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個機會
◎不,魔君。是我給你一個機會。◎
燼融深恨着雲重危。
因為她的哥哥諸顏, 就是被雲重危下令所死。
很久很久以前,她和諸顏只是修真界最底層的兩個修士,相互扶持着長大, 一路摸爬滾打,最終成了名震一方的魔君。
燼融無時無刻不渴望着殺掉雲重危替諸顏報仇。但她知道, 自己的實力在魔君中數一數二, 對上雲重危卻是不夠看。
也正因如此,她才想要攪亂渾水, 借機試探雲重危的狀态。
寒風肅殺。
燼融所居住的地方常年下着雪,紛紛揚揚的雪被風卷起, 打着旋兒落下。
不知名的紅色花樹被風吹過, 豔紅花瓣随風飄零。燼融想起往事,一時間竟有些怔忪, 直到棋子落在棋盤上, 發出嘎達的輕響, 她才恍然清醒過來。
在她的對面, 元妩捏起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 神情比冬日的雪還要冷上幾分:“魔君, 這次又是我贏了。”
燼融回過神,看着棋盤上一面倒的局勢, 笑得花枝亂顫。
她将分明的黑棋與白棋拾起扔進棋簍裏, 臉上全無頹敗之意:“是你贏了。”
“不過……”燼融眼中閃過惡意, “我下棋沒法贏你,但若我殺了你, 你就再也無法贏我了。”
元妩收回手, 看着坐在對面的她, 神色中也不見懼意:“若是如此, 魔君确實不會輸,但也不會贏了。”
燼融坐直身體:“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你真是能言會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元妩坦然道:“若我一死,我手下之人便會把魔君策劃叛亂之事奏給魔尊。屆時魔君恐怕也讨不了好。”
燼融放下一顆黑棋:“你為什麽找我而不找燭武?”
元妩看着她:“因為仇恨。”
燼融也好,燭武也好,對雲重危都不是百分百忠心。不過二者之間,仍有很大的不同。
燭武對雲重危不滿,大部分是因為他想染指魔尊之位。但這野心說強也強,說弱也弱,燭武會做一些小動作,但不會太過分。
燼融卻不一樣。
在她的眼中,有着種種複雜的情緒——悲傷、仇恨、勢在必得。燼融不可能放過雲重危,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
若非要選擇一個人,元妩的首要選擇必然是燼融而非燭武。
當然——如果可能,她全都要。
燼融的笑容淡了些。
“我說我也想殺雲重危,這可不是在騙魔君。”元妩撫摸着棋盤上的刻痕,一邊注意着她的神情,“我想,我們還是有合作的餘地的。”
話音未落,燼融冷笑一聲,猛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元妩的脖子,将她抵在樹上。
元妩背心撞到樹上,花樹的枝幹顫動,搖下簌簌落花與落雪。
燼融額角青筋畢露,目中殺意流露,面目猙獰:“合作?就憑你?小丫頭,你以為三言兩語就能威脅我?你的道行,還淺着呢!!”
她右手漸漸收緊,元妩便覺窒息感傳來。後腦勺撞在粗糙的樹幹上,她像一只瀕死的魚。
可她傲慢地仰着頭,看着暴怒的燼融,勾起一個肆無忌憚的笑,艱難道:“您可以試試?”
兩人對視着、僵持着,一個怒火沖天,一個神色自如,誰也不願意示弱。氣氛就這樣陷入凝滞。
半晌後,一個聲音忽地傳來,結束了殿前這場無聲的戰争。
“魔君,我……厄都?!你怎麽在這!!”
燼融縮回手,回身若無其事道:“碧璃。”
元妩輕咳了兩聲:“又見面了。”
看到沈碧璃安然無恙,她也松了口氣。畢竟是故識,又救過她一命。
沈碧璃站在一側,看着神色各異的二人,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這……”
燼融頭疼地坐回原本的座位,随手捏起棋簍中的白玉棋子,目光卻從元妩身上掃過。
元妩扯了扯嘴角,坐到她對面:“我和魔君下棋呢。”
燼融“嗯”了一聲:“就是這樣。我與少尊主有要事要談,你先回去吧。”
沈碧璃半信半疑地離開了。畢竟,無論是燼融還是元妩的決定,都不是能夠随意更改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元妩才出聲道:“龍珠在我這。”
燼融動作一頓,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她。
“魔君不必這樣看我。”元妩咧了咧嘴,“龍珠有蘊養神魂的功能,魔君想要它可是要救人?”
燼融咬了咬牙。
諸顏身雖死,卻有一縷殘魂留下。若有龍珠蘊養,或許還有能再見到他的一日……
掙紮片刻,她目光定了定,冷然道:“我答應你。”
元妩輕笑起來。這個答案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這是一個十分正确的決定。”
也是大多數人會做的、趨利避害的決定。從這方面來說,聲名遠揚的燼融和燭武兩位魔君,也是會趨利避害的大多數人。
沒錯。在離開冶州城之前,她找上了燭武,對燭武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彼時,燭武盤腿坐在殿中,一雙虎目死死盯着元妩,沉厚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合作?少尊主,我給你一個機會。”
元妩站在他的下首,毫不膽怯地與他對視,目中流露出明亮的光輝:“不,魔君。是我給你一個機會。”燭武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少尊主莫不是喝醉了酒?給本座一個機會——”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霎時間,大殿被可怖的威壓充斥。這位自诩豪爽的魔君,在面對元妩的威脅時,終于露出了可怖的獠牙。
“沒有了雲重危,你不過是個随手能被捏死的螞蚱。”
元妩坦然道:“您說的沒錯。可我現在有雲重危,因此,即使是魔君,也無法随意處置我。”
燭武眼中異光閃爍,似乎明白了什麽:“衛時明那件事……是你幹的?你幫了他?”
“并非如此。我只是……與他做了一個小小的交易。就如同和魔君要做的一樣。”
元妩不會一箭殺一人。那太過浪費。
倒不如借雲重危的箭,逼迫這兩人幫助她。
她心知肚明:這種行為無異于與虎謀皮、與狼共舞,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慢性自殺。
魔君們不是傻子,她不可能永遠地通過雲重危操縱他們。
但不要永遠。只要一段時間就足夠。
雲重危太強,元妩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到達他的高度。或許十年,或許百年,或許千年,或許一輩子。
她能夠當一輩子的厄都嗎?
她能看着視若姐妹的陸思弦夾在紀如淮與雲重危、仙域與魔域之間受盡屈辱嗎?
元妩不能。正因為她不能,所以她才是元妩。
也正因為不能,她為了幹涉劇情的發展,甘願飲鸩止渴。
她沒有力量殺掉雲重危,但燼融和燭武或許可能。而她,只需要一個可能就足夠。
能得到兩人的答案,倒也不愧她這些日子花的功夫。
元妩将龍珠留給了燼融。一同被留下的,是她用僅存的積分兌換的“遠距離通訊靈符”。
做完這一切,元妩以最快速度回到了雲下天。
魔宮門前的桂樹被風吹落,小小的黃花掉了一地。雲重危高坐在那張獨屬于魔尊的寶座上,正自顧自地斟着酒。
“如何?”清亮的酒液從壺中傾瀉而出,落入造型古樸的酒樽中,“可調查出結果?”
元妩畢恭畢敬道:“弟子不負師尊所托,已查清幕後主使者。”
一些資料和留影石被交給侍者,又由侍者交到雲重危手中。
雲重危挑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留影石,卻沒有打開,反而微微用力,剔透的留影石當場在他手中化為齑粉。
她心頭一跳,卻聽雲重危道:“是什麽人?”
元妩定定地看着他,篤定道:“魔君……沉蛇。”
“沉蛇?”
雲重危詫異地挑挑眉,翻看那些情報。這些情報很暧昧,并沒有明确的指向性,說是沉蛇也能對得上。
“你的意思是,沉蛇背叛了我?”雲重危玩味道。
元妩表現得很冷靜,沒有露出一分心虛:“不瞞師尊,我今日調查得知,當年無道雪山之巅,阻礙我解封的人,正隸屬于沉蛇魔君手下!”
雲重危神色一凝,眉頭緊鎖。雖沒有顯露出什麽傾向,但對他十分熟悉的元妩知道,他信了。
生性多疑的雲重危,因為她的幾句挑撥,懷疑上了對他別無二心的沉蛇。
當年被封印在鏡湖時,他确實感知到元妩和司岫白的戰鬥了,雖然只看清了最後,但他認出司岫白的路數屬于沉蛇一脈。
那時他以為是元妩和司岫白兩人搶功勞才打起來,如今被元妩這麽一說,心中疑窦頓生。
的确。一千年了,沉蛇或許也變了。
就像他最開始跟在他師尊命江身後時,心裏也只有尊敬。
可一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百年過去了。實力突飛猛漲的同時,他對至高的位置,終于多了觊觎和貪婪。
雲重危回過神,揮揮手示意元妩離開。
不愧是生性涼薄的魔頭,總愛以己度人。
元妩無聲嗤笑。
至于為什麽是沉蛇,那很簡單。既然不能是燼融、燭武、青隐,夜岐又太過老狐貍不好對付,就只能是沉蛇了呗。
沉蛇總是孤身一人,同其他魔君交際很少。在千年前,他臣服于雲重危,卻不是他最信任的人。
算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雖然這樣栽贓有些不地道,但都當魔修了還講究什麽。
斂下心中思緒,元妩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偏殿。金雪信早已在裏面等她,見她安然回來,便欣喜道:“如何?你沒受傷吧?”
聞言,元妩下意識用手摸了摸頸部。燼融不愧是體修,手勁兒那個大。被她掐過之後,她頸部留了一圈青紫的掌印,幾日過去也未消掉。
她穿了個高領衣服,才把脖子上的傷給遮住。
和燼融、燭武的交涉有一定危險,受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沒辦法,想要得到什麽,就要付出什麽。這世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
她溫和笑道:“我沒事。”
有事的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