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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薛錯走後,按他的意願,殷飛雪為他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原本那話大抵是開玩笑的,他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又怎麽會在意那些虛名。
但是他大概也知道,這世上是有一些愛他的親人,若他不明不白地走了,恐怕會記挂許多年。那就辦一個葬禮,告訴大家,斯人已逝,不必挂懷。
這倒真像是他的性子。
真是灑脫,也真是個呆子,人若能輕易放下,世上又哪裏來的那麽多癡怨。
小妖怪們稀裏糊塗的死于天劫,稀裏糊塗的睜開眼睛。
天火毀去的城池完好如舊,鱗栉次比的街道幹淨如新,他們聚在一起,茫茫然不知所措。
統領們四處尋找自己的大王,卻一無所獲。
倒塌的花樹重新開枝散葉,恢複了原本的樣子,那裏還貯藏着許多好酒,以前每年殷飛雪都會親手釀上一些,他原以為他和薛錯的日子還很長,總有喝完的時候。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沒有心情去喝了。
殷飛雪覺得自己應當比想的要堅強,至少沒有丢人現眼的尋死覓活,或者幹脆一刀抹了脖子,一起死掉算了。
只是坐在樹上的時候,感覺沒有什麽力氣,似乎從頭到腳的骨頭都被人打碎了一遍,痛到呼吸都麻木了,道心好像咔嚓開裂,碎掉了一塊。
他不但不着急,反而由衷的高興起來,因為答應了,活多久都行,但沒有道理身體自然的衰敗了,還要堅挺的不能倒下。
薛錯是不是愛過他,還是只是像小貓小狗那樣喜歡他,對殷飛雪來說都不重要了,只是從那以後,他的心口總是悶痛,也再不喜歡殘陽。
那天第一個找來的人是孔雲。
他在城中最先發現了殷飛雪的位置,落在他面前,兇神惡煞,咄咄逼人:“他在哪裏?”
殷飛雪擡起頭,臉上的表情看得孔雲一愣,心中徒然生出一種極其強烈的不安。
殷飛雪說:“他就在這裏。”
孔雲四下環顧,卻什麽也沒有看到,霎那間,他的腳在樹上生了根,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想了很多種結局,卻遠沒有做好這樣的打算,幾乎是下意識的否定了:“你騙我。”
殷飛雪笑了笑,金眸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沒有,只是你不願意相信罷了。”
孔雲說:“你騙我,我殺了你。”
他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對着殷飛雪大打出手。
殷飛雪不想傷這棵樹,就把他引到了天空,黑刀依舊在,卻不再鋒利。
孔雲是薛錯最好的朋友,殷飛雪不會傷他。
那暴怒的雀翎掃過來的時候,他幾乎已經放棄了反抗,但是雀翎碰到他的同時,殷飛雪周圍升起了一圈符箓,護住了他。
那些符箓小小的,剪成蝴蝶的模樣,大抵是為了逗弄他,塗成色彩缤紛的樣子。
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會這樣捉弄人。
留下符箓的人本來也沒有想到這一刻,也沒有想到,那些頑笑的蝴蝶,讓殷飛看到的時候,臉上會有的表情。
那一瞬間,他看上去像似蒼老了。
他的面容依然俊美,表情卻失去了鮮活,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蝴蝶,說不話來。
他說不出來。
他想世上怎麽會有如此殘忍的事,我明明知道你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呼吸都有僵冷。
孔雲失神,他步步後退,腳步踉跄,忽然轉身飛向高天,飛往南海千雲山的方向。
殷飛雪伸出手,指尖歇落一只藍色的紙蝴蝶,被他輕輕攏在手中,放在心口,蒼白的下颚輕微顫動。
妖族孔雀王大鬧聖人道場,被聖人娘娘扣在神女峰下思過。
這事傳的沸沸揚揚,是以後來尋到天都城的人,都已經去過聖人娘娘座下,了解了事情始末。
因此第二次來的人,便沒有孔雲那般冒失。
仙雲上,為首的是一個女人,她周圍的世界似乎凝固在了那一刻,沒有表情,也并非麻木。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眶紅腫,穿着素色的裙裳,背着一柄斷了的闊劍。
在她身後,是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他眼眸寒涼如水,似乎鎮靜,卻在靠近天都城時微微失了神,眼中萦繞着解不開的哀傷。
一只老鷹化作人形,跟在他身後,面容惆悵,擔憂的看着身形不穩的一老一小。
殷飛雪說:“你們來了,那麽,你又是誰?”
素裙的女人沉默許久,開口時聲音像冰,碎成一段段:“我是,薛錯的娘。”
“薛錯的娘親,”殷飛雪也是怔了怔,沒有多說什麽。
在來這裏之前,聖人娘娘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他們,所以并不需要殷飛雪解釋什麽。
一朵仙雲來了,又來了一朵仙雲,千雲大澤的散修,神女廟的修士,從東南兩陸聚集而來,給師兄奔喪。這場面大約熱鬧,可惜來的人個個如喪考批,沒有笑容。
最讓殷飛雪頭疼的是一條金龍,他是在太能哭,哭的昏天黑地,哭的肝腸寸斷,生生哭塌了兩座橋,大水淹了不少土地。
殷飛雪只好安慰他,他說:“你要是再哭,就把你的龍鱗扒了,龍筋打斷。”
小金龍如今今非昔比,邊哭邊打,最後還是殷飛雪實在受不了,給了他一只薛錯留下的紙蝴蝶,才讓金龍止住眼淚。
薛錯要是知道這件事,大概會樂不可支,笑上好幾天,殷飛雪瞧小金龍憨夯的樣子,勾勾嘴角,又萬分失落的垂下眼睫。
可惜,他看不到了。
顧如誨一個人在房間裏呆了一夜,第二日出來時情緒依舊低沉,郁郁道:“我給小師兄雕一尊像。”
殷飛雪沒有拒絕,他掃過屋中沉默的人,不止是他,每個人都需要做點什麽,來緩解心中的無處是從。
下葬那天,挑了一個有風的天氣。
莺飛草長,鳥語花香。
金龍打造了一副棺椁,棺椁裏放着龍威劍主做的一套衣裳,用的靈芝仙草,看上去仙氣飄飄,他若知道,定然會喜歡吧。
顧如誨雕了一尊小人像,方龍洗他們帶去了安神祝禱的香,孔雲來的最遲,形容枯槁,翎毛淩亂,面色冰冷的坐在薛錯墳邊,一言不發。
奚陶,任殊面色凝重,默默無聲,還有一只不知為何看上去總有些心虛的玄龜。
祂探頭探腦,走到薛真真面前說:“劍主節哀,這……有時候,有些東西,可以用不同的……呃……”
薛真真睜開眼睛,傷到極致,大概便是這樣的神情了,她背着劍,像似嘆息又像是無法釋懷,又極深極深地怨恨自己。
她流不出眼淚,亦不能接受,她背着劍離開,從此在人間行走,降妖除魔六百年,行走在幽冥縫隙之間,無望地找尋。
那日還來了許多許多的生靈,有攜家帶口的凡人,有生了靈智的小花小鳥。
忽然吹來一陣清風,一個看不清模樣的黃衫女子落在墳邊,一只高貴青色的孔雀啼鳴着,銜來一枝碧草,沒入山林之間。
原本還有些單調的山,霎時生長出許多靈芝仙草,綠林如茵,芳草萋萋,連綿百裏不絕。
天上的太陽收斂光芒,讓天空變得有些灰暗的低沉。
除了這些異象,還有凡人舉族來祭奠,感念他的恩德,後來住在山下的小溪,祖祖輩輩守候着這座山,清掃道路,枯葉,維護這一方水土,千年不變。
那年人間仲秋節。
天都城火樹銀花,燈火徹底不眠,格外的熱鬧。
天上群星閃爍,月光撒在靜谧的樹林,借着銀色月華,看見那墳前有一個人,他折了許多許多的的天燈,從白天一只一只折到黑夜,将原本清冷的墓映得暖融融的。
他沒有哭,也沒有說話,放飛了那些天燈,便靠着墓碑發呆。
每一年的節日他總是來的,獨自一個人擺弄着碰到的新鮮玩意。
他爬上神女峰,從神女峰一路跪到九重天外,問過聖人,他到底去哪裏了。
聖人從未給過任何答案,那次卻說:“天機不可洩露。”
殷飛雪便回去了,他管轄着天都城,也守着那一方大澤,神女廟的修士和天都衛關系越來越好,漸漸的親如一家。
外人眼中,殷飛雪還是殷飛雪,那個彬彬有禮,卻不再言笑晏晏的妖王。他不似孔雲極端,不準任何人提薛錯的名字,再三沖撞聖人,恨毒新天神,從此夜夜閉關修煉,等待有一天成仙殺上天界。
顧如誨反而沒有那般執着修煉,他游走人間,紅塵悟道,只是每一年的那一天,必然會合奚陶他們一起,回來祭奠他。
殷飛雪三月初三那日,獨自去過他們曾經一起喝酒的那座山峰。
曾經的石桌傾倒,杯盞不存,三五好友天各一方,那個最重要的人亦不在了。
他獨自一個人看着山間雲霧變化,如成草木,道心隐隐作痛,再難圓滿。
薛錯,你會不會還在看着我?
殷飛雪曾花了很多時間,很多方法去找尋,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
青年失望的背影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次,他登上葬着心愛之人的那座山,趴在地上,似乎能聽到另一種還存在的心跳。
他踉跄的脫去甲胄,扔掉黑刀,長出了獸耳,變作一只白色的老虎,守在碑旁。
在那裏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千山淡影,朝霞滿天,藍衫的青年伸手撸撸他的頭,輕聲笑:[你是飛雪嗎?]
[是啊]
[怎麽不像?]
[哪裏不像]
[怎麽這麽瘦了?]
殷飛雪用尾巴圈住她,夢裏也很心酸,他牢牢不松爪:“別走。”
[不走,不走]
殷飛雪就抱着他,春來開花,夏來長葉,秋日結果,冬日大雪皚皚。
雪花一層又一層,山裏亦只有飛鳥和蟲鳴。
直到有一天,有人踏着深深的積雪來到這聖林,驚動了被大雪覆蓋的獸。
那雙金眸短暫失神,和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對上了視線,他穿着湛藍的衣衫,落了一頭的雪花。
六百年來,殷飛雪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髒重新跳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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