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楚山野的動作頓住了。
他看了眼周圍, 低聲道:“你回家為什麽不和我說一聲?我陪你回去也好啊,你一個人怎麽......”
“你陪我回去也不會好。”
顧輕言垂眸看着NGU基地的木質地板:“她該打我還是打我,和你在不在場沒關系,而且說不定連你一起打。”
“那你們說什麽了?”楚山野問, “是不是說楚皓的事了?”
顧輕言點點頭:“我和她說我跟楚皓分手了, 她覺得是我的問題才導致我們分手, 我們就吵起來了,之後我又和她說我跟在和你談戀愛,她就徹底瘋了。”
楚山野微微睜大眼睛:“你和她說了?”
“嗯,說了。”
顧輕言的眼中滿是倦意:“再瞞着也沒什麽意思,我心裏藏不住事,總是憋着還挺難受的,而且......”
他頓了下, 有些不自在道:“你也不是拿不出手,一直瞞着做什麽?”
楚山野深吸一口氣,又輕輕抱住了他,聲音有點發悶:“我現在又想哭了。”
“別哭, 沒什麽的, 說都說完了, ”顧輕言摸了摸楚山野的頭發,“沒關系,她不同意就算了,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年輕戀人的心跳聲很大,“砰砰”地撞在他的耳中,像是在和他共享蓬勃的生命力。
顧輕言靠着楚山野, 嘆了口氣:“而且這是我家裏的事,不用別人插手, 我自己來就好。”
楚山野動了動唇,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隊長,隊長?”
杜興賢的聲音由遠及近,顧輕言連忙将楚山野推開,欲蓋彌彰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
楚山野“啧”了一聲:“你來幹什麽的?”
“我來喊你吃飯啊,”杜興賢聽着他的聲音裏有火藥味,有點摸不着頭腦,“怎麽了?你倆在這兒幹啥呢?”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談戀愛,沒看過人談戀愛啊?”
杜興賢的臉有點紅,憋了半天憋了個“哦”出來:“那,那你們還吃不吃飯了?”
“吃。”
楚山野看了一眼轉身飛奔回陽臺的杜興賢,伸手去牽顧輕言:“那只手疼?”
顧輕言将自己的右手遞給了他。
好像他們談戀愛之後就沒怎麽好好地牽過手。
顧輕言這才發現楚山野的手比他的大了不止一圈,恰好将他的手牢牢地包住。
可能是因為平時除了木雕外再沒幹過粗活,顧輕言手的皮膚要比楚山野細膩很多,這會兒被楚山野滿是薄繭的掌心摩挲着,激起了一陣酥癢。
他輕咳一聲,動了動指節:“別牽着了,好怪。”
“不要。”
楚山野回頭看了他一眼:“讓我牽牽。”
顧輕言拗不過他,只能讓他牽着手,一起走到了陽臺。
今晚大概是他來NGU這麽長時間後第一次大規模的室內聚餐。
基地聘請的阿姨不會弄這些年輕人愛吃的東西,一邊吃着水果一邊和程凱聊天,看着這群平日晝夜颠倒的網瘾少年忙來忙去地準備要吃的食材。
平日看上去只會讨論比賽戰術的童然在人工串烤串,宋如修帶着中單和射手給爐子點火,剩下的青訓小孩湊在一起玩switch,幸虧這是獨棟別墅,不然吵都能吵死人,住在旁邊的鄰居三天兩頭投訴擾民。
“小顧回來啦?”
程凱手裏抓着一把毛豆,正剝完了往嘴裏扔:“幸好你回來得早,不然東西全讓他們這幫人吃了。”
“經理,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杜興賢百忙之中抽空磚頭反駁:“學霸現在是我們的團寵,怎麽可能不等他就吃飯呢?”
“你可拉倒吧,”程凱笑罵道,“是誰啊,下午人家洗小番茄的時候你一會兒偷一個一會兒偷一個,偷小番茄的時候你可沒想起來人家小顧。”
“我想他有什麽用。”
杜興賢哼哼唧唧地看了楚山野一眼:“有人想着他呢。”
......
人一生中能記住幾個夏天?
至少對顧輕言來說,他對過去的夏天都模糊了,只能記得住眼下這一個夏天。
六月的X市夏天不熱,空氣中偶爾會傳來有些鹹腥的海的味道。不知是什麽小動物在草叢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繼而是其他戶人家的寵物狗時不時吠叫兩聲,聲音空曠而遼遠。
NGU養的大臉盤加菲因為腿太短被剝奪跳上桌的權利,自己窩在旁邊生悶氣,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飯碗。
杜興賢吃東西太急了,一塊烤肉掉到了地上,他正要伸筷子去撿,一直等在旁邊的貓瞬間抓住了這個機會,猛地向前一竄,一口就要把這塊肉吃掉。
還好杜興賢的速度比他快,一筷子将肉夾走,順帶彈了貓的腦殼:“什麽東西都吃,你不要命啦?”
貓叫了一聲,對他炸了毛,自己跳到旁邊的櫃子上繼續生悶氣。
NGU今晚不止吃烤肉,桌子中間還擺了口鍋,煮着辣鍋底料,不少串在鍋底裏“咕嘟咕嘟”地被煮着,不一會兒就散發出了和燒烤不相上下的香味。
“學霸,沒吃過吧?”
童然給顧輕言介紹道:“出現這種吃法主要是投票的時候投兩邊的人一樣多,有一半人想吃烤肉,一半人想吃火鍋,所以才有了這口鍋,主打一個滿足所有人的要求。”
顧輕言面前的盤子裏已經被人擺滿了吃的,楚山野嘗到一個好吃,就會順帶給顧輕言拿一串,顧輕言吃東西的速度有些慢,所以這些烤串煮串就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一部分,杜興賢忽然敲了敲桌子:“對了,之前不是說咱還有正事要辦嗎?”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罕見地沒有和他拌嘴,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繼而用消毒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動作很輕地将顧輕言的眼睛捂上了。
顧輕言愣了下:“怎麽了?”
這時宋如修悄悄傳過來一個盒子,杜興
賢将盒子擺在他面前後,楚山野才慢慢将手從他眼睛上挪開。
顧輕言剛睜眼,就被一陣熒光藍熒光綠熒光粉的彩燈閃了下眼睛。
“這是我們特意為學霸定制的禮物!”
杜興賢将那些小彩燈挪開,露出了放在最下面的一個牌子。
與其說是牌子,不如說是一個套着卡套的卡片,公交卡大小,上面卻印着NGU的LOGO。
程凱這會兒開口道:“小顧啊,下個月抽完簽,比賽正式開始後,我們可能就要帶着隊員各個城市走,沒法保證每天基地裏都有人,所以就給你特別申請了這個門禁卡,也就是俗稱‘工牌’的東西,這樣你要是來基地住的話就方便一點。”
顧輕言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門禁卡從盒子裏拿出來,這才發現上面印的照片好像是從上次NGU團建合照裏摳下來的,照片清晰,他笑得也很燦爛。
姓名那欄寫着他的名字,生日星座血型這些填的沒有問題,估計是楚山野給NGU的情報。他本以為“職位”裏填的或許是“隊員家屬”一類的話,卻沒想到那裏寫着的還是“顧輕言”。
他是顧輕言,無論在哪裏,無論有多少個身份,都只是“顧輕言”而已。
顧輕言眨了下眼,一股酸酸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他看着工牌旁邊圍着的那圈彩燈,才發現上面寫着很俗套的祝福語,比如“祝你幸福快樂”,“在385個日子裏我給你385種疼愛”,“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類早就被用爛的話,莫名讓他心裏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軟得陷了進去。
“而且今年也是NGU成立的第十年,大家的工牌都是統一重新定做的,留着做個紀念也很好,”程凱說完,有些感慨,“哎,從LPL起家,剛開始也是網吧隊城市隊,一轉眼都這麽多年了。”
“隊長,你快幫學霸戴上。”
杜興賢在旁邊起哄:“戴上了往後咱就是一家人,我們出去比賽的日子就靠你給貓喂飯了。”
趴在櫃子上的加菲似乎聽懂了杜興賢在議論他,于是悄無聲息地跳到地上,又蹦到杜興賢的腿上,伸爪子就開始摳杜興賢的衣服。
“會不會有點太麻煩你們了?”顧輕言對程凱說,“其實……”
“這有什麽可麻煩的?”
程凱擺擺手:“來了就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好擔心的。”
楚山野接過顧輕言手裏的工牌,輕聲說:“我給你戴上了?”
顧輕言看着他的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隊長你怎麽這麽磨蹭啊?”杜興賢看熱鬧不嫌事大,第一個開始起哄,“別跟戴婚戒一樣,這不就戴個工牌嗎?你看看你哎呀呀呀。”
被他一帶頭,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也跟着鼓掌歡呼起來,就好像楚山野真的在給顧輕言戴戒指。”
顧輕言還好,但楚山野臉紅得像顆熟大了的番茄,耳朵也像是要滴血一樣,抓起一個靠墊就往杜興賢身上扔去,咬牙切齒:“別逼我在大喜的日子裏揍你!”
杜興賢猛地起身躲開他的抱枕,貓從他腿上掉下去,“嗷嗚嗷嗚”地罵了半天髒話。
家政阿姨原本坐在不遠處刷短視頻,看見這邊的騷動後連忙開口:“別把墊子搞上油,好難洗!”
很吵。
空氣中浮動着燒烤和煮火鍋的油煙味,窗簾上被人投影放着電影,但音樂聲淹沒在了鬼哭狼嚎的打鬧聲中。
很吵,但顧輕言很喜歡。
或許夏天就應該是這樣吵吵鬧鬧的,甚至連熱汗黏在皮膚上都變成了回憶中的一部分。
他正低頭看自己胸前的工牌,身邊忽地靠來一片熱源,緊接着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他臉頰上。
楚山野從口袋裏掏出了他自己的工牌,和顧輕言的擺在一起:“你發現了什麽細節沒有?”
顧輕言仔細地看了片刻,這才看出來兩個卡套好像是情侶款:“這是……海綿寶寶和小蝸?”
“對呀,”楚山野說話是尾音上翹,像是在和主人讨賞的小狗,“上次不是說了嗎?如果我是小蝸,你就是海綿寶寶,所以他們征集卡套創意的時候我就要求把海綿寶寶和小蝸印在上面。”
他頓了頓,輕咳一聲,語氣中多了幾分赧然:“以後……以後我戴着這個卡套去比賽,就像是你陪在我身邊一樣。”
“我陪在你身邊有什麽用?又不能給你加buff。”
顧輕言這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原本已經down到了極點,而難過卻在剛剛被驚喜沖散了。
就好像失去了一個家後,又忽然擁有了另一個家。
童然在安撫炸毛的加菲,杜興賢和青訓小孩去搶最後幾份肉串,好像沒人注意到他們。
顧輕言微微揚起頭,趁着楚山野不注意,在他唇上親了下。
楚山野又開始臉紅了。
“哎,這位同志,”他故作嚴肅,“注意影響。”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他的唇角卻怎麽也壓不住上翹的弧度。
顧輕言挑眉,又在他唇上親了下。
他好像很喜歡看楚山野因為自己窘迫的樣子。
顧輕言沒什麽安全感,似乎只有看見對方誠實的反應,他才能确認自己正在被好好愛着。
“這位家屬,”楚山野說,“你再這麽過分我可要不客氣了。”
“不客氣?”顧輕言問,“怎麽才叫不客氣?”
楚山野牙疼似的哼了兩聲,別過頭去:“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一說“家屬”,顧輕言才想起自己剛剛的問題:“為什麽我工牌的職位上還寫的是我的名字?”
“因為……”
楚山野歪着頭,措了會兒詞後才慢慢道:“因為對于NGU來說,你就是你,他們因為你是顧輕言才喜歡你的,而不是因為你在和我談戀愛才接納你。”
“大家都很喜歡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喜歡你。”
楚山野說完,輕輕捏了捏顧輕言的指節:“所以開心一點,這麽多人都覺得你很棒,說你不好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顧輕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以後NGU也是你的家,大家都是一家人,”他說,“我永遠在你身後呢,別怕。”
***
楚皓坐在病床上,有些煩躁地翻看着手機。
其實他平時看手機不會這麽頻繁,但現在他心裏又慌又怕,還坐在床上不能動,所以心裏的焦慮只能靠不停翻手機緩解。
屏幕上方彈出來一條微博的彈窗,他順勢點了進去,卻發現是顧輕言發微博了。
【@相顧無言: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祝NGU十周歲生日快樂[太陽][圖片]】
圖片裏是一張工牌,上面寫着顧輕言的名字星座和生日,還有一條特殊的工號。
微博剛發了五分鐘,下面的評論區就被聞訊而來的NGU粉絲占領了。
【@王者別出你
那破皮膚了:NGU 10周年快樂!!!】
【@優化婉兒新皮:NGU十周年給編外人員發工牌,個中原因引人深思[沉思][并不簡單]】
【@咚咚咚咚牆:據我所知NGU基地大門靠刷工牌才能進,估計是為了方便顧老師進基地吧,進基地找誰呢?】
【@吃點好的:工牌(劃掉)家屬證(正确)】
楚皓越看臉色越難看,正要切走眼不見為淨,卻看見他弟弟剛剛轉發了這條微博。
【@NGU.野y:嗯,快樂。//@相顧無言: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祝NGU十周歲生日快樂[太陽][圖片]】
顧輕言的微博評論增加速度已經算快的了,而楚山野微博評論數量的增速卻還要更快:
【@我大學生你讓讓我:別美死你了我說】
【@筆袋筆袋:八分鐘前杜興賢也發了工牌照片,你要是和顧老師清清白白你就去轉發杜興賢的微博】
【@我沒什麽可說:嗯嗯嗯好了知道了以後你倆一家人了好煩啊哎呀怎麽上個微博也有人秀恩愛】
【@伯牙絕弦:已閱,百年好合】
楚皓把手機鎖了,“砰”地一聲丢在了床頭櫃上。
姜明玉和楚躍進推門恰好推門進來,楚皓立刻坐直了身子,緊張道:“醫生說我的腿怎麽樣?以後還能正常運動和走路嗎?”
姜明玉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楚躍進。
楚躍進嘆了口氣:“皓皓,醫生說你的腿要是好好養,恢複走路是有希望的,但如果要跑的話,可能……”
楚皓怔在了床上。
他醒來時本以為就是簡單的左大腿骨折,養幾個月就好了。可當他問護士自己什麽時候可以下床時,護士卻避而不談。
他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腿可能出了問題,連忙讓爹媽去問醫生,而直到今天他才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簡單來說就是他殘疾了,左腿廢了,養得好能走路,養不好就只能坐輪椅了。
他猛地咆哮了一聲,發瘋似的要從床上下來,卻被楚躍進按了回去。
“不是說能做手術恢複嗎?”他看向楚躍進和姜明玉,“我要做手術,我不怕疼了,我要做手術,我不要當瘸子!”
“皓皓,現在你爸的生意不景氣,年初貸了一大筆錢,現在還沒周轉完呢。”
姜明玉的手揪着被單,面上滿是心疼和為難的神色:“手術要三十多萬,咱家一下子拿不出這麽多錢。”
“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咱要不算了吧,媽媽現在懷着三寶,你弟妹出生的時候還要用到一大筆錢呢。咱請個護工來,每天複健,說不定就能把腿養好,能下地走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