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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白虎長老默默地注視着孔雲進入淨世輪,被純白的光暈吞沒。
他轉過身,心中有不舍和遺憾,同時也明白,這是孔雲應盡之責任。
只是除了孔雲,在萬年歲月中蹉跎的老妖怪,又豈是每個都有這般氣節。
妖族重視血脈傳承,可他們寧可從外界搜羅小妖奪血,也不會自己步入淨世輪。
世上慷他人之慨者何其多,身先士卒者又能有幾人?
偏偏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真狠心對他們趕盡殺絕,恐怕妖族王庭就要翻了天。
“陛下為我族盡忠,是妖族的驕傲。”
“可國不可一日無王,還請白長老早謀明主。”
白虎長老望向開口的長老,那是一個年輕時極為狠毒的角色。
白虎長老心中有氣,說:“我無權做主,畢竟諸為大聖都看着呢,淨世輪下,豈有我搬弄權術的道理,你若是有心,便自己去問一問孔雀大聖,祂老人家答應不答應,嗯?”
那長老縮了一下,又不甘心道:“羽族長老全部追随陛下而去,是為我妖族楷模。可若是大聖複活,論功行賞,我們這些出了力氣卻不到明處的……豈不是要吃些啞巴虧。”
其他長老紛紛點頭稱是,覺得話說的有道理。
白虎長老聽完沉默半晌,忽然長嘆一聲:“或許妖族一萬年出不了一個金仙,與大道破碎無關,是我輩的人,不配成仙,不堪成聖。”
“報!”
大殿之中響起一聲刺耳的聲音。
有小妖怪着急忙慌的跑進來:“諸位長老,白蛇長老和天都城城主打了起來,雙方打破護山屏障,厮殺至妖庭中部,惹起大亂子了!”
虎長老眉毛一皺:“大亂子?”
小妖怪不敢隐瞞:“是!白蛇長老看那只白虎骨骼驚奇,想讓他為蛇族大聖複活出一把力,卻不知怎麽,收押途中讓那妖跑了出來,夥同許多人間的妖怪大鬧。”
“他說咱們妖庭抓走了他們的人,問咱們讨人,如今陣仗越來越大,整個妖庭被攪得亂七八糟!”
衆長老面面相觑,妖族王庭為了支撐淨世輪,将精銳都抽調至六聖廟,這才讓殷飛雪有了可趁之機。
他們議論紛紛,十分不忿:
“讓我等前去會一會他!”
“草根泥腿,血脈駁雜,不知道是哪處野山跑出來的野妖,竟然無禮至此!”
“我毛遂自薦!前去誅殺妖族亂黨!”
虎長老臉色一沉:“行了!”
衆妖一噤聲,白虎長老憋了一口氣,不吐不快:“你們搞出來的好事……罷了,罷了,我去平,如今守護淨世輪才是正經事,諸位長老,依托你們了。”
衆妖怪也只是說說,曉得厲害,拱手稱是。
虎長老随小妖出了神廟,廟外果然亂成一團,妖庭的妖和凡間的妖彼此大戰。
他虎目一掃,看見了正中央的銀發青年,在同白蛇長老鬥法,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他上前勸架:“蛇長老!住手!”
白蛇暴怒,滿臉是血:“他傷我本體,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快快起開!”
殷飛雪進退有禮,還有餘地沖白虎長老拱手行禮。那把黑刀在他手中,如同絕世兇兵,滅世魔神,殺的白蛇長老肝膽俱裂,心态失衡。
白蛇長老破口大罵:“你不過是只小小白虎,低等貨色,還敢逞強!”
白虎長老嘴角抽搐,卻聽殷飛雪笑起來:“王庭的孔雀鳥,俠肝義膽,大丈夫也,你雖和他一樣出身,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算個什麽東西?”
白蛇長老大怒:“你!”
他怒火攻心,情急之下破綻百出,白虎長老臉色微變:“小心,他是詐你!”
刀光浩蕩,如同雷霆萬鈞。
白蛇長老慘叫一聲,被劈碎了半個腦殼,頓時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殷飛雪沉穩收刀,白虎長老目光極為不善,他深呼吸一口氣:“本是同根生,我本不想與你們下界小妖為敵,但你做的太過火了,殷城主!”
殷飛雪淡淡一笑,彬彬有禮,談笑自若:“殺我們下界小妖,讓我們當牛做馬,為你們王庭的妖怪能錦衣玉食,歌舞升平,憑什麽?什麽狗屁王族血脈。”
“惹急了我們,就算是大聖後裔,我也照殺不誤。”
“你不知道天不生貴種,而種卻自貴這句話,今日我便說了,你們所謂複活大聖,不過殺雞取卵,本末倒置,算不得真正的大道。”
“妖族萬年不出金仙,你們難辭其咎。”
“你們在培養孬種,不是大聖。”
白虎長老心中怒火萬丈,終于明白為什麽白蛇長老如此陰冷狠辣的人,居然失去理智和殷飛雪打了起來。
這人的嘴,簡直沁滿了毒汁,每一句話都往人心口上戳,他再難忍住,亮出一柄沉冷大刀:“豎子無禮!”
二人瞬間交手數十次,殷飛雪越戰越勇,陷入半悟道,半酣戰的境地,莫說後退,勢不可擋的氣勢還鼓舞了一片小妖怪,和王庭侍衛搏命。
這兩廂打得不可開交,六聖廟中卻很安靜。
淨世輪悠然旋轉,磅礴的血脈力量照耀着六聖的身軀,将沉睡的遠古神喚醒。
驀地,南孔雀大君的神像微微亮起,身披神光,清澄的面容隐沒在純白的光芒下,有了一絲活氣。
衆長老雙眼放光,激動萬分:“亮了亮了,南孔雀大聖的雕像最先亮了!”
“羽族果然底蘊深厚,咱們也要加把勁了。”
“呵呵,除非你等也願意殉族,否則喚醒大聖需要的血脈力量,堪稱無窮無盡,不知何時才能做到。”
“這有何難?論抓妖,沒有人族比我們更擅長。”
議論聲中,一片光華璀璨的雀羽,從冥冥中飛落。
祂聽到了呼喚,祈願,透過一重重時光的縫隙,看到了純白的天空,穿過那天空的屏障,祂感受到了純粹血脈的呼喚。
孔雲盤腿坐在淨世輪中,靜心打坐。
忽然他心有所動,睜開雙眸,白色的空間中,一片翠綠色的羽毛飄落膝頭,漸漸地,那羽毛越來越多,仿佛一場紛紛揚揚地綠雪。
孔雲渾身震顫,仿佛有巨山傾倒。
羽毛中,冰冷的巨大眼眸一閃而逝,一只遮天蔽日,華美至極的雀翎覆蓋了白空,祂四處游曳,在尋覓什麽。
他在找我!
孔雲無法出聲,亦無法反抗,雀翎徹底遮蔽天空的時候,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卻在耳側,聽到了不屬于他的陌生呼吸聲。
孔雲的魂魄在剎那感受到了某種被擠壓的強烈痛苦,自己的真靈在一點點粉碎。
冰冷,死寂。
深淵一樣的恐怖将他一點點吞噬,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墜落,卻不能退。
大君,在“吃掉”他!
不!
孔雲七竅流血,清秀的面容在巨大的痛苦前一點點扭曲,他明白大聖正在一點點占據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裏複蘇。
他是大聖身體裏流淌的血,是祂的汗水,祂的發絲,祂身上掉落的羽毛,唯獨的,他不再是孔雲,不再是活着的生靈。
孔雲眼中湧起悲戚,強烈的不甘心讓他雙眸充血,張口欲言,卻已無法控制己身。
“小雲。”
“孔小雲。”
這是誰的聲音?
好熟悉啊。
孔雲魂魄碎裂,意識快要消散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搖搖晃晃的趴在誰的背上。
他試着伸手抓了抓,只攥到一手冰涼滑膩的衣料,有一股平和安定的香氣,從那衣料中透來,像蓮花的香味。
薛錯?薛錯!
是你嗎?
“是,是我!孔雲你這個死肥鳥王八蛋!”
“是我!你醒過來!”
薛錯飛到妖庭的時候四處都在混戰,還看到了殷飛雪,他心頭狂跳,覺得不對勁,便用神蔔的方式為孔雲算了一卦。
結果娘娘顯示的卦象,是孔雲已經不是孔雲了,這是什麽意思?
薛錯再蔔一卦,得到同樣的卦象,他立刻上香問了娘娘,随後不敢露面,直奔六聖廟。
廟中妖怪長老鎮守淨世輪,薛錯費盡功夫,請了娘娘神念随身,才敢偷偷摸摸,頂着那烤人的神光,溜進淨世輪。
裏面的大恐怖如影随形,如果不是娘娘實力恢複了三四層,有了往生橋和無間地獄做傍身,他根本進不來這妖族仙器。
淨世輪中如有實質的神靈視線,雖未清醒,卻幾乎要把薛錯同化為一灘血。他摸索許久,還是靠着當初小雲贈給他的腿毛,才找到深處,已經被翠羽淹沒的青年。
薛錯幾乎是偷東西一樣,背起孔雲就跑,把孔雲從淨世輪裏硬生生拉了出來。
進去的時候悄無聲息,可是出來的時候,他是一骨碌滾出來的,正對着一個白眉白發的老頭子,兩人四目相對,薛錯昏頭漲腦,尴尬一笑。
老頭子勃然大怒,出手就是殺招:“你是誰!”
薛錯撈起孔雲,拔腿就跑,長老立即召集長老王衛兇神惡煞的朝他追來。
薛錯被法寶打得幾欲吐血,他咬牙狂奔,臉皮子都被風吹松了:“孔雲你做什麽不好,你去做容器,你長腦子嗎!”
長老們更是氣的頭皮發炸,從二人出來,那大聖神像就暗淡了下去,這不比殺了他們還難受!他高聲道:“人族奸細,阻礙我族複興!實在是欺人太甚,衆王衛,拿住他!”
薛錯被逼的沒有辦法,用了極意自在功,甩開追兵,但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他是誰!偷學大聖功法!”
衆長老這一下子實打實的紅了眼睛,那可是孔雀大聖不傳之秘,他一個小小人族怎麽會的!
孔雀!定然是那只孔雀吃裏扒外!
他奶奶的,就算羽族最靠不住,一群只知道談情說愛,肥水流向外人田的蠢貨!
薛錯背着孔雲狂奔,四面八方全是追兵,薛錯無處可逃,幹脆用極意自在功遁走。忽然他腦袋一懵,從半空跌落:“娘娘,有沒有什麽辦法!”
刷——
薛錯的真靈看到了一根巨大的浮木,一只華麗非常的孔雀落在木上,居高臨下的用神眼俯視他。
南孔雀大君!
薛錯瞳孔緊縮,幹脆一個踉跄,抱着孔雲咕嚕嚕滾到柱子後面,他滿臉兇光,氣急敗壞:“你們逼我!”
他一咬牙,用了自己壓箱底的絕招,咬破手指,在自己臉上繪制了請神符,薛錯顫顫巍巍,狠心的點上符頭符尾,手持三根香,刷地點燃往地上一插,猙獰道:“娘娘!救我!”
薛錯喊出這句話的一瞬間,空氣忽然一滞。
他的面容霎時變得無比平淡模糊,眼眸變得無比深邃,整個人的氣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祂”擡起手,對着神廟微微一指。
淨世輪的光華霎時暗淡了一瞬,南孔雀大君瞬間消失在薛錯的真靈世界裏,随後“祂”便消失了。薛錯回過神,哇哇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面白得從墳頭裏刨出來一樣。
他背着孔雲趁機跑出神廟,廟外妖妖大戰,混亂不堪。
薛錯跑得五髒劇痛,忽然,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身後的孔雲從他身上滑落。
孔雲烏黑的長發逐漸變作一尾尾雀翎,清秀的面容更加高遠淡漠,如同沒有人氣的泥塑。薛錯腦海中響起一道平淡的男音,似乎從萬年以前傳來,祂說:“薛錯,他已為我血,我身。”
薛錯猛然擡頭:“不可能!你從他的身體裏出來!”
那聲音不再回答,薛錯低頭拍打孔雲的臉,沒有呼吸,沒有回應,他的面容在變化,氣息在變化,越來越陌生,陌生到了薛錯懷疑自己偷錯了人。
這不是他,那孔雲呢?
死了嗎?
孔小雲已經死了?成了大君的血?
薛錯無法接受,就這樣呆滞地坐在戰火中央,耳邊失去了一切聲音。
殷飛雪同白虎長老戰至傷痕累累。
他渾身浴血,卻戰意高昂,如同飲血的狂刀,一招一式,殺氣騰騰。
忽然,他心有所感,回過頭,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兄弟,坐在神廟的臺階下,抱着翠羽華裳的妖族小聖掉眼淚。
薛錯?
殷飛雪有一瞬間難以置信,他金眸一亮,又漸漸地充斥着疑惑,他大喊他的名字,薛錯卻聽不到。
殷飛雪猛然揮出一刀,打退白虎長老,然後遽然轉身,勢不可擋的殺退一切攔路的阻礙,既然薛錯不來,他便過去。
“薛錯!”
“薛飲冰!”
薛錯聽不到,他無視那些法術刀劍,無視了暴怒的妖族,仿佛一具沒有靈活的泥偶。
忽然,他背起孔雲,操縱極意自在功飛上高天。
六歲時,孔雲背着他翺翔雲海,他們一根針似的飛上夜空,又沖向大澤,孔雲說:“你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只要飛得高,萬水千山都在腳下。”
薛錯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夜風,現在他們換了個位置,孔雲安靜地死了。
薛錯騰空而起,沖着那一輪明亮的,蕩滌一切污穢的太陽飛去,他說:“南孔雀大君,死去一萬年的妖族大聖,是不是也是一種污穢?會不會被太陽曬化?你既然不出來,那就一起死吧,我替我好兄弟送葬,這具身體誰也別要!”
他凝神靜氣的對付南孔雀大君,也就沒有注意,将要觸碰到他的白皙手掌。
薛錯背着孔雲,甩開了所有人。
在他身下,銀發黑甲的青年黑甲破裂,銀發染血,被重重包圍。
刀尖的猩紅順着寒鋒滴落,嘀嗒,嘀嗒,他雙眸沉沉地望着薛錯的背影,金眸黯淡,仿佛一點點熄滅的螢火。
殷飛雪心想,他有沒有看到自己?
不過戰場那麽大,人那麽多,看不見他也很正常。
但他看到了孔雲……就像他只看到了薛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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