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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殷飛雪等薛錯來見他。
但是這一等,就過去了足足四年。
南海那邊沒有具體的消息傳來,但人間卻越來越亂了。
瘟疫,旱災,洪澇。
芳洲十六城空了三座,屍骸遍野,白骨成林,已然變成了人間地獄。
戰亂如同一場疫病,沒過多久就席卷了東南兩陸神州。
即使人為的阻攔,但兇獸吞虺已經出世,天地大劫無可避免的開始了。
殷飛雪感受到了時局的變化,他迅速撤回了所有天都衛,固守城池。
人族修士觊觎這座城,曾經派弟子來收服。
那一仗來了三十一個神虛,十五個幻神,一位半步天神境的高手。
那修士道:“此城妖氣彌漫,贻害人間,我等奉天讨伐,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欲造下殺孽,只要爾等放下武器,以禮來降,我們也不會趕盡殺絕。”
天都衛矗立在城樓,身後是滿城人妖混居的城民,殷飛雪提着一把黑刀,站在獵獵作響的旌旗上。
他穿着黑甲軟胄,銀發如綢,在風中翩飛,俊美至極的眉眼在銀發中若隐若現,一雙金瞳,平靜睿智,如同烈火融金,令人不敢直視。
他扛着刀問:“是嗎?”
修士見他一只虎妖卻若人族,儀表堂堂,氣度不凡,也有些驚詫,誠懇地說:“自然,我也知道你肯定心裏不服,為何人族自古高于妖族。”
“在你們茹毛飲血,父母姊妹亂倫的時候,人族先聖已經開了教化,分列道與德,修身修世修行,我們感應天地之深并非你們所能想象。”
“人族有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餐露飲月之仙,在道的層次上,高于你們許多,是天道要低的臣服高的,好的引領壞的。”
“如果不是為了衆生和諧,我們為何要不遠萬裏,到芳洲這座小城來呢?”
“我等今日是施以援手,而非總武力脅迫你一城之主,我等今日是宣揚教化,而非有謀害妖族之心。”
殷飛雪聽得笑起來,他提着黑刀掂了掂,不似普通妖族那般嗜血狂熱,反而彬彬有禮,語笑嫣然:“閣下既然同我論道,好,我有一問,不知道友可能解答。”
修士有些好奇,捋捋胡須:“你盡管講來。”
殷飛雪笑着拱拱手,然後道:“《道說》是你們人族修士修道的第一篇經文,我記得裏面有一句話,天不生萬物,而萬物自生之,地不養聖賢,而聖賢自生之,請問閣下,該當何解呢?”
修士哈哈笑起來,這是最淺顯易懂的道,只要是修士,哪怕三歲小兒都知道,他志得意滿,振振有詞:“這句話是說——蒼天有德,萬物有靈,陰陽調和,乃為大道,聖人大帝都是天道運行的規律,只降生在有德行的種族,我人族三聖五帝,乃天生聖族,你可明白!”
殷飛雪背着手:“有趣,可是有人和我說,所謂《道說》不過是後人篡改典籍,牽強附會,蓄意捏造的。此書萬萬年以前,說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所謂天道,不過花開葉落,順其自然,遵其因果。”
“天不分上下,道不分左右,生靈不分貴賤,神祇不論高低……”
修士打斷殷飛雪:“荒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不分上下,那何謂長生道,何為畜牲道?為何我錦衣玉食,爾等食不果腹?為何我修仙修身,享盡天人之樂,爾等七苦八病,不得解脫?”
“蓋因道分左右,天有上下,人有高低,族有貴賤尊卑,若是低等小妖和先聖大帝同飲一池水,同住九重天,這世間豈不亂套?”
“是誰告訴你的,你且說來,我一定殺他到神魂俱滅,以證天聽!”
殷飛雪鳳眼斜飛,微微一笑:“說這話的人你恐怕不認得,但他有個名喚小劍仙的師弟,倒是很出名。”
修士狠狠皺眉:“小劍仙?師弟?誰?”
殷飛雪善心提醒:“修真界問道宮,問道宮中天一門的首席大師兄——顧如誨,就是他的師弟。”
“你們修士同氣連枝,難道不識得?”
修士瞪大眼睛,胡須都拽掉了幾根,他怒道:“竟敢污蔑劍仙弟子,今日我殺了你做虎肉火燒。”
殷飛雪接住他的招式,擡手一推:“閣下方才還振振有詞,這麽快就惱羞成怒了?”
修士:“不要花言巧語,今日我必殺你!”
他拿出法寶,沖天一舉,與殷飛雪的黑刀隔空相震,其他修士見狀紛紛出手。
殷飛雪的雙眸沉靜,不退不讓。
他的刀極快,身法極俊,莫說普通法寶,就是那位半步天神,也追不上他的速度。
“他不過區區小妖,如此強橫,定然是吃了大補的天材地寶,殺他取寶!”
“衆修士,列陣!”
天都衛也乘雲而上:“大王!我們來助你!”
殷飛雪剛才所言所語,不過是為天都衛布置陣法争取時間,如今時機已至,天都衛豎起一排排長矛,炮筒,鐵器和陣法組成了駭人的流光,如同噬人骨血的兇獸。
修士捂着被重創的胸口,強撐道:“奇技淫巧,不自量力。”
他猛然一揮拂塵,化出無數道罡風,天都衛瞬間被擊殺了數十人,但令行禁止,無人後退,令兵揮下令旗:“阃。”
炮筒吐出一股白煙,迅速蔓延至半空,罡風被乳白色的氣流迷惑,轉而沖向修士,引起對方陣腳大亂。
就在這時,一柄黑刀破空而出,直直地劈向那位半步天神,吓得他瞳孔緊縮,猛然退後。
“不對,他不是才神虛境界嗎?”
“邸報有誤,師兄小心。”
天都衛緊随其後,白霧中一時喊殺震天。
妖怪和修士混戰到一處,城中霎時狼煙四起,死傷無數,成了大劫之下的劫灰。
殷飛雪經歷過無數血戰,但是沒有哪一次,有如此慘烈,天都衛半數折損,天都城毀傷過半。
他提着黑刀,滿頭銀發飛舞,如同魔神降世。
這百年來的砥砺修行,讓那些修士奈何不了他,也讓他親眼看着半生心血付之東流,臣民在覆巢之下血肉橫飛。
城中城民混居,人妖一體,早已經不分彼此,拼盡全力戍衛家園。
殷飛雪身中數劍,背上一把穿心劍貫穿前後,殷紅色的血液浸透甲胄。
那柄刀的大開大合,浴血奮戰,一妖單挑十多位高階修士,殺的雙目血紅。
“王!王!王!”
小妖怪和人族以十換一,求的同歸于盡。
修士被硬生生阻攔在天都城外,不得寸進,老弱婦孺不甘躲在後方,攜兒帶女,用微薄術法鼓噪狂風,助力妖族氣勢。
修士打不過殷飛雪,氣急敗壞道“抓住那些小妖怪,逼他自戕。”
有修士迅速反應過來,抓來天都衛,擋在身前做肉盾,那天都衛眼眶爆裂,破口大罵:“去你媽的。”
他催爆內丹,炸成一朵血花,寧死不屈,這一舉動激起群妖憤慨,包括城池上的人族,對着他們破口大罵。
“你殺我兄弟!”
“殺!”
殷飛雪目光沉冷,手中大刀愈發悍勇,那些修士被天都城高漲的士氣吓了一跳,為首的修士沉下臉:“取他內丹,再做肉盾,看他如何自爆!”
“是,師兄!”
那些修士再抓城民,第一次件事先廢去內丹,控住身體,形成一排血淋淋的人肉護盾。
修士眼中閃過冷光:“逼他自戕!否則就是不仁不義,置臣下于不顧!”
殷飛雪果然停手,天上地下,無數雙眼睛望着他。
那雙金眸仍然是冷靜的,沒有一絲狂暴,反而充滿了逼人的清醒。
他緩緩舉起刀,刀鋒流血,滴落半空。
“為城捐軀者皆為英烈,享我天都城城民,萬世不移之香火。為人子女者,天都城奉養其父母,為人父母者,天都城贍養其稚子。”
他親手揮刀,在那些猶豫不定,不敢下手的天都衛面前,親手破開那道親朋組成的肉盾,殺了躲在肉盾後的六名修士。
黑刀染血,卻如冰雪鋒寒。
為首的修士駭了一跳,高聲斥責:“真是一群蠻夷!竟然殺自己人!”
話音落,黑刀已至。
這一戰天空變色,大地流血,死傷的生靈多如牛毛,打到最後,滿城都是屍骸。
殷飛雪身受重傷,仍然屹立不倒。
銀灰色的長發染上了斑駁的血漬,黯淡無光的披散背後。天都衛在他身後,低聲道:“大王,妖庭那邊沒有援手,只捎來一句話。”
“什麽話?”
“妖庭要為複興做打算,牽一發而動全身,望我天都城不堕妖聖威名,殉城以全名節,。”
殷飛雪眸光如刀,冷冷阖眸:“名節。”
天都衛又說:“不過我走之前,妖族那位小聖說,讓我們帶着剩餘妖族,投奔王庭,只是……城中凡人,不能進入妖界。”
殷飛雪默然不語,天都衛也知道,他們人妖混居,感情深厚,舍棄人族兄弟茍且偷生,并非他們所願。
天都衛問:“大王,現下如何?”
殷飛雪站起身,如同一座偉岸不可翻越的山:“血海深仇,不退一步。”
在他們打到山窮水盡之時。
天空忽然刮起了大風,天上雷雲滾滾,隐隐約約有龍咆哮的聲音。
天地之間暴雨如注,狂風大作。
陰冷的風透着透骨的涼意,那些被雨水澆到的修士感覺自己跟中了蠱一樣,總是頻頻出錯,諸事不順,手忙腳亂。
反而天都衛個個身體輕盈,如有神助,那些雨水也仿佛有了靈性,紛紛避開他們。
“大王!有人助我們!”
“趁他病要他命。天都衛随我上。”
殷飛雪拭去唇邊血線,重傷之軀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在他肩頭,兩張小小的紅色符箓俏皮紛飛,一張[我溜得快]一張[你抓不住]。
最終,天都城守住了城。
大雨卻連下了三個月,直到天都衛重新建起城池,打好陣法,才雲過天晴。
殷飛雪一身的傷早就養好了,傷好那天,他與妖族王庭決裂,自立為王,收納人間無家可歸的流民與小妖怪,
事物繁忙。
晚上,他對月獨酌,收到了一張紙蝴蝶。
蝴蝶繞着他飛了一圈,上面有一段話,短短的八個字[大吉大利,見者開懷]
殷飛雪看着蝴蝶,長久的沒有說話。
那雙融金一樣的金色瞳孔,變成了夕陽下清澄的秋水,柔和的泛起漣漪。
薛錯的聲音從紙蝶裏傳出來,殷飛雪離紙蝶很近,銀色的虎耳從發間鑽出來,把薛錯的話聽了一遍又一遍。
飛雪,我剛從秘境出來便陷入突破的狀态,無法親自前來,只好送君一場雨。
望好,平安。
殷飛雪将紙蝶和從前收到那張放到了一起,給薛錯回信,有時間就去看他,帶薛錯最愛喝的酒。
只是沒想到,兩人再一次見面,卻見他遭遇生死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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