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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風筝
    小風筝

    第二天一大早,程霧宜就出發回了南淞。

    新一周的排班表又出來了,科室很貼心地沒有給程霧宜排太多班次。

    女人這周的主要任務是跟進現有病人的情況。上次程霧宜拿到溫笑笑的腦圖和漢密爾頓量表之後,曾經建議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希望溫笑笑能住院治療。

    但溫母不願意,程霧宜征求了溫笑笑的意見之後,發現小姑娘也對住院有些排斥。

    于是程霧宜給她開了些藥,叫她們務必一周來複診一次。

    這回溫笑笑的情況比上一次更加嚴重,右腕上的自殘疤痕比上次更嚴重了。

    程霧宜這次态度強硬起來,說服溫母給溫笑笑辦了住院。

    晚上是程霧宜值夜班。

    精神科男護士和男護工的比例都是全院科室裏最高的,有些時候精神病人病情發作時,光靠她們這些女人是真的沒辦法控制住。

    夜裏,四十五號床的病人突然發病。

    男人從病房沖出來,越過門禁就要朝窗戶跳下去,嘴裏還念念有詞說着:“飯燒糊了,飯燒糊了!!!”

    “狗男女,我殺了你們!!!”

    程霧宜第一個沖過去,男人身強力壯,大手揮過來,直接就将程霧宜扇倒。

    護士站的男護士們随後趕到,衆人一起合力,這才将男人從窗臺上救下來。

    程霧宜被那一掌扇得整個人腦子發懵,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言語安撫,藥劑注射,将男人病情處理好,已經是夜裏快四點鐘的事情了。

    但這并不算完,有時候一個人的躁動會影響全病房病人的情緒波動,程霧宜拿上病歷板,一個一個病房挨着從窗口觀察情況。

    走到最右手的病房時,門突然開了。

    溫笑笑穿着病號服,臉上的淚痕明顯。

    “程醫生。”小女孩拽着程霧宜的白大褂口袋,恐懼地朝她懷裏鑽,“剛剛發生什麽事了?”

    程霧宜哄她:“害怕啦?我叫護士阿姨過來陪你?”

    溫笑笑點點頭又搖搖頭。

    程霧宜有點拿不清她這是什麽反應,于是轉頭去護士站想找個女護士。

    卻被溫笑笑一把拉住。

    “程醫生,你不害怕嗎?”溫笑笑問出聲,但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可笑,又問,“你怎麽想着要治神經病啊?”

    回想起什麽,程霧宜臉色突然有些冷。

    女人和藹地摸了摸溫笑笑的頭,并不打算瞞她,誠實回答道:“為了一個我那個時候喜歡的人。”

    溫笑笑拽着程霧宜白大褂的手更用力了:“那程醫生,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程霧宜苦笑着搖了搖頭:“早就不在了。”

    女人溫柔地摸着小女孩的頭,不着痕跡地治療她:“所以笑笑,人都是要為自己活,外人強加給你的,都不重要。”

    “——包括你媽媽,明白嗎?”

    “……”溫笑笑驚恐地盯着程霧宜,好一會兒才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程霧宜關上房門就繼續往前走。

    只是又想起六年前的夏天。

    程霧宜不禁在心裏辯解,其實也全然是為了他。

    她大學的第一個專業是父親挑的,第二個專業是為了他轉的。但如果不是自己喜歡,她恐怕也不會這麽吃力不讨好地從經濟轉醫學。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初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治愈他,卻沒想到——

    程霧宜第一個療愈開解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南大一院的夜班是早上七點結束。

    晨會交接完之後,程霧宜拖着疲憊的身子去吃早飯。

    食堂裏,正好碰上一大堆跟她一樣剛下夜班的黑眼圈大軍。

    程霧宜打了碗小米粥,閉着眼睛一口一口吃着,她實在太累了,頭一直控制不住地點着,小雞啄米似的,都快要點進粥碗裏了。

    蔣平章昨晚也是神經外科當值的夜班,看見程霧宜一個人坐在角落,随即端了餐盤走過去。

    “阿霧!”男人坐下來,看見她的瞌睡模樣笑了下,正準備打笑她幾句,卻見女人手背上有幾道很明顯的紅色抓痕。

    “又被抓傷了啊?”蔣平章一臉擔憂道。

    程霧宜看向自己的傷口,哦了一聲,将受傷的左手從餐臺上放下來,無所謂道:“沒事兒,習慣了。”

    兩人吃完了飯,便一齊往外面走。

    程霧宜剛剛喪父,蔣平章在旁邊賣弄耍寶逗她開心,給她各種科室八卦。

    比如生殖健康科的劉主任剛給市長的小兒子割完包皮,術前緊張到要去廟裏拜神仙老爺。

    比如骨科最近引進了一位從國外回來的醫師,姓岑,很帥,正好就是今天履新。

    骨科就在一樓,蔣平章看了看手表建議道:“反正咱們正好下班,阿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們科室的護士小姑娘一早就去了。”

    程霧宜打了個哈欠,從小到大,她好像都對帥哥脫敏。有看男人這功夫,她寧願去睡覺。

    見程霧宜興趣不大,蔣平章于是又道:“聽說醫院附近新開了一家本幫菜館,新店開業,晚飯打七折,要一起去嘗嘗看嗎?”

    “這個可以有。”程霧宜笑,打開手機app開始訂位。

    蔣平章不知想到什麽,斟酌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你晚上有空嗎?”

    女人正在手機屏幕上點選,聞言有些狐疑地擡頭:“有啊,平章你怎麽這麽問?”

    “也沒什麽。”蔣平章有些語塞,但還是試探道,“就是你以前晚飯時間都是給葉晟的,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在外面吃過飯了。”

    程霧宜:“……”

    蔣平章終于将意圖道明:“阿霧,你跟葉晟是分手了嗎?”

    女人一噎,好看的狐貍眸子微微眯起來。

    “我也不知道。”

    結束完父親葬禮,從岷安鎮回來以後,程霧宜有好幾天都沒有跟葉晟聯系。

    葉晟發微信過來,她也并不太想回。

    對于岷安鎮的人來說,程霧宜已經算是個徹頭徹尾的外鄉人。一整場儀式下來,程霧宜沒少吃暗虧,葉晟在一旁,其實倒也還算是護着她。但更多時候,并不能給她什麽幫助。

    一整場葬禮,需要程霧宜這邊出力的,基本都是蔣平章來。程霧宜回想起來,真誠向他道謝:“謝謝你平章,沒有你,事情也不會結束得這麽順利。”

    蔣平章擺擺手,開口道:“真要論起來的話,最應該謝的應該是景峥。”

    程霧宜垂下眸子:“平章,你以前跟他那個人很熟嗎?怎麽好像,你是在替他說話?”

    “……”從小和程霧宜一起長大,蔣平章算是最了解她的人。男人想了想,還是問道,“還有,阿霧,我一直想問,為什麽當時在葬禮上,景峥要說他是你哥……”

    “話是他說的,你問我幹嘛?!”程霧宜一下就變了臉色,“平章,你要是真這麽好奇的話,就自己去問他。”

    “好好好,我不問不問。”程霧宜一點就着,蔣平章有些慌。他知道她一向性格都軟,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突然發火,只好有些慌亂地哄道,“阿霧你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

    精神衛生科在十樓,蔣平章借口順路,就一直送程霧宜到門口。

    門口,護士站的櫃臺裏沒人。這會兒正是白班夜班交接,門診剛開門的點,醫生護士還有護工正圍在候診大廳裏,叽叽喳喳交頭接耳着。

    有個站在分診臺的小護士這時扭頭,看見程霧宜,眼睛立刻放光,朝她招手道:

    “程醫生,你可來啦!葉先生等你好久了呢!”

    程霧宜腳步一滞,側頭朝人群中心望去,目光正好和葉晟對上。

    只見葉晟穿一身西裝,頭發精心上過蠟,手腕還挂了個公文包。男人手上捧着一大束火紅玫瑰,朝程霧宜走過來。

    “阿霧。”葉晟開口,語氣裏盡是歉意,“你理理我吧。”

    師兄魯健在旁看熱鬧很久了,這時從人群中竄出來,替師妹興師問罪道:“我說葉公子,你居然敢惹我小師妹不高興!我代表我們精神科一整個科室,對你進行強烈的譴責!”

    葉晟連忙點頭,只說師兄教訓的是。

    魯健又走到程霧宜跟前,當起和事佬:“阿霧,受什麽委屈了,跟師兄說,師兄幫你揍這臭小子!非要打得他屁股開花!”

    話雖是這樣說,程霧宜當然知道魯健不可能動真格。

    葉晟當衆這樣,程霧宜頗有點下不來臺的意思。蔣平章看出她的為難,張口正準備幫她說話,就聽有小護士喊了句——

    “李主任來了!”

    精神科科室門口,李家棟拎着包進來。

    “老師好。”程霧宜率先恭敬打招呼。

    李家棟指着葉晟,教訓道:“一大早上的,你弄這出是什麽意思?這是醫院不是戲臺,門診馬上就要叫號了,這是病人看見了影響多不好。”男人神态威嚴,又看向程霧宜,“你們倆個,一起到我辦公室來。”

    主任醫師辦公室裏,李家棟先是嚴厲批評了葉晟,一是為他剛剛在醫院整的這一出,二是為他在岷安時不作為的表現。

    “葉晟,你爸媽就是太寵你了。”李家棟指着葉晟的鼻子罵,“你出生在城市,從小沒吃過苦,爺爺奶奶去世,你也都只是跟在父母身邊,不用承擔什麽,城市也沒農村有那麽多規矩。你說說你,但凡你出發前問一下流程,也不會這麽丢人現眼,也不至于去上廁所還要人帶。我要是阿霧,晾你一輩子都是輕的。”

    看起來是在罵葉晟,程霧宜心理清楚得很,李家棟只是在做給她看。

    果不其然,李家棟弓下半個身子來:“阿霧,老師幫你出氣了。你以後什麽都不用擔心,我親自替你看着這小子。”

    程霧宜:“……”

    葉晟手上的那束玫瑰花最終還是到了程霧宜的診室。

    白天程霧宜在補覺。

    手機接二連三地震動,女人皺着眉頭,閉着眼睛只伸出一只手找手機。

    她睡眼惺忪,盯着屏幕上的消息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電話已經又一次打了進來。

    程霧宜認真聽着,連續嗯了好幾聲,然後挂斷了電話。

    醫生休息室是上下鋪。

    程霧宜躺在下鋪,看着上鋪木板的紋路,呆了好一會兒,最終又拿起手機,決定看在老師的面子上,再給葉晟一次機會。

    她給葉晟打了個電話。

    “阿晟,你能陪我去一趟雲嘉嗎?”

    最近臺風登陸,沿海一帶都在下雨。

    雲嘉市市公安局門口,臺風過境後的地面,梧桐葉子被打落一地,一輛豪車就隐秘地停在大樓角落。

    位置低調,那輛車卻并不低調,挂着的車牌是雲嘉拍出天價的那張連號車牌。

    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撐傘下車,小心翼翼地打開後車門,将那對豪門姐弟恭敬迎下來。

    景桢踩着雙恨天高,率先下了車。

    仆人給她撐着傘,女人抱着手,看着她這個六年沒見的弟弟。

    景峥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穿西裝,他現在是徹底褪去了少年感,青澀和幹淨一點不剩,身上的這件西裝更能精準襯托出他如今那種寬和卻又高傲的精英氣質。

    加州的陽光劇烈,相比六年前景峥出國那會兒,他黑了點,但和其他人相比仍要白得多。

    男人很高,司機要踮着腳給他打傘。景峥弓着身,禮貌地從司機手上接過長柄傘:“我自己來就行。”

    黑色的雨布下,姐弟倆跨上公安局門口的臺階。

    “要不是為了你媽媽,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回雲嘉了。”雨幕下,景桢先開了口。

    景峥沒說話,邁開長腿安靜上着臺階。

    “奶奶一直念叨你,你公司要是沒事的話,能不能抽空回趟家?”景桢問道,“你放心,奶奶她現在在療養院,你不會見到不想見的人。”

    景峥笑:“沒什麽不想見的人,放心好了,我會去看奶奶。”

    見景峥态度松動,景桢試探性又問道:“還有件事。你知道的,奶奶很信佛。之前龍元寺的住持說,奶奶和……”女人說得很隐晦,故意略掉名字,“佛緣很深。奶奶也總是念叨她,她等下不是也要來嗎?你能不能——”

    “——姐,這個沒得談。”男人簡單打斷她,直到進了接待室都沒再說話。

    六年前,因為捅了程大有的那一刀,袁豪終于重回社會視線眼中,塵封停滞多年的謝遠婳被謀殺案也得以重新偵辦。

    當年專案組的成員如今多數已經分散在各個部門。市局接待室裏,一位市局的高級警官接待了兩位。

    一同接待的還有從轄區派出所過來的林明達,雖然現在他已經退居二線,但他當初是謝遠婳案的主力偵辦人員,所以現在主要做一些協調溝通工作。

    接待室裏,林明達給景家姐弟倒了茶水,剛一坐下來,就聽門口傳來敲門聲。

    程霧宜站在門外,看見坐在屋內的景峥,一下子愣住了。

    女人穿淡藍色襯衫,下身是條白色的百褶裙,長發發梢微微打濕,像一朵淡雅的栀子。

    “林警官。”她問開門的林明達,“不是說是我父親的案子有新消息了嗎?”

    林明達嗯了一聲,指着景峥道:“小景,也是受害者家屬。”

    程霧宜:???

    因為謝遠婳的案子案情過于重大,謝遠婳作為景豐的前妻,同時又是雲嘉最負盛名的畫家,身份特殊,所以案件并未向社會完全披露公開。六年前袁豪刺傷逃逸時,在景豐的要求下,公安局對兩個案件的受害者家屬采取的隔離告知的方式,警察只通知了程霧宜袁豪此人的高危性,并未告訴她袁豪的另一個身份——

    謝遠婳案的犯罪嫌疑人。

    但現在做主的人是景峥了。

    景峥媽媽的事情程霧宜是清楚的,只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殺害景峥媽媽的人,原來就潛伏在他們身邊如此之久。

    “按照死者兒子的意願。”林明達坐在沙發上,嚴肅說道,“以後我們有什麽消息,都會一起通知兩位。當然,如果二位有什麽訴求的話,也是互相商量,一起告訴我們。”

    景峥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這樣也省得您通知兩次。”他裝作不經意地看向程霧宜,“你說是吧,程小姐。”

    程霧宜握着茶水紙杯,還停留在知道袁豪另一個身份的詫異中。

    直到景桢在一旁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忙點了點頭。

    警階稍微高點的警官這時開口:“那我就切入正題了,找二位來,主要是因為我們最近的天眼系統在雲嘉一個高速路口發現了袁豪身影。”

    林明達配合着拿出一張etc收費處的模糊監控截圖。

    “我們已經安排了專人到各個可疑的地點排查,現在是盡告知義務。”林明達道,“至于找程小姐來還有一件事,您父親亡故,有些資料需要變動,我們需要您親自來一趟簽字。”

    程霧宜點頭,跟着林明達出了接待室。

    再出來時,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程霧宜簽好各種資料,搓着手上的紅色印泥痕跡,從大廳出來。

    公安局後門,姐弟倆就站在半懸空的玻璃露臺前,也不知道是等車,還是等人。

    看見程霧宜,景桢率先走過來。

    塗有美貌沒有腦子的女人,好像天生不知道尴尬兩個字怎麽寫,直接過來就摟住程霧宜的胳膊,高跟鞋在大廳裏發出的聲音清脆又刺耳。

    比起剛才,她手上多了個便利店的塑料袋。

    景桢從袋子裏掏出個黃色卡通便利貼,撕開包裝麻利地就貼在程霧宜左手、上次她被抓傷的地方。

    程霧宜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有些難為情地連忙擋住自己的左手,局促地對景桢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景桢拜拜手,“阿霧,你等下怎麽回去啊?要不要我們送你?”

    程霧宜看了眼手機:“不用麻煩了,我男朋友等下會來接我。”

    景桢啊了一聲,還沉浸在她有男友這件事。

    景峥這時走過來,他身上有淡淡的柚子煙味兒,不鹹不淡開口道:“還在一起啊~”

    語氣裏除了意外,居然還有一絲揶揄。

    程霧宜攏了攏襯衫袖子:“不關景先生的事情吧。”

    景峥扁了扁唇,掏出手機,在通話界面操作了一陣。

    沒過一會兒,程霧宜的手機響起來。

    是一則歸屬地來自南淞的電話。

    “沒換手機號啊。”景峥于是挂了電話,“我也沒換。”

    “這樣挺好的。如果以後警方再有消息的話,還希望程小姐通知我。有什麽袁豪的消息,我們也可以多交流。”景峥的話聽起來沒有任何情感起伏。

    “交流什麽?”程霧宜揚起臉,“誰遇見他誰就先報警,這麽簡單的事情也需要交流嗎?”

    景峥沒話說了。

    等了一會兒,一輛白色轎車停在露臺前。

    程霧宜連聲再見都沒有跟兩人說,直接撐傘走了出去。

    景桢還在驚訝于程霧宜愈發令人驚豔的美貌,在門口喋喋不休着說人比人氣死人。

    景峥嫌煩,走到露臺外面。

    景桢想起什麽,伸手讨道:“剛才去便利店幫你買創口貼的錢,二十,還我。”

    “……”景峥嫌棄地瞥了他姐一眼,掏出手機轉賬。

    “也就你能使喚本大小姐我了。哎,我挑的款式好看吧,”景桢邀功道,“黃色布丁狗,三麗鷗旗下的人氣玩偶……”

    男人嘴角逸出點無語:“她不喜歡黃色。”

    景桢:?

    景桢:“卧槽這你都記得啊?”

    為什麽會不記得呢?

    那年他們在南淞市立植物園約會,蚊蟲都往她的黃色裙子上撲。那晚他們回家,她被咬得起了滿腿的風團,甚至連腰上也有,他每天都幫她塗藥,她皮膚嫩,平時他連太用力都不敢,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不然她身上就會有淤青。

    那些蚊蟲叮咬的包,直到一個月以後才完全消。

    他連着給她塗了一整個月的藥,怎麽會忘呢?

    而現在,從露臺望去,景峥認出坐在那輛白色轎車駕駛座上的是葉晟。

    車窗半開,所以景峥能很清楚地看到,男人主動探過身去,幫程霧宜系上安全帶。

    他們靠得很近。

    但他們本來就是情侶,私下裏只會比這種距離更近。

    轎車發動機然後被重新啓動,葉晟熟練地倒車,拐彎,然後加速。

    露臺前正好是一個施工的水坑,車子經過的時候,濺起一排水浪。

    景峥那身名貴西裝被淋得報廢。

    景桢也被淋到點,氣得大罵。

    男人沒說話,只無言地從西裝內袋裏掏出絹帕狼狽地擦着水。

    “小姑娘,脾氣變大了。”

    他半晌從嘴裏漏出這麽一句。

    白色轎車早已消失在雨霧裏,景峥視線卻還沒有收回去。

    他苦笑了聲——

    “就不能再多跟我說幾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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