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再見陰梨
◎風吹去，難相逢◎
燼融站在懸崖邊, 看着那道身影一點點被深淵所吞噬，神色變得越來越冷，其中還夾雜了幾分惱怒。
這種惱怒的來源很好理解。
沒能親手殺掉元妩, 也沒能奪到龍珠。煮熟的鴨子說飛就飛了，沒氣得破口大罵都算是燼融心理素質好。
“還是小看你了啊, 少尊主。”燼融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雲重危看上的人，果然沒有簡單的, 你也是，青隐也是……”
她放出神識掃了掃深淵, 卻發現其中靈氣紊亂, 很難探查到具體情況。
要下去？
只是她雖然是個分.身而非本體，但要是死了傷了, 也會讓她的實力有一定衰減。若是平常時候也就罷了, 偏偏是這種時候。
燼融手指微微攥緊, 還未下定決心, 卻忽地探查到什麽東西在飛速靠近。
她猛然轉頭, 做出防禦的姿勢：“還有後手嗎？少尊主？”
卻無人回答她的話。
片刻功夫, 那道身影來到了她的不遠處。燼融擰着眉頭一看，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厄都的……下屬。”
燼融勾起一抹挑釁似的笑意, 看着那道身影道：“是來找你主子的？呵呵, 她跳下深淵, 恐怕已經被碎屍萬段了。”
金雪信不理她，見她沒有動手的意思便快速從她身前掠過來到深淵面前, 任由長發被風吹動亂舞。
燼融看出來不對了：“你這是要幹什麽？”
卻見他毫不猶豫地跳入紊亂的靈氣之中, 動作如行雲流水, 仿佛已演練過無數次一般, 竟沒有絲毫躊躇。
燼融眉心一跳，連忙沖過去。只見他的身影很快被靈氣吞沒，而後深淵中迸發出一道更為強烈的光芒，強光将周圍一切景物都吞噬。
待強光散去，一切恢複如常，深淵中已沒有了任何人影。
“……瘋了吧。”燼融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喃喃自語，“這是，殉情了？”
陣陣陰風将她黑發吹散。發絲在空中狂舞，襯得她如同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物。燼融捋了捋散亂的發絲，心裏下了決定。
這兩人，必須得解決。
雖然他們活着的幾率很小，但一旦讓他們逃出生天，便會給她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就算付出些許代價，也要将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正想着，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魔君，那二人可是死了？”
燼融轉過頭，看向來人：“碧璃，你來得正好。”
沈碧璃本來受了傷，但最致命的一招被她擋了下來，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她一路趕來，有經歷了諸多變故，頗有些風塵仆仆的感覺。
“那二人跳下了深淵。”燼融指了指面前，“恐怕兇多吉少。但是……”
沈碧璃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魔君的意思是？”
“那兩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絕不能留。”燼融神色冷厲，“若沒得到她們的死訊，我無法安心。”
沈碧璃沉默半晌，垂下眼道：“我願下深淵為魔君殺掉那二人。”
聽她這麽說，燼融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沈碧璃幾乎是她看着長大的。
那年她和哥哥隐藏身份去仙域玩，在某處遇上了與家人失散的沈碧璃。
哥哥是毒修，而她是體修，兩人當時也是閑，就随手收留了這孩子。沈碧璃随着她哥哥成了毒修，如今也是能獨當一面的修士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燼融一個恍惚，瞬間從過去的回憶中走出來。看着神情堅定，無任何不滿之色的沈碧璃，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深淵中紊亂的靈氣很危險，不過燼融知道沈碧璃的能力。沈碧璃天賦異禀，根據她和她哥哥教的東西創造出一門獨特的功法，能夠操縱毒素分出一個分.身，分身還會自爆。
她分割分.身下到深淵中，還是沒什麽危險的。畢竟她的毒素分.身傷害不共享。
至于殺不了那兩人，燼融更不信了。靈氣風暴危險，那兩人本就重傷，現在掉進其中，就算不死也是強弓末弩了，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念及此，燼融點點頭：“交給你了。記得把龍珠拿回來。”
說罷轉身離去，不再看那深淵一眼。
在她身後，沈碧璃凝視着那深淵，神情漠然。許久許久，她手中捏出一個靈訣，身上靈氣湧動，黑霧在身側凝結。
最初只是一個黑色的人性輪廓，随着靈氣和毒霧的注入不斷凝實，最終成為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沈碧璃肉眼可見地虛弱了不少，卻仍強撐着對複制品點點頭。得到她的指示，複制品便直直地躍入深淵中，逐漸與深淵融合成一個大片的幽影。
看着她跳進去，沈碧璃目光微不可查地一動，蹲下身捂住有些憋悶的胸口。
厄都……
元妩不知道自己即将陷入另一個險境。她此時狀态并不好。
意識有些模糊，只覺得自己似乎墜落了很久。
又似乎只過去了幾個呼吸。
所有的痛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麻木。因失血過多，頭腦開始暈眩，再無法保持清醒的神志。
身下微微晃動，讓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許久以前坐魔修的馬車、去參加升仙大會的記憶。
當時她和陰梨坐在一起聊着天，那路不平坦，馬車也是那樣的颠簸、那樣的一瘸一拐……
一瘸一拐？
元妩猛地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趴在誰的背上，艱難地向前行走在一片紅色的曼珠沙華花海之中。清風吹拂，花朵搖曳，淺淡獨特的香味在兩人身邊環繞，一片悠然。
背她的那人身上傳來熟悉的淺淡雪松味道，好聞又令人安心。他似乎也受了傷，走起路來深深淺淺、晃晃悠悠。
元妩深吸一口氣：“金雪信？”
聽到她的聲音，他腳步一停，欣喜道：“你醒了？”
聲音幹澀沙啞，沒有之前那麽溫和清越，甚至有些虛弱。顯然，他的情況并沒有比她好到哪裏。
得到了他的回複，元妩安心了少許。她微微側了側頭，打量着周圍的情況。
或許是上方有沖撞的靈氣發出的光芒，這深谷之中并不十分昏暗，仍能看清四周的環境。
看不見天空的峽谷、盡數開放的花海，以及稀薄的靈氣，無疑不說明兩人落到了一個不妙的境地中。
但總算暫時擺脫燼融的追殺了。
見金雪信步履艱難的模樣，元妩有些不好意思。可她有心從他背上跳下來自己走，身體狀況卻不允許，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走路了，于是只好作罷。
“你怎麽下來了？”元妩問道，“也是被燼融逼下來的？”
金雪信道：“我是來找你的。”
元妩動作一頓：“你是自己跳下來的？沒受傷吧？”
“沒事。”
元妩眉頭一皺。不對吧，怎麽都是跳下來，你就沒事我就被摔個半殘啊？
你這樣讓我很挫敗诶。
她将手繞到前邊拍了拍他的胸膛：“真沒事？”
便聽他身體一顫，悶哼出聲，卻又飛快抿着唇将痛苦的悶哼憋住。
看來，也不是完全沒事。
元妩嘆息一聲，将頭側靠在他背上，開始運轉靈訣恢複靈氣。
此地靈氣稀薄，比絕靈之地好一些，卻也好得有限。至少她運功半天，丹田內的靈力儲存也沒見多。
不過凡事要往好處想。對于現在的她來說，能暫時得到喘息的機會已是一件幸事。
況且，雖然被追殺得如同喪家之犬，十分狼狽，但她也驗證了心中的某個猜想……
想到此處，身心的疲憊與傷痛仿佛都一掃而空了。元妩不由得發自內心地大笑起來，只是這笑容牽動了傷口，沒笑幾下就被迫終止了。
元妩摟住金雪信的脖子，防止自己摔下去，胸腔仍是火辣辣地疼，心情卻是變得愉悅了不少。
她高興地彎起眉眼，正欲說些什麽，卻忽然感覺到有兩滴液體滴在手臂上，又順着手臂流下去，劃過她的肌膚，癢癢的、涼涼的。
元妩驚奇道：“你的臉受傷了？”
然而探頭一看，卻發現滴在手臂上的并非殷紅的鮮血，而是透明的水滴。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空曠的幽谷中無人說話，一時間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和金雪信的腳步聲，兩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被風吹到很遠的地方。
半晌，元妩才伸手用衣袖給他擦了把眼淚，無奈道：“你哭什麽？”
金雪信低聲道：“是我拖累了你，害你受了這麽重的傷。”
元妩更無奈了：“又不是你打傷了我。”
“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至于跳下來。”
“可若你沒跟來，我今天一個人死定了。”元妩又給他擦擦眼淚，“你別哭了，現在我們不是活下來了嗎？”
這話倒不是安慰他。此行兇險出乎她所料，若她一個人必是獨木難支，恐怕連跳進深淵求生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跳進深淵，沒有金雪信把她背走，失去行動能力的她只能待在原處等待體力和靈力恢複，到時候遇到危險也毫無還手之力。
看金雪信雖然止住了眼淚，但興致仍然不高，元妩收回衣袖，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是妖修吧？是什麽妖怪？你家住在金玉城嗎？我記得金玉城的城主是……”
一句話還未說完，她忽然止住了聲音，皺着眉看向前方的不遠處。
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對着他們站在赤色的花海之中，衣袂同花朵交織在一處，繪出一幅豔麗的圖畫。
察覺到兩人的到來，她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溫柔的臉，聲音平靜：“厄都。”
元妩圈住金雪信脖頸的手緊了緊，眯起眼冷聲道：“好久不見，陰梨……你是來殺我的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