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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第31章

    柳筝拉拉他的手:“和我?說說呗, 你有沒有什麽好朋友?我聽說你們這樣的世家子弟都是牽一動十的,甚至要從小牢記誰是誰家的人,誰家又和誰家是什麽關系,這?是真的嗎?”

    “嗯。”宋硯在她面前坐下了, 不太甘心地看了眼她張合着的唇, 轉而去看花房前的竹簾, “但我?沒什麽朋友,和族中子弟也并不熟識。”

    “他們不喜歡和你玩?”

    “我?讨厭他們。”

    柳筝來了興趣, 捧着下巴問:“為什麽?”

    “就是讨厭……”宋硯沉默了會?兒, “我?小時候,被一位堂弟推下水過。”

    “多大的時候?”

    “五歲。”

    “這?麽小?”

    宋硯垂眸揉弄着她淡粉的指尖:“我?是長房嫡孫,自出生起便被冊封為定國公府世子,年年各宮各院都會?送來許多賞賜。那年冬天有好多人圍着我?,祖母讓我?坐在她身旁等?各房人來請安問候。那位堂弟比我?小半歲,看到?我?項上禦賜的珠串嚷着想要。”

    “嬸嬸捂了他的嘴,他哭得厲害,我?便把珠串摘下送了他。我?那時也不懂事?……我?是想哄好一個愛哭的弟弟。看他笑,我?也高興,我?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第二日祖母放我?和同族的小孩子一起玩, 大些的孩子偷偷領我?們到?湖邊上拿石子砸冰面,堂弟跟着我?, 一定要我?帶他玩。”

    “大冬天的,他把你推下去了?為什麽要推你?”柳筝不解, “你并沒有欺負他。”

    “因為那個珠串。那是禦賜之物, 不可輕易贈人, 但我?開了口,祖母礙于顏面不好駁斥。那房叔嬸回去後将堂弟打了一頓, 罰他跪到?半夜。堂弟因此?記了我?的恨。他央我?帶他砸冰,沒人的時候推了我?一把。我?被救起後大病一場,從此?祖母再不準我?與同族子弟長久待在一塊了。再大了一些,也不許我?上族學,讓我?父親專為我?請了翰林學士做老?師。”

    柳筝翻手覆上他的五指:“你那位堂弟心也太狠了。”

    宋硯斂眸:“他太小了,不懂事?而已。小孩子的愛恨反而要簡單得多。他以為是我?害得他被罰,所以想報複我?。我?因為差點殒命湖中,祖母勃然大怒,查出是他後斥責了那一支脈的幾?房人。他父母為賠罪,将他綁了送到?祠堂,打了足足二十鞭。我?不曾告訴過你,我?先前背上的傷,便是家法?鞭傷。”

    柳筝呼吸微屏:“家法??”

    “嗯。是不是挺可怕的,那麽粗的鞭子,打在一個小孩子身上。他還不到?五歲。”宋硯笑了笑,“你那時問我?是怎麽傷的,我?怕吓到?你,沒敢告訴你。我?們這?樣的人家……”

    柳筝握了握他的手,想給他點寬慰。

    宋硯頓了許久,才語氣平常道:“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祖母仍未息怒,直到?我?醒來,她管不上別人了,才終于有人敢為他松綁。我?有太醫為我?診治,他們就算找再好的郎中也沒幾?個敢為他盡心救治。沒過半年,堂弟夭折了。畢竟他那樣小,還沒有五歲大。”

    柳筝忍不住皺眉道:“小孩子是該罰,但罰得這?樣狠……大人沒教好,該重罰大人才對。”

    “他父親早先便已負荊自請刑罰,祖母沒允……底下人揣度一番便明白了,祖母是一定要罰堂弟。沒了辦法?,才把他綁去的。送去之前,他們已将他罰過一遍了,以為祖母會?看在這?份上輕饒一番。”宋硯氣息輕顫,“他父親也未落得什麽好結果,族裏找理由收沒了他們的産業,堂弟那半年是一直拿湯藥吊着命的。後來他家中四處借不到?銀子,只好斷了他的藥。”

    “有的人生下來便有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宋硯擡眸望着她,“筝筝……”

    柳筝被他望得心尖顫了下。她起身在他面前蹲下,伸臂抱住了他。

    宋硯依戀地感受着她的懷抱,柳筝拍了拍他的背:“你沒有錯,說到?底是這?些大人太壞了。你也受了害,才五歲就掉進冰窟窿裏,多遭罪。”

    “我?若不是這?樣的身份,或許就沒這?樣的事?發?生。我?那時太無知了。”宋硯閉了閉眼,“從那之後我?便不敢依自己本心本願做事?了。祖母要我?如何,我?便如何。至少這?樣不會?害死?不相幹的人。”

    柳筝聽?得心裏不太好受,拍了拍他的後腦:“都過去了,過去了。”

    宋硯抱緊她,忽然哽咽了一下:“過不去的。我?活着一日,這?些事?便有一日過不去。我?再忍不得了。我?要救我?娘親出來,只要救了她,我?與他們再沒幹系了。”

    “你如今這?麽厲害,一定能的。你娘親她……”柳筝猶豫了下,“她怎麽了?”

    宋硯摟她肩膀的手抖了抖。他緩了又緩,聲音還是啞得厲害:“她瘋了。生下我?後就瘋了。是我?害她瘋的……如果沒有我?,她或許能好好活着,不會?被我?害得那樣慘。筝筝……我?難受。”

    宋硯覺得無助,心口一陣一陣的絞痛。那種渾身脫力的感覺再次襲了上來。他把臉埋進她肩窩裏,眼角滾出的淚洇濕了她的肩膀。

    柳筝實在不會?安慰人,哄小孩子似的哄他:“不哭不哭,不難受不難受。不哭了噢。”

    “就是難受。”宋硯臉靠着她頸側,緩半天情緒才平靜些,勉強道,“她恨這?世上所有男人,包括我?,她接受不了生下了我?這?麽一個東西。他們說,她見到?我?的第一眼,是想把我?吃回肚子裏。她就是那時瘋的。”

    宋硯忍了又忍:“你,你怕不怕?”

    “怕什麽?”

    “我?這?些事?……聽?起來,是不是都很惡心?”

    “你又不惡心。”柳筝撫拍着他的背,臉靠了靠他的臉,“看你難受我?也有點難受。”

    柳筝自認為見過不少髒污事?,但沒想到?有些表面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地方,藏的污、納的垢半點不比陰濕角落裏少。想想也是,連章鶴那種人都能登廟堂之高這?些年,這?種地方能幹淨到?哪去?

    “我?有點不明白,你母親既與你父親不和,當初為何要成親?”柳筝皺起眉,“硬生生結成了一對怨侶,害苦了你母親,也害了你。”

    雲家也是顯赫人家,他的生母更?是貴為昭臨郡主?。他們都尚在人世……難道把女兒嫁出去後,便再也不顧她的死?活了嗎?

    宋硯靜靜抱着她,久久未語。

    柳筝垂眸,摸了摸他的耳朵和臉頰:“抱歉,我?不該多問的。”

    宋硯搖了搖頭?:“你想問什麽都可以問,我?對你永遠無所保留。我?在想怎樣說可以不吓到?你。”

    “我?沒那麽不禁吓。”柳筝用指腹擦去了他眼角的濕意,“我?見過的大風浪多着呢。”

    宋硯揪緊了她的袖子,總覺得筝筝說的大風浪沒他想的那麽簡單。他對她也有許多疑問。

    “我?母親,在閨中失貞,事?情意外洩露,被迫嫁給了我?父親。雲家覺得她丢了他們的臉面,承諾只要國公府願意娶她,壓下醜聞,之後如何處置對待她,他們一概不問。随我?母親嫁入國公府的還有數十萬兩的嫁妝,國公府答應了,雷霆手段下至今無人敢傳當年雲家之事?。為了臉面,雲家人可以眼睜睜看我?娘親被逼瘋逼死?。就為了臉面。”

    柳筝氣得直發?抖:“憑什麽。失貞?什麽叫失貞,貞是什麽?他們幹的樁樁件件,哪一樣不比男歡女愛髒得多!為着幾?句傳言,什麽香的臭的臉面,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到?底誰瘋了?!”

    宋硯反過來安撫她,揉着她的後頸想她放松些。他輕聲道:“我?恨這?世道。待一日,便恨一日。我?娘親不該活得那樣苦。”

    宋硯的話招得柳筝也要落淚了。他的娘親不該活得那樣苦,她的娘親也不該活得那樣苦!這?世道要有的女人為所謂的貞潔死?,又要有的女人靠出賣所謂的貞潔活,到?頭?來怎樣都是她們的錯。死?有錯,活也有錯,憑什麽,憑什麽?

    是誰要她們守貞,又是誰奪了她們的貞。是誰先侵犯了她們的身,又侮辱了她們的人格。憑什麽他們扒了別人的衣服,自己卻能衣冠楚楚地活在這?世上!

    柳筝伏在宋硯肩上抽泣起來。

    宋硯從沒見柳筝這?樣傷心過,本就難受着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他小心地攬過她的肩膀,摟住她的腰,将她抱起來。

    柳筝拿他衣服擦眼淚,哽咽着道:“我?也,也恨這?世道。我?恨死?了。”

    宋硯看她眼睛紅紅的,心疼得厲害,抱着她在搖椅上坐下了。他掏帕子給她擦眼淚:“筝筝不難過,不難過。”

    他越說柳筝越難過,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我?沒有娘親了,我?沒有娘親了……我?再也沒有娘親了。”

    宋硯眼淚跟着往下掉。

    柳筝看他流淚,也伸手給他擦臉,抽噎着道:“你不要哭了。”

    宋硯手上的棉帕子就沒停過,擦了她左邊臉,又給她擦右邊臉。他紅了眼眶紅了鼻子,又抱緊了她:“忍不了,你哭得我?心好疼。”

    柳筝捶他一下:“你招我?哭的。”

    “筝筝心疼我?們娘親才哭的。”宋硯一遍遍撫摸她的後腦和後頸,安撫着她的情緒,“對不對?”

    柳筝輕輕點頭?,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溫度。

    宋硯聲音柔緩:“我?現在很厲害了,可以救娘親出來了,只要等?到?一個合适的時機……筝筝的娘親一定很愛很愛筝筝,看到?筝筝現在活得這?樣快樂,她在天有靈,一定會?很欣慰的。筝筝,我?們不難過,不難過。”

    宋硯輕輕地晃動搖椅哄她。

    柳筝真從他的安慰裏漸漸緩過來了。她趴在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莫名覺得心裏很安穩,好多年沒這?種感覺了。

    宋硯一下一下輕緩地拍她胳膊,哼起了一個熟悉卻沒有詞句的歌謠。柳筝揩揩眼角,喚他:“阿墨。”

    宋硯動作僵住了,良久才重新晃着搖椅拍她胳膊:“阿墨在呢。”

    “你也不要難過了。”柳筝摟他脖子,“你娘親也會?很愛你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個這?樣愛她的孩子。”

    宋硯垂眸看她:“真的嗎?”

    “我?當然不會?騙你。”柳筝解下自己的荷包,從裏面掏出一塊糖來,遞到?他嘴邊。

    宋硯張口含下,鼓起了一邊腮,柳筝捏了捏他另一邊腮,笑道:“等?你把她救出來了,我?們把她治好,她會?知道自己有個叫阿墨的好孩子的。你很好很好,誰喜歡你都不奇怪。”

    宋硯貼了貼她的臉:“你也喜歡我?嗎?”

    “喜歡。比剛才要多喜歡一點。”柳筝還靠在他胸口上。情緒大起大落之後她有點累,聽?着他的心跳聲感覺安心得很,她喜歡這?種感覺,以至于有些犯困了。

    本來也該是她歇午晌的時候了。

    宋硯摸摸她的臉:“好筝筝,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宋硯含着她喂下的糖,繼續哼起他已完全記不清歌詞的歌謠,溫柔地哄睡她。

    柳筝額頭?抵着他的下颌,閉上略有些紅腫的眼,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王初翠睡醒一覺起來,下樓先把豆子泡上,又鋤了一會?兒地。正?要去做午飯,看到?辦完事?兒回來的馮策一直站在客房門前撓頭?,也不進去。

    “人不在裏頭??”

    “不在……姥姥也沒瞧見?”

    兩人心裏犯疑,不約而同地看向樓上。

    王初翠擱下鋤頭?:“我?上去瞧瞧。筝筝怎麽睡了這?麽久……”

    馮策覺得尴尬,殷勤地拿上斧頭?去院子裏劈柴了。

    王初翠輕手輕腳上了樓,在門前躊躇一會?兒,敲了敲門:“筝筝,筝筝?”

    喚了幾?次屋裏都沒人應聲。

    王初翠回想這?一下午這?屋裏也沒什麽異樣的響動啊,難不成倆人都出門去了?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

    王初翠心裏沉沉的,直接推門進來了。

    風從花房那吹來,吹得竹簾輕動,簾上花影搖曳。簾前的搖椅上,安睡着一對少男少女。

    少女蜷睡在少年懷裏,手微握成拳搭在他胸口上。少年圈抱着她,臉挨着她的額頭?。兩人眉目恬淡,臉上都透着淡淡的紅,好似從萬物伊始時便已這?樣抱睡在一起了。

    王初翠啞然失笑,看得心裏一片柔軟。還都是小孩子呢。

    她輕步下了樓,對馮策道:“別劈了,他們睡覺呢。”

    馮策鬧了個大紅臉:“睡,睡,睡覺?”

    王初翠大笑:“別多想,睡得熟着呢。過來幫我?燒火。”

    “哦哦哦!”馮策趕緊放下斧頭?洗手,跟着王初翠進了廚房做飯。

    門關上沒多久,柳筝反倒醒了,她想擡手揉揉眼睛,下一刻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身下的人呼吸勻停,察覺到?她在動,略一側身将她抱得更?緊了,臉蹭着她的臉。

    柳筝心髒亂跳了一陣,擡眼看他。

    少年睫毛濃長,鼻梁高挺,唇色微紅。柳筝摸了摸他的臉,又戳了戳他的眼睫。宋硯眉心輕皺了一下,迷蒙地睜了眼。

    柳筝望着他笑,宋硯還不太清醒,忽然啄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柳筝沒能躲開,推着他:“起來。”

    宋硯松了手,手背抵着額頭?,懶懶地看柳筝從他身上起來,去竹簾前拉起了簾子。傍晚時分,橘黃色的夕陽光像層薄紗籠在了她身上。

    宋硯看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好幸福。”

    柳筝正?理着頭?發?,看他一眼,繼續看向窗外。

    宋硯也起身,走到?她身後,握了她還未挽起的長發?和簪子,想給她挽起來。

    柳筝懷疑地問:“你會?嗎?”

    “總能學得會?。”

    宋硯回憶着她每次挽頭?發?的動作,輕柔地繞了兩圈,小心地将簪尖往下挑去。

    柳筝摸了摸,有點歪,但還挺緊實,竟沒扯斷一根發?絲。

    “明日我?為你做根漂亮的簪子。”宋硯将下巴輕搭在她肩膀上,握着她的手,手指往上攀,攀上了她的鑲玉銀鏈。他腕上的鈴铛跟着叮當叮當響動,“最漂亮的簪子。”

    “洗把臉吧,該要吃飯了。”柳筝躲開他湊來的臉,拉住了他的手腕,帶他往樓下去。

    王初翠和馮策正?把飯菜往桌上端。柳筝和他們撞了個照面,立馬松了宋硯的手,臉霎時紅起來。王初翠卻渾不在意:“還愣着?快洗洗手吃飯了。”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柳筝便睡不着了。吃完飯洗完澡等?身上的潮意都幹了,她又回到?樓上去玩顧尋真送她的小玩意兒們。

    王初翠秉着燈來找她,見她那些個小孩子玩意兒鋪得床上到?處都是,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筝筝啊,你真喜歡他了?”

    柳筝正?把玩着一柄兩面花樣不同的小團扇,聞言就勢扇了扇風,沒說話。

    王初翠端詳着那幾?個小鈴铛:“是不是少了一個?寅虎卯兔辰龍……兔子呢?”

    “送他了。”柳筝揪着扇子上的垂絲,“他屬兔子。”

    王初翠早在吃飯的時候就瞧見宋硯腕上的紅繩了。她笑笑:“他知道你會?去國公府參加賞花宴的事?沒?”

    “還沒說。”

    “到?時候,你讓他帶你一同去呗?”

    王初翠還不知道國公府辦賞花宴目的何在,提起這?茬,柳筝心裏有點煩亂。她不高興地看她一眼:“你心裏在想什麽呢?”

    “嗯?我?可沒想什麽。”

    “你打量我?不明白?”柳筝擱下扇子,奪走了她正?掂玩着的幾?個小鈴铛,“他作為東家親自帶我?去,不就是坐實了什麽。你是要他娶我??”

    “唉,這?,也未嘗不可嘛。”

    “斷了你這?念頭?。我?既不可能跟章家認親,也不可能嫁給誰。一輩子不就這?幾?年好活,沒必要為了最後那幾?年天天發?愁。”柳筝把東西一一收拾起來,“姥姥,你回去睡吧。”

    王初翠就知道她不愛聽?這?些,也不高興地觑她一眼,關上門走了。

    柳筝把箱子放回櫃子上,吹了燈醞釀睡意。

    樓下客房裏,馮策剛彙報完今日從外頭?探聽?回來的消息,見宋硯一直把玩着腕上的鈴铛,他壓低了聲音湊上來道:“莊子裏的人又換了一批,裏頭?有雲府的人。爺,他們這?次會?攔着我?們嗎?”

    “怎麽不會?。一定要做萬全的準備,路上每一個關卡都要密切注意。他們最怕把事?鬧大,那我?們就把事?捅上天。”宋硯讓他把城防圖拿上來,點了上面幾?處官道和驿站城壕道,“你今晚再去探探這?幾?個地方,摸清楚底細。具體他們什麽時候動念頭?還不知道,但應當快了……祖母的耐心一向很差。”

    “一旦有了風聲,我?們就啓動計劃。”馮策抿唇,記下那幾?處地方後收起了圖,“那爺您快歇息吧,我?先去了。”

    馮策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宋硯對着光摩挲了下腕上的紅繩,撥弄了一下鈴铛。鈴铛響得清脆,宋硯彎眸笑了。他學着她的語氣:“铛铛,小兔子唱歌。”

    筝筝怎麽這?樣可愛。他如何不愛她。

    宋硯不斷回味着下午和她相處的每一刻,越回味便越睡不着。他幹脆披了衣起身,從櫃子上拿了針線筐。

    他看了看繡繃,繡得實在很醜。他拿起打樣子用的紙板,拿黛石勾勒出了一個在腦海裏構思了許久的簪形。

    簪身做成柳葉狀的,葉梢上要挂兩滴露珠。再放一只喝露水的兔子。宋硯眼裏含着笑,在紙上細細描摹着。要長耳朵的白兔子,筝筝一定會?喜歡的。

    比喜歡那個手鏈還喜歡。

    心裏的樣态越來越清晰,手上便畫得越來越快。宋硯想起那柄劍,笑容沉了沉。

    筝筝這?麽好,她師兄當真對她只有師兄妹間的情誼嗎?昨日雖未與他正?面對上,他已從他話裏話外察覺到?了不一般。還有筝筝話中的意思……

    宋硯起身從牆上取下了太合劍。此?劍是聖上禦賜,世間獨一無二。但就算把這?個贈給她又如何,終究抵不上人家費盡心思專為她打造的劍。

    嘴上說着不該嫉妒,實際上宋硯實在很難做到?完全說服自己。他器量很小,想象不了筝筝與除他以外的男人有更?深的情誼。

    送什麽能比得過他呢?

    宋硯心裏發?愁。

    夜漸漸深了,宋硯把樣紙雕琢了一遍又一遍,改到?不能再改後壓在了針線籃最底下放着。他拾起繡繃,繼續一針一線地戳弄那朵醜花。筝筝不可能無時無刻帶把劍在身上,但荷包、扇套,甚至是衣襟袖口,總是常在她身脫不開的。他要她身上每一處都有他留下的氣息和痕跡。

    更?漏聲聲,宋硯剛穿引而過的細線忽地斷了。他眉頭?皺起,隐約察覺到?了不對。

    很快窗外傳來了幾?聲節律不一的鳥叫,是暗衛在通報。宋硯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後,立刻拾劍推門而出。恰這?時二樓花房處閃過了一道黑影。

    他人尚且住在這?裏,竟有人敢夜闖筝筝的閨房!難道是國公府的人?

    宋硯動作比思緒更?快,不過一個瞬息間人就已騰躍輕功翻進了二樓。

    二樓一片漆黑,柳筝剛有點睡意,無知無覺地翻了個身。

    黑影不斷朝她床榻靠近着,腳步放得極輕。柳筝迷迷糊糊間有種如芒在背的不安感,驟然睜開了眼。牆上映着一道陌生的影子。

    柳筝心中一凜,身體微繃。

    她一下想到?之前不知從誰口中聽?說的,近日有個什麽浪蕩子弟被放出來了。難道是他?

    柳筝運了運氣,在那人将手朝她臉上伸來時,直接彎肘朝他脖子擊去。那人沒料到?如此?,雖偏頭?躲過了這?一擊,卻沒躲過柳筝朝他臉上揮去的一拳。

    柳筝運了十足的力氣,那人吃痛,“嗷”的一聲喊了出來。柳筝迅速翻身朝他肚腹間踢去一腳,将他反制在地。那人下巴砸在地上,咬着了舌頭?,“啊啊”地喊疼,柳筝拿膝蓋死?壓住他脊背,但終究力有不敵,随時可能讓他翻過身來。她朝外大喊:“姥姥,阿墨!”

    話音未落,窗外已翻進來了一個手持重劍的高大身影。

    宋硯大步邁來,彎身一把抱起愣住的柳筝,另一手提了劍,直接釘進了那人的手掌之中。

    寒光如刀削,血珠迸濺,柳筝鼻子撞上了他的胸膛,看見他冷如冰霜的臉上怒意滔天。但緊攬着她腰的那只手仍克制着力道,還安撫般地拍了拍她。

    “別怕,筝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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