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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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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8

    人間界。

    南海藤蘿城。

    這個大娘,住在藤蘿城西頭路南一邊破院的小北屋裏。這院裏一共住着三家,都是逃難的人口。

    大娘的兒子和女兒在逃難的時候死了,她把兒子女兒裝在瓦罐裏,背到了藤蘿城。

    這城裏也很貧窮,但靠着南海,所以有一些海魚海貨可以吃。

    他們沒有地,幾家人合計起來買了艘小船去打魚。有一天,海上飄來許多死人,從那以後,那片海就進不去,日子又難過起來。

    雖然如此,大娘陸陸續續收養了很多小孩,都是無家可歸的殘疾人,模樣好的,手腳健全的,去哪裏都能讨一口吃的,餓死的要麽手腳殘疾,要麽樣貌醜陋。

    大娘就像撿破爛一樣,撿了十幾個小孩,原本她帶着小孩趕海,多少也能有些吃的。但瘟疫橫行之後,土地也遭了殃,海水也泛起黑,一點吃的也沒有了。

    有小孩說:“娘,你把我賣了吧。”

    大娘不理她,忙着剝藤壺,被纏得無法,才說:“你手腳不好,沒人買。”

    小孩說:“我模樣好,有人就喜歡沒有手腳的。”

    大娘罵他:“滾過去,我忙的很。”

    小孩蔫頭耷腦,一瘸一拐的走了。

    後來有天晚上,那小孩就不見了,有人送來半袋黍米,幾捆葵菜。

    大娘手裏的簸箕掉了,抓着送東西的人發瘋,問她小孩哪裏去了。人家覺得很晦氣,生氣說不知道,他也是替人送的。

    替誰送的?

    他沒有看見,找不到人。

    大娘帶着家裏的小孩,到處去問,到處去找,可是這時候找人,如同大海撈。

    她筋疲力竭的回到家,仔細看那袋米,米上半個小手印,小小的,就和那個小娃娃一樣小。

    大娘一個人在門口,從晚上坐到天亮,雞叫的時候,她把那半袋米熬了一小碗,兌上多多的水。家裏的小孩呆呆坐着,也不吃,有人小聲問大娘,我們不吃可不可以,娘不要賣我們,不要拿我們換米。

    有小孩罵他:“你膽子真小,娘,沒有關系,我願意去換。”

    “是啊是啊,我也願意,你們吃吧,如果沒有吃的,我就去換。”

    大娘聽的頭腦發蒙,她問:“誰告訴你們的。”

    小孩們低頭不說話,有人覺得大娘收養這些小孩是為了賺見不得光的錢,家裏的小孩不但不怕,還怕自己賣不上價錢。

    大娘覺得很崩潰,她打翻了碗,砸爛了鍋,她說:“我不賣你們,我沒有賣過,不吃就不吃,我們一起餓死吧,這世道沒有活法,死不死的也差不多了。”

    她不找吃的的了,也失去精神氣。就把家裏的兩個瓦罐背出來去埋,在旁邊刨了一個大大的坑,自己躺進去。

    她擦瓦罐,發現瓦罐上有個洞,是不是家裏那些小孩餓瘋了,掏了個洞挖肉吃。

    大娘手指發抖,打開瓦罐,發現屍骨是好的,裏面卻有海蛎子,有腐爛的魚,她想起丢了的小孩過去總愛和瓦罐說話,每次吃飯都神神秘秘地依偎在瓦罐邊。

    “你們餓不餓,你們也吃。”

    大娘崩潰了,捧着罐子號啕大哭的回到家,她提着剩下那半袋米去找人,路上的時候碰到了一個穿藍色衣衫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問她:“您哭的這麽傷心,是去找誰?”

    大娘說:“我孩子丢了。”

    年輕人說:“我會算卦,我免費幫您算一卦,說不定就找到了。”

    大娘一開始不肯,但是年輕人很堅定,甚至說出了小孩的樣貌,身體特征,大娘才信了,那個年輕人說:“他被人帶到南邊千雲大澤去了,您去那裏找他吧。”

    大娘說:“千雲大澤?”

    年輕人遞給她一張符箓疊成的紙船:“您帶着家裏人,到海邊,把它放進海裏,它帶你們去。”

    大娘将信将疑,但看那年輕人篤定的氣質,便帶着家裏的小孩出發了。紙船落入海水,變成了一艘大船,大娘雖然吃驚,猶豫了一會,把小孩一個一個背了上去。

    薛錯站在樹梢,手裏牽着一個透明的小孩,兩人目視紙船飄遠。

    薛錯低頭問他:“看到了嗎,她們已經走了。”

    小孩望着海面,一雙大大的眼睛滿是不舍,他點點頭,抱着薛錯的大腿,化成了一個小金點,落入薛錯掌心的蓮花。

    他轉身飛向那片海域,海量的屍體形成沖天的煞氣,已經化成了煞,修煉了一段時間。

    薛錯蹲在海面上,和那個煞講道理:“修煉不易,但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跟我走吧。”

    煞氣凝結成人,是個少年模樣,嘴臉猙獰的東西,祂不自覺的吸收死者的怨念,成了一個渾身戾氣的鬼煞。

    別的修士見了,恐怕都會眉頭一皺,退避三分,但一,這東西是水裏的東西,二,祂還是個鬼。

    這不是巧了嗎?

    薛錯風度翩翩:“我數到三。”

    鬼煞在海裏大放厥詞,口吐狂言:“行啊,你若做我的新娘子,我就出來。”

    薛錯臉色淡淡,忽然燃起一張符箓,只聽吱呀一聲,一架古樸的石橋忽然出現,橋上有一群騎着鬼馬,高大無匹的鬼差。

    鬼煞只覺一陣煞氣撲面而來,吓得立刻鑽進水裏。

    陳宗平率領着一群修為水漲船高的打手,铠甲铿锵的越入水中,不多時,便提着一個鼻青臉腫,揉成一團的鬼東西上了岸。

    陳宗平抱拳:“大師兄,案犯帶到。”

    薛錯抱着胳膊,蹲在鬼東西面前,笑容溫和,如同春風拂面:“怎麽不說話了。”

    鬼東西瑟瑟發抖,大眼睛望一望虎視眈眈,面容可怖的鬼差,打了個寒顫,不敢出聲。

    陳宗平哼了聲,瞪了不知死活的東西一眼,然後恭敬的遞給大師兄一張紙錢,正色道:“大師兄,最近妖族死了很多妖怪,都是羽族的妖怪,可能有大變動。”

    薛錯第一時間想到了孔雲,這小子許久沒來看過他,明明有極意自在功,應該不難。

    他蔔了一卦,頓時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便臉色凝重的收了蔔算板:“我知道了。”

    他對臊眉耷眼的鬼東西說:“放心,我不殺你,你是天道應劫而生,注定要在湖中為禍一方,我今日來并不是為了降伏你,而是給你提供一個修煉成仙的機會。”

    鬼東西眼珠子都不會動了,結結巴巴:“什麽機會?”

    薛錯微微一笑,握住鬼東西的手,親切的把他拉起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千雲大澤雄厚的道師力量,我們有青州九曲黃河神女,專管香火神術法,有慈嚴應道大澤神女娘娘,專講香火神道道德,另有東陸小劍仙的道場,供你觀摩學習,實在不濟,東海龍族,西方靈山,我們也小有幾分薄面。”

    鬼東西目瞪口呆,小心翼翼:“那我……”

    薛錯笑道:“你只需要拿到結業書,修完三科十六門,就能出來為禍一方了。”

    鬼東西戰戰兢兢,不知道為什麽,頭皮發麻:“真的嗎?”

    陳宗平刷地拔出斬魂刀,惡狠狠道:“你居然敢質疑我們大師兄!怎麽,你不願意去?!”

    鬼東西:“不不,我去,我去去。”

    薛錯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拍拍陳宗平:“不要太粗暴了,咱們千雲大澤的人,出來也要講一講神道口碑,不能讓別人以為,我們就是拳頭大,靠山硬,不講道理,對不對。”

    陳宗平羞愧的撓撓後腦勺,充滿了敬仰:“是!”

    薛錯說:“好了,你帶他回去,我要去會一會這裏的主事門派和正廟神。”

    陳宗平:“是。”

    他押着鬼東西跨上鬼馬,踢踢踏踏的往回走,鬼東西回頭看了一眼,那藍衫青年打開折傘,悠然踏入雨幕之中,他情不自禁感嘆:“有彼佳人……”

    陳宗平虎目圓睜:“嗯?”

    鬼東西讪讪道:“是儀表堂堂,儀表堂堂。”

    說完又覺得可惜,望天輕嘆:“若是能畫下來就好了,如此美人。”

    “籲,”鬼馬忽然停了下來,陳宗平把鬼東西拎起來,上下看了看他,震聲:“你會丹青?”

    鬼東西讨好道:“略通一二,略通一二。”

    往生橋消失在海水裏。

    薛錯則轉身踏進了藤壺城,這城裏有三座香火廟,一座天地正神,兩尊無名小神,夾縫間還有個小小的修士門派。

    那小鬼的魂魄便是從小神廟裏跑了出來,遇到了薛錯。

    雨一開始淅淅瀝瀝,逐漸大了起來。

    小神面前,泥土猩紅的顏色被雨水沖起,泛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一雙白淨的靴子踩進泥濘中,藍色的衣擺随着走動,蕩漾如碧波。

    他撐着一把傘,如入無人之境,推開神廟的大門,忙碌的凡人對他視而不見,泥塑的神像卻在瑟瑟發抖。

    供桌上的瓦罐盛放着血肉,細細的黑色絲線探入瓦罐中吸食,意圖重新修成新的身體。

    薛錯說:“你為他們做了幾件好事,怎麽配騎在他們頭上,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他燃起符箓,不顧泥塑神像的哀嚎求饒,一把太陽真火把神廟燒的幹幹淨淨。

    他長舒一口氣,走到另一座神廟前,溫和道:“道友,不要怕,我只是進來看了一看,你把門打開……把門……”

    神廟忽然拔地而起,朝着山林奔逃,薛錯右手一揮,三十二張符箓組成了[碧海淩濤]的道象,水龍卷咆哮着沖垮了神廟,将泥塑神像撞得粉碎。

    薛錯在背後姍姍來遲,唉聲嘆氣:“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

    泥塑神像雖然破了,但還有神智,聽薛錯說的情真意切,不由得多了幾分希望:“你不吃我?”

    薛錯萬分驚訝:“我吃了你做什麽?”

    神像嗚嗚哭起來:“不吃就好,不吃就好,小神願意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薛錯說:“好啊。”

    他打散了神像,把他的真靈磨碎,塑像埋在橋底,身軀喂給路過的野狗,在原地插上一柱香:“道友走好。”

    他又去了修士門派,發現那裏人才凋敝,剩下幾個十一二歲的道童子,為首的孩子叫做巫山虞,是這小門派的大師兄,是個會畫符的小道童,對薛錯充滿警惕。

    薛錯在門派裏轉了一圈,又看了看他畫的符箓,這恐怕就是這些孩子得以殘存的原因。

    他很有些吃驚,問巫山虞:“你願不願意跟着我。”

    巫山虞兇狠極了,腦子卻也很靈光,對薛錯的敵意沒有一開始那麽深,或者他默認打不過薛錯,選擇了隐忍和委曲求全:“你是誰?”

    薛錯沒有回答,而是就着木炭灰,在那張符箓上改了改,巫山虞的眼睛刷地亮了起來,小臉肅穆:“你也是符修。”

    薛錯笑眯眯地問:“怎麽樣,跟不跟?”

    巫山虞看了看還需要他保護的師弟師妹,肯定道:“我跟你走!”

    薛錯給巫山虞留了一張符箓紙船,讓他帶着藤壺城剩餘的百姓一起去往千雲大澤,接着便悠悠地走向最南邊的小廟。那是一座天地正神廟,踏進去發現內裏破敗不堪,生滿蜘蛛網,天上的神仙早就放棄了這塊小地方。

    薛錯擦幹淨香爐,給香爐插上一柱香,卻沒有點燃,而是一根根,折成三長兩短的模樣。

    他望着威儀萬分,卻落滿灰塵的神像說:“天地大劫,又怎知不是你們的劫。”

    做完這一切,薛錯才動身,飛往妖族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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