伏魔大會，計劃剿滅魔修。

    按元妩的話他們這是沒事找事，但曜日卻不能不去——若是不去，就坐實了曜日衰敗的傳言，反而不好。

    只是曜日這大貓小貓三兩只，如今拿得出手的不過那幾人罷了。

    “大戰危險，一個不好便會丢掉性命。元妩，你太年輕，不要去戰場。”趙才廣道，“我去吧，我們器修皮糙肉厚，抗打。”

    陳三蘊也附和道：“對啊對啊，不如讓我去，看我把魔修一把火燒了。”

    元妩搖搖頭：“我明白兩位的意思。但是兩位資歷老，應當留在曜日安撫人心，由我去便是。”

    況且，這是她主動請纓，崔如一也允許了的。

    崔如一看着她平靜的臉，又看看滿臉不贊同的陳三蘊和趙才廣，最終還是嘆道：“讓元妩去吧。”

    陳三蘊看向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崔如一搖着頭：“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伏魔大會的地點元妩很熟悉，那就是東雲城。

    這座大型城池剛巧在曜日管轄範圍內。當年元妩所在的魔修隊伍就是在去東雲城的路上遇襲，後來她化身厄都時，也曾在這座城中走過。

    她站在飛舟上，遠遠地眺望着縮小成一個個整齊方格子的城池，山、水、樹木，都是堆疊在一起的、模糊又清晰的小色塊。

    一隊弟子跟着她。這些人都是曜日的精銳，穿着統一的弟子服，精神昂揚。

    飛舟漸漸落下，元妩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她神色卻依舊平靜。大場面的集會并沒有讓她産生什麽怯懦的情緒。

    “道君。”有弟子走上前，“我們到了。”

    元妩轉身，對她微微颔首，一手摸在劍柄上。

    “我們走吧。”

    她已經做好了打假賽的準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