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回光鎮神
◎回鎮神鈴的聲音響徹雲霄。◎
就這麽……結束了？
李如非被懸空釘在樹上, 雙手傳來劇烈的疼痛。那道凝實的劍氣釘在他手上久久不散，傷口流出殷紅的血來。
那棵樹猛然被他這麽一撞，樹上落葉和熟透的果子紛紛揚揚落下來, 如同下了一場落葉的雨。
李如非雙目赤紅，痛感不斷撩撥着他的神經——他從小到大, 從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當然, 最讓他覺得苦痛的，并非手掌被刺穿所帶來的疼痛, 而是自心底湧上頭顱的屈辱感。
這麽多人，那麽多人。
對着他, 指指點點。
元妩那張線條柔和、極易讓人生出好感的臉, 在那一瞬間變得面目可憎起來了。
看着他那不甘的模樣，元妩放下手, 平和道：“道友, 你天資不差, 但畢竟和我差了一個大境界, 輸給我很正常。”
李如非盯着她。
元妩接着說道：
“修真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在這方世界中, 男人和女人沒有任何區別, 而有區別的，只是強者和弱者。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拿我的性別說事, 我不會再放過你。因為我是女人, 也是強者。女人不允許你蔑視女人, 強者也不允許你輕視強者。”
她的語氣仍舊是那麽和緩溫柔。像是初春和煦的微風，能将人心頭的愁緒吹散。
元妩是曜日公認的“老好人”。雖然只是個人設, 但元妩顯然将這個角色扮演得很成功。
即使在警告別人, 她也是這樣的溫和。
可聽着聽着, 周圍的人卻都察覺到, 在這輕描淡寫的警告中，蘊藏着冰冷的殺意。
就如同春寒料峭，連風也殘餘着凜冬的霜寒。
沒人覺得她在開玩笑。
他們一個個都低下頭，即使是曜日的弟子，也如同鹌鹑一般，戰戰兢兢，心中隐隐升起恐慌。
見周圍人都安靜下來，元妩這才散了靈力。由她凝結而成的劍氣失了靈力的支撐，驟然消散，李如非狼狽地落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形。
“僅僅一招，不愧是元師姐。”
“我還以為那人多厲害呢，竟敢來咱們曜日砸場子。原來是只紙老虎，哼。”
“就是，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樣子。”
“他之前來，還說是元師姐不敢應戰。笑死，師姐會怕他這小癟三？”
弟子們的議論聲、竊竊私語聲，混着譏諷的笑聲，如魔音般鑽入他的耳朵。李如非覺得腦中嗡鳴，周圍的聲音仿佛套上了一層薄膜般失真。
在亂哄哄的雜音中，一道聲音清晰地響起。
“記住了。”元妩道。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帶來了不亞于爆炸的效果。李如非猝然擡起頭，眼中血管擴張，形成可怖的紅血絲，将他為數不多的理智層層束縛。
他眼中閃過幽暗的冷光，咬牙切齒道：“賤女人，去死。”
靈力沖天而起，形成漩渦狀的風暴，朝着元妩席卷而來。而站在風暴眼的李如非，高舉一個黃金鈴铛，冷漠的表情中隐約帶着幾分快意。
“叮！”黃金鈴铛響了一聲。
輕輕的聲音落在元妩耳中，卻如同山崩地裂一般震撼。
這是……什麽聲音？
元妩只覺得氣血翻湧，心神巨震。
周圍圍觀的弟子也受到波及，捂着耳朵哀聲躲避。
見狀，李如非眼中得意更甚。他顧不上自己靈力的消耗，再次加大了靈力的輸出。
龐大的靈力順着他的手輸入鈴铛中，很快能量積攢足夠，鈴铛內的铛簧頓時一震。
“叮！”
聲音不算大，卻有極強的穿透力。不少弟子的耳朵都被震得流出血來。
元妩聽着這鈴铛的聲音，終于認出這到底是什麽法器！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東西叫回光鎮魂鈴，是幾千年前某位知名器修所鍛造的。
正如其名，回光鎮神鈴的聲音具有傷害魂靈、鎮壓元神的用處。它剛被鍛造出來時，品級十分之高，甚至擁有自己的器靈。在更久遠的戰場上，也發揮過不小的作用。
可惜經過多年的征戰，它早已破損，其中器靈早就消散，不複當年的威力了。不過雖說如此，但它仍舊不可小觑。
在許久之前，回光鎮魂鈴就下落不明了。沒想到它竟落在了李如非手上。
元妩這下是真生氣了。
原本，她并未将李如非放在心上。不過是無法認清自己位置的毛頭小子，威脅一番也就罷了，還不值得她大動幹戈。
可是他如此不知悔改，回光鎮神鈴甚至波及到了曜日的其他弟子。
神魂難養，這些弟子的修為都沒到元嬰，現在受傷不嚴重也就罷了，若李如非變本加厲，恐怕會給他們帶來難以挽回的傷害。
元妩随手撐開一個靈氣罩。一邊大聲道：“你們躲遠些！”
一邊将自己和趨向癫狂的李如非都籠罩起來，将聲音完全隔絕，以免誤傷他人。
半透明的罩子撐開，隔絕了弟子們的視線。元妩神色一點一點冷下去，殺意逐漸塞滿空氣。
見元妩為了其他弟子甘願犯險，李如非嗤笑道：“優柔寡斷。第十劫雷？我看也不過如此。”
元妩怒極反笑：“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覺得吃定我了？就憑你手上的鎮神鈴？”
“沒錯。”李如非仰起頭，傲然地瞥了元妩一眼：“你倒有點見識。這回光鎮神鈴是我父親、現任李氏家主贈予我的法器，曾經有無數像你這樣的人死在鎮魂鈴下。”
說着，他看到元妩表情沒變，有些不滿，肆意恐吓道：“也有元嬰期哦。”雖然只是個受了傷、實力并非巅峰的元嬰。
李如非對自己有着十分的自信。鎮神鈴這樣等級的法器，足夠他越階殺死元嬰期。
這女人的實力确實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但也僅此而已了。
李如非想給她一個教訓。他不覺得有回光鎮神鈴的自己會輸。如果用出“那招”的話，他甚至能将這個傲慢的女人斬殺。
似是想到了什麽，李如非眼睛一亮。他看着元妩，傲然道：“我要和你立契。”
立契？
元妩皺起眉。
修真界禁止弟子互相殘殺，但仍允許“立契”。所謂立契，就是雙方制定一個契約，下生死賭局。
此契約受天道認可。輸的一方要麽死，要麽成為贏家的奴隸，不得自由。
這契約，一般只有身負血仇的人才會使用。
“……不過是一個嗑裝備的家夥。”元妩暗忖，“竟這麽驕傲。他憑什麽覺得自己一定會贏呢？”
又或者說，他憑什麽覺得她一定會輸呢？
看着對面李如非那張浸染了瘋狂的臉，元妩摸了摸下巴。
“好，我同意。”
她不愛逞兇鬥狠，作風也很謙虛溫和。但究其根本，她不是喜歡退縮的人。
如果那小子覺得他能勝過她，那大可試試。
見她答應，李如非眼中迸射出異樣的光彩：“這可是你說的！”
說罷，他迫不及待地用靈力從指尖逼出一滴血。血珠被靈力包裹，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元妩沒說話，只是同樣逼出一滴血。幾乎是同時，兩人捏出立契的法訣。
那兩滴血珠慢慢靠近，在空中飛轉。不多時，半空中出現一行由鮮血化成的字跡。
【契成】
天空中一道光柱降臨在二人身上，意味着天道認可了兩人的契約。至此，兩人已全無退路。
聽從元妩吩咐退遠的弟子們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動，眼中俱是流露出恐懼來。元妩的罩子隔絕了內部的聲音，但他們都上過基礎的法訣課，自然知道那兩道光柱意味着什麽。
“不、不是吧……”半晌，才有弟子喃喃道，“元師姐，和那人立契，不死不休了？”
另一人焦急道：“怎麽會這樣？若師姐輸了怎麽辦？”
“不要烏鴉嘴！差着一個大境界，元師姐可不會輸！”
“但是，那小子的法器實在詭異……”
“那人是李如非啊！你們沒聽說過嗎？斬殺元嬰妖修的李如非！”
“不好，元師姐有危險！！”
衆人面面相觑，掩不住神色中的擔憂。終于有人忍不住跑去找能主持大局的人。其他人則是擔心地看着那靈氣罩，眉眼間籠上了一層陰雲。
而罩子中，元妩不知道外界弟子們的擔心。她只是考慮着李如非在倚仗什麽，思量的同時，手中劍已出鞘，如白練般朝李如非斬去。
李如非胸有成竹，手中回光鎮神鈴一響，一道無形的音波掀起，将元妩的攻擊全然蕩開。
元妩一擊不成，欺身而上，拉近了與李如非的距離，手中利刃照舊朝他脖頸劃去。李如非躲閃不及，頸上被劃了一道淺淺的血痕，落出圓潤的血珠。
兩人無論是修為還是戰鬥經驗都相差太多，即使李如非有回光鎮神鈴在身，在元妩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該死！！
李如非目眦欲裂，再次揚起手，拼着又被元妩劃傷，靈力湧入回光鎮神鈴中。剎那間，鎮神鈴又是一道響聲。
相較于前兩次，這次的聲音要尖銳不少。若聲音有形狀，此次聲音大概是一柄利劍的形狀吧。
被聲響所襲，元妩耳中同樣流出鮮血。血一直順着她的耳垂流到脖頸，染紅了白衣的衣領。
可以忍受。
元妩沒有特意防禦鎮神鈴的攻擊，也沒有為這道攻擊改變自己的行動軌跡。她鎮定地向前踏出一步，月常劍劍尖朝李如非頭顱釘去。
李如非瞳孔一縮，思緒飛轉。在這生死之際，他隐隐地感覺到了些許後悔。
不對，不對！
他沒什麽可後悔的！該後悔的，是對面這個賤人才對！！
可是，怎麽辦，怎麽辦？
若是輸了，便要成為對方的奴隸！
腦海中不斷湧上被他人嘲笑的畫面，李如非幾欲泣血，卻在一息間詭異地冷靜下來。
沒關系，他還有那招。
就算那招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又如何？反正他不會死，死的只會是他對面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了悟一般，臉上劃過殘忍的笑意，瘋狂地催動身上所有靈力向回光鎮神鈴中沖去。
每一條經絡，每一處靈穴，一絲靈力也不放過。終于，經脈如同幹涸的河流，再也抽不出一縷靈力，可那鎮神鈴還一副沒吃飽的狀态，仍在源源不斷地向他汲取。
靈力沒了，還有生氣。
而抽取多少生氣，就不是李如非能夠決定的了。
元妩眼見着李如非身上冒出一道光，将她狠狠彈開。元妩一個空翻穩穩落地，疑惑地看向對方。
只見光芒大盛，卻又在頃刻間消散，露出強光後李如非的身影。
原本年輕的身體卻如同枯樹皮一般幹癟，皮肉緊緊地貼合在骨骼上，勾勒出骨頭的形狀，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機。
那張剛剛還俊秀的臉，已成了一個幹巴巴的骷髅頭。臉頰處的血肉癟下去，露出顴骨的形狀光。那雙眼嵌合在眼窩中，仍帶着森森恨意。
幹枯的嘴唇艱難吐出幾個字。
“我、贏、了。”
“铛——！！！”
與此同時，回鎮神鈴的聲音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