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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第41章

    初澄已有四個多月沒回過家。飯後, 他忙着與多日不見的好友們敘舊玩鬧、互訴近況,一直到很晚才送別客人。

    今日舟車勞頓,又招待了舊友, 收拾了行李。回到卧室的初澄已十分疲憊, 簡單沖個澡, 直接換上睡衣準備休息。

    許久沒有躺在過自己的床上,這一夜, 他睡得十分安穩。再次睜開眼,明亮的陽光已經從樹梢間墜落到窗邊。

    手機屏顯是上午9點45分。果然,這才是他正常的自然醒時刻。

    一直以來, 父母的飲食作息都極有規律, 家裏的廚房非餐時不開夥。但因為自己嗜睡, 早上的那頓飯他是永遠也趕不上的。

    初澄起床洗漱完畢, 換上一套舒适的家居襯衫和長褲,到正廳去找點心填肚子,再等着吃午飯。

    “媽。”初澄朝着窗邊安靜看書的金教授問候一聲。

    “嗯。”金教授坐在軟椅裏, 沐浴着和煦的日光,潛心研究詞集。

    初澄直奔擺放茶點的方桌。

    精致的竹編盤子裏裝着尚溫熱的千層鮮肉餅、板栗蓮子酥、孫尼額芬白糕,還有各種各樣的老北京饽饽。只要是初澄在家的時候, 廚房裏幹活的人怕他吃不上飯,都會想着多備些。

    “恩~這個糯米糕好吃, 就是有點噎人。”初澄拎起桌上的玻璃壺,給自己倒杯大麥茶, 用來壓糕點的膩, 喝水時還故意增強存在感, 發出輕而緩的品味聲。

    受到這種小把戲的擾亂, 金教授終于肯分些注意力出來放到兒子身上:“睡醒了就到處轉悠。在外面待得久, 連家裏點心的味道也覺得新鮮?”

    “可不是嘛。轉眼一個學期了,還是家裏舒服。”初澄這話說得未免有些狗腿。畢竟他人在外面的時候,也只覺得無拘無束。

    “別在我這兒貧嘴。”金教授噙笑翻了頁書,“你爸回來了,在書房呢。你閑着沒事的話過去陪他喝壺上午茶。”

    初澄把嘴裏的糕點完全咽下才起身,道了聲“是” 。

    老爺子的書室也在正房,離前廳不遠,幾步路便走到了。淺胡桃色的新中式推拉門開着,從外就能看到內部儒靜風雅的布置。

    初澄規矩地敲了敲門框:“爸。”

    裏面伏案的人擡起頭,朝他笑笑:“進來。”

    初勵寧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已過花甲年歲的人。他的頭發未有大片發白,也不蓄胡須,一張幹淨的臉孔慈眉善目,雙眼炯然有神。舉手投足間淡然自若,一眼便知是個情緒穩定,清逸博學的人。

    此時書房裏點着倒流香,輕薄煙氣如同水霧般袅袅流瀉,散着宜人的松塔味。桌面上擺着老爺子的新書手書稿。在電子錄入的時代,他偶爾還會寫些手書,既可以一邊創作,也可以一邊練字。

    “昨天回來的?”初父正準備煮水。他一向喜歡在這個時間飲茶,覺得茶葉清香能夠使人平思靜緒。

    “是,昨天下午,那時候您不在家。”初澄上手代勞,邊清洗茶具,邊問起父親此次的旅途是否順利。

    父子兩人就着話題随意聊上幾句,都是些閑時無關緊要的事。直到初先生主動開口問詢:“你自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

    “您是問我工作上的事嗎?我在學校一切都挺順利的。”初澄兀自想想,沒有什麽特別要說的。平日裏金教授給他打電話總會問起近況,每次也都會和老爺子分享。

    初父平淡地糾正:“我是問你的身體。”

    初澄煮茶的動作一滞。

    不是說好讓我自己來解釋嗎?這明顯是金教授已經告過狀了啊。這下他陷入了完全的被動,腦子裏事先準備好的鋪墊和借口都用不上了。

    “啊……”初澄心虛,“我身體也還好。”

    初先生知道他一時半會是解釋不出來的,也不為難,保持着和顏悅色:“我知道你是不想勞煩我們奔波,但是這種事你總歸要說的。你母親在家裏每天最擔心的無非就是你,結果還被自己的親弟弟和孩子聯合蒙騙,她能不生氣嗎?”

    初澄垂着頭,用小竹夾撥弄茶餅。

    “別擺弄它,都碎了,”初先生制止了兒子搞破壞的手,接着說下去,“你自己也為人師作表率,難道在學校的時候不會教自己的學生一些道理,比如不妄言不說謊不欺瞞父母嗎?”

    “會教……”初澄聽着老爺子的教誨,剛把手撤下茶幾,又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搞起了小動作。他随手捏一片葉子,放進旁邊裝飾用的流水瀑布裏,看着它逐水打轉。

    老爺子雖瞧不見兒子在做什麽,卻也知道他沒有專心聽,無奈地暗嘆一聲。明明都已經走進工作崗位為人師表了,還是和之前的孩子模樣無二,連走神都這麽明顯。

    “和她道過歉了沒有?”初勵寧問。

    初澄輕聲:“道過。”

    初先生又說:“等下再去一次,誠懇些保證你不會再這樣了,好讓她放心。不然說不定她以後時時刻刻都要疑心惦記。”

    初澄的态度不變:“嗯。”

    初先生:“然後去把我的戒尺拿來。”

    初澄心不在焉:“是。”

    “……”書房裏靜了兩秒無人再說話。

    空了幾拍後,初澄恍然回神,“嗯?!您說什麽?”

    戒尺?

    初澄怔然地看向對方身後,那裏的架托上的确擺着一根烏漆發亮的小葉紫檀戒尺,尾部挂着通透的白玉吊墜。

    他已經不記得這根戒尺是什麽時候專門為自己準備的了,只知道幼時鬧脾氣說謊或是調皮搞破壞就會受它的威懾。

    父親一般不會真的動手,除了少數情況,比如被寫進書裏的那一樁。

    那次是他毀壞琴譜,又剪斷了母親心愛的筝弦,老爺子氣急了才狠心抽幾板子。初澄隐約記得當時的自己雖然哭了,卻也不是因為疼,而是又驚又悔。事後他還被父親哄了好久。

    從自己上高中之後,除去每日清掃之外,這根戒尺再也沒被動過地方。老爺子今天怎麽會想起來的?

    “爸,我都這麽大了。”初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親。

    “拿過來。” 對方神情淡然閑适,并無開玩笑的意思。

    初澄沒有辦法,只能挪起膝蓋,直身去取。

    他略垂着頭,端平雙臂,把戒尺奉到初先生面前。區區一截檀木,此刻在他手裏變得無比沉重。

    未等對方說一個字,初老師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泛起緋紅,指腹不安地磨擦着尺子背面刻着的那枚小小的“初”字。

    他的一舉一動盡收初先生眼底。老爺子用指尖撫着鎮紙,在兒子看不到的情況下無聲地揚起唇角。

    養孩子嘛,不僅小的時候好玩,長大了再逗弄也還是有意趣的。只是讓他拿過來都這樣別扭,要是自己真接下來打兩下,他恐怕是要鑽進牆縫裏去了。

    可惜兒子長大些以後,為了給他留下隐私空間,自己已許久不動筆去記他的點滴,不然這素材不是又有了?

    “為人師最重要的就是要端正自己。之前你正式參加工作的時候,我本想着讓你把它收起來,就算作為身份轉變的紀念。現在從你這副随心所欲的樣子來看,我還是得留着,搞不好以後還用得上。”

    “我沒有随心所欲~”

    父子二人僵持半分鐘。初先生舍不得讓他舉得手酸,悠悠道:“這次就罰你親自把它擦一遍,然後放回去吧。”

    “爸……”初澄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您怎麽這樣啊。”

    “小澄,聽說你生病的時候,我正在外地開會。想到你剛做了全麻手術,躺在病床上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動,你知道我有幾個晚上沒睡好覺嗎?”

    初先生從不疾言厲色,嗓音永遠那樣溫和。一位慈父既心疼自己的孩子孝順懂事,又怪他剛離開家裏就學會瞞着父母,報喜不報憂。

    心裏堆積的情緒過于複雜,最終他選擇以玩笑的方式,讓始作俑者難受了半分鐘。

    初澄氣悶卻又無奈,放下尺子,苦笑道:“害您擔心是我的錯,您還是喝茶吧。”

    他倒出兩杯熱茶,端杯時卻被父親攔住。

    初先生:“不用陪着了,你又不愛喝這個。還沒吃飯吧?小心空腹喝綠茶傷腸胃。”

    “是,那我先出去了。”初澄正欲站起身,餘光見主座上的人還有動作,便停下來耐心地等着。

    果然老爺子又繼續說道:“今早你母親和我提起,說你上班以來一直很受一位前輩同事的關照,生病期間他幫了不少忙,而且家也在北京。”

    初澄:“是。”

    “聽說他的父母常年居住在國外,這邊的家裏只有兩個姐姐。我們準備了些致謝禮物,但親自登門有些不妥,你找個時間替我送過去吧。? ”

    這些事都是之前喻老師和金教授聊天時說起的。他應該沒有想到會被細心記下來。

    “不用這樣鄭重其事吧?”初澄想了想自己與喻司亭的關系,至今為止都還保持着輕松随意的氛圍。

    初先生端着茶杯,微笑道:“我要表達感謝的是他在亭州對我妻兒的照拂,如此行事也是該有的禮貌。至于其他的,比如你認不認同他的人品,想不想和他往來,以後會不會請他來家裏做客,都屬于是你的私人交際,我又不會幹涉。”

    “嗯。”初澄遲疑片刻後同意,“那我事先向他打個招呼。”

    初先生點頭:“去吧。 ”

    初澄站直身體,朝着座上人略俯了俯身,然後離開茶室。

    他回自己房間,摸出手機措辭許久,用來解釋清楚事情原委,然後才發送給喻老師。

    片刻後,收到對方的回複。

    [當然,你随時可以來。]

    初澄身負着父親的囑托,想及時确定下準确的登門日期,接着打字。

    [明晚方便嗎?如果行的話把地址發給我吧。]

    喻司亭直接發來定位,附帶着另外一條消息。

    [剛好明天我要出門買些東西,需要的話我可以去接你。]

    [初澄:不用麻煩了,我們就在商場見吧。]

    [喻司亭:好。]

    看完消息,初澄放下手機,仰身躺倒在床上。

    他之所以和對方約在商場,是還想再在初老爺子的禮物裏增添一些,也向曾經炖湯給自己的那位營養師表示感謝。

    至于具體送阿姨些什麽,還是問了喻老師再決定吧。

    初澄正思索着明天的事情,突然覺得身下有些硌痛,探指去摸,才發現是自己剛才不留神,順手把那根戒尺從書房裏帶了出來。

    一想起剛才的尴尬,這東西便越發的不順眼。初澄皺了皺眉,幹脆由着性子胡亂一扔,把它丢向了沙發。

    作者有話要說:

    喻司亭:原來煲湯的人有禮物,那我可以要你的專屬戒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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